本文由书本网提供下载,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 手机用户可访问:m.bookben.cn 书名:清穿之拜见太子爷 作者:卿风无凭 晋江14.07.12正文完结 非V章节总点击数:93295   总书评数:116 当前被收藏数:241 文章积分:12,696,638 文案: 感谢茶叶铺子的封面! 高中女教师vs二废太子爷 【古代篇】一个炮灰清穿女的回忆录 【现代番外】那些年她唯一追过的老湿(泪目) 女主:姐姐画风不一样我有点凌乱 作者菌:就算是精分也要把老湿大人推到(╯‵□′)╯︵┻━┻ 男主:╮(╯_╰)╭ 作者君的键盘废掉了,现在是软键盘码字,速度很蛋疼,so更新会慢一点。(╯‵□′)╯︵┻━┻ 作者君已经哭晕在厕所 内容标签: 清穿 搜索关键字:主角:胤礽,林式玉 ┃ 配角:康熙,九子,攸宁,张廷玉,路人等 ┃ 其它:太子殿下,温水煮青蛙 ☆、一朝不慎回大清 作者有话要说:  无耻的来刷一发,是真爱都收藏一下作者君的作者专栏好吗?在文案有链接。   作者君已经忧桑到蛋疼了,小天使们快到碗里来!   引子   我是林式玉,芳龄25,正待字闺中,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高中教师。   我从来没想过会有这样的际遇。   “每天过得都一样,偶尔会突发奇想……”清晨的美好平静被一阵扰人的手机铃声打破,蒙着头躲在被子里的我不得不掀开被子,一把按下接听键,还没开口,就从那头传来周史的欠扁声。   “小玉怎么打这么长时间都不接啊你?昨天相亲怎么样?”   我完全可以想见那边周史一脸八卦的表情,没好气地说:“我碰上沈则之了你说怎么样……”   话音落下,那一头静了片刻,当我有些不耐准备挂断时,周史开了口,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小玉,不管他是有意还是无意,你这一回可得想清楚了。”说完便先挂了电话。   我知道周史是好意提醒,只是,今日的我再也不是六年前的我了,她明白该如何选择。因为她明白,所以在昨晚相亲时,毅然离开。   昨晚的相亲对象,是沈则之。   一年前的那一个,是沈则之。   两年前的那一个,还是沈则之。   只可惜,这三个沈则之永远都不再是六年前的那个沈则之。那个意外闯入了我的青春,却决然抽离我的世界的那人。   匆匆吃过早饭,我便甩开昨日的烦躁,全新投入到朝气蓬勃的工作中。之所以要用“朝气蓬勃”这个词,还是因为今日的五四节上我带的高三毕业班要开始毕业典礼的缘故。想到那些稚气未脱元气满满的少年少女们,我忍不住也为青春勾起嘴角。就这么一路微笑,带着调整过来的愉快心情,来到了毕业典礼的主场----大操场。   “林老师,您快点儿,马上就开始啦!”刚跨入操场入口,便听到不远处一群学生朝她呼喊。   我摆摆手,小步跑了过去。刚走到学生面前,广播就响起来了,台上各位领导也都到齐。主持人清了清嗓子示意台下的学生排队保持安静。然后便是索然无味的领导发言了,不出例外地发表了洋洋洒洒将近两个小时,直听得底下的学生昏昏欲睡。便是作为班主任的我也有些不耐,一看手表,已经将近10点。终于在我放下手腕的一刻,台上那句期盼已久的“接下来就是毕业照留念时间……”让众人一扫疲倦,兴奋起来。   接着各班老师便带着班级来到毕业照的照相台。由于是照全校照,要把近千人容纳在一个框架内,故而台子是围成一圈的层进式高台。走进一看足足有4米高,这让有轻微恐高症的我有些怯意,还好老师只要在底下坐着照就好了,想到此,我松了口气。可惜班上一群活宝男生不遂愿,偏起哄让我上到最高和他们合照。我自然想摇头婉拒,可一边的几个老师和摄像师傅都来了劲,催促我上去,还保证“林老师气质纯然绝对看不出来你是老师”这样的话。于是,可怜的我林式玉只好咬牙上刀山。本以为几分钟就照好的毕业照,因为人数众多而拉长至半个多小时。失策啊失策。   太阳渐渐高了,五月的炎热一点也不亚于徂暑。站在四米多米高的台子上,我被晒出了薄薄的汗,恍一抬头,只见快要灼伤眼睛的日光环绕周身,刺眼的很。不知是饿还是累,一阵恍惚,我便仰头倒下。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还有周围学生老师的惊呼。   而在眩晕过去的前一秒,我仿佛看到了沈则之温雅的笑意。但在6年前的今天,同样的地点,同样的时间,同样的跌倒。却是----   不一样的温暖的怀抱。   继而,便是一片黑暗。    ☆、索府大格格   像穿越无尽的隧道般,终于在黑暗里找到了光亮。   我慢慢睁开眼,入目的是头顶的金边绣花床帐,一撇头是上好的金丝楠木床架。我还是有些恍神,思维并未收到视觉信号而做出反应。呆愣了一刻,猛的坐起,掀开牡丹缎面丝被,跳下床赤着脚跑到屋子中央。收入眼帘的一切,都是那样熟悉又是如此陌生。熟悉的是我见过这样古色古香的各种摆设,可那是在清宫剧里;陌生是我从不记得自己去过真正的古韵十足的建筑,除了故宫。   我是林式玉,我也是少女,我当然也看时下流行的小说,我明白这不是穿越剧里女主角所猜测的“电视剧拍摄现场”,那纯属扯淡。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痛得眼泪流出来。我无力坐在地上,喃喃道。   “这是穿越,哈哈。”无力勾起嘴角,“开什么玩笑!”   就这么坐在地上,渐渐理清了思绪,理清了无奈的现实。最后叹了口气自我安慰,既来之则安之,总有回去的办法。我从来都不是轻易放弃的人。   “那么,像那些穿越剧里写的一样,fighting吧。”想清楚现实,便迅速爬起来,无奈这小身子不够给力,再一次摔了下去。   屋外的人听到屋里“碰”的落地声,迅速推门进去。打开门的小丫头不看还好一看吓一跳。看到自家小主子穿着单衣赤着脚倒在地上,她疾呼了起来:“来人哪,快来人,小主子晕过去了......”之后是各种鸡飞狗跳各种喧嚣嘈杂。   屋子里没几分钟就涌入了十来个人,大多是丫头仆妇,还有一个须发花白的老人,看上去倒有点像郎中。那老者把了脉后,快速写下一张药方交给一边的丫头。然后一双眼睛紧紧等着我的脸,不要问我怎么知道的,因为大一开始我就没像第一次那样真的晕过去,不过是摸不准状况暂时装样罢了。没有睁眼,但我感觉那老者的锐利眼神始终在我脸上徘徊。这让我手心有些发汗,担心被人瞧出什么端倪。   “我的玉儿,这又是怎么了?前个儿好端端的落了水,今个儿眼见着就要好了,又怎么不醒了?”只听见一个妇人踩着花盆底蹬蹬蹬地朝床边几步走来,坐在床边,抓起了我的手。   “你们吃什么做的!小格格几次遭了险可一群人都照看不住,这府上还要留你们作甚?!”   “福晋饶命,福晋饶命......都是奴婢大意忘了小主子尚在病中,只以为小主子正睡着故未留在房内候着,求主子饶了其他人,只管罚奴婢便是......”一个稚嫩清脆的声音响起,似惧怕又无谓。我因着好奇悄悄睁开眼,身边握着我的手的是一个少妇,只见几个下人都跪在地上,而刚刚请罪的丫头正上前一步跪在少妇脚边,小脸微垂,面容清丽,似是十三四岁的少女。   “是该好好罚罚,小格格可是出不起任何差错,就算我饶过你,爷可不见得饶得过!”少妇色有愠怒,素手一挥,“来人,把这丫头带下去杖责三十......”   那丫头其实早就怕了,可脸色不曾退却,看着也是敢作敢当的人,我不愿看着这么点大的孩子就在眼皮子底下因自己而被罚,更何况我自小生在红旗下长在红旗下,哪里见过这封建社会的等级黑暗,想着自己这般年纪是在父母宠爱老师关怀朋友陪伴下欢乐度过的,可是此时......   “咳咳......渴......”我佯装要醒,正好打断的少妇的话。她果然停了下来,转过头欣喜的看着我,手一收紧握得我生疼。   “玉儿,我的玉儿,可终于醒了。孙先生呢,孙先生......”她一迭声地喊着,刚刚给我把脉的老者又回到床边,看了看我的脸色,又把了次脉,捋了捋须白的胡子,笑着对少妇道:“恭喜福晋,小格格已经无恙了。只要休息几日,福晋无须担心。”   “真的?我的玉儿没事了!”少妇满脸喜悦,抚着我的脸说,“玉儿这几日受苦了,小脸瘦了许多。可让额娘担心,生怕你出了事,叫额娘怎么办!好在没事了,我的儿,现在可是要喝水?”   我朝她点点头。   “额娘,我想喝水。”一开口便是无比稚嫩的萌音,不要怀疑,这个萌音就是我现在的身体发出的。   在美人额娘的喂水下,我细细打量起周围,还是有一种莫名的紧张感,一转眼碰上那老者的眼神,锐利似要看透一切,惊得我一下忘了喝水,呛了一口。   喝过水后那老者先行告辞,我的额娘起身相送。我挥退了屋内其他人,只留下那个胆大的小丫头。若是记忆没有出错的话(好在这具身体留下了大部分记忆,让我不必像小说里的女主一样穿越后用“失忆”作借口),这个丫头正是我的贴身丫头,唤作素秋。   “素秋,你过来。坐这里,地上不凉吗?”我拍拍床沿。   “奴婢不敢。”   “过来嘛,人都走光了,没人看见的。”   地上确实够凉的,现在是暮春时节,可北方春寒仍重。记忆中“我”和素秋自小在一起,已有三四年,名为主仆,实际是“我”已把素秋当做姐姐依靠,是以福晋虽说要罚但不见得真的就罚了下去。   “格格,都是奴婢不好,一时疏忽险些酿成大错。”她先是自责道。   虽说我记得大部分事情但有些特殊的细节却毫无印象。比如如何落得水,比如今年是何年,比如“我”何时出生,今年几岁......我一一向这丫头细细问过。方知我今年七岁,康熙十年三月出生,今年恰是康熙十七年。还有一些我是知道的,比如我现在是索家的小格格,索额图的嫡孙女,刚刚那个少妇是我的亲额娘,自然也是格尔芬的嫡福晋。(格尔芬是索额图的儿子,可能此时安排和历史年份不当,但行文需要无需关注,各位见谅。)   康熙十七年......应该还是个安定的年份,可惜我对康熙朝的认知也只停留在看看穿越文的地步,也只是略知风波四起的九子夺嫡。现在这个时节,应该不是多事之秋。可转念一想......索额图,嫡孙女,赫舍里氏,废太子!这几个词猝然出现在脑海。我若是没有记错,废太子和索家牵连极大,索额图的下场......不提也罢。如今索府才算起了好头,朝着20年后的鼎盛之势蒸蒸日上。可这一切,多还是依附着现在的年幼太子,靠着先皇后赫舍里氏换来的。以后的十年、二十年甚至三十年呢?我只是估摸着大致的历史,想到索家的败落,不由打了一个寒噤。 作者有话要说:   ☆、宅在府里学规矩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苦逼改文中   在索府“修养”的小日子倒是惬意,除了偶尔还会想起那天刚穿过来的情景和索家的将来。起先那几天我对陌生的环境有说不出的忧惧,常常躺在床上望着窗外的风景,望着映入眼帘的亭台绿意,似乎都在提醒着自己---这一切不加雕饰的古朴,早已是远离了现代车水马龙的世界。再想家也是徒劳。   “唉。”我坐在小书几上撑着下巴兀自发呆。   “格格,你怎么又叹气了。”素秋正掀了帘子走进来,一脸的不解。   我收回神思,那些现代的车水马龙霓虹灯影的世界终究是不在了,来这的这么多天还能有什么期望回去,还能有什么期望说“这是梦而已”?罢了罢了。   “素秋啊,你家格格我闷得慌,这都多少天了,我还得闷在这几个园子里头不出去么?不行,我现在就去找额娘。”我站起来,朝门口走。   素秋这回也不拉着我,只是匆匆跟在了后头。这一个多月来除了前头几天“修养”好了,后面的日子只能被阿玛额娘禁了足,乖乖呆在大宅子里晃来晃去的无聊至极。每每到园子里逛逛都被额娘嘱咐着不能近水不能靠山(假山)什么的,生怕前面的意外重蹈覆辙。想来这个身体先头的小主人式玉也是个淘气的小丫头。   “格格你慢着点儿,等等我啊.....”   “额娘,额娘,我想出去玩儿......”还没进额娘的门我就朝里喊,就被里头的阵仗吓了一跳。麻麻,谁来告诉我为嘛一家子都齐齐窝在我额娘这小庙里啊?!索额图,最高家长,也就是我玛法(爷爷)坐在最上首;格尔芬,也就是我那年轻的严肃的阿玛,坐在右下首,旁边是格尔芬的两个兄弟,我只知一个是我的额其克(叔叔)阿尔吉善。女眷倒是不多,只有我那貌美如花的额娘和两个侧福晋立在我阿玛一旁。   看这阵仗,好似在开什么家庭大会。我自进屋便收了声,悄悄瞧了一眼我那个严肃的阿玛,心下有些害怕,规规矩矩的给几个长辈请了安。   “式玉!阿玛以前怎么教你的,做格格就要有格格的样子,让你读的书练的字怎么样了?”听着阿玛沉声我暗叫不好。来这儿的一个多月里,我几乎都忘了还要读书写字的事情。一是我这阿玛虽然年轻但却是个工作狂,我见到他的日子他虽时时叮嘱但却鲜少有时间查功课;二来我那额娘暂就我这一个嫡女,家里头的孩子屈指可数,疼都来不及自然也不会逼着我去做功课了。可现在......该怎么糊弄过去啊。   “咳咳,格尔芬你退下。”索额图玛法发了话拯救了我一场,“乖孙女过来,让玛法瞧瞧。”我迈着小腿朝他走过去,倒是一点儿都不怕了。虽然才见过几面,但每回看我他都亲切地抱着我坐在他腿上,温和得不得了。   “玛法吉祥。”我仰着小脑袋甜甜笑道,抓着他的大手跳上他的膝盖,向右一撇头看着我那阿玛瞪了我一眼,于是,“玛法,阿玛生气了,他瞪我~”学个小孩子作委屈状。索额图笑呵呵摸了摸我的头,转过脸也瞪了阿玛一下。我在心里狂笑,果然让老子的老子制制老子就是王道啊。这下总不该盘问我功课了吧。   “乖孙女,玛法回头教训你阿玛,”他顿了顿,“不过玉儿啊,你阿玛教训你读书练字那也是为你好。虽说咱满洲姑奶奶不看重这个,但咱们索家的女子才德一样儿都不许落了去。你现在好好的学,将来自是有用处的。”   “一定得学吗?那字儿可无聊了,玉儿看不明白......”无奈我搬出撒娇的技俩。可这回玛法不买账了,“一定得学!我们玉儿天生伶俐,玛法相信你能学得好。明个儿给你请几个先生,把前头的功课好好温习温习。玛法到时要考校你功课的。”他摸摸我的头,把我轻轻放在地上。   然后他起座对我额娘说:“月蓉,你明个儿起便开始叫玉儿规矩吧,也不小了。”   “是,阿玛。”额娘恭谨的应了。   一群人便在玛法的带领下出了屋子。我疑惑地望着远去的人,突然想起来他们今日聚在我额娘这里干什么?   “玉儿,玉儿?”额娘看人走了,便来到我旁边牵了牵我的小手,我才转过头。   “额娘,什么事?”   “刚刚你也听你玛法说了,明个儿起得乖乖读书,不可再像前头一般淘气了,知道了吗?”额娘严肃的望着一脸茫然的我道。显然她把玛法交代下来的事当成头号任务来执行。   “可是额娘,自古不是有句话叫‘女子无才便是德’嘛?我学那么多又不能用那为什么还要学?”我撅着嘴,还未说完便被额娘打断。   “玉儿,你玛法、阿玛、还有额娘我都是为你好,你现下还小不懂规矩。但日后就得练起来,因为你是索家嫡女,日后就要担起索家的大事来,明白吗?”望着额娘认真我脸,我仍是学着小孩子一脸迷惑,我倒是想回一句“不明白”,可惜却被额娘那双鲜少认真的眼生生压了回去。   “是,额娘。”唉,看来出府逍遥的计划是泡汤了。学就学吧,凭我在现代学的那几篇文言文,应该不成问题......吧。   总之,我赫舍里式玉在古代的学习生涯就此揭开的悲催的序幕了。   直到很久以后,我才明白,那天家中长辈们齐聚一堂是为何,玛法额娘“逼”我读书又是为何。只可惜,彼时的一切都不在掌控之中了。    ☆、入宫(上)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改文   “玉儿,迈错脚了,跟你说了要先迈左脚,你怎么又忘了?”额娘在一边提醒道。时值七月,正是骄阳似火的时候。额娘仍是带我在这小花园里练习礼数。虽说有绿树亭台环绕,送来一片阴凉,但实在抵不过酷热炎炎,更何况穿上了一整套规矩旗装的额娘和我了。   “行礼时,左腿前置,右腿后置,两腿相交,”额娘顿了一下,继续道,“很好,右手朝上,左手朝下,并拢手指,双手手指相握,置于身体左侧,同时下蹲......”   终于,我快支撑不住了。   “额娘,休息一下嘛,这么热的天,我都快中暑了。”我央求一边拿着绣帕拭汗的额娘,她瞧了我一番又想了一想,终于开了金口,“好吧,暂且休息一会儿,回头再检查这几日的功课。”   “既然休息,不如到亭子里吃冰吧,”我怕额娘不答应,遂又补上一句,“前日玛法来看玉儿还夸玉儿功课做得好呢,玛法允许玉儿吃冰的。”我小步跑到额娘跟前,拽了拽她的衣角。额娘听是玛法交代的便爽快地同意了。   天知道我已经多久没见过冰块了,古代空气好水也好,就是夏天没空调,那真闷得叫人受罪。嘴里边嚼着淋了果汁的碎冰,边含糊应着额娘“少吃寒凉”的劝告,我想起了在现代的日子,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在额娘锲而不舍的教导下,我总算有不少进步。平日里除了跟额娘学规矩,还得和几个外头请来的先生读书写字,一整天都排得满满的,日子倒也过得充实飞快。一眨眼就到了八月十五的中秋节。   八月十四那天,家里头都照着往年开始准备家中的中秋小宴。晚饭的时候玛法把家里人召集到正堂,特意嘱咐额娘把我带过去。平日里我都是和额娘一块儿吃饭,有时说说话也不讲究太多规矩,今日几个长辈都在,我只得和他们一样乖乖的不作旁声。饭后,下人把饭桌撤了下去。玛法终于开口,“玉儿,这几个月规矩学得如何,字识得怎样?”   这是要“期末考试”了么!我一个激灵跳下椅子,做了个万福。然后立正等着玛法考查功课。   “呵呵,好,这个规矩学得不错了。那玛法就来考考你的功课,你说说这几个月都学了什么呀?”看样子规矩是过关了,可这功课我真心头疼。本以为现代学得那几篇文言文应该够一个七岁小姑娘使的了,谁知那几个先生偏教的是四书五经,净是些繁体字,看了着实让人头疼。   “回玛法,玉儿才算入门,学识尚浅,现在只学了《大学》和《论语》,《诗经》略读了几篇......”我掰着小手指一一数给他听,这几篇都是现代上学学的,记得也算牢,当初就把那几个先生糊弄过去了还直夸我“天生伶俐将来定是个小才女”,当时我是欲笑不得。才女?曾经被语文老师押着默写了几遍才算记住,也叫才女?   “那玉儿背一段给玛法听好不好?”玛法还是一脸和颜悦色,可是我怎么觉得那笑有种引君入瓮的味道。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其本乱而末治者否矣。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此谓知本,此谓知之至也。”小姑娘的嗓音就是清甜可人,我只见玛法听我背书的时候微微闭眼左右晃头,两撇小胡须一颤一颤的,有点像私塾里的老夫子。   背完后,玛法赞赏地看着我,连连拍手叫好。我也不敢多背,刚刚挑这篇也是因为它看似略长实际都是回环句子复沓叠加而成,对一个七岁的孩子来说倒也不算太难。   我正要退下的时候,玛法又叫住了我,不过这回倒是个好消息。   “玉儿啊,明天十五中秋,太皇太后赏了恩典,让你玛嬷带你去宫里过节可好?”玛法一句话真是让我有种“久旱逢甘霖”的感觉。这几个月呆在府里学这学那,我都快发霉了。这么好的进宫机会焉能放过?   我压下想要手舞足蹈的欲望,飞快应了下来。   第二天一早,我还是照旧去书房读书,等快到了中午,玛法和阿玛都回来了。额娘拉着我进房打扮,美人手巧,但恪守礼节事事俱到的额娘愣是把我这个才七岁的小丫头上上下下忙活了一通,等到装扮完毕,已花去了一个时辰不止。我倒是想照照镜子看看美人额娘巧手打扮一个多时辰的成果,只可惜玛嬷派来催人的丫头不给我臭美的时间。   府门前的轿子早已准备停当,我随玛嬷乘一顶轿子,额娘只在我上轿前嘱咐我须好好听玛嬷的话,便没再说旁的规矩。上轿后我挨着玛嬷坐下,抬头看见她今日着实细心打扮了一番。虽说“男人四十一枝花”,但我这平日有些严肃的玛嬷打扮起来也是不输鲜花的娇艳。美丽成熟中透着一股精干,治家手段高明,和我那温和的玛法倒是一对。   她知我在看她,便转过脸微笑地拍拍我的手。温言交代起进宫的“注意事项”。唉,我说额娘今日怎么没千叮咛万嘱咐,敢情在这儿等着我呢!虽说规矩繁多,但为了这难得一次的“清宫中秋免费一日游”,什么都值了!    ☆、入宫(下)   轿子有些晃荡,坐在里面可能有些头晕,我偶尔也会好奇地掀开帘子看看轿外的景色。索府离皇宫倒是不远,不久轿子就来到宫墙外,玛嬷又开口细细嘱咐了一番,我随声应了,刚想再掀开帘子,就被玛嬷阻拦下来。轿子停下,听到轿外有人的说话声,想必已是到了宫门。玛嬷让仆从递了宴请的牌子,守卫也不多话,随即放行。   我们一行人是从北门进入宫中,沿着长长的红色宫墙,从西面经过御花园,不等我探头去看,轿子就七拐八折灵活自如地穿过好几个小宫门,终于在慈宁门前停了下来。玛嬷带着我下了轿,已有一个年轻的宫女等在外头,看到我们先向玛嬷请了安,便转头匆匆进了慈宁门。不一会儿,一个约莫四五十来岁的老宫女迎了出来,小步走到我们跟前,颔首一笑。   “久日不见福晋,我家格格颇为想念,苏麻喇这就带福晋进去。”   玛嬷旋即还了一礼。   格格?苏麻喇!天,这个个子有些小、穿着素朴,面容素淡但气质清泠的女子,她她她她就是传说中的......与孝庄主仆相依几十载,孝庄的得力助手,康熙的启蒙导师之一的......第一宫女苏麻喇?!我算是得见了,真是不简单的人物,怪不得她只是颔首玛嬷都要还礼,果然是得上下尊敬的地位。她许是感觉到我好奇的视线,便低下头微微朝我一笑,我一愣,立马回了一个傻呵呵的大大的笑脸。   苏麻喇拉着我的手,边走边和玛嬷说话。“一晃眼5年就过去了,福晋倒是进宫几次,不过小格格上一回来还是两岁的时候,抱在手里就这么大......”边走边听苏麻喇和玛嬷叙着旧,我也略略知道了一些小事。看来索家目前还是比较得宠的,看着苏麻喇和玛嬷的关系就知道了。   慈宁宫宫门也被宫女们装点了一番,宫前八根红漆大柱子沿中轴分立两边。正殿慈宁宫居中,前后出廊,黄琉璃瓦重檐歇山顶。面阔7间,当中5间各开4扇双交四椀菱花槅扇门。两梢间为砖砌坎墙,各开4扇双交四椀菱花槅扇窗。殿前出月台,正面出三阶,左右各出一阶,台上陈鎏金铜香炉4座。东西两山设卡墙,各开垂花门,可通后院(注释1)。虽说是老一辈太后太嫔的住所,但仍于无形中彰显皇家气势。我来不及多看,被苏麻喇牵着就朝里走去。   寝宫内是传统的古色古香风格,从内室袅袅飘来的檀香让人头脑微醺。因太皇太后喜佛事,屋内各类陈设多为素朴的檀木色。走进内室,一眼便可看到一个头发有些花白的老妇人端坐在上首。她就是孝庄了!我之前被那些电视剧小说糊弄了,以为孝庄是个高贵且有些冷艳的女子,即使是晚年也还是不改雷厉庄严的睿智妇人形象,简言之,便是有些严肃的女政治家女强人的样子。可是,面前的老妇人虽被风霜摧磨了年轻时的美丽姿容,脸上和一般的老太太一样有着细细的皱纹,稀疏的花白头发梳着小两把子头,但眼中慈和的笑意,和煦的神情,俨然就是平凡的老奶奶的样子,一点儿都没让我有种皇室至高无上的压迫感。当然除了她身上的那一种如何都无法磨灭的坚韧和历尽世间风浪的从容淡定。   我随着玛嬷施了礼,也没敢抬头仔细再瞧。只听得她带着笑意怨怪到,“索额图家的,上次来哀家这是去年的除夕吧,这么久也不来宫里陪哀家叨叨话。”玛嬷笑呵呵地告了罪。孝庄又让苏麻喇搬来凳子叫玛嬷做了。随后便转头细细打量我来。   “乖乖,这就是索额图的嫡长孙女儿,叫式玉吧。”她话虽是对着玛嬷说,但眼睛一直逗留在我的身上,然后伸出手,招我过去。“乖丫头,这都多少年没见着了,当年你两岁来我这儿过节,抱在手里娇小的招人疼,现在一晃眼五年过去了,成了漂亮的小丫头,怕在外头一眼难认得出了......”她的声音里带着说不出的喜悦,看样子似把这个赫舍里.式玉当做曾孙女儿来疼的。而我这个名字里带玉字,虽说犯了孝庄的名讳(孝庄有个称呼叫大玉儿),但听说这名字还是当年孝庄亲赐的,是以没有招来什么麻烦。这也可见索家如今的恩宠。苏麻喇把我抱起轻轻放在孝庄的座位旁,我有些受宠若惊。这位子,应该不是什么人都能瞎坐的......吧。   不过自己也就一个7岁孩子,估计也不会讲究太多礼节。唉,来到这古代,我总觉着这就是个吃人的地方,一不小心说错话干错事都要引起不小的麻烦,曾经尖利的性子竟是没多少日子就被磨去了棱角。想得过多的时候,我仍是要不断提醒自己,我现在是7岁的小姑娘,就要有7岁娃娃的性子。   “太皇太后见过式玉了?式玉怎么不记得了......”我歪着脑袋问她,然后又继续道:“太皇太后认不出式玉不要紧,式玉认得出太皇太后就好了~”   她乐呵呵一笑,拍拍我的小脸道:“小式玉先头说不记得我,怎么后头又说认得出我啦?”   其实我就是个拍马屁的主,看到她和奶奶一样亲切,就想多说些开心话哄她开心,“式玉虽不认得太皇太后的样子,可是式玉觉得靠着太皇太后熟悉亲切,就跟式玉的乌库妈妈一样......”不知为何,说完最后四个字时,四下里一片安静,孝庄原本的笑脸变了变色,玛嬷一下子就上前就要跪下告罪。我也呆愣了一下,思前想后,恨不得咬断了这多嘴的舌头。孝庄是什么人?再感觉亲切也不是我能叫“乌库妈妈”的!这下子,闯祸了!   我有些害怕,闭口不敢再说,就学着小孩子摇了摇孝庄的手。她不愧是精明干练经过政治倾轧的女人,脸上的神色一两秒就迅速恢复正常,还倍加亲切的摸摸我的脸道,“倒是个甜嘴的丫头,也不怕生,就这伶俐劲儿我喜欢着呢!”话里虽满含笑意,但不知为何,那双眼里泛起了一丝复杂的涟漪。   我只有傻笑,玛嬷小心答了几句话,气氛有些古怪。   “皇上驾到---”外头小太监一个大嗓门终于打破了这种难受的氛围。我呼了一口气,随后暗自吐槽:这就是穿越文必备的恶俗情节之一,穿越某女来到皇宫,好运气地轻易见到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帝兴许还有N多皇字级别的大人物......老天,今天我也陷入了这世俗的泥沼。   (众:你心里不早就想这么恶俗一把了么,别不承认了姐姐!)   可惜,我失算了。别问我为什么,我也没想到为啥“皇上驾到”的后头会冲进来一个毛头小子啊啊啊啊?!   像一阵旋风般,一个杏黄的小身影呼呼飞奔过来,扑到孝庄的膝前,喊了一句“给乌库妈妈请安,乌库妈妈吉祥”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爬上孝庄的膝盖,然后抱着孝庄的一只胳膊坐稳了。我被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子惊了一下,还未看两眼寻思他的身份,屋内就呼啦啦的跪倒一片,嘴里高喊:“奴才/婢恭请皇上圣安。”我探头向前看,一个高大健壮的明黄身影映入眼帘。   “孙儿玄烨给皇祖母请安,皇祖母吉祥。”明黄身影的人跪毕,被孝庄叫了起来。   “我的好孙儿,你有心皇祖母知道,不必每日都这么请安。”孝庄道。   我之前想跳下来请安时就被孝庄拦住了,现下禁不住又紧张起来,把头低在孝庄的胳膊肘里。心里念着:佛爷爷保佑!千万别那么快的发现我,刚刚我还坐在这被迫受了皇帝大人的一礼,记住,是被迫的啊!   “保成!快下来,这几日教你的礼节怎么又忘了?有没有乖乖向你乌库妈妈请安?”皇帝声音虽是沉着的,但是我偷偷瞄见他的脸上尽是一片宠溺。   “不下来!我就和乌库妈妈坐一块儿!”窝在孝庄怀里的小家伙胆大地回了一句,随后大概还是有些怕这个皇父,补上一句:“保成乖乖和乌库妈妈请过安了。乌库妈妈,对不对?”又怕他皇阿玛不信,挨着孝庄撒了一娇。   孝庄抱着小家伙,“训斥”康熙:“保成乖着呢,玄烨你别吓着他。你小的时候可不就是这样么,淘气机灵劲儿......”估计是想到还有我们这些外人在,孝庄便不拿皇帝儿时的事玩笑。皇帝听着只能无奈,可这个小家伙却得意地在孝庄怀里笑开了花。我这时偷偷侧过脸看这小家伙,心里吐槽起来:还乖乖请安?刚刚也不知道哪个小子跟个机灵猴儿似的一下子蹿了上来......想到这里,我也不禁笑起来。这时小家伙突然不笑了,大眼先是惊讶,好像才发觉我的存在似的,接着便狠狠地瞪了过来。我也不敢再笑,因为那道电波翻译过来的意思就是“你是谁?”“笑你妹啊笑!”(纯属恶搞~)   注释1:参照百度百科内容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改文 ☆、初见胤礽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改文   面对这个比我还小的孩子的瞪眼,我只能说,我有权保持沉默(人家皇子再小你也惹不起啊姐姐)。就在我以为自己快要在沉默中---发霉的时候,皇帝注意到我的存在了。   “这是哪家的小丫头,朕瞧着有些眼熟。”他打量起我来。   孝庄道:“是索额图家的孙女,自两岁抱到过宫里来,哀家也已经有五年没见到了,不成想皇上倒是记起来了?”   皇帝咳了一声,“皇祖母这是提醒朕了,这丫头两岁的时候来宫里,抱着她没一会她就在朕身上撒了野(即撒尿),现在都长成俊俏的丫头了。”   我霎时无语,两岁的时候就把皇帝得罪了,这丫头也不简单。出于好奇,我也大着胆子打量起眼前这位史称“千古一帝”的康熙。   面前的男子身材高大略瘦,却不是普通男子的瘦削,而是满洲人习布库练出的刚劲肌肉。身着明黄龙袍绣九五龙纹,腰佩行龙白玉,身材颀长,仪表堂堂。五官轮廓分明,如刀刻般英气俊美,略似希腊雕塑般的英挺鼻梁,肤色较白皙,脸颊两侧有稀疏斑点,大约就是当年天花遗留下来的,不过却不影响整体容貌。看上去约莫25、6的年纪,倘若不笑,便给人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这个人,就是康熙啊。   大概是被那种王者的气场吸引,我看着看着就发了呆,琢磨着要是有照相机拍下来一张也好,哪一天到现代还可以炫耀一番(也可能人家把你当疯子啊姐姐)。他突然清咳了一声,把我从遐思中拉了回来,我仍是一副呆样的看,一下子不知道要不要请安。“皇上好!”   三字出口,N匹马都难追。原本还不错的氛围再次被我搞得冷场,我真想抽自己,一不留神又把现代式打招呼带了出来。我偷偷瞄了玛嬷一眼,她脸色僵硬了,那无奈的目光传送到我这里就是“恨铁不成钢”的意思。悔,悔不当初;失,一失足成千古恨。   “哈哈哈......”突然情况急转,几个皇字级别的人带头笑了起来,接着屋子里其他人也   跟着笑,我也呵呵凑合干笑几声。   “这倒是新鲜,往常在宫里朕只听到‘万岁’‘吉祥’‘躬安’一类的话,今天到你这里却变作一个‘好’字就打发过去了?”他朗声笑道。   孝庄跟着道:“和保成倒是凑到了一块儿,常常弄出些有的没的笑话添个乐子。”遂对怀里的小家伙说,“保成这几日可有淘气,扰你皇阿玛呀?”   小家伙仰头嘻嘻一笑:“没有,保成很乖,保成今天陪皇阿玛看了一上午的书。”孝庄捏捏他的小脸:“是你皇阿玛陪你才对吧。”小家伙又嘟嘟嘴,“乌库妈妈,这几日大哥都不和保成玩儿了,大哥天天找书房师傅玩都不理我。”孝庄听罢,道:“你大哥不是去玩而是读书去了,你过两年就可以和你大哥一起去。今天正好是中秋,这个是你叔公家的孙女式玉,让她带你去玩好不好?”   许久没人陪小家伙当然兴奋地答应了,我嘴角一抽,也没得说二话,跳下来和小家伙一起应了,跪安后一起跑出去。   出了门,他拽着我的手又熟练地折来折去,来到了御花园。停下来问:“你叫什么?”   “回皇太子话,我叫式玉。”对着这个小孩子,我也没刻意称“奴婢”,一来就四岁的娃娃让我这实际年龄25的女青年自己贱称,我实在说不出口;二来我是索额图的嫡孙女,和他有那么几分血缘关系,他现在叫索额图叔公,日后倚仗索家的日子也还长着呢。   “式玉,式玉......”他小声念了几次,复又扬起笑脸,“那我叫你‘式玉姐姐’好不好?”   “太子殿下万万不可,我额娘说过‘礼不可废’。殿下是主,奴......奴婢是仆,怎可如此相称。”这个玩笑我开不起,被有心人听到就不好了。   “我说可以就可以,就这么定了。”他调皮道,“式玉姐姐!”   我无语O__O"…,既然你都定了,干嘛还问我‘好不好’。   “式玉姐姐,你来过御花园吗?”   “没有。”难道你要带我免费游览?我乐滋滋的想。   “没有就好,嘿嘿,我们玩捉迷藏。恩......为了公平起见,咱们就把范围缩小一点好了,从那个亭子往下,再到那棵大树,还有那边的假山和花圃,看到没有?”他的小手在空中一划一划,我的视线就跟着跑。这范围确实是不大?可是...这和公平有关系么。默。   然后,在中秋佳宴开始之前,我就陪着这个才四岁的奶娃娃,绕着御花园,无聊地跑来跑去。说是捉迷藏,但实际是都是我一个人在找。明明很容易就发现这小鬼的踪迹,但却只能不露声色,一边紧紧尾随一边佯装没看见,生怕跟丢了出了事,比如说......从假山上掉下来,不小心掉到河里,又或者被绊到了之类的,此等意外在穿越女身上发生的概率是99%,结局是个悲剧的概率是X%(具体情况具体分析)。   而事实证明,我的预测是对的。因为--   “啪嗒”一声,他他他撞到一个宫装妇人身上了。小孩子个子小,一下子跌倒在地上,而妇人貌似弱不禁风一样,哒哒往后退了几步,险些摔倒,好在有两个宫女扶住了她。   我吓得立马跑过去扶起小太子,刚想对那个宫妇道歉时,却不料她先一步屈了屈身。“奴婢给皇太子请安,适才冲撞了太子,请太子责罚。”听完这句话,我就呆了。   这个年轻的宫妇肚子凸起,显然是怀有身孕,不知道刚刚那一撞有没有撞出什么篓子。虽然她自称‘奴婢’,但就算是皇太子,也担不起伤害皇嗣的罪责。我虽不知道她是谁,但份位应该也不算高,但愿别出什么事端。   “贵人请起,刚刚是孤冲撞了贵人,不知贵人可有伤到?”原本嬉闹淘气的小鬼一下子端肃起来,有板有眼地询问宫妇。没想到皇家孩子早熟,他竟是如此识礼,康熙果真是疼宠这个唯一的嫡子,包容他的调皮,却把一个皇太子该识的礼数手段都手把手地一点点教授给他。   那宫妇虽年轻确是聪明大气,谢了太子便缓步离开,并不想逗留于此图生是非。我望着远去的深蓝色旗装背影,想到:兴许,这又将是一个不平凡的女人。   “刚刚那个,是什么人呢?”一不小心,把心里的话问了出来。   这孩子等那女子走后,又恢复到嬉笑的神态,“她啊,是我皇阿玛去年封的......”   “太子爷,太子爷,奴才可找着您了,中秋宫宴就要开始了,皇上叫奴才带您和小格格过去。”一个小太监飞奔而来,打断了小太子的话。   “知道了,孤这就过去。”   御花园到保和殿有一点距离,等我们到达保和殿门外时,大部分准备已经就绪,只等着皇帝过来宣布开始了。此时约莫酉时,时值夏秋,天色并不暗。宫女和太监穿梭往来,布置着宴桌。男子与女眷的区域分开对望,大多已经到场,正上是皇帝和妃嫔以及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的位子。我正四处张望寻找玛嬷,这时康熙到了。众人跪拜,听康熙发表了一长串“领导讲话”,然后就叫大家各就各位,好好享受中秋佳节的美味。   小太子坐在康熙旁边,他身旁还有大阿哥,三阿哥去年才出生所以没有出席,现在的皇宫,小包子还是稀有的那么几只。我找到玛嬷后随她坐一块,因玩了小半下午有些累,便就埋头苦吃无心多看。没多久康熙带着太子离席,孝庄、皇太后和妃嫔也都一并离去。没了天子的威严在场,宴中的人一下子好似放开了胆,吃吃喝喝,喧哗嬉闹,好不热闹。我也乐得海吃起来,桌上的都是美味,精致诱人,不吃白不吃。玛嬷在一旁看我吃得欢腾,无奈却慈爱地笑,弄得我有些不自在起来。    ☆、小四包子   宴后,玛嬷带我再去拜见了孝庄。进屋后发现康熙和小太子都在,似乎在商量着什么。看到我们来请安,便不再多谈。赐座后,玛嬷只是和孝庄聊些有的没的,康熙坐在一旁偶尔说上两句。小太子乖乖依偎在孝庄身侧,时不时地瞧我两眼,我也不回避瞧了回去。这孩子有着白皙的皮肤,脸蛋倒是有些婴儿肥显得几分可爱,眉目生的清秀但也不显女气。他坐得久了,大概有些无聊,悠悠地晃起小腿。   “式玉啊......式玉丫头?”孝庄喊我,我这才回过神来。她问道:“今天在宫里玩得可尽兴?”我谢道:“尽兴,式玉多谢太皇太后款待。”她继续说:“那你可愿在宫里住些时日?”我呆愣住,一下子拿不出主意。   玛嬷见我不语,提醒道,“玉儿,太皇太后问你话呢,你愿不愿意陪太皇太后在宫里住一住?”我看见她使了个眼色,遂不多想,上前谢了恩,进宫一住便定了下来。   那一晚,在慈宁宫的偏殿里,月色格外明亮。我忘记自己来时的心境,我只是有些伤感。在这个紫禁城,能够决断一个人命运的永远都是握有皇权的人,不管我愿不愿意,都必须答应。即使,对于我这个时代的闯入者而言,身在何处,早已不再重要。即使,我并不知道,这一住就是长别无期。即使,在最后的最后,有我无法掌控的命运,无法逃离的劫数。   那天之后,我开始了无法预知的宫廷生活。我随孝庄住在一起,每日除了陪她聊聊天,大多时候就无所事事。孝庄待我很好,不啻于索府的长辈们,有好的吃食,进贡的玉石丝绸她都会赏我一份。平日里她有一大半的时间在小佛堂里诵佛念经,也不会拘着我,而是让我时常陪着小太子读书写字玩耍。小太子现在仍是和康熙住在乾清宫,康熙对这个先皇后拼命生下的嫡子爱护有加,极其宠溺。   这天,我绕过正殿轻车熟路地来到乾清宫,和总管太监梁九功打了招呼,径自跑到里面。站在粗大的柱子后,我看见小太子被康熙抱坐在膝盖上,康熙一手拿着奏折,一手把着小太子的手在识字,父子间的温情充满内室,他们此时就和民间的父子一样,是真正的父慈子孝。可不知为什么,我想起历史上的两废太子,心里一下子变凉。天家无情,我们索家今日的荣宠是靠着小太子,一旦太子失势,索家便会倒台,而我注定不会有个好结局。所以,在这之前,我要努力改变,即使改变不了,也要做好充分的准备去逃离。   “式玉姐姐,你来啦!”小太子先看到了我,挣开康熙的怀抱,一蹦一跳地跑到我跟前。我的小祖宗,你别在这喊我姐姐喊得亲热,你不知道你皇帝老爹在这么?要是他一个不高兴,就是我完蛋。   “太子殿下,式玉不敢高攀,请太子叫式玉名字便可。”   “呵呵,是个识礼数的丫头,不过小孩子家的还是放开了些,你既是索额图的孙女,和太子也是有宗亲关系的,他叫你一声姐姐也不为过。日后在外头小心些,平日私下里是无妨的。”康熙缓步走来。“先生在书房候着你们了,去吧。”   “式玉姐姐,我们一会儿去哪玩?”他问道。   “不是要先去上课么,你怎么又想着玩儿了,小心皇上收拾你。”   “不怕不怕,我会好好上课的,不过等下了学你要陪我捉蟋蟀去。”   我摇头无奈道,“遵命,太子殿下。”   以上对话从九月份就不断上演,由于康熙对小太子的教育极其重视,他提前就开始给小太子请了师傅,除此之外自己也亲自教导不少。而我,赫舍里.式玉的艰巨任务就是,除了陪小太子玩,还要陪小太子学字。对于这一点,我倒是乐在其中,一来可以加深和小太子的关系,二来也可以打发打发时间多学些东西,何乐而不为?   这一年的十月末,天气由凉转冷,北方的纬度较高,已经有结冰的现象。在两个多月的相处中,我和小太子的情谊倒是真的突飞猛进。小太子没什么兄弟,除了大阿哥偶尔会陪他玩耍但时间也并不多,我基本上一半的时间都在乾清宫的小书房陪他磨蹭掉了。此外,由于索家是他逝去额娘的本家,他对索家自然有着一种血脉上的亲昵,小太子也逐渐依赖我,把我当作亲姐姐一样对待。   三十这一天,我们从慈宁宫跪安跑到乾清宫,地面起了薄薄的冰霜,我们一边走一边搓手,恨不得马上飞到乾清宫怀抱暖暖的地龙。到了宫门口,梁九功打开门带我们进去,还未坐下,从门口跑来一个宫女,和梁九功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梁九功听完飞快跑进内室,大声道:“恭喜皇上,景仁宫来报,德贵人刚刚产下小阿哥,母子平安。”   康熙听完,也是几分喜悦,“快,摆驾景仁宫。”匆匆走了几步却又回头道,“式玉,你在这里陪着保成,朕去去就回来。”   康熙走后,原本还兴高采烈的保成一下子蔫了下来,闷着不吭声。许久才抬起小脸问道:“式玉姐姐,皇阿玛刚刚是不是很高兴,他以后,会不会更喜欢小弟弟?”我拍拍他的背安慰道:“不会,虽然那个刚出生的弟弟让皇上很高兴,但是皇上最喜欢的还是保成了,皇上高兴呢,是因为以后又有一个弟弟陪着你了,是不是?”他听得懵懵懂懂,把头撞进我的肩膀,再不发一语。地龙烧得极暖,龙涎香弥漫在内室,让人熏熏欲睡。   第二天醒来我已回到了慈宁宫的偏殿内。五天后,德贵人所诞之子被康熙赐名为胤禛,序齿第四,也就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四阿哥。又三日,四阿哥由德贵人交予佟贵妃抚养。我想,历史,从此就要真正转动齿轮了吧。   胤禛的出生,让我有些不安,同时,也是十分好奇。于是,某一日下了学,我便拉着不情不愿的保成跑到景仁宫的佟贵妃处看看刚出生的小四爷。佟佳氏亲自接待了我们,她样貌不是我想象中的美丽,生的有些平凡,但眉宇间有着一般宫妃所没有的尊贵与傲气。作为皇帝的亲表妹,这个女人是有骄傲的资本的,因为,皇帝把她宫里德贵人才出生不久的孩子交给了她,这就是一种恩宠。   我们请安过后,吃着点心,想着怎么开口。毕竟两个加起来才十岁出头的小孩子和一个大人是没什么话说的,所以佟贵妃也没多说,直接开口请我们去看四阿哥了。   我们跟着奶娘跑到四阿哥的小房间,看到一个貌似婴儿车的木质结构里睡着一个小宝宝。我迫不及待的扒在旁边,看到里面那个眯着小眼睛长得白嫩水灵的娃娃,嘴角微翘流着口水,实在是萌点暴增。一下没忍住,伸出手捏了捏他那肥嘟嘟的小脸。心里暗乐:赚到了,欺负雍正成功。   可惜,有个词它叫“乐极生悲”,我那只手还没收回去,刚刚被我欺负了一把的小阿哥突然睁开了小眼睛,嘴巴一扁似要哭泣。吓,不会是要哭了吧......   “咯咯...咯咯...”正当我准备拉着保成溜之大吉的时候,小宝宝突然咯咯笑了起来,用小手在空中乱挥。我吁了口气,原来,这冷面王爷小时候,一点都不冷面嘛。想到此,我又放开胆子捏了几把。一旁原本闷闷不乐疑为嫉妒心理发作的小太子也被婴儿咯咯的笑声吸引,好奇的凑过脑袋,伸手学着我,轻轻地捏了捏小弟弟的脸。小包子一偏头,把口水抹到了小太子的手上。我只见小太子的表情瞬时僵硬,然后恶狠狠地瞪了小弟弟一眼。   “式玉姐姐骗人,这家伙一点都不可爱!”   我转头笑道:“是啊是啊,我才发现了,还是我们保成更可爱,嘻嘻。”语毕,不意外地看到他脸上原本僵硬的表情更僵硬了几分。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改文 ☆、太子得天花   日子弹指飞逝,就在我们读书写字、嬉戏玩耍、四处闲逛中过去了。转眼到了十一月下旬,紫禁城的天气极冷。我们每日除了去乾清宫小书房读书外,时常会抽出时间陪着一岁多的三阿哥玩耍,有时顺道看看即将满月的四阿哥。二十六这一日,为了补上昨夜偷懒落下的功课,我早早请了安来到小书房背书,授课师傅半个时辰后就到了。先生问起太子,我答他约莫是睡过了头,随即放下书本跑到乾清宫内室。   康熙平日就起得极早,这个时辰早就在准备上朝的事宜。因着太子年岁尚小,他大多都是宽纵着小太子睡足了时间的。我轻手轻脚跑到小太子的床前,问一旁站着看护的小宫女。她只道是小太子还未睡醒,也不敢开口喊他起来。但今日已经误了不少时辰,总不能让授课师傅干等着。我轻轻推了推他,小声道:“太子殿下,可睡醒了,师傅就在书房等着呢!”一连喊了几声,他才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翻了个身面朝着我,嘟囔道:“没......式玉姐姐......保成难受......”听他这么一说,我这才发现他白皙的小脸上泛起了异样的潮红。伸手一探他的额头,果然烧得烫手。   “去,快去找皇上......不,你等等......先把太医找来,皇上回来再禀报。”我急道。小宫女被我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弄得摸不着头脑,还呆呆愣在原地。我一个气急,喊道:“傻站着干什么,太子爷这都烧成什么样了,你没个看护么?!”话音刚落,她吓得立马跑了出去。   太医来得倒是快,一见到他我就大致说了情况。他也不拘礼,直接上前为太子诊脉,而后又解开他的衣服,细细查看他的身子。我只见他眉头愈来愈紧蹙,不由有了不祥的预感。正当我要开口询问时,康熙从外头飞奔进来,身上还带着宫外漫天飞雪的残絮。   “王太医,太子这是怎么回事?”他急急问道。   王太医立马跪下,也不是行礼,只支支吾吾道:“皇上,恐臣愚拙,太子这征兆......怕是......怕是......!”   “你只管说,想要急死朕么?!”   王太医听完头一仰,低低喊了出来,“天花!”   “什么?!天花......竟是天花......”康熙一个趔趄,险些跌倒,王太医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其余的奴才均大跪道:“请皇上保重龙体!”   莫说康熙如此,当我听到王太医的那两个字时,心头也是惶惶一坠,软靠在床架上。天花,在现代算不了什么,但在医疗技术落后一大截的古代,确实要人性命的。传说顺治就是得了天花而死,保成才一个孩子,怎么捱得过这病苦。一时思绪万端,我失神许久,才渐渐清醒。天花不要紧,他是太子,他还要活很多年,历史上不是说还有二废么,那么他,一定不会有事!一定......不会......   来这这么多天,我还没有像现在这样庆幸自己是现代人。还好,他不会死。是的,我可以比凶吉未卜的康熙多一分肯定,少一分忧惧。那么,我的忧惧是为何?此时我那汗湿的手心是为何?是真的担心么?是,担心太子出事,我担心索家失势。为了索家,我必须时刻记挂他的安危,这才是......真正的理由。   那日康熙把太医院所有资历老的太医全部请到乾清宫为太子诊病,结果不言而喻:太子是天花之兆。康熙听罢只是沉声下令,不再是之前的慌乱。他下了旨意,从二十七日起令各部院衙门奏章俱送内阁,同时责令太医院全力医治,而他自己也全心全意照料太子。康熙有条不紊地指挥着众人各司其职,随后令我退下,这几日不许靠近太子,恐有传染。   回到慈宁宫时,孝庄也早知此事,她去看过太子后在苏麻喇姑的陪同下回到了小佛堂祈福,又将我唤去嘱咐我这些日子乖乖呆在慈宁宫不可四处乱走。我只身回到偏殿,静坐许久,再回神时才发觉夜幔铺下。冬夜里的风声凄厉,裹挟着雪粒击打门窗,大雪纷飞层层叠叠落满松竹,时而可以听见树枝折断的声音,在这个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诡秘。我看不见外头的景象,但入耳之声总叫我难以心静。我反复努力地回忆,不知道这个时空是不是历史上真实存在过的时空,也不知道以后的所有事情是不是历史上已被刻下的痕迹。不知不觉,半梦半醒,一夜已过。   第二日我作出了一个决定,经过一夜的疑虑思考,我想还是亲自眼见才安心。吃过早膳,给太皇太后请过安后,我悄悄从后门溜了出去,跑向乾清宫。不出所料,梁九功把我在宫门口拦住了。   “格格请回,皇上昨个儿就吩咐下了,除了太医其他人一概不许进入。”   “我给皇上请安,有要事要告诉皇上。”   “格格哪里有什么要紧的大事非得现在禀报不可?今儿啊,您得听老奴一劝,太子爷患了天花皇上焦急成什么样,他现在心里又是忧又是火,旁人都不敢这个时候跑来凑热闹,你还是早回吧。”   “我却有要事,梁公公,你就代我通报一下。你若不答应,我就在这不走了!”无奈之下,我只好耍起刁蛮的把戏。梁九功拉着我往外,欲叫一个小太监送我回去,我偏也不肯死拽着他不走。相持之下,声音惊动了康熙。他打开门,脸色有些差,瞪了我一眼,道:“你跟朕进来!”我一路跟随没入内室,也不敢做声,他厉声斥道:“大清早的,一个格格在乾清宫闹什么?!昨个朕就叫你不许再过来,太皇太后也告诫了你,眼下太子尚在病中,你还往这跑做什么?你若也出了事,朕如何向......”他顿住了,而后继续道:“如何向索家交代。你给朕回慈宁宫呆着,哪都不许去!”   我没理会他话里的意思,此刻他看似生气但语气并不像真的斥责,更似担忧。我胆子便大了一回,“皇上让式玉留下陪着太子吧,式玉四岁已患过天花,不会碍事的。式玉曾经听人说过,病中的小孩子最是怕孤单的,皇上虽然陪着,但总也要顾及国家大事。恐式玉高攀,但式玉几个月来和太子在一起早已把太子当做自己的亲弟弟对待,式玉不愿在一边看着太子受苦......”   我还欲说下去,便被康熙打断,他脸色缓了很多,有些欣慰道:“罢了罢了,朕倒不知你是个巧嘴的丫头,才七岁的女娃娃说起话来一板一眼的。朕便允了你,每日留你一个时辰陪太子醒着说说话,但有不适要召太医,知道么?”康熙这是答应了,我高兴地行了礼,“谢皇上!”   得了康熙的应允,我每日总算有了机会陪伴保成。二十八至三十那三天,保成的一直处于高热、寒颤、乏力的状态,一日大多时间是半昏睡着的,有时候在昏睡中也能听见他难受的呓语。康熙一办完公务,就赶紧来到太子床边照看,有时候甚至亲自喂药、更衣、擦洗,不假他手。因为康熙不准我太靠近太子,我只能搬个板凳坐在一边说话讲故事,虽然他仍在梦魇中,但或许是能够听到的吧。到了十二月初,保成身上不断冒出大大小小的疱疹,一时消退不了,挨着衣物又疼又痒,太医用药水给他擦了身,嘱咐照看的人小心不可让太子抓破了疱疹。   康熙自己得过天花也知道天花的凶险过程,这几日大概是关键期,他也倍加小心。好在经过一番照料,保成的烧略退了,精神也好得多。初五这天,我照往常一样来到乾清宫,保成醒得早,已经半坐在床上等我。   我走过去请了安,坐在一边给他讲故事,毕竟是孩子,此时听着新奇的童话,也没注意生病的事,只静静地听着。却不料在我说完后,他淡淡地问:“式玉姐姐,我死了以后,会不会变成泡沫精灵?会不会到天上的花园里找到额娘?”我怔住,看着他苍白毫无血色的小脸,突然有些心疼。   “怎么会?谁说你会死了?你是太子,洪福齐天,一定不会有事的!”说完拍了拍他的肩,却发觉有些黏湿,凑近一看,却是疱疹化脓破了......   太子病情突然恶化,再次高烧不退,康熙也是急得上火,召来所有太医一一诊治,下了严令要治好太子。那几日是天花的凶险期,康熙又再次给我下了禁令,我只能焦急地等待。在这一连数日的焦灼中,终于听到了太子脓疱结痂,病症将去的福音。到了初九,康熙才对宫中宣布太子天花即愈的消息,一切活动恢复如常。待太子痊愈后,康熙还特地祭扫了方泽、太庙、社稷等,并向天下臣民宣示这一喜讯。   这次的天花事件告一段落后,保成又再次回到书房上课。除了病中消瘦了些,其他的都已恢复,面色也逐渐红润,又回到当初那个活泼调皮的孩子样。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改文 ☆、除夕雪仗   年末三十之夜,是我在皇宫度过的第一个除夕。自太子病愈之后,又有春节将至,这两件大喜事让宫中上下欢喜地忙碌起来。大年三十照例是有家宴的,虽然现下宫妃阿哥和格格都不算多,不过外臣们一样要携家眷赴宴,到时候还是极其热闹。一想到除夕宫宴上可以好好享受古代纯天然无污染的美食和亲身经历这种浓厚的年节氛围,我就迫不及待起来,当然可以见到几个月不见的索家长辈也是我兴奋的原因之一。   “式玉姐姐,你觉得怎么样?”我从春节的浮想联翩中突然回过神来,看见面前的保成一脸期盼之色。   “哦......怎么样啊,呵呵,不错不错啊......”显然在敷衍。   小包子不乐意了,嘟嘟嘴道:“式玉姐姐定是在敷衍我,你明明就没听到,刚刚又在发呆了!”我黑线,敷衍你都看出来了。“哎呀,其实我刚才也在想太子想的事,一时出了神。太子的主意倒是不错,不如再仔细琢磨琢磨吧。”再次敷衍,不过小孩子还是好哄,他虽不情不愿但仍把刚刚的计划说了一遍。原来也就是关于家宴送礼的那些事儿,这倒是好办。勾勾手指示意他凑过来,我嘿嘿一笑,“太子放一百个心吧,这事儿可难不倒我。到时候,咱们就......”(以下省略N字)   在紧锣密鼓的准备中,除夕终于到来,早上我和保成先去孝庄那儿请了安,孝庄笑眯眯地给我们俩塞了两个大红包,而后再去康熙那儿请安。因为家宴仍是在中和殿举行,故而乾清宫只是稍作了布置,略添了些喜气。进门时康熙正立在文案前写字,我们没有立即做声,等他写罢方请了安。“都过来,今日放了你们的课,这几个福字你们就拿去给后宫妃母送去,顺便拜个年。你们俩个小家伙的字,朕在这儿给你们留着。”接过几幅才干的字,我们飞快应了就跑出去。天天在乾清宫读书都快发霉了,今天可是到东西六宫溜溜的大好机会。   按着位份,我们先去景仁宫,照旧是正宫主子佟佳氏接待。拜了年请过安送了字后,我们跑去看小四爷,不过还是几个月的奶娃娃,呆久了也没劲,于是我们就跑到后殿逛了逛。后殿里住着几位贵人,份位不高不常露面,也不怕碰见。转过假山时,却看见一个身着月白滚边绣云纹深蓝色旗服的年轻女子缓步走来。她的脸素雅淡静,我记得倒是清楚,不就是我初来宫中在御花园撞见的那个女子么。   “给太子爷和格格请安,太子爷和格格吉祥。”   “起吧。”   我打量着她总觉得有些不同,上次见着她还是孕妇,今日却......佟佳氏的宫里,莫不是   四阿哥的额娘---德妃?!   “德贵人可好,上回我们是见过面了的。恭喜贵人平安诞下四阿哥,式玉恐上回在御花园里冲撞了贵人,贵人身子还好吧。”   她脸色有些惊讶不过瞬时调整好,勾起一个淡笑,“多谢格格记挂,一切安好。”说罢就告退了。   德贵人,当真是日后贵气不可估量啊,我得好好和她培养关系,日后的小四爷那里总有用处的,太子虽好,却不是长远的依靠,我是要仔细盘算盘算了。   “式玉姐姐,你怎么知道她是德贵人?”小太子一脸好奇。   我收回思绪,这孩子还真是十万个为什么,“我不会告诉你我是猜的!”说完自己先笑了起来,   独自一个人朝前走去,剩下小太子在身后瞪眼:“又骗人!”   家宴从傍晚开始,等人陆续到齐后又是一番三跪九叩的大礼,等到肚子咕咕叫的时候才算开饭。我挨着孝庄坐,小太子和大阿哥也跑来凑个热闹,我让他们俩坐在我前面挡着一点,我就好坐在这里大快朵颐。   “玉丫头,你送的礼呢。前两天太子和朕说你准备了一份与众不同的大礼,现下拿出来瞧瞧。   ”正在我大吃大喝之时,康熙的声音从右上传来,我差点噎住了。胡乱用手帕擦擦嘴,我拿起手边的礼物盒呈了上去,自己退下静静等待。   “呵呵,有意思,玉丫头,这画的是什么啊?”康熙朗朗一笑,引来四下好奇的目光。孝庄也凑了过去,接过康熙手中的几幅小绣品,也笑道:“这孩子绣的是什么图样儿?又是兔子又是猫,这边的这两个看着是狼和羊吧,却瞧着活灵活现的。”康熙也在一旁附和道:“皇祖母说的是,这丫头倒是精怪,想出来的主意也是新奇调皮,”遂又转头问我,“式玉,莫不是拿这个小东西打发我们了?”   没错,这绣样就是我画的流氓兔、叮当猫和现代流行的喜羊羊与灰太狼,画虽简单,却是他们这个三百年前的古人没见过的新式样,就吃准了他们好糊弄。我走上前清声答道:“回皇上,这可不是一般的兔子、小猫、狼和羊,它们会的本领多着呢,式玉听过它们的故事,当真觉得精彩之极,和太子一商量,觉得很是不错。”   “故事?倒是没听过,你就说几个听听。”康熙发话。我便把早已准备好的故事说了一边,在原有的基础上做了一些夸张逗趣,不说孝庄和深宫妇人笑的开怀,连康熙也忍俊不禁。说完后,康熙和孝庄分别打了赏,都是些进贡的新奇物事,我喜滋滋地退下了,一回座位就看到保成和保清暗暗竖起大拇指。席间一眼望去,索家的众人也是颇为愉悦,不经意间看到玛法,他欣慰地朝我点头。   宴会在皇帝和孝庄以及宫妃的离场后变得热闹起来,大家没了拘束便撒开了性子欢腾一场,我、小太子和大阿哥只稍作逗留便也离开返回乾清宫。循祖制皇帝这天是要在皇后宫中歇下的,可现在坤宁无主,康熙也只是象征性地去了趟景仁宫便返回乾清宫。   古代的除夕有守岁一说,虽然现代也有守岁,可都是说说而已并不真的守到天亮,而今晚是真正的要按规矩守岁至天明,以祈来年之福。我一面是兴奋一面是担忧,怕自己没那个体力熬通宵。康熙照旧坐在书案前,翻看年前的奏折,偶尔累了也会喝两口热茶翻翻一旁的书。我们三个小孩子也不敢打扰他,一开始还能装装样子翻两下书但久了就有些无聊,我晃着腿手捧书眼睛却朝窗外看,脑子里想着相对论:越是无聊,时间过得就越是慢。这句话果真是真理。   “式玉,看窗外。”坐我对面的大阿哥轻声说。我抬头望去,居然下起了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在橘黄色的宫灯映照下分外美丽。由于生在温暖的南方,我在现代长到25岁都没看过一场真正的大雪,更不用提梦寐以求地在除夕之夜打雪仗了。   现在真是个好机会,只可惜,怕只有明天早上才能出去。“挺好玩的,不过去不了。”我努努嘴。小太子也转头,听我这么一说眨巴眨巴眼睛,轻声道:“我们去找乌库妈妈,然后再溜出去......”   “你们这几个小机灵,又在动什么歪脑筋,得了,今儿是除夕,想出去玩会就玩会,朕让人跟着便是。”康熙好笑道,就这么放了行。   我们一迭声谢过然后风一般地跑了出去,等到了乾清宫外,雪也下得差不多厚了。我们叫来几个小太监小宫女,按照5人一组分为“三军对垒”,各自率领4个“小兵”垅起雪堆,又造了许多雪球炮弹,一声令下便开战了。   “啪”的一声我被大阿哥的雪球砸个正着,我一扭头正欲反击,他飞快躲开,同时又回敬了我一个更大的雪球,我没得手不说还被砸了两下,不得不回到雪堆后等待回击。这个大阿哥,年纪虽小但还真是会打仗的料,虽然咱们打的是“雪仗”。   “哈哈......式玉你快点儿出来,躲在里头打多没意思!”大阿哥拿这个大雪球得意道。   我顺了他的意思,怀里抱着几个小雪球冒出了头弯着腰往外跑。“大阿哥也没客气,自己拿着雪球仍我不算,还指挥后头的小太监一起四处穷打。我左躲右闪,等到他炮弹已尽,迅速转身把手中的雪球一股脑地扔了过去,“啪啪啪”五个砸过去正中三个,我看着大阿哥脸上都是须白的雪花,披风歪了一边的狼狈样,一下子笑开了怀。大阿哥也不恼,趁我这会儿乐不可支,又做了一个雪球欲扔过来。   “看招!”“啪”“哎哟!”我还没来得及跳开就听见大阿哥那传出一连三声。他居然坐在了地上,眼睛瞪着另一头龇牙咧嘴道:“好个保成,敢偷袭你哥哥!”   “好男不跟女斗,大哥有本事就来和我打吧,嘿嘿!”那边的小太子一脸的狡黠,还朝我做了个鬼脸。这孩子,原来是在帮我呢。不过,我可不是吃素的小白兔。   “太子不要小瞧式玉,你们俩啊,等着吃我一弹吧。后头几个,都加把劲儿扔!”小太监们看到   几个小主子满不在意,也放开了胆子加入大战。一时间三方互攻,打得昏天黑地不可开交,雪地里一片狼藉但欢声笑语不断。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太子相救   康熙十八年的夏天转眼就到,北方的天气又干又热,春天有大风沙,可到了炎夏你巴不得吹吹大风的时候风却溜得只剩个尾巴。古代没有空调风扇便就罢了,可身上堆着层层累赘着实热得我眼冒金星,我坐在树荫下的石凳上,一边喝杯水一边叫边上的小宫女勤打扇子。   “不行了不行了,这天热得我没法呆。”我趴在桌子上闷头说。   “式玉姐姐自己躲在这儿凉快又不叫上我。”小太子跑了进来。我纳闷道:“你今天不是要和皇上出宫吗?怎么跑这儿来了。”   他坐到一边的小石凳上,捧起我刚刚放下的半碗碎冰吃了两小口,我一时没拦住他赶紧道:“皇上早吩咐过了,你年纪小不能吃冰。”他趁我说话的当口又大吃了两口才满意地抹抹嘴放下了碗。“我年纪不小了,再说式玉姐姐不也是一样。”他说得倒是人小鬼大,殊不知姐姐我早就是换了内芯的二八少女了,我在心底嘿嘿一笑。   “对了,今天不是要出宫吗?这么好的机会我还指望你带点小玩意回来呢。”   “今早皇阿玛抽我背书,我昨日却忘记了背,结果就是现在这样了。”他一脸懊丧。   我一拍手道:“这样也好啊,既然皇上不在,咱们就去雨花阁玩吧。”想着这天气炎热,去雨花阁确实是个避暑的好地方,何况康熙在宫里的时候我们只能乖乖呆在乾清宫读书,今天总算找到机会四处溜达了。   直接穿过慈宁宫的大佛堂就是坐落在西六宫旁边的雨花阁了,正是阁如其名,亭台楼阁碧水环绕,绿树成荫百草丰茂,一派清和凉爽的景象。我们上了台阶绕过长廊,来到了楼阁的门口。这里是个清静的去处平日里没什么人来,是以只有几个小宫女小太监在这看守。进到阁内倒是有些惊喜,这里不仅清凉避暑,还有书香扑鼻。阁内是一排排上好檀木做的书架,架子上摆放的也是些有了年头的藏书,来宫里这么久我竟不知还有个小“图书馆”。   我丢下小太子自顾自地东看西看,不过大多都是平日读的版本没多大意思,可正欲离开之时发现墙角处有几本与众不同的书,装帧和别的很不一样。好奇之下抽出来一看,居然是本禁书《金瓶梅》,又翻了几本果然都是当下流行的“禁书”,嘿嘿,这下赚到了。我拿了一本坐到桌前,让小太监备些茶点,喜滋滋地看了起来。在古代没电脑就没小说没小说怎么可以尽情YY?!虽然这“禁书”在现代简直就是小儿科,但在古代可以看看却是不容易的。   “式玉姐姐,你看什么这么高兴。不是说还要逛逛的么?”小太子被丢在一边不满道。   “读书啊,天太热了等日头下去了再逛吧。”   “......”   安静的雨花阁内,清凉的风吹来,尽是沙沙的翻书声。午后惬意,看着看着就困了。   “轰隆!”“嘭!”“哐当!”“......”突然几声巨响,我惊起一抬头,只见顶上的横梁吱吱呀呀晃动起来,还没来得及反应,脚下一个不稳,身子没了重心,险些向前倒去,屋内的书架也剧烈晃动起来,书籍开始不断洒落在地。   “地动了,快跑啊!”外面不知道谁叫了一声,随后穿来杂乱的叫喊声和脚步声,我也被这一喊收回了神,飞奔到小太子跟前抓着他的手就往外跑,地震了!这是件多可怕的事情,瞬间发生瞬间埋没一切,从我惊起到现在不过两三秒,屋子就处于危险境地,我们奋力跑到第二层,四处都是混乱一片,唯一的几个小太监小宫女也是慌不择路。这个时候我压根没指望人来就我们,可好容易到了门口,我一回头看见一个横梁摇摇欲坠,小太子正在下方!   “嘭!”身体先于大脑,我飞快的压了过去,横梁掉下的那一秒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决定。为什么不跑?这下子死定了......疑惑大于恐惧,等到碰的一声之后,我还没意识到自己的境况。   居然,没有被砸扁?我转头看见一个小太监的身子挡在了一边,他的脚压在横梁下,而横梁另一头卡在了墙角里,小太子正拼足了吃奶的劲儿用两只小手托着力。   “保成......”   “主子快走!”小太监叫了声,我再一看去,地上出现了殷殷血流,红色的液体正是从他的腿上流出。   “啊!”然后眼前一片眩晕,再无知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听到耳边安静了下来,只有小太子的一张焦急的脸在眼前晃来晃去,我忍住头晕爬了起来,被砸下的木石堵住的空间极其狭小,也只能容下两个小孩子的身体。   “式玉姐姐,你还好吗?”小太子的声音有些抖但面色仍努力维持镇静。我往那边缩了缩,尽量避开小太监流血的腿,怕自己会因为晕血晕过去。刚刚也多亏了小太监的扑救和墙角的阻挡,不然自己肯定就被砸成肉饼了。看着小太子仍奋力托起的手和那张苍白的小脸,我突然有些怔忡,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刚刚一时心急去救他,更不明白他何以救了我?一个小格格的命比一个太子的命卑贱了不知多少倍,这个傻小子!   我搬过一块石头抵在了小太子的手下,和他一起托着横梁慢慢松手,借着石块的支撑,这里算是暂时安全了。外面也没什么动静,能跑开的奴才都跑远了,只是地面还是不断震动虽然没有方才那么强烈。小太监还昏睡着,我不敢多看却心里焦急,怕他会昏死过去。刚想开口喊人却听到横梁的另一面传来细微的声音,“主子,两位主子可还好?”   “暂时没什么事,我怎么看不到你?”   “奴才在后头被杂物挡住了,主子莫急,奴才这就......嘶......这就救主子......”听他吸气的声音,我估计他也被压住了,自己出来都不容易,何况地震未停,跑出去危险更大。   “你在这歇会儿吧,什么也别做。等外头有人来喊一声。”我说道。   约莫一个多时辰过去了,地震渐渐平息只有一波小的余震,外面还是安静。不知道慈宁宫怎么样了,也不知道康熙有没有回宫救人,雨花阁地方偏僻,一时怕是等不到人来救了。此时的天色却渐渐黑了下来,我们又累又饿,连喊人的力气也快使不出,只有干巴巴地等待再等待。   “式玉姐姐,你还好吧。”暗暗的光线中保成开口。   “我很好,可是你之前做什么傻事,居然去用手托横木,要是受伤了怎么办!”我想起之前的一幕,没来由地担心。   “可是式玉姐姐却是要救我才会那样的,我若不去,式玉姐姐就会受伤了。”   “我受伤也比你好啊,你是太子......”心中有些感动。   “不好,式玉姐姐......我不想一个人......”后面的我没听清,他便睡了过去。我叹口气,挨着他靠下。   “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你的皇阿玛乌库妈妈。”   “我在这里,才是一个人罢了。”   我想康熙派人来救我们,搬开杂物的时候,看到的一定是很诡异的景象。两个小孩子衣衫破烂灰头土脸窝在狭小的空间里,两个小脑袋挨在一起却是睡得安静恬然。   “小主子,都醒一醒,小主子......”什么声音吵死了,我动了动上身继续睡得香甜。   “得了,别叫他们,今天想必是吓坏了。”说完皇帝轻手轻脚地抱起两个睡得深沉的孩子向乾清宫走去,一边的梁九功先是一惊随后了然跟上。   第二日清晨我醒的极早,这回是在乾清宫偏殿上。我捂着脑袋怎么也想不起昨日的事情,坐在床上醒了半天的神,直到小宫女过来帮我梳洗后才意识到自己被救了。   宫里损坏的宫室建筑已经在修缮之中,砸落的木石和死伤的人都分别安置了,乾清宫和慈宁宫几个大的宫室质量果然都很好没有什么大问题,其他的地方就不太清楚了。我想起昨天在雨花阁救我们的两个小太监,不知他们生死如何,于是匆匆赶去询问。   到了康熙那儿,小太子也在,旁边立着两个没见过的小太监。   “式玉丫头,今日可有不适?”康熙关心道。   我行了礼,“谢皇上关心,式玉很好。”我顿了顿问道:“只是不知道昨日的两个小公公是不是还好?”   “你说的是他们吧。何玉柱、何西北。”他指了指床边立着的两个小太监道。   “是你们?昨日多谢了。”   “救主子是奴才应该做的,主子不可言谢。”左边的一个清秀的小太监道。   “是个衷心的,雨花阁的吧?朕就赏你们随身太监的职位,你们日后便去伺候太子和格格,务必要向昨日那样衷心护主,知道吗?”康熙下令。   “奴才何玉柱/何西北,给主子请安!”两个小太监上前欣喜地谢了恩。   那日跑开的其他太监宫女我没再打听,不用想也知道,危难时刻抛开主子尤其是康熙重视的小太子自己逃跑的人,康熙给他们的惩戒怕不是打板子就能过去的。这次地震也给了这些新进的宫女太监一个警示,护主这个词到了太子这里,是和康熙一样紧要的。   为了防止余震的危险,后来的几日我被孝庄留在慈宁宫。宫里在修缮,宫外也有康熙派去的大臣在善后。康熙在起居注上也对大地震记下了一笔:七月初九日,京师地震;通州、三河、平谷、香河、武清、永清、宝坻、固安地大震,声响如奔车,如急雷,昼晦如夜,房舍倾倒,压毙男妇无算,地裂,涌黑水甚臭。而后的几个月又是小地震连连,八月,万全、保定、安肃地屡震;九月,襄垣、武乡、徐沟地震数次,民舍尽颓;十月,潞安地震。这一年当真是个多灾多难的一年啊。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的生辰   微风习习,碧波荡漾,水陆草木,鸟语花香。这一日春光正好,康熙带着几个得宠妃嫔来到畅春园游赏百花,小太子和大阿哥随侍,当然我也就跟着小太子一起去了。四月的天气很温和,今日又恰逢晴日,再适合游湖不过了。说是赏花,只有康熙和贴身侍卫纳兰性德真正的风雅了一番,而那些妃嫔不过是穿戴得娇俏无比跑过来和百花一样争奇斗艳罢了,我们几个小孩子跟在一边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看着那些攀比的妃嫔,我想起了这个囚笼般的紫禁城,又是一阵悲哀。   “你们几个小家伙,平时不是活络得很,今个怎么都成锯嘴葫芦了?”康熙转身问。   “皇上,咱们在这几个孩子总是拘着点,不如让他们几个自己去逛逛?”在场份位最高的佟佳氏开口。康熙也知道我们的心思便一挥手:“行了,觉得无趣就自个逛逛吧。一个时辰后再来找朕。何玉柱何西北,你们俩好生照看着。”   我们听康熙开口放人都互相对视一眼,笑嘻嘻的退下了。脱离了康熙那个大队伍,我们这里也就小太子大阿哥和我三个小主子,另外有上次康熙赏下贴身太监何玉柱何西北兄弟俩,当然还有其他的小太监在后面跟着。   “式玉姐姐,你还是第一次来畅春园吧,你想去哪儿?”小太子问。   “哪儿好玩就去哪儿呗。这还用问?”大阿哥充分突出了他的存在感。   “那大哥说个地儿!”   “我知道的多了,先不告诉你。”   “......”小太子。   “......”我。   小孩子的对话实在是让人困扰,我抬手一指:“就那儿了吧!”   接下来的活动又回归平静,我们一行人上了小船开始游湖,虽然这是种很附庸风雅的行为,但我确实很享受这种免费游皇家园林的待遇。湖面上很平静,湖风也凉爽适意,周围的环境优美,偶尔也有三两只飞鸟栖息于此。小太子自读书以来玩心渐渐收了,性子也静了不少,此时他也靠在船边静静看周围的景致。倒是大阿哥坐不住,没多久就说无趣,我看他那个急躁的性情大概也是应了后人记述的善武不善文吧。   一个时辰过去,没等我们找康熙,就看到一只更大的船靠近,船上只有康熙、纳兰性德和其他几个侍卫,那些妃嫔们不知到哪里去了。我们跟康熙隔着船请了安,他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又径自观赏起来。小船游了一圈后便靠了岸,康熙带我们去湖岸边的一处亭台小憩。亭子精致漂亮,我走到近处一看,上书三个大字:清凉台,恰是康熙的手笔。   坐在亭子里品着香茗,一切都是如此惬意,我很喜欢古代这种慢节奏的生活,能够充分感受大自然的气息。四处静谧无声,我喝了口花茶再一瞥眼,看到康熙脸色淡淡,目光深沉无比却是没什么焦距,他的眉头有些微皱,嘴角轻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不过那样的神色,有些像是沉浸在过往的回忆中无可自拔。   天色渐晚的时候,康熙带我们回到宫中,我和往常一样向孝庄请安陪同吃饭,之后就回去睡下了。第二日去乾清宫请安,而后和小太子去书房读书。放课后,我们去佟佳氏的宫里看小四爷。两岁的小娃娃已经会咿咿呀呀说点话了,虽然让人听不懂,不过那个有白白嫩嫩的小脸水灵灵的大眼粉嘟嘟的小嘴巴的小包子,奶声奶气的实在是很可爱。趁着外面宫女向佟佳氏禀报的时候,我悄悄捏了捏小四爷的脸蛋,拉拉他的腮帮子成弥勒式,小太子看到了也一起“欺负”这个可爱的小弟弟。   “娘娘,这不妥吧......”   “有什么不妥的!既然是皇上的人了,本宫就理当照应。你下去吧。”   “可是......”我看到佟佳氏的贴身宫女玲珑一脸的不甘。   “没什么可是的。德嫔,那个宫女你先照应着,我回头会和皇上禀报的。”佟佳氏打断了玲珑的话,又吩咐一边的德贵人......哦不,是去年晋了位份的德嫔,然后一挥帕子,起身离开。   我和小太子面面相觑,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走到德嫔的跟前,她略一福后开口道:“昨个儿皇上宠幸了一个婢女,今天来皇贵妃娘娘这里通报一声,我就去看看她。太子和格格可要同去?”   “没什么事,我就......”   “不必了,皇阿玛还布置了另外的功课,孤先回去了。”小太子打断了我,神色有些不快地径自走开。我莫名,和德嫔匆匆行了礼追上前去。   “保成,你又怎么了?”   “式玉姐姐,昨日皇阿玛很晚才回来。”   我静待下文。   “他很久都没有喝过那么多酒了,而且昨日也没召我去背书。”   “纳兰和梁九功说,昨日是个特殊的日子。”   “我想额娘了。”   “我不想再有个新母妃。”   我叹气,上前用短短的手臂抱了抱同样小小的他,轻声道:“太子,皇上最爱的人永远是你的额娘。”如果不知道未来,我希望你永远都有资格成为他唯一的疼爱的孩子,你永远都是太子。我在心中轻轻补上一句。   之后便没再听说那个被康熙偶然临幸的宫女了,但我每每想起康熙那日在湖畔的神情,心中总是有种不安蔓延。回忆不是个好东西,虽然我偶尔也会独自缅怀远去的现代,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一切都交给时间去审判吧。到了五月份,又一个重大的日子降临---太子的生辰。康熙和孝庄的意思当然还是如往年一样办一场,不过我总觉得不管对于康熙也好还是对于小太子也好,   孩子的生辰是母亲的祭日这件事总是难以让人释怀。   太子生辰这天宫中一如既往的热闹了一番,玛法作为太子叔公自然也会出席,索府的人来时都是喜气洋洋,皇帝重视太子就为索家的荣光增加了砝码,这个自然是好事。宴后我被孝庄召了回去,在慈宁宫和玛嬷、额娘小聚,额娘许久不见我很是想念,一见面就有些激动地嘘寒问暖,我一一答了她,一并也问了家中的近况。说实话,在宫里和在索府其实没多大差别,我毕竟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也就和这里的“亲人”谈不上血浓于水的感情,但他们对我的心我总是体味的。谈了许久,宫中快要下钥匙了,索家的女眷也不便多留。拜别前,孝庄吩咐我去送送,另外又特意让我去乾清宫看看小太子,我都尽数应了。   送走女眷回来的路上,我小步来到乾清宫。月上柳梢头,四处一片静谧,乾清宫内显得很是冷清。我轻手轻脚走了进去,还没到内室就被梁九功在门口拦了下来,他对我比了一个小声的手势,又将我请到外头,小心的看看里头,轻声道:“格格有什么事明个儿再来吧,皇上这会子有些累了,不想旁的人打扰。”我暗忖,康熙不是身累而是心累吧,这一天就是赫舍里的祭日啊......屋子里虽有龙涎香点着,可是空气里仍夹杂着酒味,再怎么也遮挡不住。我朝梁九功点点头,“我没什么事,只是想去看看太子。”   小太子此时不再乾清宫偏殿,我便去毓庆宫找找。毓庆宫是康熙在十八年时为太子翻建的,完工以后因为太子年纪尚小,康熙仍让他留在乾清宫,等到正式去上书房的年纪再让他搬过去。毓庆宫翻建好后,太子有时也会带我跑去玩两圈,那里环境不错是个静心的好地方。当我踏入了毓庆宫门,经过穿廊后殿,绕过斋宫西墙转角,映入眼帘的就是毓庆宫的后花园。四处虽寂静只闻虫鸣声,但后花园门口立着的何玉柱已经说明了一切。何玉柱准备请安时我打了个手势止住他,自己小步走到小亭子那里去。   朦胧的月色下,树影斑驳,一个小小的身子蜷缩在亭前石阶上,双手抱膝埋头静默。我轻轻走过去挨着他坐下,什么也不干什么也不说。过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他慢慢抬起了头,一张淡淡泪痕的小脸让人看了心疼。   “式玉姐姐,今天我不该过生辰,我不该得到这些,是我害死额娘的,皇阿玛一定很伤心......”   “他是不是讨厌保成了?”   “哪个奴才瞎嚼舌根子!皇上最疼爱的人就是你,你没有害死你的额娘,皇上不会怪你的。”   “可是今日他都不见我,我看见他一个人......他一个人喝了酒......梁九功告诉我今日不可以打扰他,是这样吗?”他带着浓浓的鼻音道。   “皇上只是有点累了。你日后不应当为此责怪自己,先皇后娘娘知道了也会伤心的。”   他似懂非懂,默了许久又道:“可我还是难受。式玉姐姐,你可以抱抱我吗?”   到底是个孩子,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恶意流言,一时总是无法释怀的。没了额娘的孩子在宫里除了依靠皇父还有谁呢?太子年幼,皇家的孩子却早熟。此时此刻他的小心情,除了对着空旷的黑夜,又有谁来关心倾听。   我侧身努力伸长小胳膊,微微抱住了他,不会唱摇篮曲就轻哼了一首小星星,在他耳边道:“睡吧,明日还有功课呢。”   虫鸣似乎受到了感染,慢慢轻缓下来,小太子的鼻音渐渐被熟睡时的细细呼吸所取代。待我也困得眼皮耷拉时,好像看到梁九功的身影,夜风吹过,他的后面似乎飘起了明黄的衣角。我努力想要撑开眼皮看个仔细时,不料抵不住周公的召唤坠入了梦乡。 作者有话要说:   ☆、南苑惊险 作者有话要说:  修文   二月十五雪后初晴,因为今日是个特殊的日子我得以免去上书房的功课,早晨也就多睡了一会,等到太阳高高升起的时候,才不情不愿的坐起来打呵欠。看着外面的好天气,我伸个懒腰,真是难得的休息日啊。   “式玉姐姐,你还没起么?”小太子还是和往常一样没敲门就径自进来了。   “胤礽,”我无奈转头,“男女授受不亲,我可还没更衣呢,你去屏风那避避。”自去年出阁读书后,康熙就将太子的名字正是更为“胤礽”,我们众人也就随着康熙的说法了。   他不情不愿地转身没有下一步动作,“在你这儿就不讲那么多规矩了,快点儿吧。”   知他的小性子,我就迅速换了一套正装,旋即问道:“今儿皇上不是派给你一个大差事,怎么不急着出发?”   “还有半个时辰,你真的不去?”   “皇上没发话我就不能去,再说了,这事又不是好玩的,反正下回狩猎的时候再说吧。”   开什么玩笑,太子奉康熙之命祭奠孝昭皇后的三周年忌日,这是为了树立皇太子的声威,我和皇家没那么多亲故,除了康熙的旨意,不然我跑过去干什么。   “这几天,我就自在一番,”看到他有些沮丧,我接着道:“时辰别多耽搁了,快点去吧。虽然知道你有那么些紧张,不过太子一定能应付过去的。”毕竟是皇上第一次派下这么大的任务,哪怕是小太子也总是有些不安的,这些我也看出来了。他有些不满我戳破他的心思,不过还是缓和了心情,严肃着小脸和我道别。待他走到门前,突然一回头扮了个鬼脸,我一时没忍住噗嗤笑开了。   照康熙之命,十五日皇太子率诸王以下、八旗四品官以上一半,及王妃以至一品官命妇致祭;十七日,因移送两皇后梓宫启行,皇太子率诸王以下、八旗三品官以上三分之一,及王妃以至一品官命妇致祭。十八日回到宫中,康熙当着上书房的大臣面将胤礽此次的成功祭奠大大表扬了一番,大臣都高声附和了,因为除开康熙的偏爱不说,太子年纪虽小但此次的祭奠活动办得丝毫不逊色,可以说康熙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宫里总是无风不起浪,这几日我去佟佳氏宫里总能听到底下丫头们的闲言碎语,拼拼凑凑听来,大约也就是去年被康熙宠幸的那个宫女。不知道交了什么好运,一次承恩露就怀上了皇嗣,二月里不声不响生下了孩子,可惜康熙忙着三藩政事根本无心理会这个无意中留下的龙种,听玲珑说当时报备的时候,康熙只是一句“知道了”便再没回音。作为宫中最高的妃子佟佳氏不得不出面,小阿哥快满月了可康熙连看都没看一眼,更别提赐名了。这一日,佟佳氏一身的正装打扮,跑到慈宁宫觐见孝庄。   “皇上怎么说法?”孝庄喝了口茶。   “皇上只说是‘知道了’,后头的便没有安排。恕臣妾愚拙,这个宫女虽说身份地位卑贱了些,但小阿哥好歹是皇家子孙,这马上要到满月了,却没什么动静......”   “这些大家都是知道的,皇上近日政事繁忙抽不开身,你说的也有道理。虽说诞下皇嗣,但祖制在那,份位还是斟酌着些。你和惠妃先商量着,这事儿暂且交给你来办。满月那日皇上会去的。   ”孝庄淡淡吩咐了下去,佟佳氏得了旨意放心地跪安。看她一扫之前一筹莫展的样子,我倒是有些奇怪,区区一个宫女,怎会如此棘手?   “玉丫头,又在想什么呢?”等到佟佳氏离开,孝庄方问我。   “哪个宫女让贵妃娘娘那么头疼?”我自言自语道。   “要是一般的宫女就好了,可惜皇上念旧,苏麻前几日去瞧过她了,那模样长得倒有几分像你的姑姑。”孝庄摸了摸我的头轻声道:“毕竟是皇家阿哥,生母是生母,皇上这是和自己怄气了,你也劝着两句。”   我莫名其妙地应下了,怪不得康熙不怎么待见那个宫女,原来长得像先皇后,可佟佳氏都被康熙挡回来了,我一个小孩子去说也不见得有用吧?虽然心有疑问,但孝庄的吩咐我总要遵循的。   小阿哥满月前晚,太子和我被康熙叫去背书,之前功课做好了表现自然不错,康熙听我们流畅地背完心情愉悦,说是要赏些什么。   我想着这是个好机会就把孝庄的意思说了,康熙听完却面无表情。等了半晌,就当我以为康熙真的生气了时候,门外通报说佟佳氏的宫女来了。那宫女代佟佳氏问了康熙的意思,康熙却突然叫我拿笔纸,我不解地铺开宣纸,小心地望着康熙。他走到案前,蘸墨挥笔写下两个大字,然后对我招了招手。   “鬼机灵,拿着吧。”   我吹干墨迹,心头一震,原来上面写着的是---胤禩。   满月那日康熙只是稍作停留,不过留下亲笔赐名,宫里的闲言暂时也消弭了。这是个弱肉强食的地方,皇权就是一切,或许那个卑贱的宫女卫氏仍不会受到什么优待,但作为康熙认可的皇八子,八阿哥总算在宫里有了一点庇护。   三藩平定之后,康熙龙颜大悦,将八阿哥赐给惠妃抚养,而被赐了名分的良贵人也一并迁至钟粹宫。对于一个母亲而言,或许这是最大的残忍,仅仅几月就面临骨肉分离。   一日空闲,大阿哥邀胤礽和我去钟粹宫玩耍,惠妃热情地招待了。吃饭的时候,我突然听到隔壁房间传来嘶哑的哭声,还没弄清怎么回事,就看到惠妃赶紧站了起来,叫宫女把奶娘找来。等吃完了饭,迟迟不现身的奶娘才慌慌张张地回来了,惠妃一声呵斥:“你是怎么照看八阿哥的?这会儿不知道去喂奶么?!”   “娘娘恕罪,奴婢不敢了,奴婢这就去。”奶娘瞅了瞅惠妃的脸色,赶紧退下喂奶去了。过了一会儿,隔壁房里才渐渐安静下来。看着惠妃明显不自在的神色,胤礽和我适时告退,回去的路上我叹了口气。   “惠妃娘娘怕是对八阿哥不怎么见心呢。”   胤礽冷哼一声,“再怎么说也是皇阿玛的儿子,她这么轻慢也不怕皇阿玛知道!”   “你这是护着小弟弟了?”我半笑地偏头看他。   “既然是我的弟弟,自然就只有我能欺负了。式玉姐姐,你说是不是?”他回以狡黠的笑。   八月二十五日,康熙携大阿哥、太子和亲王大臣去南苑狩猎,我初得到消息准备央求孝庄让我同行时太子就跑来与我分享了一个好消息,自然我又得以轻松地做了太子的尾巴。来到清朝这几年,除了大小节偶尔可以出宫和家人团聚,其余时日均徘徊在宫中的一点三线,不是请安就是读书,这次抓着了一个出宫的机会,我当然要跟去了。   皇家气派的长队一路前行,因为没有什么女眷,所以轿子都省去了,男子大多骑着马,是以我见到胤礽骑着枣红色小马驹高高在上地朝我咧嘴一笑时,我羡慕嫉妒恨地差点没把帕子绞碎。这个家伙,平日里学什么都是神速,当初学骑马时他虽年纪小于我,但一学就会,而我这个现代人实在没胆子操控古代马术,结果半途而废,被他嘲笑了好一阵子。   “式玉姐姐,你说一声,我就带你一程。”胤礽一脸得瑟的模样,嘴角微微勾起,仿佛又在嘲笑我的糟糕马术。我撇撇嘴,“不劳太子费心,我已找到坐骑了。”然后四下张望,看有没有其他熟人载我一程。可惜现实残酷,康熙已带着众人先朝南苑去了,我再磨磨蹭蹭估计又要被康熙拷问一番。正当我犹豫着要不要低个头向小太子求助时,一匹黑色骏马出现在眼前。   “式玉,上我的马,我带你去。”黑马的主人---大阿哥从马上伸出一只手,我还没仔细考虑他的马术水平和安全度时,就鬼使神差地伸了手,被大阿哥迅速拉上了马。我在马上坐稳了以后,大阿哥让我抓紧前面的马鬃,遂轻轻扬鞭准备出发。我正准备朝胤礽回以得意一笑时,只见他小脸突然晴转多云,高高扬鞭哼了一声就扬尘而去。   “这又是怎么了?大阿哥,别告诉我你今早惹了他。”我莫名地问。   大阿哥嗤嗤一笑,看上去心情颇好道:“今早倒是没有,现在嘛,谁知道呢?”说完就起鞭朝胤礽的方向赶去。虽然是被人载着骑马,但迎面而来的风清新凉爽,好像打开了全身的毛孔,惬意舒适。我本想学着电视里那样张开双臂拥抱南苑的绿色树林,但考虑到自家的生命安全,我还是紧紧抓着马鬃不放。   不得不说,大阿哥果然是练武的好料子,满人马背打天下,他的精湛骑术大大超出了我的意料。一路骏马奔跑飞快,但我却没感觉到多大的颠簸不适,而大阿哥也算细心地照顾到我,只要有些许不稳就及时调整速度。南苑离宫距离倒不算远,不一会儿我们就到了围猎的地方。康熙站在围场中央,宣布了围猎数量与奖赏,一声令下众人就骑马四散。   大阿哥来此也是要参加围猎的,我不好再跟着他,到了围场休憩之处他将我放了下来,嘱咐我不要乱跑后就骑马离开。我摈退身后跟着的几个侍卫,一个人到相对安静的林中四处走走。林子里幽凉安静,虫鸟齐鸣,野花野草长满树丛。走不了几步就可以看到菌类和野果,我想待会回去可以用来野餐,就抽出一块兜布采摘起来。   边摘边看走走停停,有时看到熟悉的草药有时看到没见过的昆虫,我都要停留一下研究研究。时间不知不觉过去,我找到一处湖泊,在湖边坐下休息。   湖水清凉且澄澈,蓝如宝石,赏心悦目。从这里可以听见不远处围场的狩猎声,所以我放心地睡了一小会,突然脚被什么东西一绊,我惊醒睁开了眼。   呼---原来是只小野兔,灰不溜秋的,窝在树边吃草,那模样萌煞了人,我不作多想,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想来个背后突袭。近一点,再近一点,马上---,扑腾一下,小灰兔机灵的跳开,我却扑了满身草。不过小灰兔并没跑远,我小心跟上前去准备再扑一次。   “啊哟,疼死我了!”我拍拍身上的灰土,再次站了起来。   “小机灵,等着啊,再跑姐姐就把你抓回去烤着吃了!”   “小灰灰,等着我!”   以上完全是我意料之中的惨败计划,好在林子里没人,任我怎么扑腾都没人看到这幅窘样。可惜,在N次失败后,我不仅放跑了小灰兔,自己也找不到路了。耳边的围猎声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的,我傻站在原地,看着周遭陌生的环境,一下子无语望天。这要我路痴怎么办?不知道找不找得到回去的路了。   “呼哧呼哧---”不知道什么时候身后传来诡异的气息。直觉告诉我这是危险的信号,南苑是个围猎的好地方,碰上野兽什么的应该很容易吧,我想。一时之间我只敢微微转身,密密的树丛把声源遮挡起来,隐隐约约却可见一道高大的脊背颤动,那个毛色好像还是金黄色的。我立时吓得不敢出声,小步挪动向前方一棵大树走去。这野物也不知我的意图,一时躲在里面没有动作,待我靠到树上准备扭头就跑时,这东西猛地窜到跟前。   豹子!我倒吸了口凉气,靠在树上不敢动弹。趁着它不敢冒然进犯的时候,我四处寻着武器,捡起一根长木棍护在身前。   别过来,千万别过来!我在心里默默祈祷,可事与愿违,豹子开始一步步接近,我慌了手脚,到处挥舞着木棍,高声喊着呵斥豹子进一步动作,可它已丝毫不惧,步步紧逼。我心里涌上说不出的恐惧,在现代我只在动物园看过猎豹,从未如此与之接近,近到再一步它就要扑上来攻击的距离。那豹子龇着牙齿,爪子已经伸了出来,欲要前扑,我逼无退路,把棍子往前一砸,尖叫一声,眼见着豹子扑上前来......   嗖嗖---,千钧一发,一只尖利的白羽箭直插豹子正心,豹子嘶吼一声,正要再次扑上时,又一支箭射中前爪,后方赶来的侍卫左右开弓,用刀剑把豹子制服,豹子几道嘶声就倒地而亡。这一过程极快完成,等到我回神时才发现自己已被带离了树边,软倒着靠在一个熟悉的肩上。   “式玉姐姐,你还好吗?有没有受伤?”杏黄的袖子擦过脸颊,一双小手搭在我的肩上,轻轻摇了摇。   我擦了擦冷汗,深深吸气吐气反复几次后,勉强挤出笑意,捏着他的脸道:“没有受伤,但一点都不好。你该早点来,吓死我了!”   “对不起,我不该甩下你一人,刚刚听到你在这边喊叫,我吓得不行。要是迟了点......要是迟了点......”他的尾音有些颤抖,想是另外一种可怕的结果,我反手抓住他的胳膊,安慰道:“不,不迟,我这不是好好的。没事了,没事。”   因为我自己乱跑导致的结果,所以这个惊险的插曲最后被我们轻描淡写的说给了康熙,康熙当时却很惊怒,直接骂了我一通,不过言语间关心更甚于责怪。回程的路上,我被胤礽强行押在了他的马上,大阿哥本想出言带我回去,却被胤礽狠狠瞪了一眼。   我闹不清他的意思,只当是今日危险事件让他怨怪大阿哥放我一人导致如此结果,故而别扭劲上来了不愿将这差事假手于人。我也顺了他的意思,今日惊险若不是他及时赶到,估计我早就翘辫子了。枣红马蹄哒哒,马上的人却默不作声。我在后座伸手握住他的缰绳,笑道:“来时我随大阿哥是想灭灭你的气焰呢,日后你带我骑,不然回去教我骑也成。可别把我甩下了,太子爷?”   他沉默了一会,终于带了点满意嘟嚷道:“这还差不多。”    ☆、巡幸五台(上)   又值一年春来时,万物复苏,勃勃生机。这一日春光正好,百花初绽,蝶舞翩翩。我靠在御花园回廊的柱子上,百无聊赖地读着《世说新语》打发时间,胤礽还在上书房读书,我却弄不懂康熙的意思,不过是索额图家的一个小丫头而已,有必要让我每天也单独学四书五经么。   起先我是有些懊恼,但之后看到宫里的公主格格都要学女儿家的绣花之类的东西,我就暗自庆幸乖乖读书了。呆呆地想着七七八八的杂事,一不经意看到漆红栏杆上落着一只蝴蝶,奶白色的双翅上衬托冰蓝色纹线,还有些许金粉洒在翅上,在阳光下点点闪烁分外好看。我一下子来了兴趣,小步挪到边上,慢慢伸手扑蝶---可惜,第一把就落了空,那蓝白色蝴蝶机灵地翩翩飞走。不过今日无事,我索性甩开了书本追上前去。可恁地那蝴蝶太过灵敏,好几次都在我手边溜走。   “今个姐姐好兴致,在这独自玩起来了。哎,可惜可惜,它又要飞走了。”   循着声音一抬头,一张熟悉的鹅蛋秀脸映入眼帘。我无奈的叉腰笑骂:“好个攸宁,在那里躲着看我的笑话呢!”边说边作势往前扑,欲要哈她痒痒。她一闪身迅速躲开,反手抓住我的手臂,笑道:“好式玉,我闹你玩呢。刚刚也就瞧你玩得入神,不好打扰。”我撇撇嘴,表示不相信她这套说辞,这个小丫头,忒能说道。   “今个公主大驾,所为何事啊?”我玩笑道。   “当然是好事。我刚刚从额娘那里得到一条消息,过几天皇阿玛就要去巡幸五台,到时会带上大哥、太子还有我。”   “好事就这个?我呢?”我赶紧问。   “不知道,不过你可以去找我二弟嘛,他可不会落下你一个人的,嘻嘻。”她怪怪笑,“哎,说曹操曹操到,他这不就来了,你和他说说就知道了,我有事先走一步。”说完一挥手就拉着身边的小宫女跑开了。   我望着她欢快跑远的身影,顿时深感无力。堂堂大清公主,学的礼仪当真是和我有的一拼。要说我和这个公主的孽缘,还是去年同样的春日结下的。   那一日,是我十一岁的生辰,因为早上在苏麻和孝庄太过“慈爱”的目光下硬生生吃下了一大碗长寿面,一下子撑到了,于是走到御花园跑跑路。但穿着花盆底怎么都走不快,我便往四周一打量,眼见没人就放大胆子脱了花盆底在雨花石上小跑起来。雨花石不算硌脚,在脚底微微按摩很助于消化,不一会肚子就消了。正当我准备穿回鞋子的时候,一个略显稚嫩的女声在跟前响起。   “你是哪个宫的?没有姑姑叫你规矩么?无端地在这赤脚!”   我一抬头,是个约莫十来岁的小丫头,身着水红春衫,娟秀的鹅蛋脸满满都是怒气。我猜着或许是哪个公主格格,也不敢怠慢就半蹲下认了错。可小丫头却有些不依不饶,没等我解释就下令道:“行止不端,本公主罚你在这跪一个时辰悔过。”说完就怒气匆匆甩开步子跑远了。留下我呆在原地一头雾水,想了一会方才明白自己这是笨鸟撞上了枪杆,这公主明明就是在哪受了委屈,来这把怨气撒到我这个倒霉蛋头上了。   既然不是我惹恼了她,也不必真就跪一个时辰。我想着她或许不会回头,随意跪了一会就起身离开。可谓屋漏偏逢连夜雨,不是冤家不聚头,还没走多远到了假山下,就听到一个小宫女在叫喊。   “公主,快下来吧,要是摔到了奴婢怎么向荣妃娘娘交差......公主,奴婢求您了,有气别往自个身上撒,您下来找奴婢撒气就是了......”   “行了行了,我这就下了不行吗?!你那么大嗓门,让额娘听见了我又吃不了兜着走。”   我悄悄闪到一边,抬头望见假山上的水红春衫的小女孩,可不就是刚刚朝我撒气的公主大人?堂堂公主爬到假山上去,这规矩学的着实有些牵强。为了防止她看到我再无故殃及池鱼,我赶紧躲到一边。   小公主看起来也有两下子,趴在有些高的假山半山腰缓缓往下降的过程很是条理,估计是干过不少次才经验丰富吧,我恶趣味地想。   “哗啦”一声,突然有一块小石头松动了一下,小公主脚下一空,伸手一抓,险些掉了下来。她好像受了惊,不敢再轻举妄动,而底下的宫女早就吓得魂飞魄散,叫了起来。   “喜儿,你去看看附近可有人,要面生的,扶我下来。”小公主半悬在上面说到。   那个叫喜儿的小宫女应了,扭头就四处找人,我刚想趁乱转过假山,结果就和她撞了个正面,她被撞得往后一退,揉揉脑袋迅速打量了我一眼就抓着我的手臂来到假山下。   “公主,附近没什么人,就这一个丫头了。您看成吗?”   “管她成不成,赶紧上来扶我一把,再等下去手都酸了。”小公主面贴着假山背朝着我们急道。我看她趴在上面着实难受,而那宫女又死拽着我过去,我也就顺势帮她一把。因我幼时顽皮常干这等爬墙爬树之事,上去带个人也就轻而易举,三下五除二便把小公主拖了下来。   “嘶,酸死了,多谢你了,”小公主低头揉揉手臂,一抬头却惊叫道:“怎么是你?!”显然她认出我来了,秀眉一皱,我心头暗叫不好,以为她要发作时,却不料她噗嗤一笑,拍手道:“好个胆大的小宫女,竟然违背本公主的命令,不过看在你救了本公主的份上,暂且饶过你吧。你叫什么名儿?”   “回公主话,名式玉。”我故意省去了“奴婢”二字。   “胆大心细,正合我意。”她眯着眼说道。   ......于是,在那一句“正合我意”之后,便是一段剪不断的孽缘开始。   虽然第一次见面很不尽人意,但之后她常常拿着各种由头找我“麻烦”戏耍我,一来二去,不知   不觉就成了朋友。后来相交渐深我问她那一日怎么回事,她咬着帕子委屈道自己因为做了“越矩”的事被她额娘责罚了,心里不痛快想要找人发泄罢了。具体的怎么不痛快也没提,我想大概是她生性好动受不了宫里规矩束缚才会如此吧。相交久了,我更是肯定这一点,因为没有哪个公主甚至是阿哥敢有如此的纵意和“不切实际”的对自由的追求。   与当初相比,现在的她已经收敛了许多娇蛮个性。说到底,还是这座城做的笼锁住了人心吧。我无力地想。   “刚刚那不是皇姐吗?她来什么事?”胤礽走到我身边打断了我的回忆。   我转过身正对着他,明媚阳光下小少年个子已经长高不少,快要和我平齐。我笑答:“听说过几日皇上就要去五台山了,所以......”   “所以......多一个也不多,带上我一个呗。”小少年模仿着我的口吻,眉眼俱是笑意。   “太子这是答应了?”   “哪回少了式玉姐姐你的了?不过,日后你还是要一并还回来的。”   “堂堂太子,还计较这个......好吧,日后就日后。”我撇嘴道。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三日后,康熙带着两个阿哥一个公主外加我和众多跟班,浩浩荡荡巡访五台。一路匀速行进,住处早先安排好了,路上倒也不会疲累。到了五台山下的小县城时,我们几个小孩子还有力气问东问西。   五台山是四大佛教圣地之一,名气比较大,来此礼佛的善男信女有不少,把这个原本清静的山脚小城变得熙熙攘攘热闹非凡。我们自进了五台县,就换上了普通百姓的便装,康熙只带了几个化装成布衣的贴身侍卫,其余的马匹轿乘都留在了驿站。这一日恰逢集市,人们来来往往络绎不绝,与礼佛有关的物事商品都摆满了一条街,虽在山下,但香火味确实很浓。   康熙向小摊主打听当地的事情,买了几件上乘物品,小摊主乐呵呵地眯着眼热情招待,还神神秘秘地凑到康熙耳边说:“爷听着口音不像是本地人,不过您这几日来我们五台可算找对日子了,听说咱们康熙爷约莫就这几日来咱五台,要是运气好,估摸着还能见到皇上的仪仗打这条街过去呢......”   小摊主说得兴奋好像自己就要亲眼见到康熙似的,康熙本人就在他跟前听着他说这些,又是好笑又是高兴,也随声附和了两句。我和胤礽在一边憋着笑,觉得甚是有趣,不知道这个小摊主若是知道康熙就在他跟前会不会兴奋得晕过去。   一行人在山下吃过午饭,稍作休息就准备爬山。因为康熙来此后突然改变主意不想弄大声势扰了百姓香客,就决定和平民一样徒步上山。现在是春季,山上有些寒凉。黄土高原上的五台地旱树稀,是一片金色的世界,但山道两旁仍是绿意葱葱。   徒步走向灵鹫峰,沿着石阶欣赏周边美景。在灵鹫峰西麓有冷泉掩映在绿荫深处,泉水晶莹如玉,在表澈明净的池面上,有一股碗口大的地下泉水喷薄而出,无论溪水涨落,它都喷涌不息,飞珠溅玉,如奏天籁。被这泠泠清脆的水声吸引,趁康熙带着大阿哥往上找寺庙时,我和胤礽攸宁跑到冷泉边。虽说山间寒凉,但徒步走来还是出了细汗,见到如珠玉般的水珠越发口渴。就着泉水洗了把脸,攸宁也径自学了,倒是胤礽这个男儿却不苟同地拿着帕子沾水拭脸,我和攸宁对视一眼笑开,这学的规矩差距一眼便见。   冷泉池畔建有冷泉亭,上有明代画家沈石田诗云:“湖上风光说灵隐,风光独在冷泉间。”我们就地又歇了一会,方才发觉康熙带着侍卫早就走远。人生地不熟,这还是在山上,迷了路就不好了,于是胤礽往亭外走准备找人问路。可惜此处比较偏僻,来往的香客稀少,一时半会找不到人。正当我们准备独自往上摸索时,从泉边树林里转出个人。   “几位小施主可是遇上了麻烦事?”   我们循声望去,一个身着茶褐色三衣胸前挂着大凡竹挂珠手持一串菩提子,面目清瘦的中年僧人走到跟前。   “请问高僧,往广宗寺如何走?”胤礽问。   “就在不远,贫僧在广宗寺诵经,小施主请随我来。”僧人说完就转身移步,我们旋即跟上。果然没走多久,就到了广宗寺,康熙早就立在寺前等着我们了。 作者有话要说:  修文 ☆、巡幸五台(下) 作者有话要说:     康熙震惊而后淡定,僧人同样,回头深深看我们几眼就转身进屋,对康熙点了个头就进去了。第二日一早,康熙带着随侍的一行人去了临近的几处寺庙礼佛,随后下山考察当地的风俗民情。   我们几个孩子就留在了广宗寺,当然也有一群侍卫和太监随侍着。清晨的雾霭渐渐淡去,庙里的小沙弥早早地为我们准备了饭点。出家人不沾荤腥,我们也自然入乡随俗就着粗茶淡饭吃完一顿,可我觉着这庙里的青菜豆腐,却比宫里的大鱼大肉要好吃一百倍。吃过早饭,我们在广宗寺里遇见了昨日的中年僧人,他从禅房过来,面色清淡,眼力极好,远远地就看见了我们,稳稳地迈步走来。我们先跟他问了好,他微不可见地点头淡笑,双手合十行了个见面礼,然后就离开了。我因着不知道山上其他的庙宇所处和昨日上山的来路,就多问了一句。   “大师可否告诉我下山之路?”   “绕过前面的禅房,经过一个亭子就是了。小施主下山要带好仆从,五台山虽是佛家清静之地,但山下也是鱼龙混杂,当小心贵体。”   “多谢大师提醒。我一个普通人家的孩子,无妨的。”   “小施主们都是从京城来的贵客,须得留神。”说完,他就捻着佛珠去佛堂了。我在原地吃了一惊,真是细致的人,康熙把保密工作做得这样好竟然还瞒不住他。想必他早已知道我们的身份了。   “想什么呢,走吧,我们去山下找阿玛去。”大阿哥轻拍了我一下,我回过神,和他们三个说说笑笑便下山去了。   今日天气晴好,是山下赶集的好日子。街道两边一应是各色各样的新鲜东西,小摊贩们在两旁卖力吆喝,一派热闹景象。这里聚集了山西当地最有特色的风俗特产,尤其是吃的东西。山西是面食之乡,面食种类繁多,有刀削面、刀拔面、拉面、擀面、河捞等等。虽然早饭已经吃过了,但看到色香味俱全的豆面饸饹时,我还是听到了自己清晰强烈的咽口水声,好吧,那几个吃惯了宫里山珍海味的小鬼也一样目不转睛盯着面食铺子。我当机立断,顺遂民心,大声对铺子的中年妇女道:“大娘,给我们来四碗豆面饸饹!”   “好嘞,四位请这儿坐。四碗面一会儿就上来。”大娘热情迎了我们过去,正好铺子里一张桌子刚刚腾空,我们四个就坐了下来。这店里生意极好,不管是当地老顾客还是游玩的客人都是来来往往络绎不绝,面铺大娘和几个伙计都忙不过来。铺子里的面点种类很多,大部分人点的都是豆面饸饹,估计是这铺子的招牌菜,想必味道一定不错。   “这早上刚吃的,你吃得下吗?”攸宁问我。   “这么好吃的东西,我当然吃得下了。”   “没看出来啊,你胃口不小。”攸宁笑的贼兮兮的,目光却没看我,我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只见隔壁桌上的海碗足足是我平时吃的三倍大,光看着......呃,我就想打饱嗝。   “大娘,你们这里的东西倒是实诚。”我身边的胤礽说到。   “那当然,我李大娘做生意,是最实惠客人的,我们家不仅味道地道,分量也足,镇上的人都喜欢上我这吃呢!”大娘边忙活边得意地介绍,然后转头看我们几个一眼,又道:“哟,这几位小贵主,我方才怠慢了,你们这胃口兴许吃不了这么多,要不我把碗换成小号的,价钱只收一半如何?”   这大娘果然会做生意,与客实惠才是为商的长久之道,我准备点头答应,道:“好,那就劳烦……”   话音未落,一边的胤礽打断道:“不必了。还是四碗,照着足量上便好。”   我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这多出来吃不完的浪费岂不可惜,看他一会怎么处理?面很快就端上来了,最上面铺着一层葱花和片牛肉,浇了秘制酱汁,看着好不诱人。我拿起筷子准备大快朵颐,这时候,另外一双筷子也加入进来。我一抬头,看见胤礽笑眯眯地看过来。   “这是?”   “一碗这么大,两个人吃正好,式玉姐姐你说是不是?”   “你刚刚叫大娘装小碗不就成了吗?多此一举干什么……”我忍不住吐槽。   “可是何玉柱、何西北还有大哥和二姐的贴身侍从也得吃啊,他们可还饿着肚子呢!”这家伙说   得一本正经,带着关怀的神色望向两边站着的随时仆从,何玉柱和何西北两人立马接受到了来自小主子的强烈关怀,二话不说恭谨端走另外两碗面,谢过后,走到一边默默吃起来。这充满了主仆之间人文关怀的一幕明明如此让人感动,我怎么就觉得,这家伙是有阴谋在怀的呢?   “和式玉同吃一碗,还是于理不合吧,小主子……”   “无事无事,在外头就没那么多规矩了!”某太子埋头吃起来,不知道是面好吃还是怎么的,我怎的好似看见这小子多生了条狐狸尾巴,在后头摇啊摇。   “二弟你还真是体恤下人啊,大哥我佩服佩服。”坐我对面的大阿哥只得端起另外一碗,和攸宁分着吃了。这话他说的是亲切备至,不过最后说道佩服时,那四个字简直可以用咬牙切齿来形容,惹得一边的攸宁扑哧一笑。   两个人吃一碗面我还是头一次,虽说起初有点不自在,不是我夹的面绕到了他的面团里,就是他吃了一半的面被我不小心搅到了,弄得我小心翼翼胆战心惊,吃个面也吃得百般纠结、满脸熏红(憋的)。但一碗面吃得还是淋漓痛快,一下子就见了底。付了钱,我们几个朝铺子外继续逛街。   边走边看,左看看这个做手工泥娃娃的,右看看那边剪纸的,走一步看一眼,真叫人眼花缭乱。走了一路,我们也就买了几个有特色的东西,其中有一方澄泥砚,是小太子和大阿哥买来孝敬康熙的。我和攸宁买了几样漂亮的花布绢子和形态逼真的剪纸。其他的就是买吃的,什么铺层馍馍、烧三鲜、碗托等等,最好吃的还是猫耳朵,一碗猫耳朵看着又可爱又好吃。只是每样小吃我们买的都不多,还是两人一份,不是胤礽吃我那份就是攸宁,连大阿哥也一起抢着拼吃。   我们基本上就是在一路走一路消食,然后一路吃,笑笑闹闹,在快中午的时候就碰到了康熙一行人。   中午的时候随康熙吃了顿山西面食全席宴,算上一路吃来的小吃,基本上包罗了山西本土的特产美食了。能把面做出这么多种不同的味道,山西果然是名副其实的面食之乡,难怪有句话说,“天下面食,尽在三晋”,这一趟果真没有白来。   饭后,康熙带我们又去几处有意思的地方逛了几圈,快到傍晚的时候我们就回到广宗寺了。走近广宗寺门前,天已全黑,那位僧人正打着灯笼走出来,在擦肩过去的时候微微点头,眉眼慈祥。我感觉到了他衣服上的寒气,料到他在门口已是等候多时了。   剩下来的几天我们除了在山上兜兜转转,就是下山采购新鲜玩意儿,来回几次虽然百无聊赖,但好歹也把时间打发过去了。最后要离开广宗寺的清晨,我们起得都格外早,迎着朝阳淡淡的光辉,我看见康熙和那位僧人一起走了过来。康熙让我们和僧人拜个别,然后就去吩咐侍卫准备启程的事项。我和太子、大阿哥、攸宁一起合手躬身作道别,僧人回礼,道:“我佛庇佑小施主们富贵登极、一世平安。”   “谢过大师。”   “小施主眉目倒和小太子甚为相似的。”他淡淡笑道,神色平和慈祥。   我心下大惊,而后恢复平静,他知道太子,也知道我和太子的关系,这样毫不避讳,莫不就是顺治帝了!   一行人的车驾渐渐远离,广宗寺前的僧人高大清瘦的背影也越发模糊,康熙回过头深深望了一眼,而后众人便加快脚程离开了五台山。   这次五台山之行,我不仅仅尝到了三晋美食,更是发现了一个震惊后世的宫廷秘闻:董鄂妃逝,顺治帝大悲,出家五台。    ☆、选秀(上)   寒来暑往,几番更替,一晃眼我在宫里又度过了两年的时光,这两年里我在慈宁宫陪着孝庄,每日去乾清宫问安,然后就是和胤礽、大阿哥他们读书打闹,不咸不淡地也就过去了。后宫里也发生了很多事,康熙二十二年晋了位份的德妃诞下皇九女温宪公主,宜妃生下皇九子胤禟,期间也有其他名不见经传的妃嫔进入后宫也有生下皇子公主殁了的,这些几乎与我无关了。   我安安稳稳的在孝庄身边陪侍着,孝庄还是很喜欢我,苏麻喇姑待我也极好,我的吃穿用度几乎和宫里的公主差不了多少,当然,我觉得这都是因为我们索家与太子的关系才会如此。期间逢年节我也被接回到索府过,每回呆的时间都并不长,一来二去,我都快以为宫里才是自己正儿八经的家,索府倒成了客居。好在,今年我总算有个堂堂正正长住家里的机会了。只是----   “选秀?!”我惊得差点没把喝进半口的茶喷出来。   “我从皇贵妃那里听来的,今年是三年一大选的时候,你作为索府的格格,必定是要参加的。”攸宁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地晃着腿。   我瞪她一眼道:“你倒欢喜了。我出宫可就没人陪你玩了。”   “这有什么,”她嘿嘿一笑,“你只是回索府准备个把月,回头选秀娘娘们怎么会少了你。”   “我倒宁愿出宫不回来了。若是一不小心被选到了皇室宗亲家,那我……我可不打算嫁人!”我早知道,作为索额图的嫡孙女,选秀这一关我是无论如何也逃不过去的。今年恰好是康熙二十四年,我回索府就等着明年开春的正式选秀。到时候,我是不管愿不愿意,都要入宫的,要想躲过众位娘娘、康熙、孝庄和几个小鬼们被撂牌子,我看比登天都难。届时能像普通人家的女儿一样安安分分做个宫女也就罢了,要是被赐给皇亲贵族或者朝廷大臣的世子,那我……我打了个颤,开什么玩笑?我辛辛苦苦在宫里熬了七年多,结果就要不明不白嫁出去,然后在这里终此一生?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你摇什么头呢?我看啊,就算到时候你愿意嫁,有些人也一百八十个不愿意拦着呢!”攸宁慢悠悠道。   我没大明白她的意思,不过车到山前必有路,眼下离明年选秀还有几个月呢。我可以在索府好好想办法。   转眼间到了夏秋之交,康熙的旨意也正式颁布,此次选秀由户部主管,凡满蒙汉八旗的适龄秀女都要参加。我自然也要提前收拾包袱,拜别康熙和孝庄等人,坐上索府派来的马车,回家待选了。阿玛和额娘早早地等在府外迎接,看到我回来也不知是喜还是忧,额娘拉着我的手走到内堂,索额图玛法和玛嬷都在主位上做好了。我向他们见了礼,索额图笑着让我起了,赞道:“在宫里这些年,我们玉儿的礼法倒是学到家了!”玛嬷也附和着,笑眯眯地看着我。   “在宫里不比家中,玉儿这几年也苦了,我们索家现下就你这么一个嫡出的大格格,虽说在宫里有太皇太后照拂着,也是生怕出了差错。现下好了,你也得了这几个月好好在府里住下。”玛嬷叹气道。   “孙女不苦,倒是这几年孙女不孝,没有让几位长辈享天伦之乐。这几个月孙女得加倍陪着几位长辈,把以前落下的都赶回来。”我嬉笑道。玛嬷和额娘自是高兴的,但想到几个月后我一入宫恐怕更难回来,看我的眼神也透着浓浓的眷意。   “好了,回来便好。今晚咱们索府按着小节摆宴,府上都打赏下去,庆祝我们玉儿回家。”索额图道,吩咐府内管事准备晚饭。   饭后,索额图带着阿玛去了书房,想是处理公务去了。额娘和几个侧福晋还有妾室陪着玛嬷说话,我站在额娘身侧。几个人起初聊着京城里的家长里短,后头便慢慢说到了选秀的事情上,我虽站在一边,却也是知道逃不开这个话题了。   “月蓉,过几日我请几个宫里退下来的老嬷嬷,你从下个月开始便负责起玉儿的教习吧。”玛嬷对额娘说。   “是,额娘,媳妇前阵子也留意着呢。”   “不必紧赶着,玉儿在宫里学得不少,这礼仪上我们至多是锦上添花罢了,不过请嬷嬷们来,是看重她们的经验老道和稳妥,你在这上头注意些便好。”玛嬷继续道,又转过话头看向我,“玉儿,这几个月你在府里便随着自个儿欢喜做事,你玛法和玛嬷绝不拘着你,不过,女孩儿家的伙计也总要学一两样的,这些你和你额娘商量着看,可好?”   “玛嬷自然是为我好的,孙女谢过玛嬷!”我得到府里管事一把手的许可,以后出府也方便多了,礼仪什么的自然不在话下。   于是,接下来五个月中,我除了吃吃睡睡,偶尔出府逛逛,就是跟着几个嬷嬷学习一些女孩子家要做的事情,比如什么绣花、做香囊等简单的事情,快到结束的时候,几个嬷嬷教了我一些医理药理,和食物搭配的禁忌。我估摸着也是玛嬷吩咐的,这些事我在电视剧里看过,宫里有些人对付着对手常常会用些阴私的手段。索家早料定我十有八九要留牌子,提前让我提防着些也是有道理的。想起之前几年懵懵懂懂的我在宫里,有孝庄罩着过得顺风顺水,这一次,却不由地对熟悉的宫中产生了不安感。   过了年关,康熙二十五年的开春到了。年初选秀之期,由户部行文各旗都统,将应阅女子年岁等情况汇集,由参领、佐领、骁骑校、领催及族长,逐一具结呈报都统,然后汇报户部,户部上奏康熙,康熙批准选看秀女的日期后,户部立马再行文各旗都统,各旗造具秀女清册。然后,就是秀女的第一次正式挑选了。   选秀是要提前一天去神武门的,下午的时候玛法和玛嬷在正堂接受了我的拜别,嘱咐了我一些注意事项,给了我一些银票和碎银,让我在必要时打点打点。然后到了时辰,额娘和阿玛送我去神武门。车马出府的一路上,早就有人肃清了路面,沿途经过的几个府门里也有其他车马出来,各家秀女的车驾陆陆续续地朝神武门汇集。我们出府时间不算早也不算晚,按顺序在中间的位置,不过选秀女却要按照规矩以旗排序。   索家是正黄旗出身,由本旗参领、领催排车,位列第一顺序;接下来是蒙、汉的正黄旗秀女;之后才是满、蒙、汉军镶黄旗,正白旗。上三旗之后,下五旗按序排列。满蒙汉八旗秀女的车驾衔尾而进。车树双灯,各有标识。   日夕发轫的车驾,在夜分时入后门至神武门外,等到神武门开启的时候,秀女们皆下车依次进入神武门中,而车驾由神武门夹道出了东华门,由崇文门大街直至北街市,绕入后门在神武门后等候。其间我随上三旗的众秀女在顺贞门外等候,户部司官进行管理。其后太监按班引入,每班五人,立而不跪,接受管领太监的第一次筛选。不出意料,我和大部分秀女都留了下来,只有一些地位极低而且相貌问题的被撂去了。这一来二去就到了第二天的巳午之间,众秀女回到神武门依次登车,各回其家。 作者有话要说:   ☆、选秀(中)   文件不存在,请重新上传是二选。和一选的时候一样,秀女们乘车架向神武门聚集,宫里负责选秀的管事太监和教习嬷嬷进行筛选,这一次比较严格,嬷嬷们仔细检查秀女的外貌、举止、女红等,重点检查秀女们的身体素质,这一项和后代的体检比较相似。   秀女们集中到一间房里,轮流由太监引入另一间大的房子,那里有嬷嬷们进行仔细的筛查。这种检查自然是要脱下外衣的,高矮胖瘦或者身体异味等都会淘汰;眼、耳、鼻、头发、皮肤、颈项、肩膀、背部,一处不合格者立即除名;观察音色和神态时,如发现口齿不清、嗓音粗浊、应对慌张者也要淘汰。这一次,我塞了些银子给嬷嬷,她笑眯眯地接了,倒也没为难我。我不是怕什么地方出错,而是这种如商品般任人观察检验的事情我实在有些难以接受,能怎么混过去就混过去吧。   二选毫不意外,我还是在名单里。下面就正式到了三选,这是决定秀女们最终去留的关键。我在二选回家后,小住几日,便收到三选的通知,要入宫去了。去宫里的马车等在府外,额娘再没有一选和二选时的淡静,一手拉着我的手,一手以绢拭泪。   “我的玉儿,这一回入宫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了,额娘真是舍不得你。”   “额娘......”我鼻子也酸酸的,虽然和额娘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但她真真切切的关心和爱护让我在这个世界感受到了暖意。   “好了,玉儿参加选秀若是能够选中也是索府的荣耀,就算是选不中,凭我们玉儿的聪慧美丽,自然也是觅得一个好夫婿的。”阿玛安慰道。   “阿玛说的是,我若是选中了,日后也有机会回来看额娘;若是选不中,也是好事一桩,就等着额娘给我挑个好夫家了!”我故作轻松道,其实阿玛知道,我也知道,这府里上下都是知道的,我会入选,无关容貌品行,只因为我姓“赫舍里”。   车驾渐渐远离索府漆红的大门,我掀开轿帘,向额娘和阿玛挥了挥帕子,眼眶渐渐湿润。这一去,我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回来,不知道在宫里等着我的,是什么。怀着满腹心思,我来到了熟悉的宫门口,此时已经有众多秀女提前到了。我的车驾刚停下,就有小太监过来引路,我让随侍的一个丫头打了赏,随后跟着他来到秀女集中住的储秀宫。见过了几位教习嬷嬷和总管太监后,我就在安排好的屋子住下了。和我同屋的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女孩,看长相算的上端秀,我和她打了招呼,她看着文静,可一开口性子却是豪放得很,说起话来很是爽利。   “妹妹瞧着年纪比我小呢!”   “我今年还未过十五的生辰,不知这位小姐?”   “那就是了,我叫图雅,尚书科尔坤之女,今年已过了十五的生辰了,你呢?”她嘻嘻一笑。   “图雅姐姐好眼力,我是赫舍里.式玉,阿玛格尔芬。”我也自报家门。   话音刚落,她小小叫了一声,然后掩口打量起我来,“原来你就是那个宫里出来的格格啊!今天可见到真人了,难怪叫宫里的主子们喜欢呢!”   我有些不解,看她的样子,好像听说过我不少的消息。   “图雅姐姐……”   “别,我们年纪差不多,不必这么见外了。你日后可说不准就是宫里的贵主,我当不了这个姐姐呀!”话虽这么说,她的语气丝毫不见艳羡或者嫉妒,倒是几分好奇、兴奋掩饰不住。看她说话直来直去的,倒有几分满族姑奶奶的风范,这让我紧张的情绪放松不少。   我们熟悉之后,说了会话,便着手整理了家中带来的东西。储秀宫的秀女是按照旗籍来分的,上三旗的秀女住在一处,下五旗的秀女住在另一处。每两个秀女分到一间屋子,宫中有虽杂使宫女伺候,但有些事情还是需要秀女们亲力亲为,像我们初来乍到,屋子里的东西大多是自己动手整理的。虽然我在宫里待过,但选秀我还真没怎么了解过,听图雅说,我们这些秀女在这里要学习宫中礼仪一个月,一个月后由皇上和几位娘娘亲自挑选,说到这的时候,她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道:“我看你啊,不用挑就知道能选上,我在这直言一句,这一个月里你还是小心处事的好,你的身份,想必其他有心人早就留意着呢!”   “若是我能选择的话,我倒宁愿被撂了牌子,”我无奈道,“图雅姐姐的话我明白的,咱们安安分分,想必一个月也出不了什么岔子。”   “但愿吧。我倒没什么,你身份特殊,总要小心些。对了,说了别叫我姐姐,就叫我图雅吧。”她接着道。   “恭敬不如从命,图雅叫我式玉便好了。”我也顺着说。虽然接触的时间不长,但她确实是个直爽的姑娘,直率却不草率,大大咧咧却也心思缜密,最让我宽心的是,她和我一样,对选秀抱着并不热衷的态度。站在相同的立场上,没有任何矛盾冲突,我们一二而去,话题也逐渐多了起来,由起初的熟悉彼此到越聊越投机,我很是开心有这样一个“室友”。   接下来的日子,自然就是和众秀女一起接受教习嬷嬷的宫廷培训课程。有句话叫做: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我觉着前途是雾茫茫的,道路是看不清的,其间天天还要接受堪比当初大学军训时的超强度训练。当然,我也不能举着大旗抗议说“我不干了”,虽然我有这心可没这个胆。除了给嬷嬷、太监们塞些银子打点一下,好让我的训练过程稍稍轻松那么一些,我能干的事情真是不多了。   十几天过去了,秀女之间也相识的差不多,住在隔壁的几个秀女我和图雅都比较熟悉,都是上三旗来的,大家闺秀,关系也还不错。和秀女说话时,我从来是能避免提到索额图、赫舍里这两个名词就尽量少提,免得有些人以为我仗着自己和太子的关系,仗着索家的身份显摆,招来麻烦就不好了。而在我的低调之下,像电视剧里那样出现找茬的情况也没出现过,我心下渐安。   离最后的选秀只剩下两天了,教习嬷嬷们已经把该教的都教了一遍,这两天算我们秀女的小假。我吃过晚饭后,走到储秀宫的花园里散步。快到门口的时候看到一个小太监匆匆经过,丢下一个纸折的飞机。   我拾起打开一看,上面几个秀逸的大字:酉时三刻见。轻拢纸张,我不由失笑。秀女本不该走出储秀宫的范围,但今晚借着天色昏暗,且嬷嬷太监们也早早休息去了,我便小步悄悄挪到门外,绕着后门来到了储秀宫不远处的白梅林。还没到入口,就听见熟悉的缕缕箫声,不高不低,听不出什么情绪,循着箫声走去,果不其然在那棵挂了灯笼的树下,看到了几月未见的身影。   “胤礽。”   我站定,他一曲终了,转过身,朝我莞尔一笑。   眼前的少年穿着一袭月白色绣龙纹蟒服,腰佩行龙水苍玉,一支碧箫还未来得及放下,嘴角凝着浅浅笑意,眼里却如星子般神采奕奕。他一步跨来,喜道:“我就知道你会来。”   “太子殿下相邀,式玉怎敢不来?”我戏谑道,看着眼前已经和我一般高的少年,我心下除了感叹,更多的还是欢喜。   “几月不见,你长高了不少。”   “几月不见,你怎瘦了许多。”他回道。   我知他调侃,也不在意,心事多了,瘦些也是必然。宫里的皇子阿哥们每日勤练布库、骑射,体魄练出来了,个子长得也是飞快,估计过不了多久,这小子就要超过我了。   “式玉姐姐,这些日子可还好?有没有人欺负你?”   “当然好啦,没有人闹着我,可轻松多了!”我瞥他一眼道。   “我是说真的!”他脸色似一红,虽然乍见到是沉稳了不少,但还是脱不了几分孩子气。   “没有人欺负我,我可是索府的大格格,至少也是我去欺负旁人不是,”我玩笑道,“今儿找我就问这事?秀女可不能随便出来的。”   “恩,就这事,”他抿唇继续道,“选秀的事儿你别担心,皇阿玛会安排好的。”   “皇上?我……不担心,选没选上都是好事,没准当个宫女也不错呢!”我喃喃道。   “你不愿意选上?”   “我……我知道这话不能瞎说,但没选上我也是欢喜的。”   “那就好。这事儿交给我了,你放心。”他立马道,语气颇为松快。   “啊?”我呆了一呆,没明白他的意思。   刚想问个清楚,只听得更声传来,我定了定神,赶紧道:“你可别乱来,若是皇上知道了,一准要罚你了!我得回去了,你也早些回去吧。”然后转身离去。   回来的路上我绕开巡逻侍卫,蹑手蹑脚地走到房门前,门里灯火亮着,往日这时候我和图雅都是熄了灯的,今日不知为什么还点着灯,没来由的,我心头一阵不安闪过。 作者有话要说:   ☆、选秀(下)   推开门,屋内的情景让我心下一惊,图雅站在门口,看到我像见了救星一样拉了我进屋。屋里还有隔壁的几个秀女,站在屋中央的却是负责管教我们上三旗秀女的李嬷嬷。这阵仗,一看就不是好事。   “赫舍里氏,这么晚了为何不在屋内?”李嬷嬷首先发话。   “奴婢瞧着今晚月色不错,就在园子里逛了逛,不知道嬷嬷有什么事情?”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把能说的内容明面上都说了。   “是吗?可我听说,有人看见你出了储秀宫的范围,去了西边。”李嬷嬷不紧不慢道。   我暗道不好,就知道有人故意使绊子了。可今天好巧不巧,谁会在那个时间点看到我出了储秀宫呢?秀女出宫倒不是大事,顶多责骂一二就罢了,可看着今天这场面,总是有人要使出后招的。我手不自觉捏紧,这一捏倒好,手中的那张纸不知道何时不见了!   “奴婢今晚只在园子里看了看,并没有出园子,不知道是不是有人看错了去?”我没认下这桩事,心里盼着嬷嬷就我晚归责骂一下就好。   “这倒是奇了怪了,我今晚也去了园子,恰好碰到袁妹妹,刚想过去看看,却瞧着她挡在门口,我这一瞥眼,那背影可不就是你么?这条子上写的虽不清楚,但明眼人都是知道的……”住在对过房间的纳喇氏凉凉说道。她也是上三旗的秀女,样子很是出挑,但好胜心太强,早在住进来的头几天就盯上了上三旗有实力的秀女,我自然也是她留意的一个。但从始至终我都没有怎么出过风头,和秀女们也是相处平和,我和她倒也没有什么过节。我原以为图雅说得“小心”是多虑了,没想到----   “什么东西?拿过来看看!”李嬷嬷伸手接过纳喇氏奉上的纸条。我方从思绪中脱离,这一看倒好,恰是我丢掉的纸飞机!   “‘酉时三刻见’,见什么人?”李嬷嬷探究的目光扫来。   “奴婢不知,这条子奴婢未曾见过。”我抵赖不说,谁都知道,这明显是有人要借此事打压我,秀女若是在选秀中与旁人尤其是男子暗中相见,坏了清誉不说,这违反规例的事情是要处罚整个家族的。往小了说我这次选秀是没戏了,往大了说索家被连累也是非常可能的。   “纳喇氏,你口口声声说看到式玉去了西边,可凭背影谁知道真面目,更何况秀女的衣服都是一样的,你敢说你没看错?这条子就更不必说,若是哪个好事的写了搁在那儿,也不是不可能的!”一边的图雅对着纳喇氏反驳。   “这……”纳喇氏似乎想到了漏洞,但定了定神,她继续驳道:“我一个人瞧见那是口说无凭,袁妹妹当时可也在那里,她挡着门口不让我瞧见,你说,这不明摆着有猫腻么?”   袁氏是下五旗的秀女,在众多秀女中样貌和纳喇氏有的一拼,但性子太柔弱了些,家世又是一般,刚进来的几天没少被上三旗的纳喇氏刁难过。我虽然没和纳喇氏有过冲突,但偶有一次看见纳喇氏和其他上三旗的秀女刁难她,也不偏不倚地调节了几句,双方当时都没说什么就散了。这袁氏,难道真的看见我出去了?然后因为念着我帮过她一次就稍稍替我遮掩?虽然这么猜测,但我总感觉怪怪的。   “对了,虽然秀女衣服是一样的,但物件可总有不同。咱们这些个秀女里头,只有赫舍里氏戴着玲珑玉络子,到底是大家族出来的,佩戴的物件就是不一样。听说络子上结着夜明珠,月色下也是晃眼得很,袁妹妹你可也瞧见了!”纳喇氏话锋一转,投向一边不发一语的袁氏。   “袁氏,是这么回事么?”李嬷嬷也转向袁氏。   “我……离得远了,奴婢……奴婢没瞧清楚,不敢妄断。”袁氏嗫嗫喏喏。她这话说得闪闪烁烁,并不分明,既不说瞧见我了,也不说没瞧见,好一个没瞧清楚!   “好一个没瞧清楚!袁氏,你别说得模模糊糊,这没影儿的事你最好别瞎说,式玉她待你可是没   亏心过!”图雅恨恨道。   “行了行了,既然纳喇氏说不清楚,袁氏也没瞧见,这事儿就到此为止。赫舍里氏,你自称没出去过,但有人说瞧见了去,我李嬷嬷也不会偏听偏信,不过不管这事有没有发生过,你都要好好警醒着,去把女诫抄了五遍,明天给我交过来。其他人也都给我听好了,管好自己的事情,守着规矩,别再生事!”李嬷嬷略施小罚,便让众人散了。纳喇氏临出门前,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貌似颇不甘心。顺道抢了袁氏一步,朝她哼了一声就走了。   “谢过嬷嬷!”等人散去后,我送李嬷嬷走到门外,对她施礼道。幸好她草草结束了这事,若是任由纳喇氏闹大了去,虽然我抵赖不承认,但后头的麻烦就更多了,这宫里,最怕捕风捉影的事情。   “你不必谢我,这事是真是假,真道嬷嬷我不清楚么?但何公公的脸面,我总是该顾忌的。今天算是敲打你了,你日后多警醒些吧。”李嬷嬷叹口气,转身离去。   何公公?可不就是何玉柱么。看来胤礽早就在教习嬷嬷这打点过了,害我白担心一场。不过,李嬷嬷的话没错,今天这个不大不小的风波算是给我一个教训。在宫里,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未必是一条万全的计策,谁知道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呢?看来,除了沉不住气的纳喇氏,那个唯唯诺诺的袁氏怕也是个不好相与的。   两日后。春光正好,万里晴空。三选的待选秀女都早早起了,各自拿出看家本事上上下下地打理了一番,个个都在不越规矩的基础上尽力做到出挑,或小家碧玉,或明艳大方,姿色上乘的力求更加惊艳,姿色平平的也奋力突破做出特色来。排着队来到体元殿的秀女个个脸上光彩熠熠,兴奋雀跃之色跃然而上。我瞧着这满园春色关不住的情景,众美女争奇斗艳的架势,一时非常无语。   “皇上驾到!”御前太监尖细的嗓音传过来,接着又是,“佟贵妃娘娘、惠妃娘娘、荣妃娘娘到!”   只见一排车辇徐徐向体元殿薪金,后有宫女、太监、侍卫组成的长队逶迤而来。众秀女皆低头屈膝行礼,方才还窃窃私语的众人都安安静静蹲礼在远处。明黄色的车辇在体元殿门口停下了,待康熙和几个妃嫔到殿中坐定后,选秀就正式开始了。   依照规矩,一众秀女排队逐次进入体元殿大门。一般是五个人一排,不过上三旗地位更高,所以三人一排。我所在的正黄旗位置比较靠前,不多久,就轮到我前面的图雅了。   “礼部员外郎之女兆佳氏,撂牌子。”   “内大臣萨山之女,撂牌子。”   “尚书科尔坤之女伊尔根觉罗氏,留牌子。待定。”   “……”   “礼部尚书阿兰泰之女富察氏,留牌子。赐婚安亲王之子景熙为侧福晋。”   “……撂牌子。”   到我了,我随其他两个秀女走上前去,头低着,身子肃立,静待康熙和三个娘娘做评判。   “正黄旗副都统格尔芬之女,赫舍里氏,留牌子。待定。”   “……”   什么?!竟然是待定!我呆了一呆,这么说,完全有转圜的余地了。心下渐安,就差没勾唇一笑了。   “赫舍里氏,赫舍里氏,接宫花呀。”一边通报的小太监催促道。我放从神思里走出来,慌慌乱乱地接了牌子,临走前,余光瞥到主位上的康熙,只见他揉了揉眉心,清咳一声。然后我便赶快退了出来,不敢再逗留。等在外头的图雅见到我立即凑上来,又是不解又是兴奋。   “你也是待定呢!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按理说,不该呀……”   “怎么不该了,这下可好,我们十有八九要分在一处了!”我凑过去道,待定的意思众人都是知道的,留了牌子暂时不确定去向,大多数的都是之后被皇上或者妃嫔分到宫里做宫女的。对于这个结果我是相当满意,当然那几个虎视眈眈盯着后宫位子的众女也是喜闻乐见,看我出来时的眼光由原先的羡慕嫉妒恨转为同情、不解或是不屑?也是,她们怎么都没想到,我一个索府的千金格格,最后竟然不如尚书的女儿,这怎么想也想不通啊。   “……纳喇氏,留牌子。赐贵人。”   “……”   “六品典仪袁必承之女袁氏,留牌子。赐答应。”   很快就到了下五旗,没想到这个袁氏也留了牌子,纳喇氏的位份却高出她一级。   “这会子有的看了,纳喇氏和袁氏可巧赶一块去了。”图雅在一旁凉凉道。   我淡笑,“这就是她们的事了,我们自求平安便罢。”   有惊无险地,最后我和图雅都成为了宫女大军中的一员,说是缘分也不为过,我们两人都被分到了惠妃那里。对于这个结果,我想十有八九和胤礽还有大阿哥脱不开干系。惠妃待人和善,日后的路想必要好走很多呢。   想到这,我不由展颜,步子也愈发轻快了。   当然,我万万没想到,这个所谓的好走的路却是我在大清一段剪不断理还乱的孽缘之始。 作者有话要说:   ☆、钟粹宫二三事   康熙二十五年的选秀就这么落幕了,我和图雅也算是皆大欢喜,分到了惠妃那里。惠妃自然是熟悉我的,不过去惠妃那里正式报到领差事的时候,她并没有多看我一眼或者有什么不同,我心下渐渐安定,她这个态度不至于让旁人生出疑惑,给我招致不必要的麻烦。而且我打定了主意要在惠妃宫里做一棵无名小草,有我背后索家的风光在那里,努力低调才是生存之道啊。   报到的时候是一个小宫女带着我们过去的,随后惠妃吩咐她身边的贴身婢女茯苓给我们安排差事。   “瞧着都是大家出来的姑娘,想必也都聪明伶俐。本宫这里的差事不难,做事稳妥细心些就好了。这是钟粹宫的管事宫女茯苓,你们有时间多向她讨教。”惠妃淡淡道,随后转头对身边的大宫女茯苓道:“茯苓,你带她们下去吧,安排合适的差使。多提点着。”   “是,娘娘。”茯苓应下,眼中闪过几分欣喜满意之色。想必是因为惠妃没有让我们分去她的权力而高兴。   我们随着茯苓来到偏殿,那里是惠妃用的书房。一般的妃子是不会专门设置一个书房的,但惠妃是大家族纳喇氏出来的名门闺秀,她是当朝权相明珠的妹妹,也就是清朝赫赫有名的大词人纳兰性德的姑母。惠妃自小深受汉儒影响习礼偏学,秉慧中淑,气质脱俗。早年就听说她的文才在京城女子里可以算是佼佼者,即使入了宫,她也一直保持着读书的习惯,是以我们在这里看到书房也并不奇怪。   “两位妹妹,这里是娘娘的书房,我瞧着你们都是心细的人,打理这书房再适合不过。你们看怎样?”茯苓问道。   “茯苓姐姐的安排自然是好的,这差使旁的人求也求不来。我和图雅谢过茯苓姐姐了!”   “式玉说得不错,惠妃娘娘端方大气,我们能在书房当差也好多沾沾娘娘的书卷气了!”   茯苓满意一笑,“你们觉得合适就好,娘娘的书房原先是我打理一二的,娘娘喜欢清静,平日里并不安排小宫女在这当差。式玉妹子我是知道的,你喜欢读书,把这书房交给你娘娘也放心。”   茯苓这话是对我说的,原先我也偶尔来惠妃宫里逛逛,茯苓是三年前选秀调上来的,我和她自然也见过数面。虽然原先她对我行礼,但现在身份一调过来,我倒没什么,不知她是什么感觉。茯苓约莫二十的年纪,我现在称她一声姐姐也不为过了。   “茯苓姐姐和娘娘自可安心。”我和图雅答。   “那就这么定下。对了,这偏殿里还有一处花园,面积并不大的,你们可以和书房一起打理着。晚间我再带你们去熟悉一下钟粹宫上上下下,顺道看看你们住的地方。娘娘那里估计还有事儿,我就先过去了。回头有什么事情等闲下来都可以问我。”茯苓补充了几句,然后匆匆离开了。   “惠妃娘娘这里真是好,不用干些杂事,咱们闲下来看看书赏赏花也不错呢!”图雅悠闲道。   “你尽想着偷懒了,不过你说的也不错,娘娘是好读书的人,茯苓姐姐也是个好相处的。咱们这差使,恐怕算是这钟粹宫里最最轻松的了。”我接下话头。   “式玉,我问个事儿,你说你明明是索相大人的嫡亲孙女,怎么也和我一样分到宫女的地方来呢。我是怎么也想不通。何况,你还在宫里待过不少时候呢。”   “想不通就不想啦。其实说实话,我也没大明白。这事情是皇上和几位娘娘决定的,岂容我们胡猜?我虽以前也常来拜访娘娘,但即使不说这层关系,娘娘待一般的下人都是好的。咱们就安心做事吧。”我点了点她的额头。   “你说的有理,呵呵,干活吧。”图雅摸着前额笑。   一天的时间过得飞快,真就像图雅说得那样,我们没什么事情可干的。优哉游哉中,吃晚饭的时间到了。晚饭由厨房派人送到各个宫女太监的房间里,茯苓带我们在钟粹宫逛过一遍后就引着我们去住的地方,然后正好赶上送饭的点。   “这就是你们住的地方。两位虽是大家出来的姑娘,但入了宫也要照着宫里的规矩分配房间。不过娘娘体恤新人,让你们俩同住一间屋。”   到了房间后,我四处一打量,也就看出大概了。房间不算大,约莫二十来平米,摆着一张简单的桌子,靠西面墙的是橱柜,东面是两张床,床上放着一个小茶几,两三个凳子摆在桌子边,其余零零散散的东西并不多了。大件家具不多,整体看起来还算是宽敞明亮,舒适整洁,住两个人完全可以有不错的生活质量。我轻轻舒了口气,对房间是相当满意。不说别的屋子都是4个宫女住一间,就按照现代的行情,在北京有个落脚的地儿比登天还难,现在这二十平米,一分钱都不花,赚大了呀……   “多谢茯苓姐姐,还请姐姐代我们向娘娘道谢!”我们行了个礼,然后我塞了一锭银子给她,她推脱着不收。   “这是我们俩的心意,第一日来茯苓姐姐就处处照顾我们,我们心下感激。日后还有很多地方请姐姐指教的,姐姐就收下吧。”   “好吧,你们的心意我领下了。日后有什么不明白的尽管找我,可别拘礼了!”茯苓也没再推辞,三两下来回就收下了,随后道:“现在已是饭点,你们也早些用晚膳吧。宫里带你们看过了,没什么事也可以四处走走,小心着些就好。我先回去了。”   “姐姐慢走。”   于是,我和图雅在惠妃宫里悠闲自在轻松快乐的小日子就开始了。一个月下来,除了打理书房顺便看看书,就是给花草树木浇浇水,其他啥事也没有。几日才见到惠妃一回,茯苓倒能常常见到,关系也还不错。钟粹宫上上下下的宫女太监基本也都认全了,虽然大部分不怎么熟悉。可是,这种悠闲生活的一大负面影响就是----我、很、无、聊!   “唉!”我坐在廊前叹气。   “唉!”图雅学我也叹气。   “没八卦,没电脑,没手机,没游戏,这日子,没劲……”   “你在说什么呀?叨叨咕咕的,什么瘦鸡?宫里有很瘦的鸡?”图雅被我吸引了注意力。   我瞥一眼,无力道:“瘦鸡……就是……”   “我说怎么到处找不到你们呢,原来都在这偷懒!”远远地传来熟悉的爽朗男声,我和图雅齐齐抬头望去,身体比大脑先行一步作蹲礼。   “见过大阿哥,大阿哥吉祥!”   胤褆摆手,让我们起身,“以后别行这虚礼了,没人在这,我可不讲究这些。”   “我倒是想,可图雅每回都拉着我呀。”我笑。   “我……哪里……”图雅结巴一句,然后接道:“谢大阿哥免礼!”随后轻轻瞪我一眼。我无辜眨眼,天地良心,我虽然有行礼成习惯使然,但每回见到大阿哥,这丫头动作可比我快多了,真搞不懂,难道她怕大阿哥?不像啊……   “大阿哥放了学怎么不去娘娘那里,反而先到我们这儿来了?”   “额娘那回头再去,你该不是不欢迎我吧?今个我是给你带个好消息来了。想不想听?”大阿哥一脸神秘。   “好消息?什么好消息?”我疑惑。图雅也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等待答案。   “当然和你有关了。明日太子要举行出阁读书的典礼。他最近都一直没脱开身,这就派我传话来了,待礼毕后,皇阿玛就会带我们去巡幸京畿,到时候就能带你一起出去看看了。”大阿哥慢慢道来。   “真的?能去京畿太好了!不过……皇上准吗?”我思索。   “十有八九是准的,他是太子,皇阿玛怎么会不答应?”大阿哥肯定道,说到太子时还故意撇了撇嘴角。我笑了一笑,这看似有些酸味的话却更让人安心。他和太子现在的关系还是一如过去,没有生出什么嫌隙,但愿日后也能这般就好了。   “式玉……”图雅摆了个可怜兮兮的表情看着我,不消问也知道她要说什么。   “你也别担心,既然你俩要好,届时做个伴一起去也不难的!”大阿哥抢在我前头对图雅道。   “谢过大阿哥!”图雅飞快行了一礼,立即眉开眼笑。我瞧着他十拿十地应承下了,也开心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   ☆、京畿之夜   闰四月二十四日,康熙下诏举行皇太子出阁读书礼,胤礽率满汉大学士、九卿、翰林院和詹事府官员于保和殿行三跪九叩头礼。第二日,诸臣议皇太子讲官员缺事,荐熊赐瓒、徐潮。这次出阁讲礼标志着康熙开始真正扶植和培育太子的实力,加强太子和朝廷的联系。只是乍一听“出阁”二字,我还是感觉莫名好笑,原以为这个词只用在待嫁的女子身上,没想到太子今天也用上了。   “式玉,你笑什么呢?”给花浇完水的图雅把水壶搁在石板上,奇怪地问我。   “没什么……”   “不说?我猜一准儿是咱们晚间能随侍出宫去的原因!太子爷待你不薄啊!”图雅打趣道。   “你怎的不说咱们是沾了大阿哥的光呢。不然惠妃娘娘会放我们出去?”我笑着反问。   “呃……自然是,也不对,这事可是太子爷看在你的面子上应承的,你别想欠着人情哦!”图雅继续说,把话题从大阿哥身上又绕到了太子那里。她大约知道我和太子的一些事情,我自小入宫陪侍,这事情宗室贵族基本都是知道的,可这丫头的心里老是想入非非的,真真让我招架无力。   “你可别胡沁啊,说出去招人口舌。”我走过去咯吱她,她最是怕痒,没几下就蹲下讨饶,我方收回“魔爪”。   一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大阿哥下了学后就来到我们这处,带着我俩到惠妃那里告个假,惠妃听罢颔首同意了,我们就一并退了出来,随大阿哥到宫门前等候太子。到了宫门口我才大吃一惊,原先知道康熙和胤礽都会去,算上乔装的侍卫和贴身太监统共也就数十人,可……可谁都没和我说还有几个小包子也跟来了呀。   “奴婢式玉/图雅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安。给太子爷、三阿哥、四阿哥请安,太子、三阿哥、四阿哥吉祥!”我和图雅匆忙行了礼。   我来随侍的机会是康熙准的,而图雅是大阿哥自作主张带来的,不知道康熙知不知道这事,只见他顿了一顿,瞥了眼图雅,随后让我们起身。一行人出了宫门就分成两路子,侍卫隐没在人群中,方便暗中监视周围的情况以保护康熙的安全。康熙走在最前面,然后跟着的是太子胤礽,随后大阿哥和三阿哥、四阿哥并排,我们走在小太监的前面,比大阿哥慢半步跟在他的右后方。虽然走上京畿夜晚的大街上,我们一行人换上了常服并不打眼,但康熙和几个阿哥都是丰神俊朗、仪态不凡,这一路走过去想不招人回头率都难。   逛了三两刻钟,街上的人越来越多,这个大部队行进也总是容易受阻。康熙今晚估计是带着太子和小阿哥们来微服私访、巡视民情的,这个样子会拖累不少时间。   “阿玛,今晚人太多了,走动起来不太方便,不如我和弟弟们走在一处,咱们分两路可好?”胤礽对康熙说。   康熙抬眼望了一下四周,使了个眼色,隐没在人群中的侍卫迅速分开,成为两队人马。康熙点头,“你和你大哥还有四弟走在一处,三阿哥就跟我过来。”随后,康熙望了眼后方,对我道:“式玉和那个丫头都随着保成过去吧,一个时辰后就在此处汇合。”   “是,爷。”我和图雅应了,走上前。康熙分好了人便带着三阿哥和其他人先行离开了,剩下的就只有大阿哥、胤礽、四阿哥、胤礽的贴身太监何玉柱还有我跟图雅了。大概是是在外头的缘故,又或者是几个人年纪相仿的缘故,康熙一走我就感觉身边的气压值瞬间提高。不要问我为什么,看看大阿哥一脸轻松、胤礽满脸喜悦、就连传说中冰山脸(当然现在人家还是很萌的小包子啦)四阿哥都是兴奋之色,明白了吧。   “大哥请!”胤礽抬手让大阿哥走在前面。   “二弟先请!”大阿哥回礼。   两个人各摆着手势,谁都不先走一步。我在后头看的无语,领个路有这么难么?还是这两个人什么时候变得互敬互让了?   “大阿哥……”我走上前几步,没管什么规矩了。这就是和他们从小玩到大的好处,康熙一不在,我们就能随着性子来,私下里我可没对这俩规矩行礼过。   “那我就先一步了。”大阿哥摸了摸鼻子,无奈跨步,太子随后,恰与赶上来的我并肩。图雅虽然看到这一幕小小吃惊了一下但也随即放开,跟在了我旁边。四阿哥就在太子左手侧。于是,和谐的逛夜市就开始了。夜晚的京畿大街热闹非凡,各类夜市摊儿在长长的街道上无限延伸,街道两旁大大小小的铺子馆子酒楼都亮着灯火,川流不息的路上人来人往,多是满汉的男子,也有部分被特许出来的满人小姐。摊位各色排列,什么衣帽扇帐、盆景花卉、糕点蜜饯、时令果品,还有精致配饰和胭脂水粉的摊子。小吃就更不用提了,如豌豆黄、驴打滚和糖葫芦,还有市西坊的泡螺滴酥和秦安坊的十色汤团,不一而足。   熙熙攘攘中,我也没注意其他人的所在,眼神被一个花簪小摊吸引过去,走上前问了买簪子的妇人价格,觉得适中准备掏银子的时候,发现荷包放在图雅那里了。今晚不知道是什么特殊的日子,人实在太多,就在我问簪子的当口,我们就被来往的人挤散了,现下图雅也不知道在那里。   “姑娘,这簪子你带着可好看啦!买了准保值当!”妇人以为我在犹豫。   我尴尬地放下簪子,看了看旁边,还好四阿哥跟在我这边了。见我瞧着他,他也摇了摇头。   “我放在二哥那儿了。”   我顿时无力,小四包子你要不要从小就这么依赖着你太子哥哥啊,要有理财概念啊好吗?现在我们身无分文,什么都干不成了。我只好对妇人说明等会拿了钱来买,妇人瞧我穿的也是大户人家的,就没再多说,还算客气地应了。我恋恋不舍的瞄了那簪子一眼,和四阿哥去找他们几个。   我在府中住着的时候也来过这里几次所以对街道还比较熟悉,四阿哥就不同了,他统共没出宫几次,对宫外还不甚熟悉。一波又一波的人潮不断涌动,我担心四阿哥被人群冲开,于是也不避讳地拉着他的手穿梭在人群里。   “胤禛,你看到你二哥了吗?”我不时地边看便问。   “还没有。不如我们去阿玛说的地方等吧,他们总会过去的。”   “也是……不过……”我还在心心念念那个漂亮的簪子,原谅我,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何况我难得出宫,不买些什么太可惜。若是等康熙他们来,我总不能撂下他们等我折回来买东西吧,让人皇帝等我,借我十个胆我都不敢。唉,不过,还是不甘心啊。   我挪着龟速的步子和四阿哥朝约好的方向移动,突然人群中响起熟悉的声音。   “式玉!”两声叠在一起,一个爽朗一个清雅,我抬头看过去,恰是大阿哥和胤礽。   “你们跑去哪儿了,我和二弟找了半天,可急死了!”大阿哥道。   “我也不知道,就一眨眼,你们全不见了。对了,现在是要回去了吗?”   “还能逛个半个时辰呢!阿玛恐怕看得还要久些,得了,我们现在在看看吧,走的紧些。”胤礽   说完,眼睛瞄到了我和四阿哥拉着的手上,眼光一闪。   我没来得及反应,就感觉空下来的右手被一只温凉的手握住了。不消想也知道,只有胤礽的手常年带着温凉。   “胤礽……”我轻轻挣了挣手,没挣开,再挣,还是没挣开,再再挣……   “这样就不会走散了。”他眉眼弯弯。   “可你们都拉着,我怎么走路啊。”别扭地紧,两只手腾不开了。   “四弟……”胤礽看着四阿哥,意有所指。   “是式玉姐姐怕我冲散的。”四包子不甘示弱看回去。   “四阿哥年纪小,没怎么出过宫,走散了怎么和爷交差?”我帮衬道,“何况,你该不会也不认识路吧?”   “当然不是。我这不是怕你走丢么,若是你和我四弟再散了,阿玛找我要人怎么办。”胤礽眉尖轻挑,挡了回来。   “……”我无语。   “……”大阿哥无语。   “……”四包子和图雅无语。   “好吧。”就这样,我向咱们狡猾无双的太子爷投降了,左手一只四包子,右手一个太子爷,华丽丽地朝着前方迈步过去,引得众女艳羡嫉妒的目光向我齐齐扫来。   回程的时候,康熙已经等在那里了,快走近康熙的当口,我还在想怎么把左手右手华丽丽的两只一大一小甩开,右手就被轻轻松开了。走到康熙身前的时候,我把四包子郑重其事地交过去,康熙牵过四包子,淡淡扫了胤礽和我一眼,方道:“回去吧。”   回程的路上又恢复了沉默,临近宫门的时候,康熙对我说:“得了空闲去问问太皇太后的安,她几番提起你来,也是有些挂念的。”我愣了一下,随后答是。   “惠妃那里胤褆回头去说一声。你回宫才数月,怎么性子变得乖巧许多。朕还真是有些怀念你活泛的性子,守规矩重要,但私下里还就着以前那般,不用太拘着。”康熙又笑着对我说,脸色颇为温和,这是我入宫来第一次私下见康熙,也是第一次看到他和以往一样的温和神情,就像回到了之前我还在宫中的时候那般。   “式玉遵命!”我也展颜笑着应下,心情轻松了许多。   在宫门口康熙先带着三阿哥走了,胤礽借说有事延误了一下,随后就顺道送我和图雅回钟粹宫了。夜色沉沉,远远地看得到钟粹宫的灯火还亮着,当值的小太监在门口打着灯笼。   “我就不进去了,式玉姐姐……”胤礽看了看图雅,像是有什么话要说。   “式玉,我先进去了。太子,奴婢告辞。”图雅了然一笑,爽快地抛下我独自进屋。   “闭着眼睛。”胤礽神秘道。   “哦。又有什么花样……”我嘴里嘀咕,还是乖乖闭了眼。只感觉一张绣着纹龙的袖口擦过我的脸颊,少年的气息渐渐靠近,我心里有些不安,刚刚想要往后退开一点时,他手扶住我的肩。   “别动。”我只好站定。感觉一双手灵巧的拨动我的发髻,好像有什么东西轻轻落在了发间。   “可以了。”胤礽说完,我睁开眼,看他后退几步打量了我一番,随后对我说:“现在不能用手碰,回去再看。”   我点点头,知道他在卖关子,道了别就回屋了。   图雅看我进来眼睛盯着我的发髻掩口轻呼,随即打趣:“太子眼光真好。”然后推了我走到梳妆镜前,我瞧着铜镜里还是青涩的少女容颜,简单的发髻上簪着一支精巧漂亮的花簪,恰是我恋恋不舍想要买的那支!   “你戴着也好看的!”我作谦虚道,心里却是小小地欢喜,抿着唇角笑。   “这儿怎么还有一支?”一低头,看到梳妆台上还有一支一模一样的花簪子,我疑惑地看向图雅。   “这是大阿哥让我捎给你的,你人缘不错呀!”我眉头皱了皱眉,不知道该不该拿这簪子。看图雅话间好像也没什么异样,暂且放心了。   “我和他们处的日子多些,全是顺道照顾着了。这两只花簪子一个样式,很是精巧,不如这支就给了你,咱俩一人一个不是更好?”我拿起簪子走过去。   “好倒是好呀……”她喜道,“不过……大阿哥会不会……”   “他既送给我了,就是我的东西。你安着心,大阿哥和太子都是谦善的人!”我把簪子插到她的发髻里。然后两人在铜镜前照了一番,人比花娇,臭美一通。   直到很多年后,我拿着这支光彩如新的簪子,想到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有那么一个纤巧少年,用他温凉的手握住我的右手说:“这样就不会走散了。”我只能无力地勾起唇角,因为彼时的我,再也不配与他并肩行走,再也不配戴上这朵花簪。 作者有话要说:   ☆、十三阿哥 作者有话要说:     康熙二十五年后宫格局也略有变化,德妃诞下皇女,序齿为皇十二女,是为七公主,康熙赐永和宫。同年的年底,敏妃章佳氏生下皇十三子胤祥,赐居启祥宫。德妃和敏妃这两年颇受盛宠,一时风头无两。   “咳咳,茯苓,式玉,你们一会子把备好的厚礼送到启祥宫去。和敏妃说一声,本宫偶感风寒,怕过了病气给小阿哥,就不过去了,改日一定亲自拜访,请她别见怪。咳咳……”京城入冬很早,十一月的时候天气极为寒冷,这两日断断续续下着雪,惠妃不小心得了风寒,看样子要休养   不少时间,断断出不了屋子了。   “是,娘娘。奴婢们会和敏妃娘娘说清的,请娘娘好生歇养着。”我们回答,茯苓上前递过新烫的汤婆子,随后和我一起退出去了。   自那次出宫后,惠妃给我的差使虽然依旧轻松,但也常常拉我到跟前做些贴身的事儿,我跟着茯苓往往打些下手,也没有异议。图雅全心全意照料着花园和书房,她生性畏寒,下雪天窝在屋子里能不出来就不出来。   “式玉,伞备好了吗?”   “在这呢。”我递过伞,茯苓一打量搁在堂前的东西,又吩咐说:“你再去找几个小苏拉来,这些东西我们两个怕是腾不出来。”   我回头找到几个闲着的小苏拉,几个人分别提了一些物品就朝着启祥宫去了。大雪纷纷扬扬地还在继续下着,脚底踩着雪和冰,不留神就会滑到,步子挪得很慢。经过景仁宫时,我看到一个及肩的小身影晃荡出来,后头跟着一个小太监。   “四阿哥吉祥!”茯苓先我一步行礼。   “四阿哥吉祥!”我紧随其后。   “起吧。”四包子挥手。   “大雪天的,小主子还是早些回去,冻着了皇贵妃娘娘就要心疼了。”这大冷天的我出来都冷得不行,他一个小皇子冻着就麻烦了。   “我和额娘说过了,你们是要去看我的十三弟吗?”   “奴婢是奉惠妃娘娘之命前去探访敏妃娘娘的。”茯苓回答。   听了四包子的话,我不禁想:现下小包子就知道亲疏之分了么?一张口就是“我的十三弟”,莫   不是真有小说里前世今生相亲相爱的桥段?随即偷笑。   “走吧。别愣着。”茯苓扯了扯我,一抬头四包子已经走在最前头了。   “哦,知道了。”我赶上步子。   启祥宫是近些年康熙翻修过的,估计早就准备好给敏妃住了,敏妃也是选秀上来的,她的蒙古八旗中的翘楚,入宫后很得太后眼缘,性子温和,康熙也很喜欢。十三阿哥出生不多久康熙就赐了名字下来,“胤祥”的字出自“神光并现,咸受祯祥”,现在的祥用在了十三阿哥的身上,那么后一个祯字果然就是十四阿哥无疑了,康熙省事,一取名就两,把下一个都省去了。从名字里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康熙对十三阿哥的态度,无疑是宠爱有加的,相比较当年八阿哥赐名的一番波折,我不得不说难怪八阿哥后来也要谋取皇位了,康熙在取名这事情上就已经足够偏心了。   当然,最最偏心的还是我们的太子爷,过去是,现在是,希望将来也是就好了……想到这,我不由多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四包子。未雨绸缪也好,杞人忧天也罢,总之太子、大阿哥和四阿哥三方面我都端平了,哪边不得罪,等到九子夺嫡的时候,想办法卷了包袱跑就是了。   “绮罗,去瞧瞧外边是谁来了?”未进门就听见敏妃说。随后厚厚的帘子掀开,四阿哥快步跑进去对敏妃请安,茯苓和我紧随其后。   “娘娘,是惠妃娘娘宫里的茯苓姐姐和式玉姑娘过来探访了。”绮罗引我们进去。屋内的地龙烧的很旺,敏妃还在月子里,我们身上寒气重也没敢靠得太近。   茯苓叫小苏拉放下礼盒,小苏拉退下。我们向敏妃行过一礼。   “敏妃娘娘吉祥。我家娘娘知道您生了小阿哥后身子还虚着,特意取了些钟粹宫里新近的野山参和上等官燕、阿胶和一些补品,给您进补。只是娘娘这几日见了风寒怕过病气就没敢亲自过来,还请娘娘勿要见怪。改日娘娘定会亲自过来。”茯苓说。   “什么见怪不见怪的,娘娘体恤,回去替我谢谢你家娘娘。叫她好生将养着,保重身子紧要。”敏妃笑道,对立在床边的奶娘说,“快去把十三阿哥抱来,让茯苓姑娘好好瞧瞧回头和惠妃娘娘报个信儿。”奶娘遂抱来了十三阿哥。   我和茯苓凑过去看了一番,出生没多久的小人儿窝在襁褓里,眼睛眯眯的,眉毛看不出什么,皮肤随了敏妃和康熙的白皙,身上一股子奶香,一只小手蜷成粉团,小嘴咬着手指,迷迷糊糊留着口水睡得香甜。   “小阿哥真是伶俐可爱,敏妃娘娘好福气呢!”茯苓说了句喜庆话,“奴婢这就回去和我家娘娘回禀去,就不多打扰了!”   “绮罗,好生送茯苓姑娘出去。”绮罗拿着一个小荷包,算是打赏钱,茯苓接过去。我正要和茯苓一同告辞时,一只呆在十三阿哥那里蹲看的四阿哥出声道:“式玉姐姐等会儿和我一起回去好不好?”   “四阿哥喜欢弟弟要多看会儿,式玉姑娘若不忙就在这陪我说说话吧。”敏妃对我说。   我一犹疑间,茯苓答:“式玉就且留下陪娘娘说说话吧,惠妃娘娘那里我去回复就是。”   “劳烦茯苓姐姐!”我顺道留了下来。   不得不说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很有缘分,敏妃说四阿哥这阵子跑启祥宫跑得可是勤快,下了学就来这逗弄弟弟。我看着这一大一小哥俩好的情景,不由想:四包子传说冷面冷情却对十三阿哥分外亲近,难怪说后世总有人那这两个凑成一对。我心中的小人挥舞着拳头道:所有的基友都不是一天培养的,人家就是从小开始的!   过了多久……好吧,真的挺久的了,四包子你还没看够你的好弟弟么!?我和敏妃的话题也快说完了,就在我硬着头皮找说辞提前离开的时候,四包子终于开了金口,恋恋不舍地告别的他的十三弟,拉着我出了启祥宫。   “胤禛,慢点走,这不是回去的路啊。”我边走边问,这条路和来时的岔开了,恰恰是通向上书房的方向。   “太子哥哥让我带你过来的,他让我们在这里等一会,马上就该到了。”四包子边答边张望。虽然都在宫中隔得也并不远,但太子出阁礼后就不能随便踏进后宫了,而我也不是时常出钟粹宫,所以和他见面倒不多,反而大阿哥三天两头过来请安,没意外天天都能见到。是以后来几次都是四包子过来趁机传话,做个小话筒。   “敢情你又是来传话的呀!”我轻轻点了点他的鼻子,他做了个鬼脸。   “四弟,式玉呢?”人未至声先来。   “在这呢,今个什么事,又巴巴让四阿哥传话了?”我戏谑地看他。   胤礽穿了一身雪白的狐裘大衣,脸色红润,想是刚从暖屋里出来的缘故。   “这外头冷,边走边说。”   一路上,胤礽三言两语概括了今天的来意,原来是玛嬷和额娘到孝庄宫里拜访了,顺道通过孝庄见我一面。我们快步去了慈宁宫,进了内堂苏麻喇姑迎我们进屋,屋内暖气腾腾的,空气中有缕缕檀香,孝庄就在上首和玛嬷说着话。   “胤礽给乌库妈妈请安,乌库妈妈吉祥。”胤礽解下狐裘行礼,孝庄慈爱地扶了他起来,道:“好孩子,难为你这大雪天过来,仔细着凉。”胤礽笑扶着孝庄坐好,转头看到了玛嬷,也颔首道:“叔婆安好!”按着索额图的辈分,胤礽是该叫玛嬷叔婆的。   “太子金安!”玛嬷笑眯眯地回礼。   我上前和四阿哥一同给孝庄行礼。孝庄慈祥地叫起,“这丫头,不叫你过来还真就不来看看哀家了,枉费哀家疼你一场。”   “太皇太后……式玉知错了,该打该罚!”这是我选秀入宫以来第一次拜见孝庄,之前几次想来但不是没有时间就苦于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孝庄一直都是真心疼爱我的,近一年没见,我也很想念她。   ……   “你玛嬷和额娘难得来一次宫里,你多陪她们说说话。晚间就在这留饭再回去,惠妃那里我让人通知了。”孝庄说完,由苏麻喇姑扶着回到了内室。胤礽和四阿哥也一起过去了。   “玉儿,一年没见,怎么好似瘦了不少?”额娘关切打量道。   “额娘可见着我个子也高了呢,我在宫里过得很好。”   “我和你额娘都知道,我们索家的姑娘,在哪里过得都差不了。你在宫里我们都安心,眼下你玛法也得皇上信任,太皇太后很是照拂你,太子待你也差不了哪去。可有件事我今儿得提前告诉你,你和太子虽然是亲戚,但也要忌惮着些,明白吗?”玛嬷语重心长地说。   我如何听不明白她的意思,如今索家蒙获圣眷,太子颇得宠爱,风头无两,我若是和太子走得太近,总有人会往旁处猜,忌惮以后太子和索家联合的势力。   “玉儿明白,不会让玛嬷操心的。”我点头。   “这就好,虽然当初我和你玛法没有想明白你成了惠妃娘娘那里的宫女是怎么一回事,不过皇上这样安排想必自有道理。你安心在惠妃娘娘那里做事,日后寻到机会我们再为你求个好出路。”玛嬷拍着我的肩头。   “玉儿,下一回额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来看你了,你在宫里安安心心,这些银子留在身边,有时候需要打点就使出来。缺钱的话可以传信给府里。”额娘拿出一些银两,我没有推辞,照她说的,下一回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面。做宫女虽然花不了什么钱,但每月月例也不多,况且我干的是小差事,根本不像后世穿越文里的那些女主一样神通广大手到钱来。现在积累些资产也能以备不时之需,这叫什么,风险防范?恩恩,就是这个。总不能等个十几年索家倒台收拾包袱和西北风去吧。   说了会闲话家常天色也渐渐暗了,额娘和玛嬷不得不告辞回府。孝庄留了我和胤礽、四阿哥的晚膳,晚膳后,胤礽送四阿哥先回去了,我陪着孝庄像以前一样说着这一年来大大小小的事情,话间编了几个短笑话,逗得她合不拢嘴,精神焕发。一眨眼就说了一个多时辰,看孝庄渐有疲色,我也不好多打扰她,告别后,苏麻喇把我送到门口。   出了慈宁宫的门没几步路,阑珊的灯火里立着一个和我同高的少年,白色的狐裘在大雪的映衬下看不出颜色。   “你怎么回来了?”我小步走过去。   “四弟到景仁宫了,我看这雪下得很大,天又黑了,干脆顺道再送你一程。”他淡淡答道。   “走吧,你也不怕冷着,等久了得了风寒怎么好!”我轻声嗔怪。   “没等多久,咱们走吧。”说完轻轻拉了我的手,我下意识地移开了。他却执意抓起我的手,从怀里拿出一双黑貂暖套子。   “你的手怎么这么凉,是虚寒了?”他握着我的手道。   我目不转睛看着那暖套子,惊喜道:“你怎么做出来的?”   “上回下雪你叨唠着有一双‘手套’就好了,我起先没留意,后来随皇阿玛围猎得了这黑貂皮毛,回宫问了制衣局的人,没成想就做出来了。你看看合不合适。”他一边说一边给我戴上,虽然没有后世那样分了五指但能把手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还是异常温暖。   “多谢了!”我欢快道。   “你喜欢就好。”眼前的少年眼中如星光闪烁,飞扬夺目。   今夜的雪还在下着,我望着窗外纷纷扬扬的雪花,遐思飘忽。   “式玉,你这黑貂皮的暖套可真好看!可是从敏妃娘娘那里得来的宝贝啊?”图雅走上来,赞叹。   我抚摸着油亮光泽的黑貂皮,指尖还有胤礽怀里的余温,嘴角一勾,但笑不语。    ☆、孝庄仙逝 作者有话要说:     康熙二十六年,注定是个不平凡的一年。正月二十三,康熙令皇太子毓庆宫讲书,讲官有尹泰、汤斌、徐潮;二月十七日,皇太子于文华殿会讲,九卿齐集;四月初十,皇太子再于毓庆宫讲书;五月二十九日,康熙诏谕大学士于汉大臣内择学问优长者辅导太子。前面三个人中,汤斌自然不用说,是清初有名的政治家、书法家。他曾陪顺治读过书,给康熙讲过课,现如今又被康熙派来给太子当老师,可以算是两代帝师,德高望重。   徐潮是康熙十二年的进士,选庶吉士,授检讨,累擢少詹事。徐潮学问广博,翰林院的应奉文字多出其手。如今徐潮位居工部侍郎一职,督理钱局,清介不苟随俗,是个清正廉明的好官。康熙对胤礽倾注了很大的期待,这一年里基本上把朝廷上的能人志士全都派来给太子当师傅了,一来辅导太子学习功课,而来加强太子与朝臣的联系,为日后的帝王之路铺垫。   同一时候,反观其他的小阿哥们,都是在上书房享受一样的待遇,授课的师傅虽然也是拔尖的人才,但与太子一笔就可见高下了。看着这样荣宠的光景,我只有保持沉默。如果我不是来自后世,作为索家的一员,我或许会十分欣喜,但现在我感觉到的,却只有高处不胜寒的意境。   胤礽心里怎么想的我不知道,去年过完年后,他就愈发地忙起来,常常是每月里派四阿哥过来传个话,偶见上一面,或托何玉柱给我带些新奇的玩意。我安安分分蜗居在钟粹宫的偏殿里,过着千篇一律的日子,要问我千篇一律到什么程度?呵呵,我能告诉你我快无聊到天天下午跑到园子里的桃花树下数蚂蚁么……   当然我没有忘了孝庄嘱咐的话,隔两日就去慈宁宫问安,惠妃自然不会过问这事,毕竟康熙早先也嘱咐过我这么做的。对于孝庄,我确实是打心底的感激和依赖。自从康熙十七年我来到清朝入宫后,面对完全陌生的环境,除了陌生感更多的是恐惧感,那时候的我就像天地间最渺小无力的一朵浮萍,不知道要飘向哪里。不熟悉任何人,熟悉的索府离得太远,皇宫里康熙我并不敢太靠近,太子我也保持一定距离,可不知道为什么,对于孝庄,我总有自然而然的亲近。   那几年里,孝庄就像我的曾祖母一样给了我关怀和安慰,而那几年里,不用说我也知道,所有在宫中的安稳和平静都是建立在孝庄的基础上,她就像我在宫里的靠山一样。我敬重她爱戴她,不是因为身份,而是因为她值得我们的敬重和爱戴。   或许是我已经渐渐遗忘了一些信息,或许是我已经开始适应了这共同生活,在百无聊赖的时光里,我不知道,阴霾已经渐渐来临……   十月份的时候,康熙给十三阿哥举行了周岁礼,八阿哥也年满六岁,正式进入上书房读书。太子的师傅汤斌也在十月份因为被斥伪道学忧惧离世,胤礽的辅佐事宜又重新做了安排。好容易等到胤礽进入畅春园无逸斋读书的时候,已经是十一月的寒冬了。   “太皇太后好些了吗?”我早早来到慈宁宫,却只看到小宫女在门前候着。   “奴婢也不甚清楚,苏麻喇姑姑一直在里头伺候着,奴婢和一众太监宫女都只在外头候着。”   “太医可来过了?”   “今晨来过了,刚刚离开,我去给姑娘通报一声。”小宫女刚要进门,我匆匆拦下了,道:“不必了,我问个安就走,太皇太后身子不爽利,我明日再来。”   往回走的路上,心里有些烦闷。大概是今年的冬天寒潮来得迅猛,前几日我来问安的时候就被苏麻喇姑告知孝庄感了风寒,不宜见人,让我这几日都不必来了。我心里不放心,仍是隔一两日过来,但也没摸清楚孝庄具体的病情。   又不知不觉过了十几日,我去探望了孝庄几次,她的病一直都不见好,但也没有加重的迹象。太医每日都来问诊,苏麻喇也没有掉以轻心,可孝庄自己却并不在意,只说“年纪大了,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可越是这样,我心里越是有不祥的预感。   终于,有一日慈宁宫传来惊变,孝庄病情突然加重!在京郊巡视的康熙接到报信后马不停蹄连夜赶回宫中,召集了太医所上上下下有资历的太医前往慈宁宫问诊。一边又召胤礽过去侍疾,连着好几天,慈宁宫一片慌乱场景。我也不知道情况到底到了哪般程度,再接了苏麻喇派人传来的口信后,心里咯噔跳了一下。   匆匆赶到慈宁宫的时候,外堂已经挤得水泄不通,康熙坐在椅子上,责问一众太医:“太皇太后病情究竟如何?你们在太医院数年,难道这点本事都没有么!”   “恕臣等愚拙,太皇太后的病象……确实是风寒入体……”太医小心翼翼道。   “何太医!”   “奴才在!”   “你先前给太皇太后诊了十多日的脉,也开了数次药方,怎么到现在还不见好,你们说这是普通的风寒,可现在,你拿什么说服朕!”康熙怒问道。   “臣……这……”何太医跪在地上,说不出话来。康熙随即拂了袖子,责令众人:“现在起日夜轮班候着,剩下的人都去研制药方,真给你们一个机会,明日太皇太后若还不见好,你们都去了这帽子吧!”随即匆匆走进内室。我小心跟在了后面。   内室里依然燃着缕缕檀香,只是气味淡了许多。胤礽早已得了康熙诏令,近日提前下学来慈宁宫侍疾,此时正坐在床边的小凳上,拿着药碗给孝庄喂药。   “皇上来了,玉丫头也来了。”孝庄看到我们淡淡笑道。   康熙接过胤礽手中的药碗,继续喂药,神色由端肃转为了担忧。   喝了药后,兴许是药力的作用,兴许是病久了疲惫的缘故,孝庄浅浅地睡下了。康熙静静陪伴了一会,然后对我和胤礽轻声道:“你们俩这几日把旁的事都先放着,专心陪着老祖宗。”   我和胤礽点点头,康熙就轻手轻脚地离开了房间,准备其他的事情去了。   在慈宁宫一直陪到傍晚都没见孝庄醒来,苏麻喇姑过来让我们先会自己的宫里休息一夜,明天再来。可没想到我回到钟粹宫还没睡下,就听慈宁宫派人传话到惠妃这里,说太皇太后病情又加重了。这下子,不仅是我,惠妃和其他的几个有品级的妃子都迅速整装,前往慈宁宫探视。   已快深夜了,但慈宁宫上下灯火一片,宫女太监进进出出,太医也一个个陆续到场。门口有几位妃子已经等在外面静候召见,我和惠妃赶去的时候正巧看到康熙走出来,他一脸疲惫之色,淡淡对众妃嫔道:“太皇太后现在正睡着,你们都先回各宫,等转好再召。”众妃嫔看了康熙的神色,也不敢多做停留,匆匆跪安离去。惠妃由茯苓伺候着回去了,留我单独探看情形。这也是康熙的意思。   进屋后我发现孝庄的情形怕是真的不好了,下午的时候还能喝下药,太医也都说喝完药休养好了会好转的。可现在,不但没有好转,还有愈加危重的征兆。太医们围着孝庄尝试各种诊断办法,最后得出的一致结论是:太皇太后七十多岁高龄,虽然只是普通的风寒但因为久病不愈加之近日发热连连,身子虚弱,难以承受种种……康熙恼怒之余,连威胁太医的重话都放出去了可太医们还是愁眉苦脸无计可施,最后康熙撂下众人,独自出去。   第二日清晨,天气转为雨雪交加。康熙亲自率领王公大臣步行到天坛,祈告上苍,请求折损自己的生命,以增延祖母的寿命。康熙在诵读祝文时涕泪交颐,说:“忆自弱龄,早失估恃,趋承祖母膝下,三十余年,鞠养教诲,以至有成。设无祖母太皇太后,断不能致有今日成立,同极之恩,毕生难报……若大算或穷,愿减臣龄,冀增太皇太后数年之寿。”听者无不动容。   下午的时候,孝庄转醒,听说精神好了不少。在众人包括康熙都欣喜宽慰的时候,我却再也轻松不起来。因为我知道,孝庄的大限将至了。   孝庄喝过药后,精神变得很好,面上也渐渐有些颜色,我和胤礽坐在床边陪她说了一下午的话。大多数时间是我和胤礽再说,孝庄就静静地听,有时候也会说笑几句,看上去与平日无异。胤礽卖力地把宫里宫外的各种趣事见闻都说给她听,我也卯足了劲回想现代有意思的笑话和段子,只期望她在病中能多少适意些。说了很久很久,久到天色黑了,苏麻喇进来点灯,康熙也回来奉药为止。我和胤礽安静地退出房,把空间留给康熙。   我不知道历史上的孝庄到底是什么时间去世的,但我能肯定的是她的时日怕是真的不多了。这段时间我一直避免去想这个问题,我承认我在惧怕,孝庄若是离世,这宫里再难找到一个真心疼爱我的长辈了。可我现在不得不逼着自己去想,我怕……我真的怕坏消息传来的那一刻,我会支持不住……带着满腹心思,不知不觉陷入梦乡。   “皇祖母!”   “太皇太后!”   “来人啊……太医……太医呢!”   “……”杂七杂八的声音,混乱的声音,人们匆忙的脚步声呼号声,叠在了一处,我猛然惊醒,像离了弦的箭朝孝庄屋内冲过去。没有人挡着我,屋内的人不多,只有几个太医和苏麻喇,还有康熙和胤礽。   太医跪在地上均一言不发,康熙朝他们怒吼几句都不见反应,只知道一个劲的磕头。看了这个场景,我心下了然,一阵惨淡。胤礽脸色也是苍白的。康熙无力地垂下手,被孝庄轻轻握住了。   “玄烨……不要怪罪他们,我自个儿的身子自个儿有数……人老了,活了这么久,该知足了……”   “皇祖母……”康熙哽咽,“您是要千秋万代的人,一定会长命百岁的,孙儿定会为您寻到医术高明的太医,您别丢下孙儿……”此时的康熙像个孩子,回到了祖母的怀抱。   孝庄无力的扯开干裂的嘴角,摇头道:“哪里有什么千岁,我老婆子这一世不求长命百岁,能抚养出一个英明的大清皇帝,我无愧于爱新觉罗家的列祖列宗了!”   “胤礽,式玉……”孝庄朝我和胤礽牵动手指,我和胤礽赶忙凑上前去。   “胤礽啊,以后你要好好读书……听你皇阿玛的话,日后也要做一代明君……难过的时候也要和你皇阿玛说出来,父子毕竟是父子啊……”孝庄的眼睛看着康熙和胤礽,我心下一惊,临终前交代的遗言里似乎含着对未来的隐忧,她的政治先觉太惊人了……   “玉丫头,好孩子,你也过来……哀家去后,你要多来陪陪苏麻……她陪了我一世,不能让她孤单了……”   “太皇太后……”我哽咽,眼里晕着湿意。   “哀家把你自小接到宫里,让你和额娘分开那么久,你可怪怨哀家……”   “太皇太后待我如同亲生重孙,玉儿感激不尽。”我真心实意道。   “哀家自打第一眼看到你,就欢喜得不行,你那个时候啊,还这么小……窝在小袄里,对着哀家咯咯地笑,哀家就知道,这是我们的缘分了。哀家真心疼你,可日后……咳咳……你和胤礽,是我看着长大的,你们俩自小要好,我和皇帝都是知道的。胤礽把你视作亲姐,日后,你们也要像现在一样,顾念着这份如同手足的情谊,相互扶持着……”   “玉儿明白的。”   孝庄一口气说了许多,然后使劲最后一点力气,将康熙、胤礽和我的手慢慢叠放到了一起,缓缓说道:“你们同心,我也就能安心地走了。玄烨,好好保重身体,你是大清江山的顶梁柱……”   “胤礽,不要哭,你是太子,要成为一个合格的储君……”   “玉丫头,最后就叫我一声‘乌库妈妈’来吧……”   “乌库妈妈……”我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伤悲,哭号出声。   “好,好,好……皇太极,我有脸面来见你了……”   泪眼朦胧中,我看见孝庄的脸上泛起了红晕,双目神采夺人,嘴角挂上浅浅的微笑,我知道,那就是传说中的回光返照了……    ☆、良贵人   呼号声、奔走声、低泣声,排山倒海向我袭来,我的眼前像炸开了的星星点点,耳畔像爆裂开来,思绪再也收不拢。浑浑噩噩,不知道怎么走出慈宁宫,不知道康熙如何悲痛,几日过去。推开门,纷纷扬扬的雪花依旧在风中打旋,宫里宫外,铺天盖地是一片白色的世界。宫女太监的衣服,慈宁宫的一众人事,整个紫禁城,都被白色的阴霾笼罩住了。   孝庄,真的薨了。   这是我在这个世界第一次见证的生离死别。   在这距离我的世界有三百年的古代……我抬首望天,没有云,只有冰冷的雪。我想起在后世的家人、朋友,我再也见不到的人们,不也是时空相隔了么?想到此,心下一阵凄怆,脸颊任由凉凉的泪水滴落下来。为孝庄,为自己,更为见不到的亲人。   “别哭。”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站在了我的身侧。抬手拂去脸颊的泪痕,指尖带着凉意。   “你和皇上,都还好吗?”我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他脸色还苍白着,孝庄对他而言,是个毫无条件给予疼爱和期待的长辈,他如何会不伤心。康熙就更不必说,失去了这个爱护他栽培他为大清倾注一生心力的祖母,如何不会悲痛欲绝。   “皇阿玛他,很不好。”宫中上下,朝廷内外除了因为孝庄的丧事忙得不可开交,更因为康熙如今憔悴悲绝的状态而焦急无策。几日在慈宁宫半步不出,也不允许旁人进去。几日不吃不喝,铁打的身子也怕熬不住。好不容易跪在外头的群臣想到了太子,请来胤礽进去说服康熙出来,康熙却提出要割辫为孝庄守孝,尽管群臣皆是百般劝解,但康熙执意割辫,最终为了龙体康健,只有如此。康熙在慈宁宫为孝庄割辫守孝二十七日,同时昭告天下,举国服丧,百日内不得嫁娶,不准娱乐欢宴。根据孝庄的遗愿,她的梓宫并没有运往盛京与皇太极合葬,而是暂安在清东陵。一代贤后,跨越三朝,辅佐两位君王,就这样安静地离开了。   ……   一扫去年的阴晦,虽然康熙二十七年的春天来得还是迟了些,但宫内宫外的人们已经准备好迎接生机焕发的春季了。康熙服丧结束后,虽然内心悲痛,但也强打着精神着手于政务,渐渐振作起来。尤其是年初的时候德妃又生下了一个小阿哥,序齿十四,赐名为胤祯,恰是历史上有名的“大将军王”十四阿哥了!德妃去年春天怀上十四阿哥,快要临盆的时候碰上孝庄薨逝,跪地哭丧的时候还险些晕倒,当时一阵惊险。但不管喜忧,八爷党的全员,目前看来已经全部凑齐了,换句话说,九子夺嫡的阿哥们,都全部到数,过不了十几年,康熙朝最大的一场风波就要掀开了。   “式玉,现在几时了?”我在给半睡着的惠妃轻轻捶背,听她开口问我,便收回神思,看了时间道:“回娘娘,快申时了。”   “你下去叫茯苓过来,去小厨房准备些茶点,大阿哥和八阿哥快下学了。”   “是。”我安静退下,在门口碰到去拿钟粹宫月例物事的茯苓,和她交接了差事就向小厨房走去。钟粹宫里的生活水准在宫里算得上不错,毕竟惠妃是一宫主位,且有一个大阿哥如今正得康熙器重,地位很是稳固,顺带着偏殿里的良贵人也不会被人太瞧扁了去。八阿哥自从出生就一直养在了惠妃宫里,虽然和生母良妃同在一宫,但除了年节假日,或者恰巧在惠妃处碰上,旁的时候母子二人不能私下相见。八阿哥去年就进上书房了,大阿哥作为兄长时常提点一二,兄弟二人的感情还算不错。   “式玉姑娘来啦,茶点已经备好了。”在小厨房当差的小周子看见我笑眯眯道。   “今个备下得真早,我就拿过去了。”   提着茶点我不紧不慢地往回走,在半路上正巧碰到从上书房刚下学回来的大阿哥和八阿哥。   “给大阿哥、八阿哥请安,两位阿哥吉祥。”手里提着食盒,我半蹲见礼,动作好不奇怪。   “都说了私下里别跟我来这些虚礼,我不喜欢。”大阿哥让我起了,顺手拿走我手里的食盒大步朝前走去,八阿哥迈着小步跟在身后,我看着空空的手,来不及阻止,便默默跟上去了。   在进门前一刻,我迅速抢下大阿哥手中的食盒,立在门边朝两个阿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大阿哥也没说什么,和八阿哥进去给惠妃请安了。我故意顿了一会才进去,希望没人看到我拿回食盒的事情。要说这个胤褆也真是的,天天勤快得不行一下学就带着八阿哥往这里跑,又经常在半路上来个“偶遇”,像今天帮我提个食盒,明天去我小院子里坐坐看花,等等诸多小事,数不胜数。我虽然和他也算从小长到大的情分,但现在正处在少男少女的年纪,我又不是傻子,敢在惠妃眼皮子底下和她的宝贝儿子私相往来。宫里最怕人多口杂,要是一不小心和大阿哥扯上关系,被莫名其妙赐了什么婚,那……那我今后要独善其身,卷包袱走人的大志怎么实现?   于是,我下定决心,不仅和胤褆做到敬而远之,和其他阿哥们也尽量没有牵扯,做一个最不起眼的小宫女,然后等玛法想办法,我就能出宫远走高飞了……什么?你问我太子?胤礽他啊,又不是天天都能碰见的大阿哥,不需要我想办法撇开,一个月里见着的次数屈指可数。都说皇帝日理万机,我看这太子也差不了哪去,天天被康熙带着读书骑射,忙得像个小陀螺,难得有喘口气的功夫。   “茯苓,把皇上赏的新鲜果子拿来给两位阿哥尝尝。”茯苓应下去了放置果品的厢房。   “额娘,我在皇阿玛那吃过了。春上送来的果子最是新鲜,您留着自己吃吧。”大阿哥说。   古代不是现代,水果是很难得的东西,新鲜的水果被作为贡品呈上来,由皇帝分配给各个宫妃阿哥。惠妃是有身份的妃嫔,当然也最先分到水果尝尝鲜。   “哪里是顾着你了,我是疼我们胤禩呢!”惠妃对大阿哥的孝心很是欣慰,但却笑大阿哥表错情。   “大哥说得是,皇阿玛专程给惠额娘送来的果子,惠额娘吃,胤禩不吃。”七岁的孩子说起话来还带着些奶声奶气,不过白皙红润、粉雕玉琢的小人着实可爱讨喜。   “乖孩子,快过来。惠额娘知道你孝心,小小年纪就这么懂事听话,惠额娘很高兴。不过你别学着你大哥,说起话来小大人似的,喜欢吃的就吃,别跟额娘客套了!”惠妃揽过八阿哥,和蔼说着,眼里的一份疼爱不似作假。她养了八阿哥也快六年了,虽不是亲生但也有不浅的感情。   茯苓拿了新鲜水果上来,我将点心和茶都准备好,用托盘端上去。惠妃把水果和两个阿哥一起分了,她自己没吃多少,端上来的差不多是赏赐的一半。八阿哥吃了三分,大阿哥吃了三分。母子三人喝茶享用点心,顺道说说闲话问问功课,一派和煦的场面。   太阳渐渐偏西,两位阿哥也不便作停留,要跪安的时候,茯苓引着一个穿着淡紫色宫装的女子进来了,那女子眉眼清秀温婉,肤色白皙如玉,莲步轻移,气质脱俗。她缓步上前,给惠妃请安道:“臣妾卫氏给惠妃娘娘请安。”   我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转移过去了,没想到她就是当年康熙临幸的辛者库宫人卫氏,原以为一定是倾国倾城的艳丽美貌,没想到是个清秀佳人,不过气质脱俗也难怪会迷倒康熙春风一度了。   “你在本宫这里也有六七年了,还生分着干什么。说了多少回了,叫本宫姐姐就好。”惠妃让人看了座。   良贵人也不急坐下,先向两个阿哥见礼,而后落座。八阿哥自打良贵人进门之时就目不转睛盯着她,眼里是依恋、是想念、是激动……即使一年中见面次数有限,但毕竟母子情分,血浓于水,这份渴望母爱和亲近的感情是根深蒂固的。   “惠妃姐姐可是有什么要吩咐臣妾的?”良贵人说道。   “哪里来的吩咐,今日八阿哥过来,我这里正好有些水果,请他们一并尝鲜。本宫要是没记错的话,今日也是你的生辰,这些果品就赏给你了。另外,本宫叫小厨房做了一桌子菜,就让胤禩陪你过生辰吧。”   “娘娘……臣妾……多谢娘娘美意!”良贵人听完满目蕴着泪光,离座一拜。   “又生分了,胤禩,快扶你额娘起来。”惠妃抿唇笑。   “是,谢惠妃姐姐,姐姐怜臣妾之心,臣妾感激不尽!”良贵人就着八阿哥的手起身,紧紧抓着他的手退到一边,惠妃瞧见也了然笑着让他们先行回去了。看着良贵人和八阿哥的背影,我心下一阵唏嘘,可怜这对母子,若是平凡百姓日日得见,可惜身在宫中地位太低,连见面都要被特许,八阿哥也真是可怜。不过,他……还是比胤礽好许多,毕竟先皇后生下他就逝世了。胤礽像   他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是像这样想念母亲的吧。   惠妃晚饭吃得比较早,吃完饭后在园子里逛了逛就由茯苓伺候着先歇息去了。我早早就得令回到住处,太阳还没落山,点点余晖洒在院子里的桃花树上,嫣红的花朵上晕着金黄的颜色,煞是好看。图雅在屋里收拾桌子,把饭菜摆桌。我凑过去一瞧便两眼发光,桌上的菜色有七八种,肉类素菜各占一半,菜肴精致,看着不像是厨房送来的。   “哟,今天什么日子啊,这么多好菜!你自己去小厨房弄的?”我问。   “哪里的话,我可没那个能耐,小厨房的菜没主子吩咐我哪能乱动。这个呀……”她顿了一顿,笑得眼睛弯弯,“是大阿哥送过来的呢!”   “大阿哥?他好好地送这个干嘛?”我不解。   “上回,恩……你不记得了,大阿哥来咱们这,碰到我们吃饭,说菜色不好,赶两日送食材给厨房做些好的,让我们也饱饱口福……”图雅说得欢快。   我抚额叹气,心下哀嚎:怎么我越要和你撇开就越撇不开啊,你这么照顾我惠妃能不知道吗?!   “还没吃呢?正好,我给你们带来了小酒。就一起吃了吧。”   想着曹操曹操到,胤褆提着竹藤花篮走过来,里面装着精致的酒瓶。另外还有一些新鲜水果。   “给大阿哥请安!”图雅不愧是吃人嘴短的,飞奔上去行礼。我倒是杵在门口没动,额前青筋微挑。   “你不是回阿哥所去了么?怎么到我这来了,也不怕娘娘怪罪!”   “额娘不管这些闲事,我前日出了趟宫,正巧临风楼的梨花酿开卖,就买了两瓶,给你们带过来尝尝。”胤褆晃了晃手里的花篮。我指着那里的水果道:“先前还在娘娘那里说这些果子留给娘娘吃呢,现下怎么拿到这显摆来了?”   “这个呀,你却是误会我了,皇阿玛白日里夸我读书长进,特意赐给我的,我自个留了一些,其余的就全带过来了,你可别冤枉我啊!”胤褆得意道。他骑射虽好但在读书上却成绩平平,康熙一直就紧抓着他的功课,好容易这回有了进步,当然要来人前炫耀一番的。   我失笑:“好好,我错了。这些我都收下,谢大阿哥美意。”人既然来了,我也不好往外推,更何况还送了好吃好喝的过来。胤褆也顺水推舟,直接走到屋子里,一屁股坐下就招呼我们开饭了。   饭桌上我们也不拘束,喝着梨花酿说说笑笑,好不自在。临风楼的梨花酿果真名不虚传,梨香入酒,清淡甘冽,饮多不醉,非常适合女子喝。   吃完饭,月亮也出来了,为了表示谢意,我便送胤褆回阿哥所,一路上也顺带消消食。长长的宫道上,人不是很多,经过毓庆宫的时候,看到宫门处走来一个颀长的身影,旁边的一个小太监打着宫灯,越走近,越清晰。   “大哥好兴致,这么晚了才从娘娘那里过来。”胤礽眼光掠过胤褆,淡淡看着我。   “我不比太子忙碌,今日得闲,就和式玉小聚一下,你可要一起走走?”胤褆清朗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得意,这人,怕是梨花酿喝多了吧。   “胤礽就却之不恭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宫嫔斗角那破事   原先我和胤褆两个人的时候还能说说笑笑,但不知为什么,三个人一路,气氛却古怪起来,我想了半天找了个话题,没说两句又沉默了。一路无聊走到阿哥所,胤褆进去后我和胤礽就折返回去。比之前更奇怪的是,胤礽还是一样沉默着。我估摸他可能是太疲惫懒得说话,但转念一想,累了就该早早回宫休息,巴巴地跟着我和大阿哥做什么……   “你刚刚从皇上那里回来?”   “恩。皇阿玛找我有些事情,刚刚从乾清宫过来。”他垂着眼皮子,看起来没什么精神。走了几步,他停下道:“大哥最近经常去找你吗?”   “也不是经常,他每日来惠妃娘娘这儿,只是偶尔打个照面,今日恰巧从宫外带了梨花酿过来,我也不好拂了他的意,就一起吃了晚膳。”我回答。   他听罢凑上前来,细细嗅了一番,如玉的脸凑得极近,夜色笼罩下,除了那温热的气息欺近,我几乎没看到什么,待我想避开一点时,他已经回到原位,煞有其事道:“恩,是梨花酿的味道。”话语一出,说得倒像是后世的妻子盘问晚归的丈夫,得到满意答案一般。   走几步就到毓庆宫了,他让何玉柱先前宫门口等着,灯笼渐渐远了,光亮暗下不少,我听得胤礽轻声说:“日后离大哥远一些,宫里是非太多,这是为你好。”   “恩,我知道。”   回去的路上,我琢磨着胤礽告诫我的话,心想该不会惠妃也知道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了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迟早都要出宫的,和胤褆频繁往来总归不好,惹来惠妃和其他人的注意恐怕会招致不必要的麻烦。当然,或许是因为索额图和明珠在朝堂斗争中明显化了?不然胤礽和胤褆今晚怎么交流都变得生分了呢……边走边想,从后宫到朝堂的无限可能性都被我想出来了,好吧,我承认自己是有些吃饱了撑的。很久之后我才知道胤礽说这句话时也就一时起意根本没像我那样考虑许多,那些纯粹是我自己瞎掰出来的……   草长莺飞,春去夏来,御花园的景色焕然一新。河堤绕柳,水色凝碧,荷花开得满塘香溢。正午的日头有些火热,来往的宫女们即使换上较为轻薄的湖绿夏衫,但也难抵酷热炎炎,脚下像生了火轮一样踏得飞快。我和图雅便是这群宫女中的一员,正赶着去地窖取冰。宫中的冰是冬天专门派人从玉泉山取来的,劈成大的冰砖放到地窖储存起来,以备夏天使用。当然这么珍贵的东西只有康熙和他允许赏赐的人才能使用,惠妃便是其中之一。我和图雅走到御花园的转角时,看到荷塘对岸走来几个衣衫明丽的女子,恰是宫装妃嫔。原本我们不打算过去请安直接就走,但那边的人似乎并不想如此。   “哟,这么大热的天儿,袁妹妹跑到御花园来干什么。也不怕晒着?”一个比较尖利的女声传过来。   “臣妾给纳喇姐姐请安,姐姐吉祥。”另一个腹部隆起的女子低首,被先前那个女子假意拦住。   “我可当不起,你圣眷正隆,没在皇上跟前说些有的没的我就吉祥了。”这次我和图雅都看出来了,说话的是纳喇氏,怀着龙胎的却是袁氏。看目前这个情形,这两人似乎还是处于针锋相对的状态。也不对,怎么看都是纳喇氏再找这袁氏的碴嘛……   “妹妹不敢。”袁氏还是低眉顺眼,但手护着肚子,神情极是防备。   纳喇氏冷哼了一声,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肚子,似嘲讽似无奈,最后满不甘心地说了句:“你不敢?哼,春上你到皇贵妃娘娘面前蹿腾着硬是把我侍寝的机会阴差阳错弄到了你手里,那时候你怎么不说不敢?人前装得这可怜娇楚的狐媚样,背后使的什么手段,你别以为我不知道!”   “贵人怎么能这么说我们主子,我家主子是光明正大按着绿头牌侍奉皇上的,哪里会……”站在袁氏身边的贴身宫女不甘心出来打抱不平,却没想被纳喇氏一个巴掌扇过去,生生断了话头。   “主子说话你一个丫头插什么嘴!”   “姐姐,你……你别欺人太甚!”袁氏眼见着贴身丫头受了纳喇氏一个巴掌,半边脸刷的就红肿起来,也气不过终于出声了。   “欺人太甚?呵呵,我是贵人,你只是个答应,需要“欺”这个字么?果然是小门小户家的,连个丫头都教不好,将来可别把肚子里的那个也教得不识礼数。”纳喇氏斜眼看她道,“妹妹怀胎辛苦,这丫头就暂时由我管教,日后你那肚子里的,恐怕也是其他娘娘代为教养呢!”   袁氏听了她的话,脸色气得有些发白,紧紧咬住嘴唇。纳喇氏见了也不睬她,让大宫女拉着那个丫头就翩翩走开。没走几步,被袁氏拽住了袖子,纳喇氏随手一挥,袁氏却是猝不及防“扑通”一声掉进了旁边的荷花池里。   “戏看够了,咱们走吧。”我看到袁氏快被人救起时就拉着图雅离开。   “咦,你不去救人?”图雅有些不解,“我以为你会看在一起选秀过的份上下去救人呢。”   “我又不是雷锋,下去干什么。选秀那会儿,她给我使得绊子我不计较都不错了。”我淡淡说。没错,我不是圣母,不会像其他的穿越女一样广施善心,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袁氏今天在大庭广众之下和纳喇氏起了争执,怎么看都是有预谋的。她,绝对不是个好对付的,听刚刚纳喇氏所言似乎她已近在袁氏手里栽过好几回了。顺便感叹一下,宫里女人斗法的模式,果真和后世电视剧里演得如出一辙啊。   “对了,这事儿别跟人提起,袁氏今天要是出了岔子,在场的人估计都得倒霉。”回去的路上,我跟图雅提醒。   “恩,我知道。可我看,她啊,决计不会出什么事,顶多就是做做戏呗。”然后又感叹一句,“幸好我俩被分来做了宫女,不然这种层出不穷的事件出来,还不得头大死。”   “安心做我们的事吧,等几年啊,你总是要嫁人的!”我调侃。   “嫁人?不不不,我啊,若是不能嫁得一个如意郎君,还不如就在宫里一直伺候着惠妃娘娘,这差事多好,跟那什么……米虫,恩,就你说的米虫似的,嘿嘿……”图雅遐思连绵。   “如意郎君?哟,现如今你统共见过几个男子,难不成有一个芳心暗许了?”我打趣她。原本也不指望她能说出个什么,却不料这个向来脸皮比我还厚的姑娘却腾腾腾红晕浮动。   “就会乱说,我才没呢!”   “骗人,脸都红了。”   “没有,天热的。”她匆匆赶了几步,回头说道,“快走吧,冰都快化了。”   宫里的消息传得飞快,等我们回到钟粹宫还没喘口气时,茯苓就上前把御花园发生的事情禀报给了惠妃,当然那已经是二手消息了。听说袁氏被救起时意识有些模糊,被安置好后却突然腹痛不止,太医过来一看却是有早产迹象,宫中的稳婆便赶过去准备为她接生,现在袁氏那里还在哀嚎着。   惠妃听了没什么表示,让茯苓有更进一步消息再来回禀。晚上服侍惠妃用膳时,茯苓就带了最新消息过来,说袁氏已经顺利产下一个公主,母女平安。随后茯苓便带着赏赐替惠妃探看去了。我心下咋舌,袁氏这运气着实是好,落水早产,还能平平安安生下孩子。古代人生产,经常会碰到凶险情况,难产非常常见,比如说先皇后赫舍里氏。反观纳喇氏这边,她的霉头算是触大了,好死不死偏偏赶在袁氏要生孩子的时候和她起了争执,宫里人多口杂,虽然袁氏母女平安,但她的一顿责罚怕是避免不了了。其实对于纳喇氏,我并没有什么意见,反而她直接的性子比袁氏藏在背后的阴险更让人欣赏,这次她也该长长教训了。   果不其然,过了几天康熙为了安抚“受惊”的袁氏并赏赐她诞下公主之劳给她提了位份,现在已经是袁贵人了。而那个公主序齿第九,便是九公主。虽然有人到处传播纳喇氏故意推袁氏下水的消息,但奇怪的是康熙并没有对此作出回应,反而是佟贵妃出面罚了纳喇氏半年的俸银,此事就收场了。茶余饭后的八卦中,我和大多数人的观点一致,这袁氏家世太小,比不起纳喇氏是大家族的女儿。不得不提一下,纳喇氏和惠妃也是有些远亲关系的,所以这就顺理成章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佟后遗言   七月天里酷热难当,我在钟粹宫闲来无事,就想着法子做出后世的刨冰,虽然大阿哥给我带过来的冰块被我拿来实验失败了许多次,但在我锲而不舍、屡败屡战的艰苦奋斗下,一碗晶莹剔透、果香四溢的五彩水果刨冰还是大功告成了!我乐呵呵地拿着宝贝刨冰和图雅坐在廊下吃着,感觉像是回到了现代,坐在树底下乘凉吃冰棍的时候。大阿哥好巧不巧过来了,一点都不客气地拿走剩下的一点刨冰,并且带过去给惠妃尝了,惠妃吃完赞不绝口,让我多做一点。我做完一大碗刨冰后,好巧不巧又碰到胤礽带着四阿哥过来了……于是,我的刨冰就这样传出钟粹宫,流入东西六宫,包括康熙的乾清宫。   胤礽生性比较怕热,见到我做得刨冰就常常跟着大阿哥到钟粹宫蹭吃蹭喝,四阿哥矜持多了,不过他偶尔也会不客气地带着一碗冰回到景仁宫孝敬佟贵妃,是以佟佳氏也很喜欢这道甜品,决定在七月后宫观戏聚会上隆重推出。   七月初后宫在佟佳氏的召集下,一起前往畅音阁听戏。惠妃带着我和茯苓一起去了,众妃嫔见礼落座点戏后,台子上就开始咿咿呀呀演起来了。我的任务很简单,自然是在后台准备点心,也就是主打刨冰。在众多小宫女的帮助下,刨冰生产线非常流畅,前台看戏的主子们吃的却更是流畅,一点都不带停的。古代的戏曲统共就那么几出,什么《花木兰》、《天仙配》、《刘海砍樵》、《武松打虎》的,身在宫墙之内的妃子们大多爱看闺阁女子诉情思的戏码,后宫嘛,许多女人围着一个男人打转,怎么的也要来些娱乐节目充实无聊的生活吧,就像我们后世的小女生喜欢看言情小说一样。不过我对这些戏曲并不感兴趣,闷着头在后台继续我的刨冰大业。左一下,右一下,清凉的冰渣子飞扬到脸上,真是好不凉快。   我刨,我刨,我继续刨……   “娘娘,娘娘!不好了,太医,快叫太医!”突然前头传来一阵尖声叫唤,众多莺莺燕燕的声音   掺杂在一处,人群拢在一起,我赶忙向前台一探头,竟然看到佟佳氏的位子围满了人,连惠妃都只能站在外围焦急探看。   太医很快就到了,众人一齐退开,太医征得在场位份高的妃嫔的同意让人把佟佳氏安置到她的宫中,惠妃和几个品级高的妃嫔摈退众人,自己留着景仁宫等候太医消息,同时派人去乾清宫通知康熙。   看这样子,佟佳氏的情况好似非常糟糕。太医出来后神色紧绷,一言不发,只聚集几个德高望重的老太医,在一处讨论着药方事宜。康熙很快就到了,顺带把胤禛也带过来。胤禛一见到躺在床上昏睡的额娘,一下子就把持不住飞奔上前,连声唤着佟佳氏。   “佟贵妃这是怎么回事?”康熙率先发话。   “回皇上,娘娘这症状从表象上看似是暑热入体所致,但从内里看,却是早有病根,深重难除……”一个老太医上前回话。   “病根?什么病根?佟贵妃不是刚刚才病倒的么……”康熙不解地望向床边。   “微臣不敢妄言,贵妃娘娘的脉象,确实不是突发暑病的症状。”   “那你说说,怎么办才好?”康熙继续问。   “微臣刚刚和几位太医在商讨着,娘娘的病势来得凶猛,需要先上一剂猛药,之后再缓药服用,不过,娘娘体虚,微臣也怕用过了头会伤及玉体,是以还在讨论……”   “行了,你只管把佟贵妃的病治好,调理好她的身子,朕看你们的结果。”康熙一挥手,太医们又重新聚集讨论起来。   “胤禛,你说实话,你额娘究竟是怎么回事?”康熙问坐在床边神色焦急的胤禛。   “皇阿玛,额娘她其实早已经有些不适的症状。年前乌库妈妈去世,皇阿玛又忙于政事,额娘虽然也曾有过晕倒,但怕因为这些小事让皇阿玛劳神,就自个吃了些药,让我不必说出去。”胤禛垂着脑袋懊悔地说道。   康熙沉思一会儿,叹口气,轻轻拉住佟佳氏的手。   其余人都安静退下,把这难得的时光留给了屋子里的三人。   宫里的气氛在这几天里又凝固起来,人人心上好似都绷紧了一根线,原因无他,景仁宫的佟佳氏这几日仍然大部分时间在昏睡中,一天里只有五分之一的时间是清醒着的,但即使醒着精神也很不济。康熙日日都到景仁宫看佟佳氏,但皇帝的眷顾似乎并没有起到作用。初八的早上,景仁宫便传来消息:佟贵妃病重。   胤礽期间来过一次,他和我说四阿哥这几天都没去上书房,只在景仁宫给佟佳氏侍疾。几个较大的皇子也去探视过,宫妃们原来也是一批批过去探望,但最后都被康熙制止了,防止打扰佟佳氏休养。   康熙一生立过三个皇后,先皇后就是胤礽的生母孝诚仁皇后赫舍里氏,因难产而死。第二为皇后是孝昭仁皇后钮祜禄氏,于立后半年的康熙十七年去世。这最后一位,就是现在的佟佳氏,她是在立为皇后的第二天离世的。后世对于清朝的记载我了解的并不多,但对于康熙克妻的记载却是非常清楚,佟佳氏如无意外,也就这几日的光景了。   即使有康熙的日日探视,胤禛的亲奉汤药,佟佳氏的病情还是不断加重,初九康熙颁布了一条重要的旨意,广召天下,册封佟佳氏为皇后。册文曰:朕惟德协黄裳、王化必原于宫壸。芳流彤史、母仪用式于家邦。秉令范以承庥。锡鸿名而正位。咨尔皇贵妃佟氏、乃领侍卫内大臣舅舅佟国维之女也。系出高闳。祥钟戚里。矢勤俭于兰掖。展诚孝于椒闱。慈着螽斯、鞠子洽均平之德。敬章翚翟、禔身表淑慎之型。夙着懿称。宜膺茂典。兹仰遵慈谕、命以册宝、立尔为皇后。尔其祗承景命。善保厥躬。化被蘩苹、益表徽音之嗣。荣昭玺绂、永期繁祉之绥。钦哉。(注:详见百度百科)这各后宫女子竞争一声斗得头破血流的名头轻轻巧巧落在了佟佳氏的头上,她原本应该是欢喜地接受册封的,但此时只能毫无生气地躺在床上,喝着苦涩的药汁。   宫妃们着素雅的装束来到景仁宫外拜见佟佳氏,康熙也在屋里,他让众人拜过后都悉数退下,却叫胤礽领了我过去,说是佟佳氏想见见我。我心下纳闷,自己和佟佳氏的交集不算多,在我幼时入宫后因为胤禛的缘故有过来往,但交往也是不深不浅。   “皇上,臣妾想和式玉单独说几句话。”佟佳氏对康熙说,眼睛却看着我。   康熙点头带着胤礽和胤禛去了屏风外。佟佳氏看了我好一会,最后艰难开口:“式玉姑娘,我是个将死之人,最后请求你一事,你可能答应?”   “娘娘折煞式玉了,式玉幼时来娘娘宫中颇受娘娘照顾,说是请求我万万不敢当的。”我心下纳闷,但还是应了下来。   “你和太子要好,自小喜欢来我这里找禛儿玩耍,禛儿也很喜欢太子和你。日后,我若去了,这孩子难免孤单……他皇阿玛上次还笑斥他少年老成,性子不定。可我知道,这孩子,他心里也苦,德妃是我对她不住,他以后却还是要去他生母那里的。”佟佳氏顿了顿,我喂她喝了口水,她继续艰难道:“说我杞人忧天也好,我放心不下他,你在宫里这些年,我明眼瞧过来,最相信的是你。式玉,以后你不需要做什么,只要在需要的时候,劝导一二,在皇上跟前帮衬一句。别问我为什么,答应我,好吗?”   她似乎看出我的疑问,却不回答。我只能点头答应,万般不理解为什么胤禛还有需要我帮衬的地方。   话落,康熙又带着两个阿哥进来了。佟佳氏的眼神变得温柔如水,用一只枯槁无力的手抚上我的脸颊。   “你长得越发像她了……”   康熙听到此话背脊突然一顿,走到床边坐下,轻轻握住佟佳氏细瘦的手。佟佳氏脸上挂着笑意,对康熙道:“玄烨表哥,曦儿走了以后,你要好好保重。批折子不要太晚,那样伤眼……还有……”   “曦儿,朕不会让你死的,你不能说晦气话。”康熙声音沉重。   佟佳氏摇摇头,“曦儿知道的,曦儿能陪伴表哥这么多年,很幸福。表哥,我最后只恳求你一件事,让禛儿以后做个安稳的闲散宗室,他性子难定,只盼你多敲打敲打……”   “瞎说什么呢!你不会死,禛儿以后还要靠你栽培;就算是……朕,答应便是。”康熙在佟佳氏哀求的眼神下还是答应了。   “真好,我安心了,只可惜,看不到禛儿长大后娶妻生子,呵呵。表哥,赫舍里姐姐她在那里很孤单呢,她就在叫我,我要去陪她了……”佟佳氏慢慢合上了那双美丽的双眸,最后带着一抹眷恋夺目的光彩。   “曦儿!”   “额娘,额娘!额娘……”   申时,皇后佟佳氏崩。奉安梓宫于景仁宫,康熙辍朝成服。十三日,满朝奉移大行皇后梓宫至朝阳门外享殿,康熙亲自送灵。康熙亲自册封的最后一位皇后,他的表妹,就这样离开了,独留下在宫中孤单无依的养子胤禛。   “还是没吃么?”我问胤礽。   “四弟这心,大半随了佟母妃去了,一时缓不过来是正常。”胤礽叹气。   “这怎么行?他年纪尚小,一天一夜粒米不食滴水不进的,怕受不住!”我急道。康熙在佟佳氏去后嘱咐我和胤礽留下来多照应胤禛,怕他承受不住丧母的打击。   “我再进去劝劝。”胤礽迈步走近屋子。   “我也去。”我紧随其后。   屋里没有点灯,一片昏暗,窗口的月光洒落下来,胤禛就伫立在那里,身着缟素,背影单薄。胤礽看到后,轻叹口气,上前扶住胤禛的肩头。   “四弟,佟母妃已经去了,她若还在世上,是万万不想看到你这样的。”   “二哥,弟弟都知道,可是,我总还觉得,额娘她还在景仁宫,还在等我下学回来……”胤禛的肩膀微微抖动,话语带着颤音。这个十一岁的孩子,在最需要母亲和疼爱的时候失去了感情深厚的养母,父亲是皇帝不能常来陪伴,生母几乎没有交集,他日后的路,该是如何艰难苦绝呢……怪道后来康熙说他喜怒不定,用“戒急用忍”训喻他。   “胤禛,你要知道,你比哥哥有福气。你有佟母妃十一年的陪伴和疼爱,以后德妃娘娘也会对你好的,而我的母后在我出生那天就离我而去,我不知道有母亲是什么样的感觉,我甚至都不知道我的母后是什么样子……”胤礽的声音低低传来,胤禛不知不觉停止了伤悲,我在门口听得心下微颤,最后静静退出,把一方小小的空间留给这对同病相怜的兄弟。 作者有话要说:   ☆、花灯游   不知道是佟佳氏临终说得那番话的缘故还是什么别的原因,佟佳氏逝后不久,康熙便把我从钟粹宫调到了乾清宫当差。胤礽对此事虽然吃惊但也乐见其成,跑乾清宫跑得越发勤快了。在康熙身边做事我不得不打一百二十分的精神,有句话不是说:伴君如伴虎嘛,虽然康熙一直对我挺不错的,但我可不敢担保十几年后索额图一倒台是什么情形。呃,也不对,那时候我早就出宫了,但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小心为妙。   康熙派给我的差事也同样简单,就是此后他的笔墨工作。虽然听起来简单,但涉及到书房重地,我还是觉得怎么小心都不为过。在康熙身边当差虽然费精神但好处也是多多的,比如说俸银提高了两倍,比如消息比往常灵通许多,比如……   “式玉,这次南巡的名单下来了,你得空去准备准备。”梁九功挑了空闲的点跟我说。   “南巡?真的!太好了!”我兴奋得差点跳起来。这南巡的机会我早就探看许久了,眼下没几日就要出发,康熙却还没公布最后随行宫女太监的名单,我差点按耐不住就去找胤礽探探口风了。南巡嘛,这个借着视察大饱口福和眼福的机会,我怎么能不抓住?   在我翘首以待中,南巡的大队伍终于在今晨缓缓驶出了京师。一路上康熙没少闲着,除了沿途巡视河道,体察民情、检查吏治都是此次南巡的重要任务。十三日车驾行至山东境内德州西关,十四日进驻平原七里铺,十五日抵达齐河晏城村,稍作停留后启程到济南府,顺便观赏了趵突泉,康熙尝过泉水煮的香茗后赞不绝口,当下提笔御赐“作霖”二字。渡黄河后顺京杭大运河南下,途经苏州、嘉兴、杭州,最后在江宁停下作重点考察。这一路花去了一个半月的时间,走陆路的时候我还好,但后来改成了水路我就开始晕船晕得七荤八素的。   “还睡呢!都到了,我们可走了啊,撇下你就不管了哦!”   “唔……嗯……嗯,什么……”我拿手挡着阳光,眯眯眼恰看到攸宁一张放大的脸吓了一跳。没想到今天居然在船头晒着太阳也能睡着,果然是失眠过多的后遗症。站起身活动活动筋骨后我往前方一眺望,看到岸上已经站了整整齐齐的几排人,终于呼了口气,到岸了,不用再晕船了。   众人陆陆续续下船,康熙目前一直都没叫我过去近身伺候,梁九功也没给我分派任务,我乐得自在,除了晕船很悲惨之外,就和攸宁还有胤褆、胤礽、胤祉、胤禛戏耍去了。大部分人已经下了船,我磨磨蹭蹭挨到最后几个,看着船头和河岸的距离,我甩了甩脑袋,想把一点晕眩感甩掉,要是一不小心跳到了水里可怎么是好?我是旱鸭子……   “你怎么还不下来?该不会是不敢了吧?”在我前面跳下船的攸宁回头戏谑道。   “我马上,马上,呵呵。”我尴尬地低头看着河岸,准备找个落脚点。   “式玉……”一只手伸过来,是大阿哥。   “过来,我扶你。”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就下了船的胤礽折了回来,伸出一手。   我呆呆地看着前面两只或白皙如玉或宽大有力的手,一时哑口无言。   “大哥,我先一步咯。”胤礽轻声一笑,莹润的手抓住了我的手腕,轻轻一带,我就跃了下来,脚步一个踉跄,被他快步上前扶稳。   大阿哥讪讪收回手,我朝他偏头一笑:“多谢大阿哥好意。”然后退开几步对胤礽道:“快走吧,皇上在找你呢!”康熙没看见和他一同下来的胤礽,已经停下脚步回头寻找了。胤礽点点头,在宽大的衣袖笼罩下捏了捏我的手心,道:“晚上咱们几个一起出去逛夜市。”然后狡黠一笑和大阿哥快步朝康熙走去。   江宁真是个好地方,虽然到居住的府邸只有短短的路程,对街市的情况看的并不真切,但这里的水土气候却是非常适宜我这个来自21世纪江南水乡的人居住。康熙白日里一边办公务会见官员一边考察民情,基本上没有我的用武之地,只有到了吃饭的时候我伺候一下就好了,格外轻松省心。晚间胤礽果然不负所望拿到了康熙的特许通行证,我们几个就换上便服开始“微服私访”去了。   南方城镇的夜市没想到一点也不亚于北京城,这里许多的新鲜花样我在京城见都没有见过,小吃尽显江南风味,我很喜欢这种味道,让我想起了后世南方大街上的各色点心零食,真真是睹物思乡、情不自禁。   “哇,这是花灯,真漂亮!”   “我看看,如意锦绣、鲤鱼吐珠、双龙戏珠……样式真多呢。”   “快让让,快让让,我家小姐要买这花灯。”   “哎呀,你别挤啊……”   “什么好东西,爷也来瞧瞧。”   “……”   走到街心处,一个楼阁底下摆满了排排花灯,以竹作架,绢绸罗围,淡施粉彩,火光跃动,绰约动人。灯架前围满了人,几个穿着普通的小厮在灯架前维护秩序,但挡不住一波又一波的人群。   “咦?这是什么呀,这么热闹?”攸宁好奇张望。   “瞧瞧去。”我俩拉着手朝人群走去,三两下凭着较为瘦小的身子挤到了前三排。   “这花灯不错,我家小姐要了,这个也是,都包起来,多少银子?”前一排的一个小丫头问道。   “对不住了,小姐,我家公子说了,这儿的花灯只看不卖,不过小姐若是真想要也不是不行,只要能猜出灯后的谜语,这灯就归您了!”小厮抱歉地说道。   “这么麻烦呀!不成不成,这儿这么多灯,你随便卖我一个你家公子不会知道的。”小丫头显然不想猜灯谜。   “那可不成,我家公子定下的规矩,我可不能坏了规矩,大伙都看着呢!”小厮不肯答应。   “你……”   “秀儿,算了,我们就按规矩来吧。”一个清秀的女子拉住小丫头的手,主仆二人退到了后排。   “这买花灯还有猜灯谜呀,有意思!”攸宁没见过这种场景,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   “你成吗?”我怀疑道。   “那你呢?”   “当然成了。”我不假思索。   “那就来吧。”   我们继续不懈地往前挤,终于挤到了第一排,此时已经有人开始猜灯谜了。我翻开一个较小的花灯,恩,小的花灯一般容易猜嘛。   仲尼日月(本草灯谜)。   本草,中药;仲尼,孔子;日月,为明。   “我知道了,这个是孔明,对不对?”我指着灯对小厮道。   “这么快就猜出来啦,姑娘好聪慧!这等归您了。”小厮笑着把灯解下送给了我。   再掀开一个较大的灯,这次是:仲尼日月也(猜一成语)。   这个,呀,这个就多了一个字,会是什么呢?   仲尼仲尼,还是孔,日月也,人得见。那么就是----   “一孔之见!”   “姑娘厉害厉害,这个也归您了!”小厮笑眯眯地又解下一个灯。我尝到了甜头,继续奋勇猜谜,一旁的攸宁也是战绩不错,在我猜出第四个灯谜的时候也斩获了第三盏灯。   “拿不下了,胤礽他们呢?”我回过神问攸宁。   “糟了,我们刚刚跑得太急,没打招呼,现在也不知道在哪儿呢!”攸宁也意识到了。   我眼珠一转,偷偷附耳过去,“他们是什么人呀?不愁找不到咱们,咱俩就好好玩一玩呗!”   “嗯,也行。”攸宁毫不犹豫就点头继续投入到猜灯大战中。我苦恼地拿着四个灯,正想着怎么处理的时候一眼瞥到站在外围的几个闺阁小姐。   “几位姑娘,我方才得了这几个灯,瞧着花样和几位姑娘的衣裳极是相配,不若以花灯赠佳人如何?”我提着灯来到几个女子面前。   “真的吗?那多谢姑娘了!”几个女子道了谢后便收下花灯满意归去。我则再次回到人群中,专门挑自己喜欢的灯来猜。   好漂亮的灯!一眼看去,精致玲珑,色泽明丽,棱角分明翘起上缀着红色穗子,灯面为八,各个面上画着不同的内容,有艳丽如鸳鸯戏水有粉蝶扑花有清雅似明月松石有空谷幽兰,用手轻触还能围着中心轴旋转,影影绰绰,煞是好看。就是它了!我满眼放光,怀着兴奋至极的心情走过去,结果----   “就是你了,等着我哦。”攸宁抢先一步打开了灯谜。唉,君子不夺人所好,我只好站在旁边看着----   一钩新月挂西楼(字)。   “两位姑娘,这就是今天的灯会上最好的一盏花灯,规矩还是一样,能猜出灯谜的就归谁了,两位谁来啊?”   我和攸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霎时没了言语,这要怎么猜,猜字向来不是我的强项。攸宁就更不用说了,前面几盏灯都算是小打小闹,真到了最后讲究学识的地方,完全没了用武之地。   ----唔,要不算了?   我以眼神示意。   ----唉,你也不行么?那,那就……   攸宁无奈耷拉下头。   我俩满怀不舍地松开了手,准备退开。   “这位小哥,谜底可是‘禾’字?”一个如珠玉落盘的声音传来,我们齐齐望过去,只见一个穿着锦绣素衣,手执玉骨扇面的人走来,他面如冠玉、眸如点漆,温润谦雅,笑意和煦让人如沐春风般惬意。   好一个翩翩少年郎!   “公子好文才!敢问公子是如何猜出谜底的?”小厮惊讶地看向来人,众人也是一样带着惊艳和好奇。   “一钩新月,以形状之相似点而扣‘丿’,因新月如‘眉’,可见想象新颖;‘西楼’,以字体结构之方位扣‘木’,为‘木’在‘楼’西,乃是指形清楚。面文之‘挂’,关联生动,使‘丿’之起落,意与景会;着此一字,得题外传神之妙。此谜风格淡雅,韵致动人,比拟贴切,形象生新,熔诗情、画意、谜趣于一炉,堪称佳作。” 翩翩公子娓娓道来,众人听罢皆是佩服喝彩。   攸宁更是直愣愣地盯着素衣公子站的地方,不知道她看的是灯还是那人。   “公子妙解,在下佩服!”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相貌平平的华衣青年走下阁楼,亲自把花灯奉给了素衣公子。   “兄台谬赞。不知这花灯是否可由张某遗人?”   “自然由公子做主。”灯主爽朗答应。   素衣公子转身朝我们这边走来,步步清逸如拂仙风,灯火相映似梦似幻。   “花灯赠佳人,小姐,可否接受在下美意?”花灯在我和攸宁之间停住,灯柄处的一只手骨若修竹、莹白如玉。 作者有话要说:  不想玛丽苏,男配还是留给公主大人 ☆、衡臣如玉   我生生按耐住想要伸手去接的冲动,别误会,我只是看上了人家那灯而已。只是抬眼看那素衣公子所望之处,似乎是攸宁。这姑娘像是傻了般,完全没了平日里嬉笑打闹的精怪劲儿,此时愣得和块木头般,过了一秒、两秒、三秒……我实在看不下去,用胳膊肘碰了她一下,她方缓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呆呆看了人家公子半晌,她讷讷接过花灯,道:“谢过公子。”   素衣公子见佳人收下花灯也灿然一笑,顿生清丽绝伦俊雅无双。   真真是一出才子与佳人的好戏!可惜,女主角不是我,不能过把戏瘾了,唉。   “衡臣,你也来这了!”这声音我无比熟悉,是和我们分开略久的胤礽一行,却没看到大阿哥,大概也是分开行动了。   素衣公子朝来人作了一揖,道:“少爷。”   “无须多礼。”胤礽好似很熟悉此人,直接扶住他的手臂,两人并肩相谈。不知不觉,我们离开的人群的包围,从他们的谈话中我方知道原来这个素衣公子就是大名鼎鼎的张廷玉。   “差点忘了,衡臣,这是我妹妹,攸宁。”胤礽这才想起没给我们作正式介绍,转过头来说。   “张公子好,我是攸宁。”攸宁这下才算七魂找到了三魄,礼节备全地颔首。   “还有这位,是我宫里的朋友,式玉。”   “式玉姑娘好。”   “张公子好。”我回以一礼。   张廷玉和胤礽的相识是源于大学士张英,康熙让大学士张英给太子做老师的时候偶然听闻张英的儿子和胤礽年纪相仿,也是个很有文才的人,故而常常让张英带着张廷玉和太子交流功课。胤礽和张廷玉的性子虽然有所不同但谈话却非常投机,彼此都有几分欣赏。张廷玉得蒙圣眷这次理所当然也在南巡之列。张廷玉要貌有貌要品有品,才貌并举实为佳公子,这一路上和胤礽他们几个走在一处,不知道惹了多少路边的姑娘驻足回望,骗走了不知道多少闺阁少女的芳心。   “你怎么成锯嘴葫芦了,我的大小姐?”看着走在我边上提着花灯一言不发的攸宁我打趣道。   “玩累了,赶紧回去休息。”攸宁没好气地说道。   “当真?”   “当真。”   “少爷,”我朝前面的胤礽喊了一声,“小姐说她玩累了,想先回去休息,可咱们还有很多地方没看呢?”我偷偷朝胤礽挤挤眼。   “是啊,这些天舟车劳顿二姐疲累也是自然的,可阿玛交代我买的东西我可没买好,这就回去的话……”   “小姐一人可不行,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出事就麻烦了呢!”我继续说,眼神转向张廷玉,他果然聪明通透,知道了我和胤礽担心的地方。   “不知在下送小姐回去,少爷可放心?”张廷玉执扇开口,面上带着淡笑。   “我不……”攸宁突然说话。   “可以,那就有劳衡臣了。二姐,快回去休息吧。”   ……就这样,可怜蒙在鼓里的攸宁被风华少年护送回去了。望着那一双灯火里并肩的背影,我心下说不出的开心,攸宁啊攸宁,原来你也会碰到这么一个让你哑口无言的男子呢。   “对了,你反应挺快的,猜到我的意思了?”我边走马观花边问胤礽。   “当然了,你不就是想让他俩离开,咱们好好逛咱们的么……”胤礽笑声朗朗,颇为得意。   “什么?!这样……呵呵……”原来这家伙错解了我的意思,不过算了,反正达到预期效果了。剩下的时间,我们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左看看右看看,走到脚软了就回去了。   离花灯游那晚已经过去三天了,下午康熙视察河道回来估摸着要会客,我接了梁九功的吩咐早早地在厨房准备茶点。   恩,这个水果就切成片摆盘,上面用樱桃点缀……唔,或许来点雪梨也不错呢……我冥思苦想着。突然背后被一双有力的手臂圈住,我惊了一跳,刚想转身。   “式玉……”胤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下巴轻轻抵住我的肩窝。时间过得太了无痕迹,我都快忘记了,现在的少年他已经高我半个头了。从什么时候起,他已经不再叫我“式玉姐姐”而改为“式玉”了呢……意识到这个现实,我用了些力气转动上身,想挣扎开。可我越是用力,他的手臂圈得越紧,我的心里有些急了。   “胤礽!”   “我只是想看看你在做什么呢?嗯……这个是你说的‘水果拼盘’?”他依旧顾左右而言他。   “胤礽,快点放开,你不嫌热啊!”我慌慌张张地找了个借口,此时是春夏之交还算不上热。   “不热……好好好,我放我放就是,你别抓我啊,跟个小野猫似的!”胤礽松开了手,我深吸口气转身,看到他那双莹润白皙的手已经被我抓出了几道浅浅的红痕,心下不觉心虚了,尴尬道:“对……对不住了,我一急就……”   “无妨,你若再让我抱一下本太子就不计较了,好不好?”他得寸进尺,笑得狡猾。   “……”我拿起盘子,撂给他一个白眼就翩翩离去。他在身后轻笑出声,目光一直看着我的背影。我脚步走得稳当,心下却抑制不住地掀起了波澜。我开始意识到,不管先前我怎么掩饰逃避,都无法解释,这个不知不觉长大的少年,他的心境和对我的态度,是否还一如从前,简单而纯粹呢?是从那朵簪花开始的,还是从那个暖套开始的?或许是更早……我不知道。我只觉得那掩饰在平和表面下的安稳太过莫测,不是我能够轻易承受的,所以我一直都在,拒绝去想拒绝去面对拒绝去表示什么。今后,我还能继续拒绝下去么?我……能吗……   “哈哈,东亭啊,咱们也有十几年没见面了,当初都还是半大小子,如今也都为人父母了。”康熙朗声笑道。   “是啊,皇上,您的几个儿女都是出落得风度翩翩、一表人才,尤其是太子殿下,将来必定是我大清的栋梁之主啊!皇上当真费心不少。”一个和康熙年纪相仿的中年人回答,看上去和康熙关系十分亲密,应该就是这宅子的主人魏东亭了。   “胤礽他是大清的太子,由朕亲自抚育,这么些年,朕一路看过来,这孩子的品性文才谋略都是可以的,日后待他历练一番真正成为大器朕这江山也就放心交到他手里了。”康熙对魏东亭说,神色颇为骄傲和欣慰。我站在厅堂转角,端着盘子一时不知道想写什么,若真能够如康熙所说,把这大清江山交给胤礽,那何来十几年后索家的倒台何来的而废太子?原先我也曾抱有过幻想,这里的历史兴许不是同一个历史,或许我穿越的变数可以改变什么。但当我亲眼目睹了孝庄的离世佟佳氏的死亡后,我才无奈地接受了现实,历史不会因为任何人而改变,它的车轮永远朝着既定的轨道滚滚驶去。   “式玉丫头,在那儿杵着干什么呢?”康熙眼尖,唤我过去倒茶上点心。   “这位是……”魏东亭的注意力没放在美味的茶点上却转移到了我脸上。看他惊疑不定的眼神在我脸上扫来,我下意识摸了摸脸,不知道是不是脸上沾了什么。   “哦,这丫头是索额图家的大孙女,前年选秀进来,看着伶俐就留在身边做个磨墨送茶的宫女了。”康熙淡淡对魏东亭道,眼神却犀利无比。魏东亭赶忙收回了眼光,端起茶杯专心喝起茶来,我莫名其妙地退了下去。   下午阳光很好,我没有差事干就去府中的花园逛了逛,恰好看到一群妙龄少女聚在荷花池边踢毽子。   “式玉,快来快来,和我们一起踢毽子。”攸宁也在少女的包围中,她朝我大大挥了挥手,眼底是灿烂的笑意。   对于毽子我其实不大会踢,但许久没做运动今天又不想扫了攸宁的兴索性就答应了,快步走过去。毽子是分组来踢,有点像打篮球的规则可以用脚抢,不知道这个规则是谁出的,对付我这种三脚猫的功夫实在是太绰绰有余了吧。   “式玉,快,踢过来!”眼见着我脚上的毽子快被别人抢了去攸宁急急道。   “呀,抢到了!”一个高个子少女不费吹灰之力从我脚上抢走了毽子,攸宁无奈,只好换个方向再去抢。   ……此类情况发生无数次以后,攸宁忍无可忍把我从场上拉了下来。   “算了算了,没想到你别的还成,怎么踢毽子怎么个小玩意儿都不行呢?”攸宁怀疑地打量我。   我耸耸肩无辜道:“这可不怨我,我真真不会这玩意,金无足赤人无完人不是?”然后眼珠子一转问:“你昨个不是累坏了吗?今天还有劲踢毽子,别告诉我你是装的!”   “你怎么……咳咳,谁瞎说呢?”   “没谁,我就那么一猜,也不怪公主大人那般,换做是我呀,有这么个才貌无双的护花使者送我回去,我也……”我悠悠晃脑袋说着。   “瞎说!看我不撕了你的嘴……别跑……”攸宁张牙舞爪从后面挠过来,我敏捷躲开,背着身子往后闪。   扑通!后背碰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上,我一回头,却是胤礽。他扶住转身过猛险险摔倒的我,似笑非笑用我俩能听到的声音说:“本太子真是能言善断,这不就又抱了一回?”   “多谢太子!”我毫不留情地踩了他一脚,他闷声一哼,留我大步走开。恰看到张廷玉也在,和他打了声招呼就朝前走去。后面的攸宁看到原先被我和胤礽挡住的张廷玉一下子噤了声,收起那双爪子,做回斯文的公主模样。我瞧见这一场景,心下偷偷发笑,这样张牙舞爪的攸宁,也只能被温润如玉的张廷玉给镇住。 作者有话要说:   ☆、荷花池一吻   古代晚膳在一般情况下用得极早,虽然今天我们是近黄昏吃的晚饭,也不怕晚上会饿,到时候垫点夜宵就好了。康熙今天也没闲着,由几个亲信官员陪同着微服私访去了,我并没有随侍在旁,攸宁也不愿出去,和张廷玉在一处学琴。说到这不得不提,前几日攸宁拉着我去后花园散步,柳絮纷飞百花齐开,廊桥尽处忽传来缕缕琴音,我们循着声音往前走,看到一片小竹林,一人在林子里弹琴,远远地一袭白衣委地,素手拂弦华音泠泠。只怪那日天色太好,美景美人相映衬,真真叫人以为如坠华梦之中。   我心下暗叹,廷玉廷玉,人之如玉,才貌并馨。更不必说攸宁,看到弹琴之人震慑了半晌,回过神来不由自主鼓起了掌,张廷玉发觉攸宁的到来,便离座行礼,攸宁赞了他的琴艺是如何如何高超如何如何动人,说了一大堆华美辞藻后厚着脸皮提出要向张廷玉学琴。张廷玉当然是答应的,随后便顺理成章,攸宁一有空就去找张廷玉这个师傅学琴。   这一日用过了晚膳我和攸宁一起在府内四处走走,魏东亭的这个府邸建造得十分精巧,既有主体上大气的风范又有细节处江南园林之美,尤其是花园那一处,几乎占了整座府邸的三分之一,以江南园林建筑里的天台水榭楼阁为主要组成部分,廊桥池水假山等要素连缀,一路走来,尽显春色满园的美景。   大概是魏东亭的吩咐,这几日傍晚花园里几乎看不到魏府的人,想是怕打扰了宫中贵客赏园的情致。傍晚四周一片静谧,已经开始有昆虫在草丛中窸窸窣窣鸣叫,荷塘的花打开了花苞,绿叶衬着碧水,金色的夕阳洒落在荡漾的池水里,浮光跃金,分外好看。池水时不时被来来回回的鲤鱼搅动,想扯碎了的金帛,但很快又恢复了原样。我们走上廊桥,趴在桥上享受这样美好惬意的傍晚时光。   “魏府真是个好地方。”我感叹道。   “是啊,不仅仅是魏府,这片江南的水土,我也喜欢极了。”攸宁说。   “如果可以,就在这呆上一年半载就好了。”   “我就罢了,你有何不可?听说宫里的宫女过了二十五就能出宫自由了呢,那时候你想来江南就来江南想去西北就去西北,多好呀!”攸宁羡慕道。   “二十五,呵呵,那不是还要等上七八年么?”   “七八年又何妨,不像我,身为一国公主,固然有享不尽的富贵荣宠,却一辈子都只能成为紫禁城的金丝雀。若我能选择,宁肯做个平常人家的女儿……”她此话说得有些勉强苦涩。   “攸宁……你想过吗?你日后……”   “你能想到我如何不能?”她无奈叹道,“可我选择不了,自我出生起就已经注定了,我一直以为我这一生就会像我的那几个姐姐一样,带着丰厚的嫁妆和高贵的名分嫁到遥远的蒙古和漠北,倾尽一生,为大清的盛世太平贡献一份力。可我偏偏来到了这里,江南如同我的美梦,我不想醒。”   “那便,不要醒了。自古才子佳人,他若是有朝一日蟾宫折桂,你的路会平顺许多。”我打气说,攸宁和张廷玉,这些日子的来来往往我都瞧在眼里,他们虽然并没有到那种互相倾诉心事的地步,但两人间流动的情愫,明眼人都能够捕捉一二的。可惜一个是未有功名的大臣之子,一个是康熙疼爱有加的公主,这条路或许对攸宁来说,还是太难了点,作为朋友,我只能祈祷和鼓励。   “算了,不想那些了,这么大好的时光,不用来赏花喂鱼岂不可惜。你带了鱼食吗?”我俯下头看荷花池里来回穿梭的锦鲤,突然生出了喂鱼的兴致。   “没呢,不然我回去拿些,你在这儿等我。”攸宁独自回去拿鱼食,我则走下小桥,蹲在池水边看鱼看花。等了半晌都没见攸宁回来,这家伙该不会又是去找张廷玉了吧。我百无聊赖,在园子里摘了一些花瓣,撕成小小的花瓣碎片,丢到池水中,原来是想戏耍一下,没想到那些锦鲤还真一个个涌上来吃花瓣,有的吃下去了,有的往外吐泡泡,一群群往前挤脑袋,好不热闹。   看了几个回合,我手里的花瓣用完了,准备再去摘一些,哪知道甫一起身,因为蹲久了动作太大,头晕目眩,眼前一黑,唇瓣上感觉一凉。未及两秒眼前的星星消失了,我呆呆地看着面前距离我甚近的人,脑袋一热。   “胤礽……你,你怎么不吱个声?!”我恼道。   “怕把鱼吓跑。”   “胡说,你是故意的。刚刚……刚刚那是意外,你别当真。”虽然只是转身不小心擦过了他的唇角,我却还是想要认真解释,希望他别有什么误解才好。   “唔……既然那是意外,你却还说我是故意的,为何?”他饶有兴趣地问。   “我……我口误了。”我慌张解释了一句,抬脚准备离开。就在我与他擦肩而过的瞬间,一只手扣住了我垂下的手腕,用力往回一带。我猝不及防,被他惊人的力道带了回去,还未及恼怒质问,只觉一袭风拂来,面前罩下一片淡淡的阴影,那张熟悉的俊秀的少年面庞,几近贴上了我的脸颊。   “你……放……嗯……”来不及说出的“开”字,没入了一个薄凉的唇中,生涩的一个吻,时而轻时而重,力道不定气息不稳,略带湿润的气息相互牵扯交缠,青涩却暧昧之极,鼻尖轻触鼻尖,睫毛掠过眼睑,这一刻,我的心神,彻彻底底如搅动的湖水泛起阵阵涟漪。   是一秒,两秒还是一刻或者花开一世的时光?我的理智强行击倒了短暂的迷离,发觉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空出的一手高高扬起被他的另一只手扣在了胸前。   “这一回,不是意外。你知道,我是故意的。”他定定看向我,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   我用力挣扎了一番,终于他收回了手,我揉着手腕陷入沉默。他说得太确凿,我无力反驳,也不愿回应。胤礽,你的那番心思究竟何时而起因何而起,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我知道的是早早有那样的倾向时我就该更果决地掐断它,但如今,似乎晚了。   “那又怎样?”我沉默许久,还是抬起头给出了这个早早备好的答案。心里似乎有一股力量推着我,叫嚣着快打开它快打开它,那个盒子里,装的是潘多拉。   “式玉,你还不明白。我说,那不是意外。”他再次强调,眼中闪过不可置信的神色。   “太子,你也不明白。我说,那又,怎样?”说完,再不给他言语的机会,我匆匆跑开,没有一丝的停顿和回头,我怕自己会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我怕失去勇气去逃避和忽略那潜滋暗长的情愫。太子,胤礽,太子,胤礽……你太高贵,我攀不起;而同时,我林式玉想要的,你也未必给得起。就一直相安无事地相处下去不好么?你做你几十年平安富贵的太子,我做我微芥自持的宫女,朋友之谊也好姐弟之情也罢,非要捅破了那层窗户纸才好么?我林式玉虽知道回到现代的机会渺茫,但我也不想与这里的任何一个人有所牵扯,包括你。   说我胆小,说我懦弱,我都承认。我唯独不能承认,我一直以来的忽略和逃避,都是对你的故意。   扑通一声,狂奔中的我无意撞上了一堵人墙。我被冲撞的力量反弹后退了几步,抬头看原来是大阿哥,他稳了稳身子,笑说道:“发生什么十万火急的事了,能把我们向来从容淡静的式玉闹成这样?”   我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慌乱答道:“无事,想起小厨房里煲汤的火炉子忘记关了,这就赶紧过去,失陪。” 作者有话要说:  修文 ☆、赛马吃醋   自那日傍晚荷花池的意外之吻后,我花费几日努力平复心绪,一边整理前世对清朝历史的记忆,希望能从中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一直到康熙銮驾回京,我都没再和几个阿哥有所接触,能避开就避开,尤其是胤礽。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后面的日子里我几乎都没再碰见他,这让我波乱未平的心稍稍安定。   回到紫禁城,我依然是康熙身边端茶送水磨墨点灯的小宫女,他仍旧是圣眷正浓少年意气的大清储君,我步步谨慎不愿再越雷池,却不知他是否君心同我安宁度日。胤礽如无意外,还是每日都来乾清宫回复所学,也渐渐接手一些简单的政事,虽然有时候见面是避无可避,但我只管做好自己的本分,不再同他多说一句。很多时候,我都感觉有一道似有似无的目光胶着在我的背影上,可我也只能硬着头皮故意忽略。我是个鸵鸟,我没有那个气魄去承受康熙、后宫乃至宫人们的目光,因为我知道日后的太子妃,她不姓赫舍里,日后所有的太子妾室,也没有一个是赫舍里氏。   下雨了。我坐在屋檐下,看着滴滴答答的初夏的雨,来得毫无预示。   “怎么还在这坐着?万岁爷一会子要去太后那儿问安,伞备好了没有?”梁九功走出来问我。   我倏地一惊,方才出来还是多云的天气,这说变就变也没来得及拿伞。   “糟了,我……奴婢这就回去拿!”我赶紧站起来,拍拍裙角,向梁九功告了罪就小步朝最近的明藻轩跑去,那里常年备着一些雨具防止皇帝和后妃们因为没伞而淋雨。到了明藻轩,我赶紧找小太监登记了,拿了两把伞就飞快往回跑,生怕错过了康熙下朝的时间。   “公公,伞来了。”我把伞递给梁九功,康熙正好下朝出来,我乖乖退到一边,梁九功上前伺候。   “这段时间天气多变,不知道太后的腿疾复发了没有,梁九功,陪朕走去慈宁宫。”康熙望着淅淅沥沥的雨帘说道。   “是,皇上。伞已经备好了。”梁九功恭谨地递上了伞。康熙接过伞撑开先迈步向雨中走去,梁九功也撑开另外一把紧随其后。我刚要上前,这才发现手中空空如也,一把伞都没了,不禁懊恼抱头,刚刚走得太急,忘记把自己的伞拿上了。   “式玉丫头呢,怎么不过来?”康熙走了十来步终于发现不对劲了。   “皇上,她来时忘记拿伞,奴才方才让她去取,没成想这一回又少带了一把,唉……”梁九功也躬身回头。   “哈哈,这丫头,毛手毛脚的。这性子还真不知随了谁。”   我隐约听见了康熙说的话,我这马虎大意的性格肯定不是赫舍里氏的真传,当然是我那来自后世的内芯了,我暗自吐吐舌头。   “是啊皇上,赶明个奴才好好教训教训这丫头,不然哪天一不小心犯错惹了万岁爷不快就不好了。”梁九功边说边瞪我一眼,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其实梁九功人还挺不错的,在乾清宫的日子比较照顾我,平日也有栽培的意思。   “算了,和攸宁一个样子,倒也有趣。式玉丫头,既然没带伞,就过来和朕一起走。”康熙颇为随意地对我说。我听完大吃一惊,一边看看梁九功的眼色一边看看康熙的神色,不知道该不该过去。   “皇上,这丫头只是个宫女,怎么能与您并肩……奴才怕坏了规矩。”梁九功小心回话,偷偷朝我使了个眼色,我立马明白过来,半蹲告罪:“式玉多谢皇上抬爱,但式玉只是微贱之躯,怎能同皇上并行坏了规矩。请皇上恕罪!”   “好了好了,瞧你们的样子,朕不过随口一说哪来什么罪过。既然你不愿意,那就在这暂且等等,回头让梁九功派小苏拉送伞过来。”康熙也不多纠结于此,迈着大步向慈宁宫走去。   送走了皇帝一行,我暂时舒口气,继续坐在屋檐下看滴落的雨水发呆,等梁九功遣小太监送伞过来。   “就知道你没带伞。”突然一双黑缎方头朝靴,上面绣着漂亮的金色草龙花纹。   我抬头淡淡看他一眼,起身欲行一礼。他也不制止,只在我起身与他面对面站立时,恨恨睨了一眼道:“你我之间何至于生疏至此?你若是不愿意,那便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罢了。我们还是如以往那般便是。”   “太子所言极是,我自然能够做到,只要你一句保证,我就答应。”我也不想兜兜绕绕,这些日子来的躲闪太不胜其烦,还不如挑明了开。   “保证?呵呵,你不相信我了么?”他忽地笑了一笑,有说不出的意味,我惊觉这个已经高我半个头的少年,他的心思我再难揣度了。   “……”我沉默不语。   “保证便保证,我日后不会再做让你烦恼的事了,”他顿了一顿,然后加上一句,“在我及冠礼前,你也没有和旁人过从甚密的情况下。这样,可行?”   及冠礼,也还有三四年呢,我没管那么多,当下点点头答应。   他对我的回答似乎很满意,撑开了伞后眼神示意我同行。只有一把伞,但既然他已经保证过了我也无需再故意回避,大大方方走过去和他一路并行。大雨中的宫道上没有什么人,风雨吹打着沿路的花花草草,我们沉默前行,一路无话。   雨后的晴天来得倍加清爽,初夏的风穿过宫内的纵横小道回廊,伴随着太监宫女们欢快的步伐。康熙趁着大好的天气,带着年长的几位阿哥和亲王大臣前往南苑巡视军容,一圈下来又兴致勃勃地考究皇子们的骑射功夫。第一场比的是射箭,百步之外能射中靶心者为胜,若无一人能射中靶心则取最近者为优胜。   皇子和亲王世子们都参加了比赛,几个皇子都是自小学骑射长大的,没有不精通的道理,不过强中自有强中手,射箭由大阿哥夺得了第一名。第二场比的是布库,三阿哥过于文弱没有三两回合就败下阵来,不过裕亲王的长子却很有实力,夺得了第一名让康熙赞扬了一番。第三场是骑马,这项我知道有两个人是最佳竞争者,大阿哥胤褆和太子胤礽,这兄弟俩自从学骑马的第一天起就争第一争得不可开交,这么多年了仍旧是不相上下。不知道今天骑马夺魁的会是胤褆还是胤礽或是其他人呢?我站在康熙身边兴奋地看着赛场。   哨声一响,十几匹马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起先是并行之势,后来逐渐拉开差距分为了几个竞争集团,不出我所料,胤礽和胤褆的马冲在了前面,而裕亲王的长子和安亲王的侄子也在第一集团,彼此前追后逐拉锯开战。马匹速度极快,不多久就离开了众人视线,沿着弯曲的路线向最后的小山坡上进发。距离越来越远,我眺望几下便看不到人影了。   “式玉丫头,你代朕去终点等候着,看看哪位阿哥夺了头名。”康熙待看不见赛场情形时吩咐。我乐呵呵地接下了这个任务,由负责驯马的师傅带着我抄小道去终点等候。走捷径其实很快,不似赛场特意设置了弯曲的路线和多重路障。我在终点等了一会,就听见马蹄声声,不远处尘土飞扬看不清来人模样。   越来越近,竞争第一名的仍然是胤礽、胤褆和两个宗亲贵族,满人马背上夺天下,此言不虚,那两个宗亲并没有因为对手的尊贵身份而放水,彼此之间的拉锯竞争愈发激烈,马头马尾相接,时而交错时而并行,眼见就要到终点了,我和裁判的心都提紧了。   忽然马声长嘶,第一匹马冲到了终点线上,缰绳高高拉起,马疾疾扬起前蹄重重落地,马上一阵衣袂翻飞,风一般旋身而下的,原来是大阿哥胤褆。   “恭喜大阿哥再夺头名!”我笑嘻嘻地递上了水壶。   “多谢。”他咕噜噜灌下几口水,缓口气对我说,“要不要我带你跑上一圈?”   “好啊,不过歇歇再去吧。”看他在日头底下已出了薄汗,我赶紧又递上一方锦帕。还没待他接过就被一只横空而出的手给劫去了。   “式玉好不偏心,只看得大哥生汗,我连杯水都没有么?”话里话外指着我偏帮不公的事实,我只得随他去了。   “二弟好生喝着水吧,我就带式玉去跑一场了!”胤褆拿起水壶一把抛给胤礽,胤礽没来得及反应险险接住了。我任由胤褆拉着我的手,走到黑马前,他有力的臂膀托了我向马背跃上去,随后自己也潇洒翻身上马。   “驾!”黑马在胤褆的一声令下疾驰而去,马上的风景和马下大有不同,绿色的树木草地成为一条宽大的幕布刷拉拉地拉开了去,天际草地相接,入眼尽是辽阔空旷。风声呼呼刮过耳畔,几缕松松别在耳后的长发被风吹起,我眯着眼睛,深深呼吸,天地浩然之气吐纳肺腑。   很久没有这么畅快的感觉了,数日来郁积心中的迷惘烦闷尽数纾解在这浩大的天地间,我张开双臂,迎着凉爽的风欢快高歌。   欢乐的时光总是那样短暂,胤褆没有带我跑上多久,众人便骑马回去复命。作为优胜者胤褆自然受到了康熙的大大奖赏,胤礽屈居第二,康熙勉励了几句,然后就让众人四散活动,自己带着人马去林子里狩猎。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试药   “今天的茶要温凉的玉泉山水配君山银针,姑娘记着茶水要凉一凉。”梁九功的徒弟小安子传话给我。   “知道了,代我谢谢梁公公。”我会意打发他回去复命。梁九功在这个时候特地传话给我想必朝堂之上又有变动,康熙心事不顺。   “废物!朕就不相信边疆数十万精兵良将抵挡不了他噶尔丹的侵扰!”还未进殿,就听见康熙愤怒拍桌的声音,底下的臣工哗啦啦拜倒一片,各个皆是惶恐不安的表情。我小心走到桌案前把茶放下,悄悄退到柱子后面。   “皇上息怒,按常理噶尔丹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和势力同朝廷相斗,可目前的情形,怕是漠北沙俄在暗中助力……”大臣李光地率先开口,点到为止。   “漠北……呵,朕几番告诫仍旧不肯收敛,这一回朕要他竹篮打水一场空。雅布,佟国纲,拟召朕要亲征!”康熙沉稳的声音在桌案前响起。   “皇上,万万不可!”   “皇上乃真龙之躯,如何能亲临战场……”   “皇上……”   殿下的大臣皆惊恐跪拜恳求康熙收回亲征的旨意,康熙却不为所动,目光转向明珠和索额图两大权相。   “明珠,索额图,你们的意思呢?”   “臣惶恐。”   “臣惶恐。”两个死对头这时倒是不约而同。   “说。”   “臣以为,噶尔丹自康熙二十七年起就屡屡进犯我朝边境,侵扰蒙古安定,更有漠北沙俄暗中怂恿,若再放任下去,恐酿祸乱。”索额图客观分析了当下形势。   “臣附议。漠北和噶尔丹暗中勾结,欺人太甚,皇上御驾亲征势必为我边疆将士振奋军心,一举破敌。”明珠也不紧不慢附和。   我想起这阵子康熙为蒙古战事震怒焦心的情景,明白了此时两大权臣的言下之意。沙俄势力已经延伸到蒙古来,已经算是干涉大清内政了,康熙此番若是轻饶过去,势必边疆不稳超纲不振,所以此次亲征是势在必行的选择。与其违逆皇帝的意思苦劝,不如顺水推舟做个解语臣子,真不愧是两个官场摸爬滚打多年的老臣。   “皇阿玛!”殿外走来两个人,正是胤礽和胤褆。   “皇阿玛,索大人和明珠大人所言有理,此番亲征定要打破噶尔丹还百姓一片安宁,但儿臣以为皇阿玛无须亲自出征,儿臣愿以身代之!”胤礽郑重单膝跪下,目光坚定地看着康熙。   “儿臣亦愿随太子前往战场!”胤褆同样跪在胤礽身侧。   “好!这才是我大清储君和皇子的气魄。胤礽,胤褆,你们起来。”康熙终于转怒为喜,欣慰转身。   “但朕,不能答应。胤礽,你是一国储君,是朕悉心扶立的太子,朕此去亲征,国家政事就交给你来处理。”康熙顿了一顿,转向胤褆,“大阿哥的骑射武学皆是上乘之材,朕准你同往!”   “谢皇阿玛!”胤褆高兴谢恩。   “皇阿玛……”胤礽不解欲要再说,康熙以眼神制止了他。   御驾亲征噶尔丹的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康熙当日下旨七月初二日,康熙帝命裕亲王福全为抚远大将军,皇子允禔副之。不几日待京中事务交接完毕,大军粮草准备停当后便快马加鞭启程赶往古北口。大军临行前,胤礽、胤祉、胤禛、攸宁和我一起去为大阿哥践行,胤礽让人端上几杯酒,率先敬了胤褆,其他人效仿,践行酒喝下胤褆豪爽拱手,告别后翻身上马。   “大哥保重!”众阿哥庄重说。   “大阿哥保重!”我一同道。   “且等皇阿玛和我破地凯旋,驾!”黑马得令咻地冲出,跟上大军步伐,渐渐隐没在黑压压的军队中。   一晃数日,太子暂代康熙临朝理政,后宫也无波澜,朝廷上下宫城内外井井有条。在乾清宫偏殿里胤礽一日要处理上百份重要地方和京城的奏折,前方还不断有战报传来,他一连数日都没有好好休息,每日就着偏殿的床榻小憩几个时辰。除了吃饭就是看折子,每每遇上烦扰之处也会不禁皱眉叹气,“我从来不知道皇阿玛每日竟都像这般忙碌劳苦,我这个太子不及皇父十之一二。”   “也不尽然,皇上亲政几十年对于为政之道早已深谙于心,你才入朝不久,生疏也是必然的。”我端了碗珍珠雪耳汤给他。   “不知前方现下如何了,昨日送来的战报上说敌我仍是相持不下。”胤礽喝了一口雪耳汤,略有思索。   “皇上亲征御敌,此仗必胜,你也无需烦忧……”   “报!裕亲王亲传急件!”还未说完,就被殿外传信的人打断了。   “快呈上来。”   ----皇上病重,即日回京。   信纸上寥寥数字,却字字惊心。信纸从胤礽手中缓缓飘落,他恍神片刻立马恢复过来,朝殿外的何玉柱喊道:“速请李光地张英,备马!遣人召集太医院所有太医就地待命。”说完就匆匆离开准备迎驾事宜。   康熙病重?我捏着薄薄的一张纸,皱了皱眉。   康熙的銮驾很快抵达城外,京中大臣悉数出动迎接康熙,胤礽快马加鞭把康熙接回宫中,慌忙召来太医。乾清宫外诸臣待命议论纷纷,乾清宫内太医来来回回焦头烂额。   “快说皇阿玛到底怎么了?”胤礽以手触康熙额头,发觉滚烫无比,焦急问为首的太医。   “太子殿下,皇上高烧不退,原为过度劳累所致,但现下因为路途颠簸加之拖延时日,臣斗胆用猛药去病,后逐味撤去。”何太医走到案前写药方子。   “你们呢?”   “何太医在太医院资历最为老道,以臣等所察,确实如此。”   话虽这么说,但一连两天过去了,康熙的高烧不仅没退,病情还有加重之势。   “冷……”床榻上的康熙突然打起摆子,全身发抖牙齿打颤,体温骤冷骤热,情况非常凶险。守在床榻边的胤礽醒来,急召太医问话。太医各个都噤若寒蝉,不敢说话。   “庸医!”胤礽又气又急,正要发落众人时,我赶紧站出来。   “太子可否让奴婢一试?”   “你……”   “皇上乃真龙玉体,怎能让你一个小小宫女诊治!若是耽误了皇上的病情……”一个太医出言阻拦。   “大胆!本太子准她。要不你来?”   太医乖乖闭了嘴,我上前探看了一番,拨开康熙的眼皮,以手心探温,又略听了心率,大致有了头绪。   “回太子,皇上的病从外象上看,是疟疾。”我诊完回禀,心中有十之八九的把握,前世祖父是医药世家,我耳濡目染也略懂医道,按照现代的说法,康熙的症状就是疟疾,只是病象凶险多变,没有人敢妄断。   “疟疾?!”胤礽大惊,让为首的何太医再次诊断。结果自然不用多说,康熙得的恰是疟疾,眼下已经到了发冷期和发热期的交接阶段,若不赶快用药估计有生命危险。但中医的药再猛也是不温不火,这时候,除了西药能挽救一二,实在没有别的办法。我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出了风头,悄悄附耳到胤礽身侧,报给了他一个西药的名字----金鸡霜纳。   “何玉柱,去把城外教堂的白晋请来!”何玉柱得令出城,不多久一个金发碧眼的洋教士就来到偏殿,亲手奉上了一个小纸包。胤礽拿了药回到康熙床边,询问了众太医意见,结果众人皆是极力反对。   “你们难道是要本太子做一个不孝不义之人么!本太子以身试药,一切后果自有我担!”   “太子殿下,万万不可!”说话间,胤礽倒了三分之一的药就水喝下,让众人哑口无言。等了片刻,胤礽依旧无事,这才扶起康熙喂了一半的药。一个多时辰后康熙转醒,身上的烧也退下不少,症状大大减轻,之后用药的时候自觉无能的太医们各个垂首也不敢置喙什么了。   “胤礽,朕没有看错你。”康熙服下最后一帖药,靠在床头欣慰地看着胤礽。   “儿臣惭愧,不能早早为皇阿玛解忧除病。”   “你做得很好,朕那日都知道。你敢于尝试新事物,愿意以身试药,这都是储君必备的大气度,朕很高兴,你做到了这些。朕其实早就想过,若是这一关朕闯不过去,大清江山交到你手里,我也能放心。”   “皇阿玛……”胤礽也是心有余悸,目闪泪光,“皇阿玛有所不知,儿臣之所以这么大胆,也是有式玉进言支持的缘故。”   “哦?”康熙好奇地看向我。我赶紧上前一步,屈身答道:“奴婢平日里喜欢看些医书对医理只是略知一二,幼时家中丫头的老母也曾患急症,病重之时恰逢洋人路过,施药救治就好起来了,奴婢觉得惊奇就记下来了。”我七岁没入宫前确实听桐香说过这些事,只不过她也是从府外听来的。   “也是个聪慧的丫头,回头朕得好好赏你!”康熙点点头,开口封赏。   “谢皇上。”我也不推辞,略略瞥了一眼床前父慈子孝的场景,悄悄退了出去。这一回,我心里做了一番挣扎,其实早在康熙回宫之际,我已经猜出大概了,但出于私心也好糊涂也罢,我一度想过若是康熙此番过不去,那么历史是不是就会有所改变……但,最后我还是敌不过感情的撕扯,康熙待我不薄、孝庄更是视我如嫡亲重孙,还有胤礽,他其实是深深孺慕爱护他的皇父的吧。这样也好,胤礽在康熙心里的地位又加重一份,但愿日后的夺嫡危机康熙能顾念今日之情。 作者有话要说:   ☆、同乘一骑   康熙的病刚刚好,他就下床开始处理前线的战报,宫中和朝政上的一些琐碎仍然交由胤礽管理。前线战场裕亲王福全和大阿哥胤褆一路,恭亲王常宁为安北大将军,简亲王雅布、信郡王鄂礼副之,出喜峰口;内大臣佟国纲、佟国维、索额图、明珠、都统苏努、诺迈,护军统领苗齐纳、杨岱,前锋统领班达尔沙、迈图俱参赞军务。康熙有了这些精兵强将,即使远在京城也依然能够做到“运筹帷幄之中而决胜千里之外”。 二十七日,福全所部抵达拜察河(高凉河)、吐力埂坷(四道河)、克什克腾旗一带。常宁所部在乌珠穆沁败于噶尔丹。康熙传令急命常宁速与福全会师,以集中兵力;命康亲王杰书率兵由苏尼特地方进驻归化城,以断敌归路。二十九日,噶尔丹率劲骑2万,屯兵于乌兰布通(今内蒙古翁牛特旗西南)。   噶尔丹驻乌兰布通峰顶,于峰前布设“驼城”,严密守御。次月初一,福全率军向乌兰布通发起进攻,连战三日,大败噶尔丹。初四日,因大阿哥意气用事导致福全误中噶尔丹缓兵之计,使噶尔丹逃脱。至此,康熙下令全军撤兵整顿,无需再追。噶尔丹率余兵千人,逃亡科布多。(参考百度百科)   虽然最终让狡猾的噶尔丹逃脱,但就整体战事而言,清廷无意是赢了这场战役,至于不追击噶尔丹残部,不过是顺应古时一句话:穷寇莫追,与其把噶尔丹逼急了狗急跳墙反咬一口,不如等边疆渐渐安稳,兵马休养肥壮再一举拿下敌军残余势力。康熙果真不愧是千古明君善断之主。全军班师回朝之后康熙对立功将士都大大褒扬奖赏了一番,对于大阿哥,虽有军功在身但因为在追击噶尔丹的一个小战役中贸然出兵导致中计,当时福全一力把过错揽了下来,可回京后康熙如何不知内幕,最后只能功过相抵,既无惩罚也不赏赐。   转眼噶尔丹一战已经过去小半年了,京城上下一派红红火火的场景,不用多说都知道,春节快到了,不管是皇宫贵族还是平民百姓,都在为这一年一次盛大喜庆的日子做准备,更何况今年征战噶尔丹取得大捷,宫中更要好好庆贺一番。   “连翘,把灯笼在往上挂着点儿。琉璃去把对联贴上,小安子那儿有熬好的浆糊。对了,皇上刚刚写好的几个福字也赶紧给娘娘和阿哥们送过去,木香、眠琴,你们俩过来。”我站在殿中朝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忙活的宫女有条不紊地下着命令,康熙此时不在殿中,梁九功又一起伺候去了,我自然而然就成了这里的老大(暂时的),凡小事粗活都不用自己动手只要站着指点就好,难怪古人都喜欢这种封建地主似的生活,唉,我也开始阶级腐化了嘛。   说到这,忘了提上一回我也算沾了胤礽的光,康熙东西没赏赐多少,但把我的分位提了一提,现在我已经是乾清宫的淑仪了,除了梁九功,基本上也算是乾清宫里宫女之首。另外康熙让梁九功从今年刚选进宫的包衣里挑了几个伶俐的,送到我这里打个下手,顺便调教调教。我手下四个小丫头,年纪都不过是十四五岁,模样都还清秀,性子各有特色,连翘可爱、琉璃通透、木香腼腆、眠琴沉稳。   “是,玉姐姐。”木香和眠琴走到案牍处把福字收好。挂好了灯笼的连翘蹬蹬蹬就飞快跑了过来,一伏身道:“玉姐姐,灯笼都挂好了,我也去送福字好不好?”   “就知道你会抢这差事,你那个跳脱的性子,若是惹了麻烦怎么是好?”我干瞪了她一眼,小丫头委屈得眨巴眨巴眼睛,我甩甩帕子让木香和眠琴赶紧出去了,拍拍她的肩膀道:“看我也没用,好了,等会还会有别的差使,比送字好多了。”听到有更好的差使,她笑呵呵地走到别处忙活去了。   琉璃正好贴完对联走过来,笑看了连翘几眼,对我说:“玉姐姐疼连翘丫头可疼过头了,还是多敲打敲打,免得又惹了乱子出来。”我淡笑不语。几个丫头在我手下做事我对她们没有别的要求,只要忠心办事不越雷池其他的小节自可忽略,四个人中就数连翘跳脱得不行,虽然让人操心多些,但我很少会严厉敲打,只因为这样的天真活泼在宫里已经很少见了,那样明媚纯真的青春,正像我在现代的样子,不是么?   当初四个人初到我这时,都拘谨行礼叫我姑姑,我哭笑不得,想我约莫二十的桃李房龄在现代可正是青春少女一枚,在古代宫廷里因为资历较久被人唤作姑姑还真是……在我极力反对下,她们将姑姑的称呼换成了“玉姐姐”,这才使我满意接受。   “玉姑娘,太子殿下有请。”何玉柱跑到乾清宫传话,我把剩下的任务布置好了就随他过去。穿过御花园,一路弯弯绕绕,到了毓庆宫。进门就看见胤礽一身杏黄袍褂,以片金缘、裾左右开,   正面绣五爪金龙四团、两肩前后各绣五爪金龙一,端坐金漆案前,一派肃然王者之气。   “拜见太子。”我见他正伏案认真批阅公文,丝毫不知有人进门,不禁出声打断。   “恩。”他随意应了,等把手里那张折子看完就抬起头,见我站在门口喜道:“这么快就来了,过来坐会等我片刻。”我依言搬了凳子坐在不远处,随口问他找我过来的缘由。   “什么?巴林部的郡王世子今天就到京城了?”我惊讶问道。   “恩,原本依照计划是明日下午抵京,兴许是赶路快了,今天就提前到,皇阿玛今天有事,只有派我和大哥他们前去迎接。你既然无事,就一起去吧。”   “那敢情好,多谢你了!”闷在宫里久了会发霉的,更何况还能看看蒙古来的客人,这等好事必然少不了我。   可是话刚说完他就把我上下一打量而后频频摇头。   “不行,这样子可不能出去。”   “嗯?我这样穿不合规矩?”我转了一个圈也没发觉自己穿错了什么,遂好奇望向他。   “非也非也。你穿得这样好看,就不怕被蒙古世子瞧上了么?”他话说得一本正经,眼神却戏谑无比。我满头黑线,明明就是平常的宫女服饰,也不对,至多换上了宫里过年时期才能穿的亮丽一点的服色,哪里就好看了。   “又在胡说!”我鼓了鼓腮帮子,抬脚就走,不去理会。   “等等,想跟去就得听我的,换上平常的打扮。”他拉住我的衣袖,得意地用太子的口吻命令,我无法只好随他去了。结果就是----   “你让我穿这个出去?”我严重怀疑他这阵子是不是审美取向发生问题。   “当然。本太子就喜欢这样的。”他满意勾勾唇角,抬步出殿。我在原地扯着身上灰不溜秋的小厮服装,更加确定了他的审美问题。   出宫的马匹已经准备好了,胤礽早让人撤去銮驾换成了马匹,随身的侍卫个都待命。到了地点我才发现除了原先说好的大阿哥胤褆、三阿哥胤祉、四阿哥胤禛、五阿哥胤祺、八阿哥胤禩、张英之子张廷玉,还有笑得狡诈的攸宁,胤礽也是愣了一愣,无奈看着攸宁道:“皇姐怎么也过来了?”   “我怎么就不能过来了,二弟带了个眉清目秀的小厮,我当然要好好看看哪。”论斗嘴,我自认比不上攸宁,更何况是胤礽。他也没计较,反正这回是非正式会面,公主一起迎接也未尝不可。   “皇姐误会了,弟弟是想着马匹未足数。既然皇姐来了,那我着人再去牵一匹,何玉柱……”   “不必了,这儿都是自家人,客套什么,我就和人同乘,张公子,可以吗?”前面的话对着众人说,后面一句转向张廷玉,目光灼灼。   几个阿哥都是攸宁一起玩到大的弟弟,当然不敢说什么,胤礽也只是皱了皱眉,沉声让在场的人都闭紧了嘴。侍卫们当然不会去乱嚼舌根子。虽然满人向来不拘小节,但毕竟攸宁是一国公主,和未婚男子同乘一事还是有些不妥。   是傻子都知道攸宁的意思,她费尽心思接近张廷玉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好在郎有情妾有意,张廷玉对攸宁也是有几分心意的。他谦谦一笑,做了个请,攸宁便眉开眼笑跨上了张廷玉的马。   我光顾着看攸宁的热闹了,千算万算都没算到自己又被胤礽给算计了。等众人都上马后,我才发现就我一个人呆呆地杵在原地,一匹马都不剩了。我看看胤礽,胤礽似笑非笑看着我,眼神含笑,示意我上马。   好吧,我也不再扭捏,直接跨上了太子殿下的马,大阿哥在旁边冷哼一声,一言不发地率先骑出宫门。其余阿哥们早就知道我的身份,碍于胤礽的意思也都睁只眼闭只眼当做没看见,不过私底下却在偷笑。攸宁心满意足地扯着缰绳,微微依靠张廷玉的肩,早就没心思管我们了。就这样,一行人朝城外疾驰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长街受伤   走官道约莫两刻钟就到城门处,城门守卫早早得令开了城门,远处逶迤而来的一群蒙古服饰的人就是巴林部世子乌尔衮了。我们下马等候,乌尔衮一行在距离城门十几米处也都下了马,乌尔衮带领众多蒙古侍从上前一拜。   “巴林部乌尔衮参见皇太子殿下,殿下金安。”随后又和几个阿哥见了礼,众人这才重新上马,朝城中徐徐而去。近看乌尔衮此人,是个浓眉大眼的弱冠少年,肤色略是古铜色,身躯凛凛、相貌英挺,说话间有理有据、进退合宜,是个粗中有细的人。虽然这个蒙古少年和胤礽这些男子们说起话来举手投足尽显豪迈之气,但对攸宁这个在场的唯一女子(我现下是作小厮打扮),见礼的时候一眼都没敢多瞧,攸宁稍稍开了个玩笑他就憨厚地挠挠后脑勺不知应对,而且看到攸宁和张廷玉共乘一骑时也吃惊地睁大眼,但很快就转过视线。   回来的路上胤礽询问了乌尔衮是否要逛逛京城街市,后者见来人多有此意就点头答应了。胤礽便让众多侍卫都先行回宫,只留下几个武功高强的,然后带着我们去了醉仙居换上早已备好的常服。我趁这回换衣服的机会好说歹说,终于获准换回女子的行头,出来的时候惹得乌尔衮莫名其妙多看了我两眼。   “世子可是瞧上我们的玉姑娘了?。”攸宁闲着无聊又逗了乌尔衮一句。乌尔衮一时没反应过来,我恨恨瞪了攸宁一眼,复带着歉意上前行了一礼。   “世子勿要听公主乱说,我是乾清宫的宫女,此次陪同迎接世子。”   “式玉姑娘有礼,往后多多见教。”他转而明白,也就不再留意我这处。一出醉仙居,我就像脱离涸辙里的小鱼乍见了渴望已久的雨水,顿时活泛乱跳起来,攸宁比我更甚,拉着张廷玉东窜西窜,不多时就找不到人影了,胤礽也不去管她,有个沉稳的张廷玉陪着不怕出什么事情。带着乌尔衮兜兜看看差不多一个时辰后,我们折回醉仙居吃午饭,醉仙居的掌柜和胤礽很熟,我问他其中缘由,他怀疑地打量我一眼说:“你自个家的酒楼你都不认识了?”   “你说,这酒楼是……我玛法的?”我指着雕栏画壁、生意火爆的醉仙楼,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胤礽点点头,一副不可救药的神情。其实这不能怪我,我打小入宫回府的时间少得可怜,哪有功夫知道这么大的酒楼就是我家开的,怪不得胤礽带我们过来换常服了。看着这络绎不绝热闹非凡的场景,我心中又打起了小算盘,这日后出了宫问玛法要了这酒楼打点,我的小日子不就不   愁了么,嘿嘿。   醉仙楼的菜色都是一等一的佳肴,虽然比不上皇宫的繁复大气,但菜品色香味俱全包罗各地特色菜肴和改良版本,让人大快朵颐。吃完饭侍卫们去牵马匹,我们在醉仙楼门口等候,街道对面的一个卖唱小乞儿吸引了我的注意。那是一个拉二胡的老头和一个面黄肌瘦的小丫头,唱的调子也不知道是什么名,听起来很是凄惨。来来往往的人群大多会瞥两眼,但都带着嫌恶的神情,只有偶尔几个人施舍一点铜板。小丫头见我们从醉仙居出来且俱是华贵服饰,唱得愈发凄婉,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这里。我于心不忍,摸摸口袋里,正好有些碎银,便走过去。   “驾!都给本格格让开!”忽地从街道转角传来厉喝声,街道上的人纷纷闪避,尘土飞扬,我甫一抬头,就见马蹄踏来,离我越来越近。手里的碎银落到瓷碗里,我推了那小丫头一把道:“快退开。”说话间来不及闪避,高高的马蹄扬起,一个鞭子重重打响地面,鞭尾一扫而过……   “小心!”马匹长嘶,缰绳拉起,胤礽长臂勾着我几个旋身回到了街道边,险险躲过了马蹄践踏。   “哪个没长眼的,没看见本格格的马正跑过来么?竟敢惊了我的马,我要你们好看!”尘土散去,只见马背上坐着一个娇俏的红衣少女,手里一根金线长鞭随着手劲上下翻动如银蛇飞舞,话语刚落鞭尾就再次向我扫来。胤礽一手半拥着我,一手飞快拽住鞭尾狠狠一扯,那少女来不及提防就被拉下马背,重重摔了下来。   “你!你是什么人,敢拦我郭络罗的马?我定要我玛法收拾你们!”少女坐在地上龇牙咧嘴,强忍疼痛恨声说道。   “大胆!竟敢对少爷无力,来人,给我拿下!”牵了马而来的侍卫长对少女喝道。   “少爷,什么少爷?哼,这里只有我们安亲王府的千金格格,你们还不快向格格认罪!”那边少女的仆从也赶到了,扶起少女不甘示弱。   胤礽冷眼看着那女子,嗤笑一声:“我道是谁,安亲王府的小格格如今了不得,在长街上伤人还能理直气壮,敢问格格,这也是安亲王的家教么?”   “我们府里的事用不着你操心,今个你若是跪下道歉我就饶你们一次,否则别怪本格格的金鞭无眼!”   “小格格鞭子耍得好,可今日我倒想看看是格格的鞭子厉害还是紫禁城的王法厉害!图海……”   我见情势不对悄悄拽了胤礽的衣袖,小声道:“这整治嚣张的格格事小,可在大庭广众之下也不好闹大,她毕竟是安亲王疼爱的外孙女,这样一闹不仅亮出了你的身份回头让安亲王不快,也会扰了世子的兴致。姑且算了吧。”   胤礽略一思量,扬手准备下达命令。站在一旁的八阿哥却走了过来,对胤礽说:“弟弟恳请二哥宽宏大量放格格一马,格格年幼无知,若是当中责罚恐怕伤了与安亲王的和气,也有损二哥馨名。”胤礽听罢带着几分赞赏看了八阿哥一眼,挥手让图海他们转为拦截郭络罗和一众家丁,带我们先行上马。   八阿哥不急着跟上,反而走到气恼难当的郭络罗格格面前,给她拍了拍尘土,附耳过去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转身时只见八阿哥唇角挂着浅笑对胤礽颔首,胤礽会意催马动身。我转头再看那格格一眼时,只见她的神情由嚣张傲慢转为了深深的震惊,嘴巴半张,样子颇为好笑。   “嘶……”下马的时候,胤礽扶了我一把,碰到我的左手手背,我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了?”他赶忙执起我的左手,翻上来一看,白皙的手背上横亘着一条长长的红痕,表皮磨破不断渗出血珠。   “这是怎么回事?”他焦急问道。   “方才被鞭尾扫了一下,不碍事的。”我怕他回头又要去找郭络罗家的格格算账,赶忙说。   “那怎么不早说?可恨的丫头,如此嚣张行事我必要叫她……”他的脸色霎时冷了几分,握着我的手紧了一紧。我被他这么一捏又疼了半倍不止,急急道:“先前都在街上快闹起来了我不是怕真出了什么事端么。你……你轻点儿!”   他闻言也不多说,让何玉柱送我先回去上药,自己带着乌尔衮和几个阿哥去乾清宫会见康熙。我乖乖跟着何玉柱走,原以为也是去太医院拿药的,后来发觉走到了毓庆宫。反正康熙现在不会找我,我干脆坐下歇着,等何玉柱跑去拿药。过了许久都不见他回来,我自己找了清水洗净伤口,准备随便包一包了事。还未出毓庆宫寝殿大门,就生生撞上了穿着杏黄蟒袍的胤礽。   我揉了揉撞得生疼的鼻子,没好气道:“刚刚等了许久都没见何玉柱过来,我还以为你这有上好的药呢,哼哼。怎么这么快又回来了?”   “药在这儿,你也知道我这有好药才肯来的对不对?真真没良心。枉我在皇阿玛面前为你说尽好话,他才赏下这瓶凝香露。”他晃了晃手里的白瓷瓶。   “咦?这不是宝贝得很吗?听说宫里一年也只得几瓶呢,我……我可当不起。”我赶忙推辞。开   玩笑,不过是个小伤,康熙赏这么好的东西,我敢收吗?   “皇阿玛赏了就接着,女孩子家的若是留下痕迹总是不好,不然我巴巴地求了这上好伤药……”他一副我不识货的表情。   “你嫌弃……咳咳,一点疤痕我都不在意你在意什么,难不成你也是好皮相之人,真是错看……”   “嘘!”他突然靠近,玉指轻轻压上我的嘴唇,精致俊秀的脸近得只差两三厘米就要挨到一起,唇角微翘,眼神灼灼。   许久之后,我才意识到与他贴的过分紧密,这样暧昧的举动,自那一次的保证后再也没有过,现在这样不是又回到了原点?我清咳一声推开他转身,走到软凳边坐下,缓缓道:“快上药吧。”   凝香露如同其名,旋开瓶盖就闻到一股淡淡的幽香,瓶中香露成浅绿色透明膏状,晶莹剔透很是漂亮。胤礽用小指勾了一些,均匀抹到我的手背上,力道很轻,带着小心翼翼。   明明一件简单的小事,他却做得煞是认真,半蹲在凳子前,目不转睛地检查着伤口,观察凝香露的均匀状况,眼神专注,长长的睫毛如两柄小扇子在脸上打下淡淡阴影。这家伙……生得竟比女子还要好看,不不不,应该叫秀逸。难怪会这么在乎留不留疤痕了。这么看着心头却是如同一根羽毛轻轻扫过,说不出的怦动异样…… 作者有话要说:   ☆、舞动大殿   这天是春节第一日,宫里上上下下忙得热火朝天,乾清宫里的布置还是比较从简的。要说宫里最忙的地方,那绝对非御膳房莫属。康熙今晚预计要在乾清宫大摆筵席,一来和王公大臣们庆贺传统节日,二来也算是正式宴请蒙古世子乌尔衮了。   乌尔衮此人的身份不一般,他是札萨克多罗郡王鄂齐尔次子,固伦淑慧长公主孙,姓氏为博尔济吉特氏。固伦淑惠长公主是皇太极和孝庄的女儿,即顺治的姐姐、康熙的嫡亲姑姑,算到孙子这一辈分上,虽然血缘关系渐渐远了,但好歹也是三系之内的亲戚,关系自然不一般。孝惠章皇太后出身科尔沁草原,姓氏也是博尔济吉特氏,现下草原上来了世子,十分欢喜,关系亲近自可不提。乾清宫的宫女太监人手一时不够,临时调来了其他宫里伶俐的宫女,惠妃宫里的图雅和一个小宫女就分派过来了。   “眼下外臣和女眷就要过来了,你去看看桌椅和茶点都备好了吗?”我一边检查各处细节一边对图雅说。   “我这就去,没想到你在乾清宫的差使当得这么威风,咱们各宫娘娘的贴身婢女都叫你指挥。”图雅开玩笑说。   “也就今日忙起来才不得已借了人手,平日里我哪敢劳动图雅姑娘的大驾啊?”我嗔道,轻推她一把,催她过去。   “玉姐姐,戏台子都准备好了,可还有什么吩咐的?”木香从西边走过来。   我略微沉思了一会,问:“戏班子的事情让梁公公安排。今晚有哪些戏文?”   “有《长生殿》、《汉宫秋》、《风筝误》……”   “行了,怎么都是些哀戚的曲子,大过年的小心惹了皇上和娘娘们不快。”我皱眉道。   “这些就是根据平日里娘娘们爱听的曲子里筛选出来的,姐姐且放心,除了这两三个,其余的都是喜庆的戏文……”木香拿了戏文花册子递给我。我随意翻了一翻,确实是照她所说后面都是喜剧和表示忠君的戏码,随即点点头。   “前阵子让你和眠琴准备的那一套曲子怎么样了?”   “已经排得很熟练了,挑上来的宫女才艺俱是上乘,玉姐姐大可放心。”木香说得神采奕奕。   “木香说得是,玉姐姐才艺并馨,这曲目皇上定会喜欢的,届时我们又可沾沾姐姐的光了!”琉璃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走过来,我点了点她的脑袋说:“还没到时候呢,你就光顾着想赏赐了?咱们好好准备着,万事不可出了差错,一会子你和木香带人去领女眷。我和眠琴、连翘去安排外臣,快去吧。”   外臣很快从容有序地过来,走在前头的都是地位高的大臣,张英和明珠都在列,索额图更不用说,大步跨着就往我这来了。我上前给众人一一行礼,让眠琴几个带大臣们就坐,自己边走边隐蔽地和玛法打了招呼,他见我如今能指使乾清宫宫女众人心下甚是安慰,满意落座了。   女眷隔着中央宽敞的空地和外臣对面坐着,安静等候。不多时,康熙带着后妃们也过来了,乾清宫正中地平南向面北摆皇帝金龙大宴桌,康熙坐上最上首一排,皇太后挨着康熙坐下。乾清宫地平下,东西一字排开摆设内廷主位宴桌。西边头桌是几个得宠的妃子:惠妃、宜妃、德妃、敏妃等等。东边头桌是一众阿哥,以太子为首,乌尔衮混在阿哥堆里一并就位。待所有人都到齐后,康熙示意筵席可以开始。   乾清宫两廊下奏中和韶乐,后台负责传膳的太监宫女开始进膳。按照规矩先进热膳,先送皇帝、皇太后汤饭一对盒,接着才是地平下内廷主位汤饭一盒,皇子们和外臣们随后得膳。接着上奶茶、进酒馔,随后各色山珍海味、美食佳肴如流水般向大殿送来,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一派其乐融融、宾主尽欢的场景。   筵席进行到三分之二处,众人也都吃饱喝足了,端坐在椅子上等着好戏开场。梁九功朝我比了个手势,我会意点头,让木香下去传话都准备起来。台上的戏码都是传统的曲目,除了皇太后还看得津津有味其他人大多心思不在此处,前面的几个节目过去后就是我们这档了,我早早回到后台,发现攸宁已经准备停当,就在梳妆台前等着我。   “你可算来了,我真怕赶不及,快,我给你梳个妆。”攸宁一把抓着我按到了椅子上。   “我原不打算上妆,做个绿叶衬托公主大人不好吗?到时必定要你那心上郎君魂牵梦萦……”我说的是张廷玉,他此次也在来客中,至于具体坐在哪就不知道了。攸宁费尽心思大多原因是为他表演的,而非得了康熙的意思。稍稍提一下,这次节目是康熙让我攸宁特意准备给皇太后和乌尔衮他们看的,攸宁是公主,我自然能怎么衬托她就怎么衬托咯。   “不许贫嘴!你就听我一次。连翘,快去看看还有多久。”她扬声吩咐。连翘欢喜地应了,咚咚咚就跑回来道:“公主,还有两个曲目,宫女们都准备好了。”   “木香呢?”我脑袋被攸宁扶正了,只得看着铜镜问她。   “木香去给太子殿下传话了,想必很快就回来。”   我点点头,安心享受公主大人的伺候,这福分一般人想求都没机会不是?攸宁手上动作飞快,在连翘的帮助下很快就给我打点完毕。我瞅着镜子里的粉黛佳人,原本清丽的素颜施了淡淡的胭脂雪粉,眉毛以螺子黛(攸宁的)勾勒,如柳叶横烟远熏,眉心点上一颗玲珑朱砂,唇上沾了嫣红花色,亮丽娇俏。我有些惊讶地看着镜中人,方觉原来自己打扮起来,也可以这么好看。   “快看看,本公主的手艺如何?”攸宁满意地拉我面向众人,无一不赞叹一番。   “好了好了,都不知道谦虚!这眉心一点红,你怎可少了去?”我拉过她回到梳妆台前,拿起朱红画笔在她额间也点了一个朱砂。   “这样好,嗯,就像姐妹花一样。我喜欢,走吧。”攸宁开心地看着铜镜,笑颜绽放如花。   台上的灯笼已经撤了去,众人莫不好奇地窃窃私语。随着一道清越的笛声响起,灯笼从最左边开始一盏盏缓缓亮起,接着是洞箫琵琶此起彼伏,灯笼围城圆圈已经亮了大半,穿着飘逸水袖的宫女轻移莲步向台中舞去。我隐没在西南角,淡淡的光线打过来时,我轻轻拨动第一根琴弦,胤礽走到我身边,吹笛应和,攸宁踏着清逸的步子向台中飞去,被众女子围起。   “遇见你眼底的年少轻狂   暗淡彼岸开的花   追随你浪迹春夏仗剑天涯   管他明天去哪个远方   狼烟吹乱多情美丽江山   看尽人世间冷暖   随你闯九鼎天下无悔无殇   对酒当歌用一生痴狂   尽管翻手是云覆手是雨 都在你掌控   浮生若梦不过一场空   力尽斩妖伏魔江湖争斗 最后谁称雄   三界冷漠只要你懂我”   ……   “狼烟吹乱多情美丽江山   看尽人世间冷暖   随你闯九鼎天下无悔无殇   对酒当歌用一生痴狂   荏苒时光匆匆星辰陨落后浪如潮涌   笑看九州夏花开又落”   尾音浅浅收下,琵琶反弹,由平缓转为高昂,洞箫、古筝一同响起,如流水和畅过渡,我轻启朱唇,以一曲《倾尽天下》续上。   “还能不动声色饮茶   踏碎这一场 盛世烟花   血染江山的画   怎敌你眉间一点朱砂   覆了天下也罢   始终不过一场繁华   碧血染就桃花   只想再见你泪如雨下   听刀剑喑哑   高楼奄奄一息 倾塌……”   场中央的攸宁随着乐声翩翩起舞,裙裾翻飞罗带流连,身如飞燕飘逸灵动,忽而素手打出两把把玉骨扇面,自下而上,拂动凭空而出的两只斑斓彩蝶,蝶虽风动、人傍蝶舞,清雅曼妙引人如坠明媚春日山谷,溪流潺潺、鸟语花香,佳人眉心一点红妆,风鬟雾鬓绣罗裳。攸宁的舞姿飘逸飞仙,我都看得如痴如醉。朦胧的灯光打在攸宁最后定格的娇美容颜上,眉心一点朱砂尽态极妍。   “好!攸宁,这曲子这舞姿看着都是精心准备过一番的,难为你们一番玲珑七巧的心思。”康熙爽朗笑道,众人方从如梦幻境走出,抚掌喝彩。攸宁走上前去,款款施了一礼,朗声道:“攸宁恭祝皇阿玛、皇祖母新年大吉、福泰安康。”   “哀家很喜欢这曲子,这叫什么名字?好似从未听过啊……”皇太后问道。   “这个……孙女就让作曲子的人来回答好了。式玉……”   我一早就知道会被这丫头拖下水,虽然藏在幕后但还是被拉出来,无奈缓步走到台中,和攸宁并肩行跪礼。   “回禀皇太后,此曲是式玉无意听人唱起,有些不记得了,便合二曲唯一。前者是《九鼎天下》,后者是《倾尽天下》,意指我大清海清河晏、万古延绵!”顿了一顿我补充:“词是奴婢和公主稍作修改,以衬公主芳华姿容和翩跹舞艺,奴婢愚钝还请皇太后恕罪。”这词主要写的是男女之情多一些,我生怕他们误会了去。   “无妨,哀家很喜欢。好孩子,看来你除了伺候皇上能尽心尽力,还有这份可人伶俐的心思,哀家要好好赏你。”   “皇祖母,我呢?我跳得好不好?”攸宁飞到皇太后的膝下,小女儿娇态尽显。   “这个啊,哀家问问世子就知道了。世子觉得公主的舞跳得好不好啊?”皇太后摸了摸攸宁的头发,话却朝着坐在阿哥一席的乌尔衮说。乌尔衮赶忙起身,躬身一礼,不慌不忙道:“公主天人之姿,舞曲皆秀婉绝伦,乌尔衮叹服之至!”   皇太后满意地颔首,攸宁不明所以接下赏赐。我跪在场中心里却是一阵发凉,乌尔衮在皇太后心中的地位,怕是比众人想得还有非凡。后续的节目照常上演,大殿里的人们却兴致缺缺,直到康熙带领后妃离场众人才放开胆子饮酒笑谈起来,尤其是阿哥们的一桌子。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个章节开始攸宁、式玉和几个人的纠葛 ☆、翡翠相思   笙歌尽后,所有人陆续来到了宽敞的殿外空场地,观看一年一度的春节烟火。康熙和后妃阿哥们站在高台上,到了时间,康熙示意烟火可以开始。下头先放了一串长鞭,噼里啪啦火星子在黑暗中格外显眼,而后各种花炮、花盆、葡萄架和各种鸟兽花炮齐齐绽放。伴随着绚丽的火光和响亮的花炮声,台上台下人群兴奋到了极点。   “真好看。”我由衷说道,望着熟悉的烟花在漆黑的夜空绽放光亮,如同那些年和亲人朋友在家中小院子里放烟花爆竹的情景。   “那是自然,这整个大清,最好看最盛大的烟火就在今夜的紫禁城,不过瞧着今年的烟火比之往年还要多上不少,皇阿玛可是下血本了!”攸宁抬目看着亮如白昼的夜空道。   “怕是皇祖母的意思,她老人家对世子很上心呢!”一直沉默不语的胤礽忽然对站在他身侧的乌尔衮道。   乌尔衮淡淡笑说不敢,眼睛却往攸宁处扫了一扫。我闻言向乌尔衮看去,恰看到胤礽也是如此,我俩的视线隔着一个乌尔衮,撞到一处。他眼里的隐忧我看得一知半解,朝他微微颔首再望向一无所知的攸宁时,一股逃脱不开的不安愈发沉重。   “廷玉!”她借着烟火的响声,肆无忌惮地朝高台下的张廷玉挥手,张廷玉抬手回应,带着和煦的笑意。又一簇烟花腾空而起,伴随着清脆的炸响,银光闪烁,飞腾于高空。一团团一簇簇,宛如红霞纷飞、银雨倾泻,红如玛瑙、蓝似琥珀、白若珍珠、绿比翡翠。光芒将寂静黑夜照亮如同白昼,攸宁那张俏丽的脸上,洋溢着芙蓉花般的笑意。   “公主和张公子的交情似是颇深。”乌尔衮话是对我说的,眼神在台上台下巡视一个来回。   我不自在地咳了一声,嗫嚅道:“张廷玉和太子是要好的朋友,公主也就熟悉了。”乌尔衮无声地牵扯嘴角,没有发表什么意见,继续看灿烂的烟火。   放了约有半个时辰,太后命官员和各府福晋前往仪鸾殿赏吃元宵。还有十余个太监在宫院之中玩耍两条游龙,互相打斗戏以助兴。   “哀家瞧着每年都是听戏曲吃元宵,多了也无新意,今日就叫御膳房特地做了改进。今日众位所得元宵中有两个包了翡翠相思豆,赐给有福气的人,众位食用时可要仔细着了。得了豆子的就说与大家,一同讨个好彩头!”太后坐在上首,让嬷嬷把元宵分发下去。   我这回得了康熙特许全程可以自由活动,是以就被太子和攸宁拉了过去。没想到太后还有这个寻乐子的心思,我扒拉着碗里晶莹剔透的元宵,瞧着哪个有可能有豆子。   “咳咳,还没吃你就急着找豆子了,小财迷!”胤礽看我的举动无语撂出一句。   “我是怕吃到肚子里就不好了,笨!”这么说着,我舀起一颗咬了一小口,是芝麻馅的,没见到什么,继而吃了第二口。同样地,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一碗十二颗元宵吃下去,肚皮都快撑破了,结果半粒豆子也没见着。我朝胤礽碗里瞄去,他也是空空如也。   “皇祖母,我这里有一颗!”攸宁兴奋地举起手,指间捏着一颗凝碧剔透的相思豆,有半个拇指那么大。   “哦?攸宁已经吃到了,那剩下的这一颗……”太后瞧着底下,还在吃的众人见太后迫切想知道剩下那颗豆子的去向,都卯足了劲拼命吃,不一会碗都见了底。   “回太后,乌尔衮此处也有一颗。”   “世子也得了?呵呵,今日可巧,哀家两个疼爱的孙辈都得了翡翠豆子,年后也必然也如这翡翠相思豆一般……”太后神色颇为高兴,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只觉得那喜色是真,却也是意料之中的神情。   “皇额娘,这元宵也吃过了,额娘劳累一天不若早些回宫休息吧!”康熙适时打断了她。   我这才想起来,太后管那豆子叫翡翠相思豆,统共就两颗。今日来了这么多人,偏就落到了乌尔衮和攸宁的碗里,当真只是凑巧么?还有康熙为什么要急忙打断太后剩下的话?他是那么疼爱攸宁,是不是已经察觉到太后的意思了?   “皇帝孝心,哀家就先回宫了,这里就交给你们这些小辈们吧。”太后顺着康熙的意思满意离开,康熙随后也带着妃嫔回去了。众人道别后回府的回府回宫的回宫,没多久就已灯火阑珊。胤礽打发了小阿哥们和格格们回去,张廷玉被攸宁留得晚了,只好随胤礽回毓庆宫偏殿歇脚。   “夜既深了,皇姐回去的路上要当心些。”胤礽对攸宁说,攸宁点点头。乌尔衮看了看幽暗的宫道,主动请缨送攸宁回去。攸宁思量了一番就答应了。两人隔着些距离朝西面去了,直到身影隐没在夜色中,我们方才抬脚离去。   独自走回乾清宫的路上,我的脑海里不断回放着今晚的一切。戏台上献舞的攸宁,落落温雅的张廷玉,探究颇深的乌尔衮,对乌尔衮青睐有加的太后和阻止太后继续发话的康熙。还有,那颗翡翠相思豆。红豆相思,相思红豆。攸宁和乌尔衮在太后的眼里怕是成了红线姻缘的两端,这要怎么斩断,这要怎么了结?!攸宁啊攸宁如果有一天你的姻缘际会不是你梦中的那人,你会不会后悔这一晚为他倾绝舞艺,会不会后悔这一晚得了翡翠相思?   草长莺飞,又迎来了生机焕发的春天。我在御花园里剪着最新鲜的花枝,准备带回去给龙案添几分春意。   “格格,格格,您慢点儿跑,等等奴婢啊,小心点儿……”一个小宫女在花园里小跑起来,我放下手里的花枝,走出去一看。   那小宫女脸生得很,似乎不是哪位娘娘宫里的。   “站住!哪个宫里的丫头,不知道御花园里的规矩吗?”我喝斥了一句,小宫女看了看我的服色,只好行礼告罪。   “姑姑恕罪,奴婢是安亲王府里的大丫鬟,今日随格格入宫给宜妃娘娘请安。我家格格跑得急了点,奴婢怕出了差池这才追了来,不知坏了这里的规矩,还请姑姑见谅。”小宫女边说边向前面张望着。   “等你这么久都没追上,真没劲!你跪着干嘛?”一个脆生生的声音插了进来。我朝身后一看,恰是那日在宫外遇见的红衣少女。   “哟,怎么又是你?上一回还没吃够我的金鞭么,莫不是没在我那讨到好处就往我家婢女身上撒?”   “式玉见过郭络罗格格,格格吉祥。”我没理会她的话中之意。   “吉祥?这会儿乖巧了,没得太子爷给你撑腰,你也胆敢私罚我的婢女?”   “奴婢不敢。”   “不敢?你是不敢,一个小小的宫婢当然没那个能耐和我郭络罗.朗瑶作对,今日你扰了本格格的兴致,本格格就罚你在这跪倒晌午。没意见吧?”她弹了弹衣袖,吩咐小宫女站起来,嘲讽地看着我跪下的动作。我虽然没抬头瞪她,但心里已经已经把她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这个郭络罗格格行事怎的如此嚣张。想我一个乾清宫淑仪被亲王家的格格罚跪,这是件很郁闷的事情,但我一没品级二没靠山在此,只好憋屈一下。   “今日春光正好,格格也在此游园吗?”一个清朗的少年声从桃花树下传来,恰是一袭蓝色蟒袍的胤禩。   “八阿哥吉祥。”郭络罗给胤禩随意请了安,颇为马虎了事,胤禩见了也不在意,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既然如此,不知格格可有意愿陪同胤禩一道赏花?”八阿哥问得谦谦有礼,郭络罗犹豫了一下就答应了,朝我看了几眼,刚想再说什么就听得胤禩开口。   “原来式玉姑娘也在此,我差点忘了,皇阿玛方才遣人找你呢,说你这花摘了这么久还不回去,他正等着你笔墨伺候呢!”八阿哥边说边瞄向郭络罗。郭络罗听了一半也回过味来,走到我身边亲自扶起我。   “没想到你竟然是皇上跟前伺候的。今日就先放了你去,不过来日方长,我日后就住在宜妃娘娘宫里,咱们有的是时间!”她的声音压得比较低,眼睛微眯说得得意。   “御花园美不胜收,朗瑶看入迷了,竟然忘记让式玉姑娘起身……”话是说给八阿哥听的,她边说边朝他走去,浅浅一笑。两人并肩朝林子里去了,我在后头瞧得目瞪口呆。原以为这个趾高气扬的满洲格格闹腾起来会不管不顾,不成想被八阿哥的三言两语就打发了。对了,她方才说日后长住宜妃宫里,看来安亲王也有意思和阿哥结亲。   历史上八福晋就是郭络罗氏,她莫不是日后的八福晋?不对,安亲王府不止一个格格,生出变故也有可能。但这泼辣的性子,怕是八九不离十。所以说我和未来八福晋的梁子就这么结下来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  捉虫 ☆、赐婚   三年一次的选秀在今年开春如期举行,日子过得飞快,不知不觉秀女们已经入住储秀宫静待最后的评选。从御花园采了些花回来,途经储秀宫时隐隐约约看到一群风华正茂的妙龄少女正聚在一处踢毽子。回了乾清宫听梁九功说起此次选秀,约莫就在一两日后康熙会携着几位妃子一同选定,叫我去惠妃那处取了名册过来。   “奴婢见过姑姑。”钟粹宫门前的两个小宫女上前行礼。   “嗯,惠妃娘娘可在宫里?”   “回姑姑话,娘娘方才去了荣妃娘娘处,说是商量选秀的事情。姑姑可要去里头候着?”   我估摸着惠妃一时半会怕是回不来,便问了图雅的所在。去了殿后看图雅在那整理书案子,就找了椅子坐下。   “听说惠妃娘娘去了荣妃娘娘那里,约莫几时回来?”我喝了口茶。   “才去没多久,估计到晌午才回来。你也莫要干等,娘娘去时已经吩咐我把名册备好给你。”她从书案上拿起一叠薄薄的册子递过来。   我接过仔细翻看,点齐全了方颔首:“还是娘娘周全,那我先走了。”   “唉等等……”图雅急急把我喊住。我停下步子回头看她,目光撞在一起,她神色忽闪,像是在犹豫着什么。   “有什么事情就直接说出来,是不是遇上难处了?”我只好开口问。   “没什么……一点不打紧的小事罢了。我在娘娘这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倒是你在皇上身边要小心伺候着。时间不早,你先回去吧,咱们来日再聊。”我见她行止也无异样就放心告别。   两日后康熙和几个妃嫔去储秀宫选秀女,不到一个时辰就听说选完秀女了,我赶紧着手泡茶,等候康熙回宫。   “式玉式玉,不好了!不好了!”门外传来攸宁的声音,她提了裙裾大步跑来,气喘吁吁,贴身的宫女都被远远甩在后头。   “怎么了?”我奇怪地看着她,她气喘吁吁,拍了几下胸口才缓过起来。   “皇……阿玛他要……不对,是……是惠母妃,她在皇阿玛那里替大哥求婚呢!”攸宁说完就灌下一大口茶,瞅着我的反应。   “赐婚?惠妃娘娘是大阿哥的额娘,大阿哥也到了要娶福晋的年纪了,借着选秀的机会也是正常。你说说看,大阿哥和娘娘都相中哪家的秀女了?”我摆弄着茶杯探问。   “哪家的秀女?你……你真真糊涂了,大哥这些年可曾对哪家的姑娘上心了,除了你还会有谁!”攸宁一口气说完,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什么?!”我一时惊得不知作何反应,心里咯噔一下像压上了一块石头。惠妃要把我许给胤褆作福晋,那康熙呢,康熙会不会也是这么想的?   “你先别急,我也是刚从惠母妃那处听了三言两语,现下是什么情形大家都不知道。我知道你心里的人不是我大哥,你在这等等,我在去打探打探。千万别急知道吗?”攸宁见我反应呆愣,只好拍着我的肩膀安慰,然后提了裙裾赶忙朝钟粹宫奔过去。   怎么办?惠妃竟要求了这桩婚事,多半是大阿哥在惠妃面前请求过。康熙不答应还好,若是答应了,我这一世岂不要被束缚在皇家宫院不得自由。且不说我不愿嫁给这里任何一个人,就算是迫不得已要嫁,那个人也绝对不会是大阿哥。我和他情分不浅是不假,但此情无关风月只为真心。大阿哥啊大阿哥,你怎么能轻易自作主张向康熙求婚旨……   -----------------视角切换--------------   “皇上您看这事如何?”惠妃小心问道,康熙却沉默不语,端起杯子小啜一口就放下了。   惠妃拿起杯子试了茶水温度,对身旁的图雅道:“怎么伺候的?茶水都凉了还不知道,赶紧换上新的!”   图雅慌忙请罪端了茶水下去,到茶水房换上今年新得的君山银针,试过温度后才往回走。半路上碰到良贵人迎面走来。   “给贵人请安,贵人吉祥!”   “起吧。姑娘这是换茶水去吗?”她和煦地扶起她,用手探了探茶壶温度,浅浅一笑,“这茶水莫不太烫了些?皇上火气正大着呢,姑娘要好生伺候着。”后半句说得图雅心下一颤,领悟过来话中含意,正要谢过她却被她拦住了。   “姑娘在惠妃姐姐那里也伺候不少年了,原先和式玉姑娘也是情同姐妹。式玉姑娘相貌不错人也通透,此番惠妃姐姐求了去怕是万岁爷也舍不得呢。”   “贵人说的是,式玉才貌皆是上品,也难怪娘娘和万岁爷喜欢,若是成了这桩婚事,也是咱们宫里的喜事一件。”图雅话是说得流畅,但心里却像哽住了什么一样,难受的紧。手里的茶盘子微微有些颤抖。   “就是都喜欢才会犯难,谁知道会不会有其他的选择呢。人这一世,偶尔争上一争兴许都有不同。惠妃姐姐为大阿哥争取心仪的福晋,争取到了是喜事争取不到也无妨。凡事只在人为,姑娘觉得呢?”一番话说得意味深长,不待图雅反应就转身离去。图雅望着那抹淡雅的身影消失在转   角,垂下眸子思量许久,再抬头时眼神已变得坚定无比。   “糊涂!”图雅还没进门就听见康熙的怒斥声,一个茶盏朝她飞来,她险险避过立马惶惶然跪下。坐在下首的惠妃显然也被惊吓到了,飞快离座请罪。   “臣妾不知此事有何不妥,望皇上指点!”惠妃定了定心神抬头问。   “他糊涂你也糊涂了么!朕以为你在宫里这么些年都是明白人了,怎么这时候跟那小子一样犯浑了?你别问朕为什么,朕绝不答应这桩婚事,至于其中缘由你自己想想吧!”康熙压抑着怒火说道。   “臣妾一个深宫妇人本不能随意干政,但臣妾此生只得胤褆这么一个儿子,臣妾看他打小长到大,除了式玉以外没对任何姑娘家上过心。臣妾劝也劝过骂也骂过,但他就是那么个执拗的性子。臣妾知道式玉是赫舍里家的大格格,索相和臣妾母家一直不睦,皇上……”惠妃说得凄哀无奈,眼神里满是企盼。康熙却不为所动,起身拂袖走到门口。   “朕从未罚过你,今日你行止冒失言语干政,朕原本可以治你一罪,念在你这些年安分守己的份上就在这跪上一天,半月禁足不得出钟粹宫半步!”康熙沉声说道。这话没把惠妃吓着倒是把图雅吓得不轻,她从未见过康熙如此发落伺候他多年的宫妃。当下按耐不住在康熙脚下叩首。   “请皇上饶过我家娘娘吧,我家娘娘只是为大阿哥求婚,皇上不答应就罢了,实在不能因为这等小事责罚娘娘,奴婢不仅仅是为娘娘考虑,更是为式玉姑娘着想。这事情传将出去,宫里人怕是误会其中是式玉姑娘故意拂娘娘面子,日后闲言碎语难免……”图雅将话点到即止。   康熙静静听着,沉思许久,方才直视她道:“你且起来,朕听说你和式玉交情不浅?”   “回皇上话,奴婢和式玉在二十五年选秀入宫一同分到惠妃娘娘这里当差,和她有情同姐妹之谊。”图雅恭谨答道。   “你是哪家的女儿?”   “奴婢尚书科尔坤之女。”   “哦?原是科尔坤的女儿,看着大方伶俐,在惠妃这里伺候也有许多年了。不如朕做主把你赐给大阿哥做福晋,如何?”康熙淡淡问道,图雅听了这话,身子有些不受控制地颤抖,说不清是害怕还是兴奋,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作答。   “臣妾替这丫头谢过皇上了!图雅,还不谢恩!”惠妃率先回过神来,就着梯子往下。康熙没再关注图雅,见惠妃已经如此作答,原本不豫的脸色稍霁,让惠妃起了,随即说些安抚的话就离开钟粹宫。   ----------------视角切回-------------   “式玉姐姐!听说方才皇上在钟粹宫发了好大的火,梁公公让我们小心伺候着,还叫姐姐暂时别去御前伺候。”我坐在后殿等了半天也没等到攸宁的消息,反倒看到琉璃小跑过来。   “梁公公可说了皇上为何恼火?”我赶忙追问。   “这个,我也不知道。只听公公吩咐我们不让你上前伺候,我这才想着会不会和姐姐有关,就急着过来给姐姐报信了。姐姐且在此处安心等着,过会子皇上回宫就清楚了!”她说完就去准备上茶事宜。我原本惊乱的心被她的一番话搅得更乱,康熙对惠妃发火了,这是为什么?还有,这婚事到底有没有答应呢……   干坐着越想越奇怪,我再也忍不住径直走出后殿,在门口撞见了赶来的攸宁。   “没事了!式玉,没事了!”她抓起我的手喜道。   我听懂了话中含意,心头的那颗石块一下子卸下去,仿佛从谷底冲上了云霄,和攸宁对望着,说不出的开心。   “我……我是不是不该这么欢喜,听说惠妃娘娘因为此事被皇上责骂了。”开心过后,我又担忧起来,康熙这么对待惠妃也不怕招人口舌。   “你是该担心,不过却担心错了人。皇阿玛驳回惠母妃的请求本来也没什么,但却因为这等小事想发落惠母妃,你说这是为什么?明眼人都知道皇阿玛这是想长留着你叫其他人不敢乱打主意。”   “你该不是指,皇上有那番意思?”我方才想起来康熙这样的举动太招人是非了,我一个小小宫女,即使有赫舍里氏和索额图做靠山,也没必要这么维护。难道康熙是想留着纳入后宫?这个想法一闪现,我浑身一抖,大脑也空白了。   “我只是这么乱猜一气,但也未必。你想想看,索相和明相一直不睦,如今你若是真做了大福晋,那朝堂的势力岂不是重新划分?目前的情况尚不明朗,一切等太子回来做决议。”攸宁三言两语道出其中缘由,我被她瞬间点醒,一拍脑袋明白过来。   “你怎么知道太子……”   “那回南巡,你们在荷池那边……他也真是大胆,不怕被人瞧见!”攸宁嗔道,眼里含笑。   “不是……那是……唉,我其实……”我支支吾吾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回想起那个蜻蜓点水的一吻,我开始自问:难道我对他真的没有那种意思么,还是我不愿意接纳这个不属于的世界而故意逃避呢?我在逃避他,还是逃避我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图雅嫁人   赐婚的风波以尚书科尔坤之女嫁给大阿哥做福晋收尾,康熙的动作很快,当日命钦天监选定了良辰吉日。五月份下达了赐婚诏书----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之皇长子爱新觉罗胤褆,人品贵重,行孝有嘉,文武并重。今有尚书科尔坤之女,伊尔根觉罗氏图雅,满洲镶黄旗人氏。品貌端庄,秀外惠中。故朕下旨钦定为大阿哥之嫡福晋,择日大婚。钦此。   旨意既下此事就按板上钉钉确凿无疑了,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康熙把图雅赐给大阿哥,但图雅对大阿哥的那些许心思也是有察觉的,她应当开心吧。赐婚的同时宫里传出些闲言碎语也渐渐变少,内容无非是康熙为了乾清宫的小宫女对惠妃大发雷霆想必此女对皇上使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种种,话里话外大有艳羡和嫉恨之意,身边的几个丫头尤其是连翘总为我打抱不平,我听完笑笑也就过去了。胤礽前阵子奉旨去了关外查访地方贪污受贿的事情,直到圣旨下达后才办完公差回来。   “前阵子听说惠母妃求皇阿玛把你赐给大哥?”胤礽面见康熙汇报完公事后就把我拉到宫后隐蔽处询问。   “嗯,不过皇上没有答应。”   “吓死我了!你知道么,我前几日才得了消息,那时候只说是赐婚,没说是哪家的姑娘。我心里揣测着会不会是你,皇阿玛会不会答应?好容易结束了差事急急赶回来,就怕听见那圣旨上说……”他话说到此处顿住,一把揽过我紧紧拥住。我身子僵了一僵,可闻着他身上那股淡雅的青桂香,一颗浮动不安的心像春风拂过般平静安宁。这个高我一头的少年,用他温暖的怀抱把我从躁动的世界隔绝开来,我缓缓地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抬起垂在身侧的手,用同样的方式拥抱他。   “不是我,胤礽,我还在这里,我不是大福晋。”我的嘴角挂上了轻松的笑意。   “你……不喜欢大哥?”许久,才听到他犹疑的声音。   “不,我喜欢,不过,这样的喜欢就如同我喜欢攸宁喜欢你喜欢张廷玉那样的。因为我们之间有朋友之谊,但若要我嫁给他,我一万个都不会答应。”   “那如果是我呢?你会给我一个例外么?”他放开我,直视我的眼睛。我想开口说不,却被那道炙热的眼神逼得手足无措,只好垂下眼睑。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胤礽,皇上态度你也看到了,我现在只想找个由头离开这里。如果你不是你我也不是我,我们或许可以……”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皇阿玛那里我会想办法,只要你不再继续逃避继续拒绝,我一定会给你一方安稳的天地。”他眼里带着欣喜的笑意,声音沉定。   我望着眼前许我安宁的人,即使知道他日后的遭遇,即使担忧我们未来的结局,却在这一刻抛开所有的忧虑枷锁,与他相视而笑。   婚礼的日子很快就到了,因为大福晋是从惠妃宫里出去的,故而惠妃处也赐了许多赏赐,赶在婚礼前几日把图雅送回至伊尔根觉罗氏的府邸,顺带捎去几个教习嬷嬷。二十三日傍晚迎娶新娘的仪式正式开始,康熙没有出宫不过叫梁九功和我带着赏赐去大阿哥府。   晚间到了大阿哥府邸五十桌酒宴已经备好了,府里满是喜庆红火的色彩,府里的管家在门口迎候来宾,接下贺礼。朝廷上的公侯世爵、内大臣、侍卫和二品以上的官员及其命妇俱已就坐,福晋一方的亲眷也安排好了席位。酒菜开始上桌的时候,府外传来礼乐声。众人皆起身翘首,不多时府门口欢声笑闹一片,福晋的轿子已经到了。   只见銮仪卫预备红缎围的罢抬彩轿在八名随侍女官的簇拥下落地,大阿哥身着红色蟒袍补服,亲自前往迎接。礼官递过弓箭,大阿哥一发即中,轿帘微微晃动,众人莫不拍手叫好。新福晋在朝廷命妇的服侍下掀起轿帘,款步而出。人群退成两排,恭送大阿哥和大福晋进门去。两人拜过天地后,梁九功命人抬上宫中的赏赐,大阿哥和福晋谢过后梁九功就回去复命了。我刚要跟着往回走,胤礽按住了我的手腕,侧首吩咐何玉柱去给梁九功传话。梁九功朝胤礽这里稍许看了几眼,躬身一礼后就回宫了。   喜宴很是丰盛,光是羊就四十五只,其他各类珍品佳肴数不胜数。宾客们觥筹交错把喜宴的气氛炒得火热,宫里的阿哥和格格们也在此处放开了胆子,一个劲地跟在胤礽和三阿哥、四阿哥身后朝大阿哥敬酒。大阿哥饶是酒量再好也抵不过千杯灌来,胤礽带着闹腾的弟弟们一杯杯送过去,他就乖乖地一杯杯灌下肚子,也不见丝毫的恼色。倒是身边的图雅有些急了,听出势头不对劲悄悄扯了扯他的袖子。   “爷,酒喝多了伤身,不如让妾身代爷喝吧。”   “哟,新娘子这会儿就心疼起夫君了,大阿哥,你艳福不浅哪!”在一旁灌酒的简亲王打趣道。   “这点酒算什么,我今个高兴……还能……喝。”说到后头舌头打了个结,可酒还是照旧喝了下去。胤礽笑眯眯地又斟满了一杯,“大哥,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弟弟就再敬你一杯。”   “太子……”红盖头下的图雅声音有些焦急。   “太子还是就此罢了吧,奴婢回头要跟皇上汇报。若是把大阿哥灌醉了,大伙都不好交差不是!”我拦下图雅的话头,说得很大声,其他再想过来敬酒的宾客都止住了步子,识趣地互相喝起来。   胤礽眸色闪了闪,终于放下酒杯差人把大阿哥和大福晋送回洞房。随后就是新郎挑盖头,新郎新娘喝合卺酒,吃子孙饽饽等例行程序。图雅的盖头揭下,闹洞房的众人都赞新娘子样貌上佳,新娘子大大方方笑看众人,做足了大家闺秀的风范。而大阿哥却是醉得不清,众人看后也就兴致索然地退下了,胤礽让府里管家熬了醒酒汤送来,看大阿哥服下后便带着一众弟弟妹妹们回宫。   初夏的风吹过来,周身的酒气和花香的气味融合在一处,愈发醉人。我感受着微凉的夜风,和胤礽并肩走在最后头,前方的小阿哥和小格格们还沉浸在方才的欢声喧闹中,三阿哥和四阿哥都过去照看着。   “方才也不悠着点,真要把大阿哥灌醉了皇上第一个找你!”我对他不断朝大阿哥敬酒的行为表示了深深的批判。   “大哥今晚高兴嘛,我这个做弟弟的当然要好好恭贺他咯。”他说得好听,嘴角却藏不住阴谋得逞的笑意。   “你以为我不知道?大阿哥虽然没求成婚旨,你心里还在惦念着是不是?”我半喜半怨道。   “这可算是轻的了,要不是你本就对大哥无意,本太子可要狠狠向他讨这一笔回来!”他说得咬牙切齿,望过来的眼中却是融融暖意。   ----------------此时的洞房内--------------   “图雅……”原本醉成一滩烂泥的大阿哥此时眼中清明无比。   “爷,我……妾身伺候爷就寝。”图雅起身欲要给他脱下靴子,却不料被他强行按住手腕。   “爷?”图雅犹疑地看着此时的夫君,不明白他的意思。只见他探手过来,拔去她绾发的簪子,指腹细细地在簪身上摩挲,眼里黑得发沉。她不明白此时的夫君在想些什么,不知道自己是误打误撞中了他的喜好还是会因此被厌弃。她只知道,自从她昨夜拿出这个簪子戴上后,她就明白,纵使他的心里有式玉,她也是他明媒正娶的大福晋。即使对不起式玉的一番情意,她也要用这支簪子挽住丈夫的心。成与败就在今夜,她图雅敢赌就敢输得起。   “没什么,就寝吧。”他终于淡淡说,反手大力扣住她的手腕,欺身上来,重重压上她姣好的红唇……   红罗帷帐缓缓落下,随着一声簪子落地的清脆响声,寂静的夜,还很漫长。   ---------------洞房场景结束------------   “皇上,大阿哥携大福晋请安来了。”殿外的小太监禀报。   “让他们进来吧,式玉去备茶礼。”康熙放下手中的毛笔,吩咐道。   身穿皇子福晋朝服的大阿哥和图雅并肩跪拜在康熙面前,按规矩大阿哥行三跪九叩、大福晋行六跪三肃三拜礼。礼毕后我端上茶托,图雅朝我浅浅一笑,端了一杯恭谨地给康熙奉茶:“臣媳给皇阿玛奉茶。”   “嗯,梁九功,拿红包。”康熙笑着应了,接过茶喝了一口,把红包递给图雅。图雅和大阿哥谢过康熙,随后去惠妃和毓庆宫奉茶。我得康熙命令一路送他们过去,路上他们两人走在前头,我走在后头,三人一时无话。直到了惠妃门口,我站在外面等候,半晌又随他们去了毓庆宫。胤礽这回没有为难新福晋,不仅亲自扶她,还亲昵地一口一个大嫂叫得欢快,丝毫不理会大阿哥愈来愈黑的面孔。   最后等到大阿哥和图雅出宫的时候我才拉着图雅走到一边,正式向她道喜。   “昨日人多口杂我没机会当面道喜,恭喜你嫁得一个如意郎君!”我由衷为她高兴。   “式玉,谢谢。不过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你喜欢的人是大阿哥?呵呵,其实我一早就感觉到了,在惠妃娘娘那里你对大阿哥比我还要殷勤,他若不是你心上良人还能是谁?现在你们能在一起,也是终成眷属了。”   “你难道不怪我么?大阿哥的心里……”   “嘘,你说这话是叫我伤心么。我和大阿哥的情分是打小长大的,无关风月。大阿哥先前也许糊涂了你别在心里膈应,我当你是真心相交的姐妹,嫁给大阿哥你会幸福的!”说完我捏了捏她的手,希望她能明白我的意思。   她听罢笑逐颜开,恢复了以往的作风朝我的肩头大力拍了拍,点头道:“好,式玉,谢谢你!”说完她带着笑颜回到大阿哥身侧,大阿哥转头朝我望了几眼,我朝他远远颔首便率先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危机初现   “玉姐姐,那郎贵人又来了。”木香迈着小碎步附耳和我说。我皱了皱眉,吩咐她道:“还是照以往的规矩,记得要客气些。”木香点点头就下去了,不多时我听得门外女子愤愤不平的一句抱怨,木香好声好气地劝导她,最终前门才安静下来。   “这个郎贵人真真是脸皮子忒厚,明明知道皇上晚间安心批折子不愿任何人打扰,还几次三番凑着往门上送。姐姐你也真是好脾气,回回都客客气气打发她走,要我说呀……”连翘干瞪着眼开始叽叽喳喳数落起来。   “快合上你那小话匣子吧。人家可是正儿八经的贵人,我都不敢随便非议你还在这胡说,小心梁公公听到了,仔细你的皮!”我拍拍她的脸颊,她咯咯露出一个酒窝,挠挠脑袋就退开了。   宫里的自鸣钟已经报过三次时辰了,眼下已经半夜时分,宫里上下的宫女太监都快打盹昏昏欲睡了,唯独康熙精神好得很在灯下批折子。   “皇上,这折子剩的不多,您明早还得上朝呢,不如就此歇了吧。”梁九功小心翼翼地问道。我端上新泡的一杯浓茶,康熙喝了一口,揉揉眉心,眼眶已经显露倦色。最近漠北那边传闻噶尔丹残部又在活跃了,四处惊扰百姓,强抢民物,搅得边疆市镇不得安宁。   “方才殿外是什么人?”康熙终于放下毛笔,起身走向床榻。   “回皇上话,亥时三刻的时候郎贵人送来红枣雪耳安神汤,奴婢照着规矩请贵人回去了。”   “嗯,这个郎氏……若是明日她再过来,你就让她进来吧。”梁九功伺候康熙脱下龙袍,我端过洗漱的脸盆点了点头,却有些不大明白康熙的意思。   “郎贵人怕是不多时就要进位份了,赶明个儿的绿头牌你去让敬事房的人重新排一排。”等到康熙睡下,梁九功和我退到门外,走到大殿角落时他提醒我说。我顿时了然,敬事房的人没有别的本事,但对于绿头牌的研究那可是相当深入。比如说哪个位置最容易让皇帝发现,哪个位置摸中的概率最高,还有什么方法可以让皇帝摸到特定的一张牌,据说摸中概率能高达八九成。这项神奇的技能康熙当然知道,只不过平日里他也不会干涉,反正后宫多得是如花美眷,随便一个都是千娇百媚的妃嫔。但有的时候,康熙会暗中示意梁九功调整,梁九功伺候康熙这么多年,比他肚子里的蛔虫还要精怪,一个眼神就知道康熙的意思了。   郎氏原本就打听到风声,那晚早早来到了殿外等候传召。可敬事房的太监也好笑,明明大言不惭地说绿头牌的事情交给他们,可晚间送进来的人却不是郎氏而是良贵人。虽然康熙对良贵人倒还温和体贴,但我们底下伺候的人都眼观鼻鼻观口大气不敢喘一声。大家都心照不宣地发现,这点小事让我们给办砸了。   于是隔天白日里我挑了空闲,到敬事房把梁九功的话又传了一遍,免不得数落了几句,敬事房的太监恭恭敬敬地应下了。回去的路上,我好死不死地从千秋亭过去,竟然看到郎氏携着许久没出现的纳喇氏在和良贵人说话。   “听说昨晚上皇上原本等着妹妹去送安神汤,可巧良姐姐先你一步呢!”纳喇氏打着团扇说了句。   郎氏轻蔑地哼了一声,“纳喇姐姐说得什么话,不说你我三人皆是皇上的人,本就姐妹一场何须分个先后,就算分先后,那也是良姐姐在你我之前不是?”话是对纳喇氏说的,可眼睛却直勾勾地看着良贵人。   “郎妹妹这话折煞我了,我一个出身微贱之人,也当不起妹妹尊称。”良贵人一如既往地推却忍让。   纳喇氏原本被郎氏一个呛声说不出话,这会儿听了良贵人的话立马笑起来:“我说呢,差点忘了良姐姐原先是辛者库出来的,姐姐当真不容易,若不是生得绝色姿容,皇上也不会另眼相看……”话里话外竟然说得良贵人除去皮相一无所是。郎氏这下也跟着掩口笑起来,良贵人面上有些挂不住了,我在旁也看不下去这两人随意欺凌她,当下走了过去。   “两位贵人说话还是要留着些分寸,良贵人怎么说也是八阿哥的生母,皇上也希望贵人们能和睦相处。”我上前施礼道。   “许久不见,姑娘的口齿倒是愈发地伶俐,果真在皇上跟前伺候的就是不一般!”纳喇氏和我有些过节,至少她自己是这么以为的。   “贵人过奖了。”   “纳喇姐姐也认识她?”郎氏朝纳喇氏问道。   纳喇氏颔首,郎氏挑了挑眉梢,“姐姐确实过赞于你,身为皇上身边的宫女,见了主子都不行跪礼了么!”   “奴婢是乾清宫的淑仪,照规矩只给贵人以上的份位……”   “若我今日定要你跪下呢?张嬷嬷!”郎氏丝毫不见淡定,厉声叫来贴身嬷嬷,“让她给我知道,什么叫做礼仪。”张嬷嬷应声走来,我暗叹口气,直接大声道:“贵人何必多此一举,奴婢这就给贵人一个规矩。”说罢缓缓跪下,行了一礼抬头看她。她一步步走到我跟前,半蹲下来,用不高不低的声音说道:“连这行礼都能理直气壮,旁人若是看见了还以为我欺负你呢。”边说边抬起手,鹅黄色的袖子擦过我的脸颊,她的指甲一寸一寸往下移动,似在勾勒着脸颊的轮廓。   “良姐姐,你来看看,这式玉姑娘长得和你可有几分相似啊……”尾音上翘,带着阴寒的声调。纳喇氏拽着良贵人的手袖,强行拉了她蹲下,眼神在良贵人和我的脸上来回巡视了一圈,然后和郎氏相视一笑。   “郎妹妹还不知道么……这式玉姑娘是太子母家的格格,按照姻亲关系还得叫先后赫舍里一声姑姑呢。”纳喇氏说道后面声音压得很低。   郎氏却不以为然地笑了:“都说皇上深慕先后,难怪这一个两个的都能得皇上青眼,良贵人你看呢?”   “世间容貌有相似者实属常见,两位贵人如今圣眷正浓,何必纠结于这等小事呢。”我揽下话头,良贵人感激地看了我一眼。   “呵呵,那你告诉我看看,若不是你生了这张狐媚子的脸蛊惑皇上,昨晚侍寝的人怎么会变成她?”郎氏咬牙切齿,美目放出狠戾的光。   “贵人请自重,式玉从未对皇上有逾矩之处,贵人此番话未免太诬蔑……”我实在气不过,和她直直对视。   啪!一个巴掌打过来,良贵人被推在我的身侧,郎氏呆呆地看着自己扬起的手。我懵里懵懂地看着眼前的一幕,郎氏一巴掌打得响亮,可挨了巴掌的人却是良贵人。纳喇氏口里呼了一声“良姐姐可好”,然后扶了良贵人起来,郎氏回过神来对良贵人讪讪道歉。   “姐姐,我……这臭丫头实在是口出妄言,我教训她规矩,可姐姐怎的要维护着她呢!”郎氏声音有些气恼有些尴尬,望着良贵人霎时红肿一片的左脸,也觉得自己出手太重了。良贵人不着痕迹地甩开纳喇氏扶着的手,淡淡开口:“回去敷一敷就好。妹妹性子太急了,今日我既替式玉姑娘挨了一巴掌,妹妹也不必再罚她了。”说完就独自离开,纳喇氏随后也托词回宫。郎氏绞了手里的帕子,不甘心地跺跺脚,狠狠瞪了我一眼带着人也走了。   我在地上坐了一会,望望四周没有什么人,就揉揉膝盖站了起来。一路走我一路在心里骂自己:就你蠢,好好地管什么闲事!人家后宫的破事她们爱怎么吵怎么吵去,今日难得出来为良贵人说句话还被殃及池鱼,真是活该。   不过话也说回来,良贵人也算知恩图报,今日替我挨的巴掌看上去不轻,改日我还得登门道谢……可恶的是郎氏,我不就是拦过她几次不让她送汤进来,可那也是康熙的意思,到头来还把帐算到了我头上。还有纳喇氏,每回都那么单纯地出风头教训人,今日这件事情,一准就是被郎氏骗过来作帮凶的。真不知道这么高调她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我原本以为这件事情就是后宫经常发生的小插曲,对我来说也是不痛不痒的鸡毛蒜皮,可几日后康熙的态度却大大超出了我的掌控范围。   “玉姐姐,我就说嘛,那个趾高气昂的郎氏皇上才不会喜欢多久呢!这不,听说昨日她御前失仪,已经被降为答应了,现下打发去西边的小院子了。”连翘说得快意无比,好像郎氏得罪了她一样。   我却惊讶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不过就她那样,见天都跑过来送汤汤水水,一点规矩都没有,还老是对木香她们凶,不被贬斥才怪。”连翘是个护短的性子,说着就撇撇嘴。   我越听越奇怪,昨日不是我当值,晚间听说康熙翻得是郎氏的牌子,好好的侍寝她难道出了什么错处。还有,康熙最近因为边疆的事,重用都统郎谈为安北将军,郎谈就是郎氏的父亲,不然康熙也不会这阵子特别优待郎氏了。边疆的事情还没了解,康熙这么做,难道就不怕寒了安北将军的心?   怀抱着满腹疑问,晚膳我吃得索然无味,去当值的时候,听见两个小宫女在一起八卦。   “听说了吗?有人说前几日千秋亭那里纳喇氏打了良贵人,良贵人心善没有怪罪纳喇氏,纳喇氏却说是郎答应打的……”宫女一说 。   “我也觉得是郎答应,不过梁公公早上去纳喇氏那里宣旨了,把纳喇氏也降为了答应,一起送到西边院子去了。”宫女二接话。   “晌午梁公公送了好些赏赐到钟粹宫去,良贵人现在都已经晋了位份,等着过些日子正式封为良嫔呢!”   “她也真是好福气,一巴掌换来皇上的怜惜和一个位份,多值啊……”宫女二羡慕道。   “不过你可不知道,据说咱们的淑仪姑姑当时也在那里呢。她可是皇上跟前的红人,你说会不会……”   我听得差不多了,就轻咳一声走过去,两个宫女停住话头一齐望过来,觉察到自己刚刚说话的内容好像包括我这个淑仪,嘴巴张得可以塞下个鸡蛋,吓得立在柱子边不敢说话。   “以后别在乾清宫门口嚼舌根子,要说回自己屋去。”我获得了想要的信息也没为难她们,毕竟平日里听听八卦也能调剂调剂生活不是。   傍晚伺候康熙用完膳后,我就琢磨着这几天的事情,郎氏和纳喇氏被降位份,良贵人已经成了良嫔。宫里没有不透风的墙,那日的事情康熙估计当时就知道了。可涉及事件的四个人里就我没有受到任何安排,当然我觉得这样很好,可总是怪怪的。   康熙批折子的时候,梁九功和我都在外间,我犹豫再三权衡了又权衡,终于鼓起勇气问梁九功。   “梁公公,我能问您件事儿吗?”我小心开口。   “说吧。”   “您伺候皇上也有几十年了,你说,我和先后真的有几分相似吗……”我觉得我的声音有些抖。   梁九功原本眯着要打盹的眼突然张开,脸色变得十分严肃,“糊涂了?这种问题也敢瞎问!”   “我……奴婢是说,太子近日总是梦见先后,有一日见到我就说我和先后有几分神似。哦,太子说得的先后的画像。奴婢觉得要是因为长相的缘故惹得太子思念母亲,实在是过意不去啊。”一急之下,我还算反应快,搬出胤礽作幌子。梁九功听我这么一说神色缓和不少,又来细细打量我道:“这长相却是有几分相似。既然太子这么说了,你以后就少在太子跟前出现,免得勾起太子的伤心事,知道吗?”   “奴婢省得。” 作者有话要说:   ☆、蹊跷   我觉得事情好像有点不妙,郎氏和纳喇氏说我像赫舍里那都是道听途说来的,可梁九功伺候康熙这么多年,他是亲眼见过赫舍里皇后的。更何况按照姻亲关系,赫舍里皇后在辈分上也算我的姑姑,姑侄相像本来就是很正常的事情。还有良贵人,不,是良嫔,不经郎氏那么一说我还真不知道,怪不得我总觉得良嫔和我有种莫名其妙的亲近。原来看着她的脸,我会有种看到自己的错觉。   “连翘,还有水吗?”我要好好洗净这张脸。   “连翘睡着了,我来吧。”琉璃挽起袖子,递过一方帕子。   我望着铜镜里的素面,越看心越发凉,我和良嫔竟然有五六分的相似,难怪康熙会临幸当初还在辛者库的她,只是因为康熙爱慕怀念赫舍里皇后,一时睹人移情罢了。那么我呢,我会不会比良嫔更像赫舍里皇后,康熙会不会也把我留在后宫?   如果真是那样,我还不如早早地嫁给大阿哥。一直以来,我当康熙是长辈,他似乎也没有什么旁的意思。更何况我已经答应了胤礽,即使现在我没有做好心理准备,但我心里明白,我对他不是没有感觉的,只是这世道不允许……   夜凉如水,窗外的松枝被惊鹊晃荡,蛐蛐的声音显得聒噪无比。我在床上辗转反侧,被自己的猜想吓出一身冷汗,脑子里全是这几日的事情,晃来晃去,头痛欲裂。最后还是敌不过席卷而来的困倦,昏昏沉沉睡过去了。   “玉姐姐昨晚没睡好吗?”连翘一大早神清气爽地打招呼。   “唔……还好。”我拍了拍脑袋,去铜镜前一照,果不其然挂上了两个黑眼圈。   “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昨晚睡得死沉,还打小呼噜呢,不然玉姐姐怎么会没睡好。”琉璃佯怪她,连翘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   早朝过去后康熙把几位朝臣都召集到书房,胤礽和几个阿哥在书房外等候。我和木香看了茶,走到胤礽身边时故意把茶杯一侧,茶水倾倒在他身上,打湿了半边胸口。   “奴婢该死,请太子恕罪。”众人眼皮子底下,我不敢有什么马虎。   “无妨,你且起来,后殿可还有衣物?”胤礽弹了弹衣领上的水珠,淡然道。   “自然是有,请太子随奴婢过来。”   到了后殿,我还没说话,他就急着问:“是不是皇阿玛那里……”   “我也只是揣测,郎氏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当日就已知晓,只是为了探看皇阿玛的态度这才拖到现在。宫里都在传着你像极了我的皇额娘,但我却觉得,皇阿玛不会把你当做她。”胤礽若有所思。   “为什么不会?良嫔就是例子,若要我在这宫里束缚一辈子,我宁肯一了百……”他的手指带着凉意,按在我的唇上,眉宇轻皱,凝声道:“不许胡说。我一定有法子送你出去,你安心等着我。”   或许胤礽说得是对的,一直以来康熙待我都没什么特别,但流言时时都是我心坎上的一根刺,一日不拔除一日难安心。原先人前人后对我颇有微词的嫔妃贵人此时见了我眼神也是说不出的怪异,似是忌惮似是嫉恨又似是艳羡。日子久了,我也懒得理会,因为不过多久皇太后就在宫里发落了嚼舌根子的几个宫女,是以之后也没人再敢多关注此事了。   “我要不要故意做些错事让康熙把我发落了呢……”我坐在荷花池旁边,托着下巴无精打采。池子里的鱼儿游得欢快,扑通一声,就见什么东西落在水里溅了我一脸。我转身对那人怒目而视。   “世……子?”我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人,怎么也想不到恶作剧的人是他。   “姑娘可是误会我了。公主----”乌尔衮苦笑着摇摇头,往旁边一闪。   “攸宁,就知道是你!”我似乎好些日子没见到她了,于是蹲下身子舀了一碰水,朝她泼过去。   “哎呀,你睚眦必报啊你!乌尔衮快帮我!”攸宁被我的举动猝不及防,被泼了一脸的水花。   “公主……”乌尔衮有些讶异地看着我,估计被我这种“以下犯上”的举动吓着了。他夹在我和攸宁之间,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为难地两边劝着。攸宁却玩得愈发起劲,一捧水一捧水毫不客气,我当然也不甘示弱,双手并用战况极为激烈。   “好了好了,我……我投降……”最后我敌不过攸宁毫无章法的袭击,我气喘吁吁,缴械投降。攸宁甩了甩手里的水,看了看我,我也看看她,两人衣裳都打湿一大片。而再看看乌尔衮,挡在我们之间,一下子就成了大水重灾区,全身上下湿了一块又一块,样子好不狼狈。当下忍俊不禁、笑得直弯了腰。   “终于笑了!二弟说你最近愁眉不解,叫他担心死了。”攸宁走过来拉了拉我的脸颊,我被迫咧着嘴嘟囔:“你可别说这个馊主意也是他出的。”   “咳咳……这个,反正你不是被我逗笑了嘛。笑了就好,整体愁眉苦脸就不好看了。”攸宁说得老神在在。   “那你说说,他给你什么好处了?”我嘿嘿笑得奸诈。   “我是关心你,哪有什么好处,乌尔衮你说是不是?”攸宁移开眼睛,面上却有朵朵桃花浮动。   “我方才听太子说过几日要和张公子一起去郊外踏春,公主也央求着一起跟过去。”乌尔衮笑着说,眼底却不见笑意。   “乌尔衮!”攸宁瞪了他一眼,“你不帮我也就算了,还陪这丫头一起揭我的短,我可不跟你们玩儿了!”攸宁佯装负气转身就走,乌尔衮低声唤了一句追过去。我望着他们一前一后追跑的身影,头又大了,这个攸宁,也不知道是不是神经粗还是眼里心里只装得下一个张廷玉。乌尔衮对她什么意思,她好像一点都不知道似的,傻丫头。   轰隆,轰隆。几道闪电划过阴云密布的天空,黑沉沉的天际像要压到地面一般。夏蝉声嘶力竭地嘶鸣,大风扫过树木花草,卷起尘土四处撒野。沉闷的空气让人快要喘不过气来,我打着手扇还不解热,使劲拽了拽领口,恨不得马上脱了这里三层外三层的旗服,换上现代的清凉装束。   “这么大的雨,也不知道他们带伞没有……”我自言自语,看到木香急急忙忙跑回来,拉住她问:“这么慌张跑什么?”   “玉姐姐,皇上让我去太医院请何太医过去,可何太医现下不在太医院啊!”   “出什么事了?”我赶忙询问道。   “方才太子和公主回宫,这雨下得急骤,公主的马在路上被雷电惊着了,发疯似的跑起来,要不是世子擅长御马奋勇相救,公主怕是……”她眉宇间皆是焦急,“世子救得及时,可公主还是受伤了,现在昏迷着呢,若是请不来何太医,奴婢死罪难逃了!”   “你先别慌,把张太医请来,他是太子专诊的太医,对外伤很擅长,皇上那边我现在就去禀报。”我抓住她的手臂,安慰她别慌,自己也有些害怕,飞快朝乾清宫赶去。   “梁九功,去熬三碗姜汤,给他们去去寒。太医怎么还不过来?”康熙沉沉的声音从偏殿传来。我快步走进去,跪下道:“木香已经去请了,王太医现在应该就在路上。”   “怎么不说何太医?”康熙皱眉不悦道。   “今日事发突然,何太医出宫尚未回来,奴婢只好自作主张请王太医了。请皇上赐罪。”我磕了一头。康熙默不作声地摆摆手,让我退下了。不一会木香带着王太医匆匆进来,王太医还没行礼   就被康熙拦住。   “快去给公主诊治!”   ……   “回皇上,公主除了受些皮外伤并无大碍。待臣开些方子熬药喝下就好了。”王太医诊断完毕回禀道。   “那公主为何还不醒?”   “公主落马时兴许受到了震荡刺激,晕过去了,微臣仔细探查过,请皇上尽管放心。”王太医素来也是稳重的人,外伤一向擅长,康熙知他说得有理便点点头让他下去熬药。   滴答,滴答……我跪在一角感觉到有水滴滴落在身侧的地上,不禁抬头看去。   “世子,世子的手受伤了!”我不由脱口而出,乌尔衮手背上生生拉出一道伤口,深深的口子里鲜血汨汨流出,看上去很是骇人。   “世子受伤了?”康熙这才回过神,“梁九功,快去把王太医叫回来,给世子处理伤口。”   “皇上,无妨的,这些小伤乌尔衮还是受得,臣可以自己包扎……”乌尔衮脸色不见丝毫痛苦,仿佛受伤的不是他。王太医还是赶紧回来,拿了药酒药粉冲洗糊上,又一圈圈用白色绷带包上,最后手掌都成了一个小山包。   “皇上,臣有罪!”此时我才发觉房间里还有个人,恰是立在最角落的张廷玉,他忧心忡忡地望着床上昏迷的攸宁,普通跪下请罪。   “你是怎么回事?”康熙奇怪道。   “是臣的马先受惊,后来撞上了前方公主的马,这才导致……”   “廷玉!”胤礽低低的喝止声传来。   “朕知道了,梁九功,你去看看那两匹受惊的马,都是西域良驹,怎么经受不住小小的雷雨?”康熙的声音凝重,显然是生出疑窦。梁九功领会就躬身退下。   “皇上,公主昏迷不醒,臣请皇上赐罪!”张廷玉伏地哑声道。   “朕就罚你……”康熙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皇阿玛……咳咳,不是廷玉的错……别……”攸宁突然悠悠转醒,拦住了康熙的话语,她还气力不足,声音很轻浅,眼神带着哀求。康熙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额头,复而对张廷玉说道:“朕就罚你,陪公主养病,直到公主病愈为止。”   “臣……谢皇上不罪之恩!”张廷玉似乎不敢相信康熙就这样放过此事,而看到攸宁醒来,倏地舒了口气,眼里瞬间蒙上薄薄的一层水雾。   “你还是好好谢谢世子吧。”康熙安抚了攸宁几句就起身,离开前吩咐我这几日好好照看攸宁。康熙走后,我才从地上站起来,扑到床前摸攸宁的额头,看她惨白着一张脸,心里又怕又担心,难受得不行。   “叫你别去吧非要跟去,自讨苦吃了……”我嗔怪着,端起熬好的药送过去。   “我没事,过几天又能活蹦乱跳了,嘻嘻。”她强打着精神对我笑,却不小心拉到伤口,倒吸了口凉气。   “还笑,快趁热喝了。”我舀起一勺药,她乖乖含下,却被烫得险些吐出来。   “我来吧。”乌尔衮估计看不下去了,走过来要接过药碗。我也挺尴尬的,刚刚忘记试温度就喂下去,实在太鲁莽了。于是就把药碗递过去,乌尔衮还没接住,攸宁就淡淡开口道:“世子方才为了救我手也上得不轻,攸宁不能再烦劳世子了。廷玉……”   乌尔衮讪讪地收回伸出一半的手,张廷玉接过我手里的碗,走到床榻前,一勺吹一口气送到攸宁嘴边,动作温柔得不行。屋子里的气氛有些诡异,床边的两人看着如春天般柔情蜜意;胤礽在椅子上把玩着璎珞,眼神扫过我,示意我赶紧出去;乌尔衮神色平淡,一双手垂在身侧,衣衫狼狈样子有些可怜。   唉。我叹了口气,攸宁应该也觉察到了吧,乌尔衮和张廷玉,这两个才貌相当的人,你究竟要如何取舍。或者说,康熙会让你如何取舍呢。 作者有话要说:   ☆、无情帝王家   攸宁养伤的过程中,对张廷玉更是发挥了撒娇打滚借口百出的粘人招数,趁机揩油,张廷玉始终淡定接招,甘之如饴,两人借此机会倒多出许多相处的时间。康熙那日吩咐梁九功查看马匹最后没得出什么结果,可胤礽却和我说那日的事情还是蹊跷,两匹马皆是西域进贡的良驹,脾性都很温良,不会轻易受惊。我记得以前看宫斗里常常有人打马匹的主意,来惊扰马匹导致主人受伤的事。于是就和胤礽提议去马厩看看。   “你那里有什么不对吗?”胤礽把那枣红小马上下摸索查看了一遍,又转过来问我。   我捋了捋雪白色马背上的毛,失望地摇摇头,“这两匹马都看不出有什么外伤的痕迹。”   “何玉柱,你去把马厩总管找来,我要亲自问一问。”   不多时,马厩管事就过来了,他把前几日来人出入情况都上呈了一遍,可皇子阿哥们经常都要来此牵出马匹,我们没有得到有价值的信息。   “孤问你,除了进出人员,你可曾发现有谁还接近过这两匹马?”   “这个奴才也不曾留意过……”   “你说的,都是实话?要是……别怪孤逼你说出来……”胤礽微微眯了眯眼,手指一下下敲击着桌面。   “太子殿下,奴才……奴才说的可都是实话啊,前日梁公公来问奴才,奴才也是这么回的,奴才万万不敢有虚言!”管事的惶恐跪下,声音里透着急切撇清干系的意思。   “下去吧,好好想想还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想清楚了再来回禀。”胤礽起身说。我随后跟过去,一起出了屋子。在经过原先两匹马的地方,我又蹲下希冀能发现什么,靠近马蹄的时候我闻到一股奇异的香气,似有似无,凑近去在白色马驹的蹄子下发现一朵残落的花,紫色的花瓣已经快枯萎了,但花的气味放在鼻尖还依稀可闻。这是什么味道?好像从来没有闻过……我感觉或许这花里有文章,于是揣进了袖口。   “发现什么了么?”胤礽见我迟迟没跟上去,也折回来问。我思量一番,拍拍裙角的尘土道:“还没有,兴许是巧合吧。”没有弄清楚前,我还是别多此一举,再看看吧,这花到底是不是宫里的。   转眼几个月过去,科尔沁派人来到京城,一来有要事上报朝廷二来也是接回世子。康熙对科尔沁派来的人很客气,商定完朝事后就安排膳宿,晚间设家宴命乌尔衮也一同参加。   “皇上,扎鲁特部欺人太甚,今日并了我巴林部右翼一处水草丰茂的湖泊,不仅到处三防牛羊到我们巴林的草场,他们还放纵手下抢夺我们的牛羊!”来人中地位最高的是乌尔衮的大伯巴勒珠郡王,他正愤愤诉状,康熙凝神听着,示意他继续。   使者又把翁牛特的事情报上来:“有件事臣斗胆说一说,边疆连日来总有噶尔丹残部烦扰,虽然势力还小无关痛痒但实在不能放任下去,尤其是上个月部族里有人似乎看到噶尔丹的手下在草原上活动,但行踪诡秘,也不能确定。札萨克多罗亲王已经和其他亲王商议了,准备在各部内开始清查。”   “这事做得很好。你回去告诉亲王,请他们放心,对于噶尔丹的残枝余叶,朕自有筹谋。”康熙神色从容,看来心中已有对策。   “皇上,公主到了。”   “让她进来吧。”   攸宁走进来,蒙古众人一一离席拜见,巴勒珠赞道:“这位就是皇上的三公主?早闻世子提过,一见真人果然是天姿骄人,皇上好福气啊!”   “哈哈,亲王世子也是才貌双全,将来必成大器。”康熙谦虚回赞,眼里闪过一道精光。才进来的攸宁坐在阿哥们一席,和乌尔衮就隔了一个位子。巴勒珠一双眼睛仍然定在攸宁身上,问道:“不知三公主今年芳龄几许?”   “桃李年华的大姑娘了。”   “哦?那恰是比我们世子还小上一两岁,世子过不久也要成家了,公主想必也快了吧?”   康熙淡笑不语,胤礽看着情况不对插上句话:“世子在蒙古已经结亲了?”   “噢,回太子殿下。王爷的意思是说此次接世子回科尔沁,翁牛特部族亲王的格格这个月过十八岁生辰,希望世子也去呢。”巴勒珠回答,话里话外的意思我都听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世子这就要回科尔沁了么?孤怕到时皇祖母可舍不得。”胤礽抿了口酒,对身侧的乌尔衮笑说。   “乌尔衮在京城劳烦皇太后和皇上费心,皇太后抬爱乌尔衮感激不尽。”乌尔衮谦恭说道。   话题就这么转移到旁的事去了,攸宁静坐听着,一句话都没有说,眼睛望向乌尔衮的时候,眸色愈发复杂。那场酒宴我冷眼旁观着,蒙古人意欲和亲,康熙态度不明,胤礽暗自忧心,攸宁难辨情绪。回想一下巴勒珠的话,先是说科尔沁几大部落内里暗斗,后是说噶尔丹神出鬼没,再转移到世子的亲事上。道道铺叙,层层递进,无非是有意和大清和亲,不然科尔沁的势力划分,山高皇帝远,康熙兴许也难轻易控制了。   好狡诈的策略!一步步在这节骨眼上要求结亲,既借朝廷巩固了巴林部的势力,又让康熙对科尔沁更加放心,这样双赢的政策,康熙这么能不答应呢?   眼下的问题不是和亲与否,而是选择谁去和亲。巴林部的主意怕是从一年前乌尔衮来京就打下了,而如今只等康熙的意思,到底选哪位公主嫁给乌尔衮。   “唉,儿子生那么多,公主怎么就这么少呢……怎么就这么少呢!!”我坐在屋子里,掰着手指把康熙的几个公主数了个遍,除了攸宁只有一个小她一岁的五公主----端静。要说这个端静公主,我几乎没怎么打过交道,端静人如其名,实在是安静得可以,在公主所里几乎没什么存在感。或许是因为出身问题,她的生母是贵人兆佳氏,名不见经传而且生下她后几乎就没有被召幸过,更不用说盛宠了。虽然在公主中地位不高,但为人安静本分,又有攸宁时常维护,是以也没什么人欺负她。   “玉姐姐,你说蒙古人这回来做什么呀?”连翘奉完茶就从内殿退出来,康熙今日在召巴勒珠在下棋聊天。   “听说好像是为亲事来的,怕是有公主要嫁过去了。”琉璃说。   “公主,是哪个公主啊?”   “还不知道。不过世子来京城一年多了,除了和皇子阿哥相熟,就是三公主了。几个月前三公主受伤不就是世子救……”   “你们俩都给我歇歇!公主的事情你们也乱说,小心皇上把你一并嫁过去。”我起先还听得下,可越听越烦,最后没好气道。   两个丫头刷的闭上嘴,各自干各自的事去了,我心里乱得跟猫爪子在抓,躁动不安。   终于,蒙古人说要离京了。就在三日后,我一边斟茶一边在心里念叨:早走早安心,最好明个就回科尔沁去。   “玉姑娘,不好了,不好了!”好不容易一个月放一天的假,我坐在小院里吃糕点喝茶,正惬意着就被人急吼吼打断。   “喜儿,你不在攸宁身边伺候着,跑我这干什么……”来人正是攸宁的贴身婢女。   “快跟我走吧,公主她……她正在房里摔东西呢!”喜儿拉住我就走,话也不多说一句。   一路跑一路听喜儿断断续续地和我解释,我没听几句就呆住了。脑袋里轰隆隆劈下几道响雷,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完了。   “出去,出去,你们都给我出去!”   “公主……公主您不能再摔了,这御赐的东西摔了皇上会怪罪您的,您气坏了自己的身子也不好……”一群小宫女跪在门口齐声劝导。   “本公主就是要摔,你们给我出去,不然连你们一起办了!”攸宁说完,真就一个珐琅彩瓷瓶扔了过来,喜儿眼疾手快,把我拉到一边,瓷瓶撞到门框上,哗啦摔碎一地。   “攸宁,你冷静点!”我见她又要拿方砚,赶紧过去抢下来。   “冷静,冷静?我……我怎么冷静,你说……我怎么冷静!”她见抓着的人是我,情绪稍稍安定下来,声音从激昂到低迷,背过身去,肩膀开始耸动。   “喜儿,你带她们先出去。”   堵在门口的人都走后,我走过去把门带上,攸宁已经靠坐在床头,眼里的泪水扑棱棱地往下淌。   “你别慌哭,快和我说说,皇上到底说什么了?”我挨着她坐下。   “是乌尔衮……乌尔衮和皇阿玛说要娶我……皇阿玛什么也没说。式玉,怎么办?你说我该怎么办?”攸宁抽泣道。   “乌尔衮竟然自己开口了……”我心下有些发慌,但还是用力握了握她的手,“皇上没说就代表还有希望,我们去找胤礽,他是太子,他会……”   “不,来不及了,二弟当时也在。他提了皇伯父和皇叔家也有适龄的女儿,可巴勒珠却说‘世子是真心中意三公主’。呜呜……去他的真心,我不喜欢他,一点都不喜欢!”攸宁说完,好不容易平静的情绪又激动起来,我一句话卡在嗓子里,也不知道怎么办了。连最能说上话的胤礽都被挡了回去,康熙又不表明态度,还有乌尔衮,他把话挑明白了,要是康熙不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怕是…… 作者有话要说:   ☆、乌尔衮的计谋 作者有话要说:  玉儿终于要主动了,后面预告一下:太子大婚。   我表示好激动终于可以写感情戏了!!我想虐一虐,大家没意见我就当默认了昂。   ----生活如此霸道,但命运更霸道,他告诉我们,不会因为任何人而轻易改变。   很多年后,我回想起这句话来,觉得说这话的人是何等的智慧通透,因为我见证过所有人的命运和无力的尝试,包括我自己。   那三日是最煎熬的日子,我想攸宁她一生都会铭记。那一张轻飘飘的圣旨,生生地切断了她和紫禁城的关联,生生把她送往一个未知的遥远地域。攸宁在砸完了整个屋子里的珍贵玩赏后,康熙派人送过一批新的物件,任她继续发泄。攸宁接了旨意,却不再闹,把自己锁在屋子里整整一天一夜,粒米不进滴水不沾。我去劝过,胤礽和几个阿哥也去看过,即使是同母弟弟胤祉,她一概闭门不见。第二天开门时脸色苍白,带着没有丝毫波动的语气说:传膳。   “没有人可以违抗皇命,圣旨未下一切都有机会,现在你说,我还有一丝半点转圜的余地么……”她一口一口吃下饭,机械的的动作让我满是心疼。攸宁明白,我明白,所有的皇子阿哥都明白。皇父皇父,先皇后父,别说一个公主嫁去蒙古是传统的规例,就算是日后的皇子,哪一个在九子夺嫡里全身而退了?圣旨,是皇帝的威严。康熙疼爱公主,可以任由她胡闹,但嫁与不嫁,却只能由他说了算。   “那张廷玉呢,你不是……”   “我攸宁福薄,此生注定与他无缘。”攸宁放下碗,头也不回地走到内室。   圣旨下达后,蒙古人滞留了十日,并通知科尔沁派出迎亲队伍,约莫半个月抵达京城。这半个月内,在外人的眼里,公主似乎对这门亲事比较接受,因为乌尔衮几次探访,她都大大方方接待了,可只有知道内情的人明白,他们这不过是做给旁的人看罢了。   札萨克多罗亲王派来的迎亲队伍比预计还要快一日抵达。钦天监的占卜说下月初二就是成亲的最佳日子,康熙命令礼部筹办。下月初二,我掐指一算,也就五日后了。还有五日,还有五日,攸宁就要远嫁科尔沁,或许此生都难再回京。   我第一次觉得宫里的日子也没那么难熬了,我希望五天的时间可以慢一点再慢一点,让攸宁可以多看看这个她从小长大,这个有她也有她心上人的地方。可明日就是她成亲的日子了。   这一晚的月色格外美,攸宁说想去四处转转,我陪她一起。她打了一盏花灯,是那年逛灯会上张廷玉送的,我略看了几眼心里有些难受。她走路头一回这么安静,不嬉闹也不捉弄我。初秋的夜风有一点点凉意,我拢了拢身上单薄的衣衫,她瞧见笑道:“走吧,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曲径通幽,我随她来到一处从未见过的地方,那是一座小小的花园,有花池有假山还有一片小树林,种了许多秋海棠。我好奇地四处张望,这里虽然偏僻,但却并不荒凉。   “这是我小时候发现的,那时候这里只有一个池子和假山,我觉得这里躲起来一定没人找得到,就问皇阿玛要了来,还种上许多海棠树。”我想起来了,第一次见攸宁她就在爬假山。   “后来,我带廷玉来过这里,我生辰的时候,他送了我一件礼物。”   “他说我像这海棠花一样夺目美丽,率真傻气。”   “那是他第一吻我,也是第一次吹曲子给我听。”   ……   我安静地听着他们的故事,原来在我不知道的角落,他们的爱情如这海棠花娇艳盛开。我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嘟囔道:“原来私底下来往这么多次,都瞒着我呢……”   “我没有瞒你,这里我只带他来过一次,我以为也不是什么重要的地方,可是现在却觉得舍不下了。”她的声音哽咽,“式玉,怎么办?我突然觉得,自己舍不下了……”   我抱着她的肩头,让她痛痛快快哭一场。静谧的深夜扬起缕缕笛音,哀婉绵长,欲语还休。攸宁从我的肩上抬起头,双眼放出夺目的光,却在一瞬间又黯淡下去。   “是他的曲子。”   “张廷玉!”我从石头上站起,一转念拉起她,“那就去见见他。”   她任我拉走几步,突然甩开,转身道:“去见有什么用?不过给他徒增烦恼……我回去了。”   “你……”我哑口无言。她是对的,每日她就要嫁给另一个人,他们再也没有可能了。   “你就再也不愿见我了么……”喑哑的男声从海棠树下传来,生生挡住攸宁的去路,张廷玉如玉的脸上看上去有些憔悴。攸宁显然被惊吓到了,很快恢复理智,绕过他侧身就走。张廷玉再也不迟疑,一把抓住她的手臂,紧紧抱在怀中……   我默默离开了,把最后难得的相聚留给这对有缘无分的人。   毫不意外地在回来的路上看到胤礽。   “你把张廷玉叫进来的。”我用肯定的语气说,除了他没有其他人有权利随意留人在宫里了。   “嗯,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最后一面都不能见。”他轻叹口气,走上前来。   “你……”   “你……”我俩同时开口。   “天凉了,怎么不多穿点。”他解下身上的披风,给我披上,低头在领间打结。我看着他修长的手指灵巧翻动,眼神专注,唇角微微翘起,看着看着,心里不知道怎么就魔怔了,倏地张开双臂把他狠狠抱住。   “呃……”他似乎被我突然的动作怔愣住了,但很快就回过神来大力回抱住我。我深深吸了口气,听到他胸腔里气息的震动,他低低的笑声里已经有男孩到男人的转变。是的,他马上就要行弱冠之礼了,那个时候,他就该成亲了。想到这个,我突然觉得,攸宁的命运我不想在自己身上重演。   “式玉,你不会是皇姐。”他像是猜中我的心思一般,执起我的手,放在唇间摩挲,亲昵而暧昧。我咕哝了一句,没有抵触也没有回应。一阵风吹来,我埋在他的肩窝,缩了缩脑袋。如水的月光洒落下来,我看到一对紧紧相拥的影子,绵长而缱绻。   攸宁的婚礼非常盛大,康熙封她为固伦荣宪公主,给她备下丰厚的嫁妆。那一天,整个京城都在欢庆公主的大婚,康熙带着太子和众阿哥亲自相送。荣妃强打着笑意,把攸宁扶上马车,康熙虽然没有说什么,但对从小疼大的女儿也有很多不舍。乌尔衮和攸宁郑重拜别众人,仪驾缓缓朝城外驶去。人群围在路的两旁,百姓们借着机会希望目睹皇帝和公主的容颜,众多臣工中,独独没有看到张廷玉。   远远眺望仪驾,攸宁挥了挥手中的红绢,然后放手让它随风飘荡。   直到远行的队伍缩成一个黑点,我才收回眼神,在心中默念道:攸宁,你一定要幸福,一定。   我想起昨夜被攸宁叫去之前,我在路上碰到了乌尔衮。他似乎有什么话要和我说。我把手心朝他展开,那里躺着一朵小小的干花。   “你都知道了?”他说得是问句,语调却带着肯定。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冷冷盯着他的眼睛。   “姑娘心思细密如发,一朵小花也没逃出姑娘的法眼。还是乌尔衮大意了。”他靠过来,伸手拿起花柄,凑到鼻尖闻了一闻,又放回我的手心。   “若不是凑巧发现一个蒙古人的身上也有相似的气味,我怕是也会被你糊弄过去了。”我收起掌心,神色复杂地扫过他,眼睛直直看过去。   “那姑娘怎么不告诉皇上。”他并不闪躲,饶有兴致地和我对视。   “我没有世子的三分狡诈,还是世子快了一步。”干花在指间轻轻捏碎,花朵的残余气味随着风飘散开。   “姑娘是聪明人。乌尔衮此举也是迫不得已,但乌尔衮有一句话要告诉姑娘,我乌尔衮对攸宁公主,是真心实意。”他的神色变幻莫测,说道最后一句却十分郑重。   我拍了拍手,嘲讽笑道:“真心实意?世子在说笑话么。如今一切已成定局,但我也要送世子一句话----日后你若再有对她不住的地方,即便是天涯海角,我也不会轻易放过你。”   “这是自然。”他满意笑道,大步流星消失在夜色中。   (此章节会在乌尔衮和攸宁番外补充)    ☆、石氏有女名云舒   那个夜晚是我们一生难忘的一晚。张廷玉的萧索,攸宁的无奈,乌尔衮的算计,还有我和胤礽那小心翼翼地坦诚相见。攸宁远嫁科尔沁后,紫禁城里一下子冷清了很多,整日里的光阴肆意打发,没有那个喜欢捉弄我的调皮公主,倒是被宜妃宫里的郭络罗格格白眼相向,这日子过得唉,我暗叹口气。   “你父亲的事朕也很遗憾,后事安排妥当了吗?”康熙放下折子对跪在御前的年轻男子说。   那男子神情一恍,闪过哀痛之色,低低道:“奴才谢皇上挂怀,父亲生前还嘱咐奴才亲自拜见皇上,谢皇上多年的信任托付,如今福州整治有方、四民阅服,他总算完成使命不负皇上隆恩,可以安心去了……”   “朕知道他把福州治理得很好,这些年文炳为闽地的安泰付出很多心力,朕没有看错人。可惜他壮年离世,复补正白旗汉军都统一职就由你这个嫡子继承。梁九功,拟旨。”   “奴才谢皇上隆恩!”年轻人热泪盈眶,叩首谢恩。   康熙拟完旨,对年轻人慈和问道:“府邸都安置好了么?”   “回皇上,府邸前日就开始整修,完工也就这几日的事。”   “既然还未完工,那便让石夫人和你妹妹去太后那里陪侍几日,你也好着手赴任都统事务。”   年轻人领旨下去了,门外候着的几个臣工随后被梁九功迎进来商讨政事。我见没什么事情就先退下去,在乾清宫的转角处又看到那个年轻人,好似在和太后身边的嬷嬷说话。   午膳的时候康熙派我去慈宁宫送秋季的时令鲜果,另外附带了一些赏赐说是给石家人的。   “奴婢给皇太后请安,皇太后吉祥。”   “起来吧,皇上打发你来给哀家送什么好东西了?”太后眉慈目善问道。   “皇上见秋日天干气躁,特派奴婢送来新鲜的水果给太后润润肺。另外,石夫人和小姐初来京城,皇上也着人选置了一些物件赐给石夫人和小姐。”木香和连翘把东西呈了上来。   石夫人和石小姐起身跪谢,太后让人收放好东西,拉了石夫人到近前。   “皇上对石文炳的事情也有余憾,本来你们一家子回京赴任也是喜事一件,可不料石文炳途中病逝。哀家瞧你脸色憔悴哀默痛心就接了你进宫,方才听说你的嫡子也承了都统职位,这女儿也出落得亭亭大方,想想儿女们你心里也该宽慰些。”太后的话语似是劝解,看来她和石夫人交情不浅。   “太后说得是,这么些年奴婢不曾有机会探望您,现下还要您费心……”石夫人被勾起伤心事,用帕子拭泪说。太后看她神色好转些,便拍了拍她的手说:“是许多年了,你打小在哀家跟前尽心伺候,还说什么费心不费心。”   我听得差不多明白了,原来这个石夫人就是太后年轻时的贴身婢女,后来嫁给石文炳去了福州。前阵子石文炳从福州回到京城赴任,他们一家子也就一起迁了过来。   “皇上那里可曾做了什么安排?”太后转头问我。   “回太后话,皇上说这几日石府尚在整修,让石夫人和小姐安心在太后这里住几日。”我低头回道,太后“嗯”了一声,便挥手让我退下了。   “木香姐,那位石小姐长得可真好看,难怪人说南方的水土养人,石小姐一点都不像是满洲的姑娘。”连翘谈到新的东西精神就来了。   “确实是啊,石小姐是满洲正白旗的人,也是地道的满洲血统,出落得却和水中芙蓉一般水灵呢。”木香眼带着些许艳羡说道。   “你们原来心思都用到这上头去了,做事的时候可没见多仔细呢。”我笑拍拍连翘的脑袋,方才出门前我也用余光瞥了石小姐几眼,虽然没看真切,也确实是个秀色绝伦的女子,站在那里端方大气,即使没说一句话但也有不可忽视的存在感。   这几天宫里都在忙着一件事,那就是太子加弱冠之礼。我一边清点加冠物品,一边在心里琢磨着以后会发生的事。算了一算自己来到这大清竟然也有十几年,如今我都二十三了,放在现代或许还是个青葱的大学生,可在这女子早嫁的古代,我大概都算是剩女一族了。不过时间也快,再过两年我就能出宫,不用在康熙身边提心吊胆伴君伴虎地伺候了。   康熙注重汉文化,尤其是儒学礼仪方面,男子加冠礼自古就是汉人的传统,康熙这么一来既可以为太子正式进入朝廷做足铺垫,也可以拉拢汉人为满清效力,说白了都是利用文化的政治手段。   上午我不当值,趁着空闲时间我去了慈宁宫东面的林子,准备折几枝桂花回来泡茶、做桂花酒酿吃。   秋天丹桂飘香,青绿的叶子中藏着一簇簇米白色的小花,隔着好些距离都能闻到那股淡淡的清香,我吐纳了几口香气,手臂攀上一根树枝,拽下一根枝条来。折了一篮子的花枝,估计也够用上三四天的,我收了东西便往回走。   “九哥你等等我,九哥……”身后传来一个糯糥的声音,我回头一看,是穿着粗气一巅一巅跑过来的十阿哥,还没等我行礼,就感觉手里一轻。   “九阿哥……给九阿哥请安,九阿哥吉……”   “十弟你真慢,再怎么慢腾腾的我可要抢先一步啦!”九阿哥一阵风似的跑到我前面去,拎起从我手里抢过去的花篮,凑上去嗅嗅,笑嘻嘻地说:“这花好香,玉姑姑要拿来蒸酒酿吃么?记得给爷送一份!”说完把花篮抛给了我,然后继续朝前跑。我手忙脚乱接住花篮,被赶上来的十阿哥一阵风扫过,差点没摔倒。   “两位阿哥还是慢着点跑……唉……”我理了理有些散乱的头发,无可奈何道,这两个家伙宫里谁见着不绕道走,整个就一对混世魔王,来去跟旋风似的,在宫里四处打闹今天捉弄这个宫女明天逗弄那个太监,快把宫里掀了个底朝天。可奈何两个小祖宗都有个出身显赫的母妃,康熙也偏疼这些小儿子,所以两人更是天不怕地不怕,到处闹腾捣蛋。   但愿今天别有人遭殃才好。我心里默念。   眼睛扫过花篮里的桂花,刚刚被九阿哥那么一抛都掉了许多,数量明显不足,我只好又折回去重新摘了一些。出来的时候正巧撞上了一个人。   “小姐午好。”我先打了一个招呼,不过和她只是一面之缘,匆匆说完也就准备告辞了。   “玉姑娘同好,谢谢姑娘有心还记得我。”她的淡妆素眉,面容温婉秀丽。我笑了一笑:“前几日在太后娘娘那里没机会和小姐好好招呼,小姐不要怪罪才好。”   “玉姑娘哪里的话?”她莞尔一笑,又看着我手里的花篮道:“姑娘真是素雅的人,这桂花是要用来泡花茶喝的么?”   “哦,这个啊……我预备着泡茶喝,也做一些酒酿。看小姐走得方向好像也是去园子里,可是要摘些花来呢?”   她点点头,从花篮里挑了一枝,“这新上的桂花果真飘香千里。我这几日在太后处多有叨扰,哥哥上午传了话来,今日午后便能回府里了,离开前想着折些花给太后装点一二。”   “小姐真是有心,不过园子里的花可不大好折。我这里恰好也折了不少,小姐要是不嫌弃挑几枝带回去也行。”我看她穿的一身锦绣罗裳,一派大家闺秀的举止,要说攀枝折花怎么也不大可能,所以就做个顺水人情送她一些。   “那我就谢谢姑娘了!”   就这样我们边走边聊,很快就到了慈宁宫附近。   “那我就送到这里了,小姐慢走。”   “今日谢谢姑娘,姑娘日后若有机会出宫可以去府里做客。”   我颔首,一转身却不巧又看见那两个小魔王。   “九哥,你快把我的金弹弓还给我!”十阿哥果不其然又是被甩在后面的那个。   “那你就来追呗,追到了我就还给你……”九阿哥一只手里拿着金灿灿的弹弓,另一只手在口袋里翻找着什么。   “那是皇阿玛给我的,九哥你……你不也有一个嘛,做什么抢我的!”十阿哥追不过他,停下来气喘吁吁道。   “我那个坏了,问你借你又不肯,我只好抢过来啦……”九阿哥懒洋洋地说,然后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碰的一声就射出了一颗石子。弹在了十阿哥脚下,十阿哥吓得往后一退,我也赶紧跑过去。   “十阿哥没事吧?”我问道,十阿哥摇摇头,我又转过去对九阿哥道:“九阿哥还是先放下手里的弹弓,娘娘们都在慈宁宫里,一会子要出来看见两位阿哥在这里玩弹丸,一定要生气的。”弹丸比较危险,要是打中人就不好的,所以我得用两个娘娘镇镇这俩小鬼头。   “额娘才不会管呢,我看是姑姑怕了我这弹丸吧……”说完又一个弹子打过来,弹到我脚下,我忙躲开去,谁知他看我动作还算敏捷,又立马来了一发,我再次跳开……   “算了算了,真没劲,姑姑老是躲爷还怎么玩?我不过是吓吓你罢了,爷的弹丸打得可准了!”九阿哥看我老是不中招,也没了兴趣,嘟囔几句就转移目标。   我拍拍身上的尘土,并没理会他说了什么,结果抬头看到的一幕差点没把我吓死。   “九阿哥,停……”话说了一半就卡在喉咙里,我眼睁睁看着那颗弹丸“咻”地朝远处的石家小姐飞过去……来不及了,我掩面欲哭无泪。   一秒,两秒,三秒……咦,怎么没听到有人呼叫的声音?我明明看到那弹丸是直直地朝石家小姐后背飞去的呀。带着疑惑,我抬头一瞧。石家小姐不见了,恩,还多出了一个人,胤礽。   “你们俩怎么回事?在皇祖母的宫门口也敢撒野,不怕这弹珠射伤了人,到时候你们该怎么说!”胤礽不大不小的声音传来,带着担忧和怒气。   “太……太子哥哥,弟弟知错了!”九阿哥忙拉了呆愣愣的十阿哥上前行礼。   “幸好孤来的及时,不然伤了姑娘家你们就等着皇阿玛责罚吧。”胤礽颇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看俩小鬼在跟前互相交换颜色,立马咳了一声:“两位娘娘马上就要过来了,你们的功课写好了没有?”   “啊……我,太子哥哥,弟弟……这就回去。”两人飞快起身朝温僖贵妃和宜妃宫里去了。   “云舒谢过太子殿下!”不知道什么时候靠进胤礽怀中的石家小姐说道。   “是孤那两个弟弟无礼在前,不知姑娘有没有受伤之处?”胤礽松开她,跨了一小步出去,淡淡问道。   “没有。”她摇了摇头,一只手捏着帕子放在胸前,好像被那弹丸吓得不轻。也是,这弹丸要真是射到人身上怎么得也会刺破皮肉,大户家的小姐哪里见过这个。   “那就好。”胤礽随即笑道,点点头就往毓庆宫走。我见她脸色有些许红晕,兴许是余悸未消,出声安抚几句就赶上胤礽的步子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家宴云舒惹注目   石夫人和石家小姐在宫里统共没住那么几日就搬回京城的府邸,新上任的正白旗都统石为州很快走马上任受到康熙器重。皇太后也隔三差五地召石夫人进宫叙话,有的时候也会带上石家小姐,不过我很少见得到。因为旧日主仆的情谊深厚,所以过年这当口,皇太后都没忘了石府的人。   家宴照往常的例子进行,皇子、妃嫔以及皇帝皇太后各在其位分席而坐,精心准备的节目在大殿上精彩呈现,大殿里烧着地龙,酒香四溢菜肴诱人,众人欢饮好不热闹。   “今日哀家做主把石府的人接过来一起热闹热闹,皇帝不会介意吧?”太后看着一派和睦氛围的大殿说道。   “皇额娘心地仁善,怜瓜尔佳母女年节冷清,朕自然是赞同的。”康熙拿起筷子给皇太后布了菜,太后似是早就料到康熙的态度,但还是高兴点头,“皇帝向来孝顺,哀家甚是欣慰。不过今日是家宴,还是和皇帝说一声好。”   康熙点点头,对太后的话不置可否。   坐在下首席位的宜妃看见凑热闹道:“太后这是和皇上说什么高兴的事儿,让臣妾们也听一听罢。”   “你心思没在吃饭上,耳朵倒尖得很!”太后笑骂,宜妃在人前向来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是地地道道的满洲姑奶奶风范,说起话来声音清亮爽利,在座的人都能听到。   “臣妾心思哪能放在自个身上,太后和皇上的事臣妾理当放在心头才是。”宜妃口齿伶俐,三两下惹得太后心花怒放,指着她笑道:“你这张嘴还说出花来了,整日跟抹了蜜似的。”众妃嫔听了也跟着互相调笑,宜妃倒也没见不自在,明明是奉承的话,在她说来却是无比自然和讨喜,难怪太后喜欢她且康熙也颇宠爱她。   “德妃和惠妃几个方才在说些什么呢?”康熙见众人玩笑够了,开口问起来。   “回皇上,臣妾和几个姐妹在商量开春选秀的事宜。”德妃起身回答。   “噢,这就又到选秀了……”康熙夹了一筷子菜,吃完继续说:“朕看后宫位子也差不多了,今年就无须添人进来,你们挑些好的由朕做主赐婚给宗室大臣。”   “这……后宫若是一人都不添也……”德妃第一次参与主持选秀的事务,听到康熙这么说有些为难,于是带着疑问朝太后看去。   “就按皇帝说的办吧,不过三年一大选还是进几个新人添添喜气,其余的就让她们几个做主,皇帝看这样如何?”太后取了个折中的法子。康熙听罢觉得有理,选秀于皇帝不过是小事一桩,哪里需要费什么心,当下便应道:“一切照皇额娘的吩咐。选秀的事情就交给你们几个办理,德妃今年是初次主持选秀,你们几个年长的就多提点着。”   几个负责选秀的妃嫔都恭声应下,宜妃又接着说道:“皇上,还有一事臣妾不知此时该不该提……”   “你且说吧,这里都是自家人,无须避讳。”太后开口,说到自家人时声音咬得较重。   宜妃眉眼流转好似明白了什么,当下笑道:“怪道臣妾糊涂,那臣妾就直接说了。前不久太子已经举行过加冠礼,平日朝政上也多为皇上分忧,眼下身边却少个知冷暖的人儿,皇上您看是不是……”   “宜妃不说朕也险些糊涂了,胤礽这孩子不知不觉就长到这么大,也是时候给他找个贴心的人来。照宜妃说的意思,就在今年的秀女中选了?”康熙一拍脑袋,恍然意识到了什么。   我斟酒的手抖了一抖,屏住呼吸定神片刻。   “臣妾就为这个在烦恼呢,方才臣妾和几个姐妹商量过了,在太子身侧的人必然是要知书达理、温婉稳重的女子,万万草率不得。臣妾觉得这个人在秀女中选出合情合理,但若扩大范围也未尝不可,只要能选到合适的人,让皇上和太子满意就好。”宜妃拿捏着分寸回禀。   康熙认真听了宜妃的意见,见她说得有理有据,便开口询问正在席中和四阿哥对酒的胤礽:“太子觉得宜妃的意思如何?”   “皇阿玛和宜母妃费心,胤礽感激不尽。只是胤礽如今还年轻,只想专心于政事为皇阿玛分忧,娶妻一事并不急在一时。”胤礽放下酒杯,离席平淡说道。   “胡闹,你这孩子是办差办傻了不成!”康熙哭笑不得,声音里有些恼也有些欣慰。   “太子说得也对,只是你这孩子已经行过加冠之礼,也是时候娶个知心的妻子为你主内。再说这   办差事是办差事,娶妻是娶妻,二者不相矛盾,你说是不是?”太后慈和的声音里透着压迫。   “皇祖母,我……”胤礽有些着急想要继续说什么,康熙扬手打断,“你皇祖母说得对,不过也不急于一时,你是大清的太子,你的婚事自然要重视起来。这事情办下来怕是要几个月的时间,若是你有中意的姑娘且家世都合适的话,朕和皇太后也会考虑的。”   胤礽听到此只好闭了嘴,无奈地退回席上。康熙眼光扫了一圈,看到宫妃下首坐着的石府母女,   便问道:“瓜尔佳氏今年也参加选秀么?”   石夫人听到皇帝问话,抬头看了一眼太后,遂小步上前跪拜回禀道:“小女前几年因为生了场病错过选秀,今年已经过了选秀的年纪。”   “喔,那约莫和胤礽年纪相当了。按照规矩,过了年纪的秀女可以自行婚配,不知道夫人是否有相中的人家,朕届时可以……”   “皇上怕是还没见过这云舒吧,她可是个难得的稳重大方,哀家只瞧过几次却打心眼里喜欢这姑娘。”太后出声不露神色地截下康熙的话头。   康熙听了也回过味来,摆出饶有兴致的表情说:“哦?能让皇额娘赞不绝口的人还真是少见,朕不妨就看一看。”   石家小姐迈着均匀有致的步子走上前来,她今日身着一套香色蟹爪菊攒金珠拢丝旗服,梳着简单满族闺阁女子的发髻,鹅蛋脸上略施脂粉,白皙里透着红润。双手自然地垂在身侧,待走到殿前徐徐拢在身前,不疾不徐地跪下叩首拜见。   “瓜尔佳云舒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大殿里的视线都被这个少女秀美的身姿和清丽的声音吸引过去。她的举止落落大方,神情淡然自定,丝毫不见面对皇帝时的兴奋或者畏惧。   “好,呵呵,皇额娘的眼光向来不错。你年纪不大行礼却很周到严谨,确实是个稳重的。石文炳为人稳妥忠义清正,虎父无犬女,这话果然不假。”康熙的愉悦地笑道,声音里带着几分惊喜,太后看了满意笑笑,招手把瓜尔佳氏招到身前。康熙随后赐下不少好东西给瓜尔佳氏,众人便移开目光该吃的吃该喝的喝,不过却三三两两地偷偷打量着这对从未在京城露过面的母女,眼神里有揣测、探究和玩味。   我在瓜尔佳氏走上来的那一刻心就扑通扑通跳得飞快,康熙说那话时,我只顾着听却没注意手里还倒着酒,若不是梁九功在旁边用胳膊肘捣了我一下,必然要倒满一桌子被责罚了去。   歌舞升平、温暖如春的大殿里,众人各怀心思。我倒完了酒后乖乖退到一边,下意识地朝胤礽那里看过去,只见他埋首不问周身之事,一个人自饮自酌,嘴角噙着一抹笑意,说不出是喜是苦。我看得兴许有些久了,只觉得眼睛发酸,视线一转,恰和坐在他身侧的胤褆撞在了一处,他微微抬手,朝我遥遥举杯,我偏过头去,再回首看他,已是神情变换,眼里流露出受伤之色。   “你今个是怎么回事?倒个酒也能走神。”家宴结束后,梁九功一边着人收拾大殿一边责斥道。   “公公恕罪,是奴婢疏忽了。”我躬身认错。   “算了,想你前阵子风寒才好怕是精神不济,但下不为例。在皇上跟前做事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马虎,知道了吗?”   “奴婢知错,谢公公提点。”   梁九功看我认错态度还算诚恳也就不再追究,把殿中其余的杂事交给我收拾后就回乾清宫了。我把殿里的事情打点完出来已经是半夜时分,夜里的风夹着雪花和冰渣子,吹在脸上生疼生疼。木香和连翘都提前回去了,留下当值的琉璃和眠琴在殿中守着。我打了一盏宫灯,从廊下往住处走去。明明身子疲惫得不行,脑海却反反复复回放着今晚太后和康熙的对话,还有云舒款款走来的身影。   风声越来越紧,灯火几次三番都险些被吹灭。我瞧四周黑漆漆的没什么人走动,心里头有些害怕,加快步子回到住处。好容易进了院子,关上门栓转身时却感到一个高大精壮的身子压了过来。   “是谁?快放开!”灯笼落地火光立马被熄灭了,我在黑暗里生出更大的惧意,想也不想就劈手朝压在身前的人袭去。   “式玉……”看不见那人的模样,可他的声音在寒风中依旧清晰可辨。带着浓烈的酒气,细细密密喷洒在我的脖颈处。寒风混着热气在耳根处打着圈儿,我身子一凛,打了一个哆嗦。晃了晃神见他未有什么举动,我推了推他,道:“胤礽,快起来,你压着我了……胤礽?”   喊了几声不但没见反应,还倒听见他细微的呼吸声,由浅入深,节奏均匀。我放下推他的手,一时哭笑不得。   “你这么睡着了我怎么办啊,笨蛋。”我无奈摇了摇头,使出吃奶的劲把他拖到内室,烧了些炭火,找出厚被给他裹上,自己就坐在桌子边打盹到天明。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一定要大婚,必须的 ☆、太子大婚   “玉姐姐,梁公公说再上几杯春上的花茶,太后和瓜尔佳夫人马上就到了。”木香摆动着手里的果盘,传话给我。我放下泡了一半茶水,去取前日上贡的花茶,斟满三杯用茶盘托进去。   “皇额娘怎么今日亲自过来了?朕准备批完折子就去给皇额娘请安。”   “哀家见你这几日政务繁多也不好老叫你往哀家那儿跑,皇帝专心政务是好事,不过也须得当心自个的身子。今日天气不错,要是皇帝有空,就陪哀家出去走走如何?”太后关切询问道,康熙放下笔墨,起身扶太后出去。梁九功和我忙跟在后头。   瓜尔佳夫人,也就是先前的石夫人,和瓜尔佳小姐陪在太后的另一边。瓜尔佳自家宴后被太后召见得更勤了,宫中的人也都熟悉瓜尔佳府的人,称呼上都正式改口不称石氏。说起这个称谓,还是因为石文炳原先就是正白旗的人,祖先的汉姓是石,一直用了多年。现如今石文炳的嫡子继承官爵,担任正白旗都统一职,石家的人也就入乡随俗,跟着恢复了满族姓氏瓜尔佳,这也是满族的几大贵族姓氏之一。   “今年选秀上来的几个秀女皇上还满意吗?”太后缓步走动,和康熙说着家常话。   “尚可,皇额娘无需费心。”   “那就好,听说今年的秀女里面有几个样貌品性都是上佳之人,你都赐给了臣工世子,不知道有没有给咱们胤礽留一个啊?”太后在廊桥花池前站定,笑问康熙。   “皇额娘考虑周全,过年家宴的时候儿臣已经在众臣女里着人物色了。皇额娘要是有中意的人家,不妨和朕说说,兴许朕和皇额娘想到一处了。”康熙饶有兴致。   “云舒这孩子也老大不小的吧?”太后笑了一笑,没有答康熙的话,转而问瓜尔佳夫人。   “回太后,云舒今年刚过十九的生辰。”云舒走出来恭敬回答。   “和胤礽也就差了一岁,皇帝看这两个孩子怎么样?”太后把云舒拉到近前,笑眼弯弯地打量。康熙顿了半晌抚掌笑道:“看来皇额娘和朕想到一处去了!宜妃她们几个也不约而同举荐了这丫头,看来这金玉良缘是众望所归。”   “这般巧的事,莫不是天赐良缘?既然皇帝也中意云舒这孩子,赶早不如赶巧,今日……”太后不紧不慢说,我低着头走在人群最后面,感觉手心出了一层汗。   通通通,一阵脚步声传来,在转角处撞上了康熙一行。   “儿臣给皇阿玛、皇祖母请安,皇阿玛、皇祖母金安!”胤礽的平定气息道。   “说曹操曹操到,刚从南苑回来也不好生歇歇,看看这汗出的。”太后上前扶起疼爱的孙子,给他擦额头的汗水。   “孙儿谢皇祖母挂怀,今日去南苑碰上点小事耽搁了,孙儿正要赶去给皇阿玛和皇祖母请安。”胤礽说完看了一眼瓜尔佳夫人,道:“这不是瓜尔佳夫人,今日也是来陪皇祖母的了?”   胤礽除了请安很少去慈宁宫,对瓜尔佳氏还不是很熟悉。   “难为你还记得,这位是云舒小姐,在家宴上想必是见过的。”太后颔首,把云舒指给胤礽看,   胤礽朝她淡淡一笑,随太后继续向前走。   “胤礽,南苑的事情从今日起你暂且放一放,”康熙停下步子,“前阵子选秀朕让宜妃考察过几个出挑的秀女,你都看过了吗?”   “嗯,几位娘娘的眼光都是极好,只是儿臣现在还没心思……”   “行了,就知道你要拿借口搪塞。朕已经把那几个秀女赐给大臣了。”康熙拍了拍胤礽的肩,胤礽当下不着声色地轻舒口气,还没放松下来,就听康熙砸下一句话:“你看云舒怎么样?朕和你皇祖母已经看过了,她也是瓜尔佳大族的嫡女,无论是才貌还是德行都让众人赞不绝口,和你年纪相当,八字也合,做你的太子妃再合适不过。”   “皇阿玛的心意儿臣领了,儿臣还是那句话,儿臣现下只想好好办差,不想耽误瓜尔佳小姐。”胤礽扑通跪下,说得掷地有声。我在最后头视线被遮挡住,却感觉气氛霎时转变。   “家宴的时候朕已经说明白了,你办差和大婚有什么关系?朕当年不过十三就和先后成亲,夫妻同心琴瑟和谐,本就是自古传统。你和云舒的婚事朕已经和太后商定好,毓庆宫也是时候迎接女主人了。”康熙的脸色由晴转阴,声音里带着些许怒气。   “皇阿玛既然都算好了八字,又来问儿臣的意见作何?儿臣记得皇阿玛说过,若有心仪的女子,儿臣也可以和皇阿玛说,那么儿臣就告诉皇阿玛,儿臣想娶的人是……”   “胤礽!你怎么能顶撞你皇阿玛,这么些日子也没见你说喜欢哪家的姑娘。而且云舒是几个皇上、是哀家和几个娘娘一起相中的,你作为太子,现在最缺的是一个知冷暖的贴心人,云舒不正是最好的人选?”太后沉声打断了胤礽的话,胤礽背脊挺直,还想再说什么。   “梁九功,陪朕回宫,拟旨。”康熙瞪了跪地的胤礽一眼,有些气恼地拂袖离开,瓜尔佳氏早就被这变故震得不知道东西南北,缓过神来恭送康熙离开。随后太后扶起胤礽劝导几句,带着瓜尔佳氏走了。我落在最后,垂在身侧的手不知不觉钻攥紧,指甲不知什么时候深深刺进手心,松开时一阵一阵钝疼。   他站在原地许久回过神,待到人群散去才看到被遮挡的我,脸色由平淡转为震惊继而流露出无奈的苦涩,启唇道:对不起。隔了十来米的距离,无声的唇语苍白无力,我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感觉方才的一连串事情像是戏剧一样,一直到现在都有些恍神。   他是太子,他始终都要大婚,我怎么忘了呢?我怎么忘了啊。   我自嘲地摇摇头,提了裙子就匆匆离开。   “玉姐姐,太子殿下要大婚了,梁公公说……”   “玉姐姐,钦天监的人才来过,让你把这些呈给皇上。”   “式玉,你快去清点礼单,过几日就是太子的大日子了,不能有一丝半点的差错。”   “唉哟,这阵子累死我了,还好明天就是太子大喜,咱们总算能讨个喜气和赏钱啦。”   有句话说,生活只要充实起来就不怕胡思乱想,我想这说的就是我吧。你看时间过得多快啊,一个月忙忙碌碌,明天竟然就是他的大日子了,我忙活这么久也要退场了。   “梁公公说大家伙忙活了这些日子,皇上隆恩让咱们休息一天,晚间还可以蹭些喜酒喝呢!”太监一号说。   “真的吗?我听说还有赏钱?”宫女二号接话。   “这个也有,不过得太子殿下大婚结束才能拿到。酒已经送过来了,梁公公说咱们也是有功的,今晚赏些好酒一起乐呵乐呵!”   “那敢情好,我去看看吃的好了没有。”太监二号迈着小步乐呵呵地走了。   “玉姐姐怎么一个人坐在这,晚上露重,跟我们一起去喝几杯吧。”木香忙完手头的活也回来了,我朝她笑笑,说:“好啊,有什么酒,烧刀子还是辣花雕?”   她怔了一下,复笑道:“姐姐真会说笑,宫里哪里有这些市井上的烈酒?皇上赏的都是些烈度不高的蜜酒和桑落酒,给大伙解解馋,一同庆贺庆贺。”   我让她先进去,自己在玉阶上继续发呆,夕阳落下以后,宫里却不似往常灯火冷清。各个主殿相连的大路上牵起一条条红绸带,每个十五来步都有红红的灯笼照亮。灯火辉煌,通宵达旦。只有太子才有资格享受这样的排场,只有太子妃才能与他比肩殊荣。   “你怎么不过去?”   我抬起头,原来是大阿哥。   “大阿哥为什么出来了,太子殿下的喜酒不好喝么?”我歪头问。   他看了我几眼,忽而笑:“人多了喝酒没意思,一个人也不得劲,我看你也无事,不如和我喝上一盅。”他背在身后的手伸到前面,一瓶雕着“玉瑞堂”的酒瓶被麻绳吊着晃荡。   “好啊,但我要喝好酒,你这是什么?”   他勾唇一笑,“这就是京城有名的玉瑞堂,金浆醒,包你满意。”   月影横斜,远远地还能听到毓庆宫喧天的欢声笑语。而在这冷清的一角,大阿哥和我正猜拳对饮。   “我告诉你啊,这个呢,是先出左手后出右手,然后缩回去一只,看最后赢的是谁。”我在教他现代的左一拳右一拳。   “简单,你说玩这个的,输的人可要自罚一杯。”   “没问题,来来来。”   “左一拳啊右一拳,看你收回哪一拳……你输了,哈哈,喝。”第一局我轻松赢了,大阿哥乖乖喝下。   “左一拳啊右一拳,看你收回哪一拳。……我又赢了,再喝再喝!”   “……”   “你输了,喝吧。”我乖乖倒了一杯仰头喝下。   “又输了,喝!”我再次认命。   后面的十来局跟中邪似的,我输了又输只好喝完再喝,如是灌下七八杯酒后,我觉得脑袋有点发懵。   “不……呃,不行了,这酒怎么后劲这么大……”我揉了揉眼,看见大阿哥手里捏着酒杯戏谑地看着我,“咦?你怎么……你怎么好好的?”我用手直直地指着他。   “我可没你喝得多,今日就到这吧,和我出去走走散散酒气。”他用手挡开我的手指,扶了我一步步下了玉阶。   这里是哪儿?满眼的红绸喜字满眼的酒席宾客,我迷迷糊糊看向大阿哥。   “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吵死了!”   “这里你不认识了,这是太子的毓庆宫,也是他今日大婚的地方啊……”他贴在我的耳根轻轻说着,我却觉得像有蛇信子在耳后扫过,冷风一吹,身子打了一个哆嗦。   “毓庆宫,毓庆宫……大婚,毓庆宫……”我喃喃道,模糊的神思却在念到这个词时轰然转醒。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意识到今日的大喜,我用力退开大阿哥,怨怒地看向他:“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我要回去!”奈何手脚却有些使不上力,走了几步软倒下来。   “你就这么怕见到他,嗯?还是怕见到他和他的太子妃?”大阿哥走了过来,蹲下身与我平视。   “走开!”我挡开他伸过来的手,却在下一秒看到对面酒席间那个熟悉的人。一身大红喜袍,玉带束腰,直直地站在酒席间,却有着高贵不可侵的逼人贵气。灯火影影绰绰,打在他的脸上,那双看不出喜怒的眸子定定望向我。 作者有话要说:  殿下大婚,虽然新娘不是女主,嘻嘻 ☆、冲动是魔鬼   胤礽。我曾在心里默念过许多遍他的名字,却从来没有一次像此时这般,有如刀割。   他的目光没有驻足多久,很快就被亲王拉去喝酒,新娘子早已经揭过了盖头,安安静静地陪在他的身侧,微笑回应众人的打量。   人群前的一对璧人,是金童玉女,是佳偶天成。我想起赐婚的始末,想起这些日子来自欺欺人的混沌,不知道是借着酒劲还是头脑发热,一手撑着地面倏地站起来,朝他离开的方向跑过去。   大阿哥在身后急切呼喊,我冲过一层又一层的人群,却怎么也找不到他的身影,心里头一急眼中泛起薄薄的水汽。   “你要去找他?这么多人都在,你去找他还是找死!”大阿哥气喘吁吁地冲过来,用力拽住我的手臂,我使劲甩了几下,非但没有甩开还被他强行转过身子,抓住了双肩。   “我不要你管!”我脱口而出,心头有些火大。带我来的人是他,惹恼我的也是他,现在又凭什么阻拦我?   “我不管,但你睁眼看看清楚,他的身边站着的是谁。那是太子妃,式玉,你明白吗?你和他,不可能了。”   “你说够了没有,我不要听!”我捂住耳朵,拼命摇头,大力挣脱他的手,横冲直撞跑开了人群。   夜风里散着酒香、花香和人们的欢声笑语,我疾疾地往前跑也不管是哪个方向,只觉得这香味太刺鼻这声音太刺耳,脑袋浑浑噩噩只想早点逃开喧杂的世界。   扑通一声,不知道脚下绊倒什么东西,我重重摔倒在地上。膝盖骨一阵钝疼,我咬牙强撑着身子起来,试了几次都么有成功,四周也没有什么人,我抬头望望天上一轮圆月,扯着唇角苦笑:“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我想回去,你听到了么?我想回家……”   “不要哭。”月影下一道颀长的身影靠近,蹲下身来看着我。   他的声音像梨花白一样清冽,泪眼朦胧中,我看到他伸出修长的手,用指腹轻轻抹去我脸颊的泪珠。   “这酒太烈,我……我被辣到了。”看清来人后,我瞬间抽回十二分的理智,用袖子擦了擦脸,笑得有些牵强。   “不是酒烈,是我给你的这杯太烈。式玉,我大概一早就错了。我连嫡妻的名分都给不了你,却口口声声说来日许你安稳。你怨怪我骂我打我几下都好,不要哭好么,我最怕看见你因为我哭。”他的每一句话都蕴含着深重的自责,宽大的手掌捧住我的脸颊。   我抽了抽鼻子,眨掉眼里的泪水,淡淡摇头道:“不是因为你,我想家了,我只是想回家了。”   “可是我不后悔和你说那些话。”他答非所问,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我心下黯然,垂下眸子不发一语。想起十几年的点点滴滴,想起他送的花簪,他特意做得暖套,他偶尔是散发的醋意,他时不时带来的困扰,他坦诚心迹的一吻,他温暖安心的怀抱。这一切的一切,我拒绝过逃避过,却最终还是抗拒不了自己的真心,我喜欢他,就如他喜欢我,情不知所起而一往情深。我不清楚这感情是什么时候生了根发了芽,只是待到我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再也抵挡不住了。   不后悔。这三个字落在耳里,却只觉得眼前像盛开的烟花,灿烂而夺目。我只觉一瞬间热流冲上了脑袋,伸出手臂勾住他的脖子,倏地往下一拉,再也不顾什么规矩什么历史,果决地将唇凑了上去。   所有的言语此时都是如此地苍白无力,未有这个吻才能表明我一直以来藏匿逃脱的真心。他被我猝不及防的举动吓了一跳,却很快反应过来,立时化被动为主动,一手托住我的后脑勺,一手拢住我后倾的身子,四片唇瓣紧密相贴,辗转反侧,唇上是柔软细腻的触感,唇间带着清雅的酒香,随着这一吻的加深而弥漫在唇舌之间。两人的呼吸都越开越急促,在我觉得胸腔里的氧气快要消耗殆尽之时,他终于放开了我,我的眼前一阵发黑,大大吸了口气才缓过来,抬目看他时,   他已挂上邪肆的笑意,低哑着声音凑上来道:“继续。”   我还未开口的话语被他再次以吻封缄,这一次来的更加汹涌猛烈,唇瓣与唇瓣的厮磨如同燃起的山火,肆无忌惮而又灼痛蔓延……   唔,我嘤咛一声,掀开重重的眼皮子,费劲地撑起身子。大脑各个部件以比平时慢上三倍的速度迟钝运行,我晃了晃酒意未消的脑袋,下床摸索着洗脸梳妆的台子。   咦?嘴唇怎么又红又肿,我昨晚干什么去了?我指腹按在微肿的嫣红唇上,思绪开始飞转。昨夜是太子大婚,我坐在玉阶上发呆,然后大阿哥就来了,我们一起喝了小酒。之后我好像喝得有些醉,恩,大阿哥带我去了,去了,毓庆宫。再然后,我跌倒了,跌到了之后,跌到了之后……胤礽!他,他,他亲了我?不不不不,是我死皮赖脸先强吻的他?我……我们还亲了不止一次?   嗯?完了,我真的这么干了嘛,真的就在昨天那么干了?我好像还答应了什么,是吧,我想想我答应什么了……   【昨晚】   “这玉瑞堂的酒太烈,不适合女子喝,你倒好,还喝了这么多。”约有半晌功夫,他终于恋恋不舍的离开,幽深的眸子含着笑意。   “我酒量好,一点都没醉,你看,这是二!”我比划了个数,摇头晃脑。   “还说没醉,傻姑娘。是我不好,我让你伤心难过了。但今日的事万般不好却也有一个好处。”   “嗯?什么好处啊……”我不满地咕哝。   “你终于肯正面告诉我你的感觉了,式玉,你或许自己都不知道,你喜欢我的事,埋得有多深。”他低低的笑声像酒一样醉人,不好,我越听越觉得醉了。   “头晕……我想回去睡觉。”我极力抵抗着要粘在一起的眼皮,强力保持最后几分神智好回到住处。   “现在可不许睡着,我这就送你回去。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我迟缓地抬头,带着询问的眼光看他。他揉了揉我的头发,用极轻极柔的声音说:“和我在一起。”简简单单的五个字却有不容反驳的坚定。   我懵里懵懂地朝他点点头,只想早些扑到床上会周公。他见我如此反应,满意地轻笑一声,双手托住腰间,轻巧地将我打横抱起。我顺势抓住他的肩头,耷拉着脑袋,卸下一身的疲倦沉沉睡过去了。   【回忆结束】   老天,我都干了些什么,我都说了些什么!意识到自己昨夜干了多大胆豪放的事情后,我捂脸欲哭无泪。此时我一边翻找梳妆盒里的香露好来掩饰嘴唇异样,一边懊恼不已心里直想拿个鞭子抽自己。   “玉姐姐可起了?头还疼不疼?”门外响起木香的声音。   我赶紧抹了香露,左右看看没什么特别明显的地方,才忐忑走过去开门。   “头已经不疼了,昨日是谁送我回来的?”我问得小心翼翼,生怕得出个不想听的答案。   “昨日有些晚,是何公公送您回来的。听说何公公是在送宾客的路上看到姐姐的,姐姐大约是喝醉睡过去了。”   我听完暗暗舒了口气,心道还好他没糊涂,知道差何玉柱送我回来,也好免了一些闲话。   “对了,现在已经过了上午当值的时间了吧?”我合上房门随她往乾清宫走。   “今日上午原本是姐姐当值,不过我看姐姐喝的酒后劲挺足,怕头还晕着,就没敢叫醒你。跟梁公公报备后,让眠琴顶上了。”   眠琴是下午当值,我相当于和她对调一下,于是吃完午饭就去乾清宫伺候了。清朝的规矩是皇子大婚第一天要向长辈敬茶,我原先觉着自己此时还是不要见他好,免得心里膈应的慌。但等了一下午都没看到人影,才知道上午的时候已经敬过茶了,后来拍拍脑袋一想,敬茶可不都是上午么?看来这酒还是没醒,头脑越来越不好使了。   本来还在心里庆幸不用看到新婚夫妇来乾清宫晃荡,引起双方的尴尬,可有句话说得好: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这不晚膳的时候,康熙心情大好,着梁九功把太子夫妇请过来一起吃饭。   胤礽走在前头,太子妃瓜尔佳氏落了半步子跟在他身侧,行过礼后康熙命他们落了座,吩咐梁九功开始传膳。大婚第一天康熙召见新人用膳是莫大的殊荣,瓜尔佳氏却没有显出多大的兴奋和喜色,一切循着规矩端方有礼,康熙见了愈发夸她大方识礼数。席间康熙的兴致颇高,和新儿媳说笑了不少时间,而胤礽表情一直淡淡的,不是默不作声地吃饭就是侧首带笑偶尔附和几句。   撤了饭席后,康熙说要出去走走,胤礽和瓜尔佳氏自然陪在身侧。   “云舒看上去精神有些不济,大婚还是累着了吧。”康熙边走边说。   “谢皇阿玛挂怀,臣媳无碍的。”瓜尔佳氏的脸色有些苍白,看起来有些虚弱。   “新娶了媳妇你也要多关心些,云舒这孩子看起来身子稍虚,回头着人给她开药补补。”康熙转而对胤礽说。胤礽的眼光闪了闪,凝视瓜尔佳氏的脸色,而后清咳一声答应下来。康熙带着一对新人走走看看,稍稍过问几句朝政的小事,大多时间都借着机会让夫妻俩搭话。我落在最后头,脚步渐渐沉重,望见不远处相携并肩的佳偶,心里不知怎么地愈发酸楚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可憋死人了,算是开虐前的甜品。   作者君掰着手指头数,恩恩,还有好几章才到虐处呢,哈哈 ☆、太子出征   我是个犹豫和怯懦的家伙,却并不是过于扭捏的人,既然那夜我把心意坦诚挑给他看,那么后面的日子就干干脆脆顺着心走。   “连翘今日显得比平常还要活泛,有什么好事啊?”这丫头刚起来就风风火火,连走路都带着巅儿。   琉璃去门外换了两盆洗脸水,端了一盆到我梳妆桌上。她拧了帕子擦擦脸,笑道:“玉姐姐可不知道吧,今个是她的生辰,她生怕我们都不知呢!”   我想了想也符合她的性子,遂道:“也难怪,咱们宫女过生辰不比在家里,也没家人陪伴,她能自个乐呵也是好的。咱们一起共事许久,也当送些薄礼为她庆生。”   “姐姐和我们想一块去了,晚间我们几个都有空,就准备些好吃的好玩的送给她,咱们借着她的生辰也能聚聚说说话。姐姐看如何?”   “既然你们都早有准备我当然从命啦。说起来连翘是和你一起入宫的,今年也有二十了吧?”我忽然想起来她们入宫也有好几年,便问。   “过了今日恰就二十,和木香同岁。眠琴和我长她俩一岁。当初进来都是什么不懂的丫头片子,多亏姐姐耐心带领,这几年大伙都安安稳稳走过来了。”她一边洗帕子一边若有所思道:“姐姐进宫比我们多了许多年,这会想起来姐姐也快二十五了,明年不就可以出宫了吗?”   “明年……哦,是明年,这日子我也过得稀里糊涂的,倒是你提醒我了。”我擦干脸,手里捏着粉饼有一瞬的呆愣,望着镜中和现代别无二致的脸,依旧不惊艳也不娇美,只是勉强说得上素净秀丽。二十几的花样年华,依旧显得青葱水嫩,可是镜中人已经快二十五了,明年的时候,我又该何去何从。   “梁公公,几位大人都到门外了。”我躬身回禀,梁九功点点头,附耳过去,康熙沉吟稍许让几人进来了。我走出去带上门,看到胤礽和大阿哥也过来了,行完一礼立在门边。他们的步子有些急,也没留意,直接进去了。我侧耳听着里头的动静,心想估计又是噶尔丹在边疆闹事。大学的时候我虽然不是历史专业,但清宫剧却看过不少,有些大事情还是清楚的,比如说眼下这会,噶尔丹必定逃不掉,因为康熙会亲征。   “啪”,果不其然,屋子里传出了摔杯子的声音,这个噶尔丹真是能耐,就算是苟延残喘的境地还能气的康熙摔东西。   “皇上,依臣看这个噶尔丹早就是溃败涂地,咱们大清国力鼎盛,要收拾他不过是秋风扫落叶。”一个大臣道。   “朕这几年本为百姓民生考虑,不愿再起战争,这一回噶尔丹不顾民生进犯边地,朕也顺遂了他,一网打尽叫他有来无去!”   “皇上的意思是?”   “亲征。”   “皇上这万万不可呀,上一回亲征皇上已然遇险,战场兵戈无眼,阵前厮杀混乱,若是龙体有什么闪失臣等就罪该万死了!”   无趣,我用手扇了扇风,大臣们就知道来这套,看了许多回都腻了,不就是清扫噶尔丹残部么,有什么好怕的。康熙这回绝对会亲征的。   “几位大人说得对,上一回皇阿玛在战场突发疟疾实在凶险,这回的战事皇阿玛也说是清扫旧部,不如就让儿臣代皇阿玛亲征吧!”屋子里静默许久,胤礽打破沉默。   “太子说得有理,臣赞同,恳请皇上恩准。”呃,这不是索额图玛法的声音么。   “你们怎么看?”康熙问。   “臣附议。”   “臣附议。”   “太子孝心可嘉,为国效力之举让朕很欣慰,不过战场凶险难测,大阿哥上一回随朕出征过颇有经验,这一次朕就派你们二人担任主帅,替朕出征!”   “儿臣遵命!”胤礽和大阿哥齐齐领命。   我在门外傻了,这是什么情况?怎么会是胤礽和大阿哥出征呢……我没记错啊,电视上明明就是说康熙二次亲征噶尔丹,难道这不是第二次亲征?好奇怪。   “明天就是大军出发的日子了,来,我敬你一杯,祝你早日取胜归来!”花香月圆,我斟满两杯酒权当提前为他践行。   “还是玉瑞堂?”他晃了晃酒杯,笑得意味深长,我想起那夜的种种,脸却不争气地红了。   “随便取的,嫌弃就别喝啊。”我灌下一杯,用宽大的手袖掩饰自己的慌乱。   “喝慢些,小心呛着,”他摇摇头,也抿口酒继续道:“我不在京中的日子,你要小心行事,好好照顾自己。”   “我省得,只要等到明年,我就可以出宫。倒是你,这次为什么偏偏要抢过出征的差使?虽然不是大战,但是……战场刀枪无眼,若是受伤了怎么办?”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此事不妥。   “这是个机会,”他站起身,负手遥望圆月,语气自信从容,“眼下我虽然深受皇阿玛宠爱信任,但在朝中势力尚浅,一个太子徒有名头和盛宠绝对不够,只有立下战功才能在朝中扎扎实实站稳了。只有我站得稳,才有能力给心念的人一世安稳。”   “你……”我端着酒杯立在他身侧,一时竟语凝噎。   “我没能给你一个嫡妻的名分,但我心里的位置只留给你一个人。式玉,这次回来,我要凭一身战功,给你一场风风光光的婚礼。”他的双眸幽黑深邃,璀璨的星光落在里面,竟让我生出如临幻境之感。   我该不该把自己安心地交付这个男子,该不该舍下现代的所有包袱,该不该勇敢搏一回。这么多年,我没有找到任何可以回去的机会,而现在,我早已经不想回到那里,因为那里没有他。   “我等你回来,不----我要和你一起去!”我上前搂住他的脖子,坚定地说道。   “不行,战场危险,你怎么能去?再说,你是皇阿玛近侍宫女,如何去得军营?”他又好气又好笑,想也不想就反驳。   我埋在他的肩窝,嘿嘿笑得得意:“这你就管不着了,前日皇上招选几个婢女随军伺候皇子饮食起居,我这人心细讨喜,就被皇上选中咯。”   四月天空万里无云,康熙在城门处亲自送行,大军逶迤朝城外驶进。行军的路很漫长也很艰苦,但向来养尊处优的皇子们不但没有丝毫抱怨,还能与将士们混成一片、同甘共苦,让将士们颇为感动,立誓不破噶尔丹决不罢休。这些皇子里面,除了康熙钦点的胤礽和大阿哥,还有前来帮衬历练的四阿哥胤禛、五阿哥胤祺和八阿哥胤禩,中间隔着七阿哥胤佑,他因为先天足疾就没有随军。   从军打仗,为了保证粮草源源不断供应前线,后方的军队要马不停蹄尽快赶赴阵前。一路风餐露宿,马背颠簸,大家都没有叫苦,我竟然也凭毅力忍下来了。作为一个现代的小女子,我原本以为自己一路很难撑过来,但只要看到众人高昂的士气,也不禁被影响,咬咬牙坚持到底。连日的奔波赶路,终于在看到军营大帐前一下子松泛下来。   一到军中所有人各就各位忙活自己的差事,我和几个被选来的婢女也分派好任务,去各皇子和大将的营帐整理物资。   忙活一整日,用完粗茶淡饭,就着一盆凉水,我随便擦拭了一下倒头就睡。实在是太累了,我很快进入梦乡。军营的火把长夜在帐外亮着,天蒙蒙亮时号角就吹响,我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发现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条毡毯,看来他已经回来过,大概早早就去练兵了。   军营的生活纵使艰苦但却简单纯粹,不需要伴君如伴虎整日揣着颗心,不需要去哪里都得提前报备,当然前提是在有限范围内。我军驻扎的地方是昭莫多,一个水草还算丰美的地方,如果没有硝烟战火的侵袭,那么这里一定是牛羊成群的场面吧。   “刘大娘,今天怎么突然改善伙食了?”我从军营外兜走一圈回到伙房。这阵子除了伺候金贵的皇子们,我时间很闲,四处逛逛看到杂役房的事情也会打打下手,和军中仆从们都熟识起来。   “噢这个啊,姑娘还不知道嘛,方才费扬古将军的手下派人传话,说咱们军队在前头打了胜仗,又剿灭噶尔丹许多人,太子殿下特意嘱咐今晚添上牛羊肉犒劳将士们!”刘大娘手里的活不停歇,说起话来眉飞色舞,好像自个也打了胜仗似的。   我扑哧一笑,也坐下来一起帮忙,和她边忙边说,不多久天就黑下来。   将士们整齐有序地回到军营,除了少部分受伤的人移到专门医治的帐中,处理伤口休息一番,其   他人都聚到空旷的土场子上,得了主帅许可开始豪饮庆贺小胜。   “看来噶尔丹大势已去,这仗也快结了吧。”我掉了一根草头,坐在军营外围的草地上,仰头看辽阔明亮的星空。   “嗯,二哥按计划已经剿灭敌军大半势力,本来今日可以抓到噶尔丹,不过在山口噶尔丹还是借着地利之便,让他溜走了。二哥预备这两日整顿一二,发起最后攻势,一击拿下残军,活捉噶尔丹回京复命。”四阿哥吃完饭也兜过来。   我略略算了一下,来到昭莫多也有半个多月了,这噶尔丹还真是能耐狡猾,都被逼到这个境地还能开跑。我反正不怎么着急,军营里的日子也挺好的,不用我上前线打仗,也不用战战兢兢伺候康熙,多自在啊。主要还是我借着从现代看到的皮毛知识,知道噶尔丹此仗必败,所以就一点都不担心。   可天不遂人愿,我还没过几天舒心日子,前方就传来一个让众人不啻于一道霹雳的消息。 作者有话要说:   ☆、坠落遇险   “八阿哥,马匹已经备好,可以分批出发了。”我掀起帐帘,看到案前的八阿哥在观察布阵图。   他今年不过十五的年纪,却对带兵打仗颇有见解,胤礽对他的聪慧刮目相看。五日前胤礽以主帅身份下令全军分为东中西三路,从三个方向包抄噶尔丹,至于军营,胤礽把军营守卫的要事交给八阿哥胤禩。   “嗯,时辰差不多,那我们就……”   “报----”八阿哥还没说完就被帐外传报之人打断,我定睛一看,来人竟然是胤礽的部下赵睿。   “赵参领不是随二哥在阵前么?怎么突然回营了?”八阿哥紧皱眉头,急急问道。   “回禀八阿哥,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在北古岭遭到噶尔达埋伏,山岭两头巨石布阵,在过山口时,先放巨石后来敌兵,借着一片混乱打得我军措手不及。太子带头阵中计后下令全军后撤,虽然抽身及时,但攻破敌军后却发现太子殿下不见了!”赵睿喘着粗气,眼眶激动得通红。   “什么?!”八阿哥立时跨出一大步,不可置信地看向跪在地上狼狈不堪的赵睿。   我听完这些头脑一阵发懵,一口气憋不过来,身子一晃。   “你说什么?好好的人怎么找不到,到底这么回事?”我强找回理智,冲上去问。   赵睿被我的冲劲撞得险些倒在地上,他伏地哑声说道:“卑职也这么想过,在清剿敌人后就率全军翻找北古岭。从黄昏找到今晨,整整找了一夜,除了殿下的战马倒地不起,再没发现一丝半点痕迹……”说完声音哽咽,重重叩首:“属下护主不力,请八阿哥赐死罪!”   “不会的……不会的,你只说找到战马,那其他的呢,其他的有没有?”我赶紧抓着他问。   赵睿摇摇头。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太子不会有事的,他一定还在山头上……”我手脚并用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朝帐外跑去。   “玉姑娘且等等!你这是去做什么?”八阿哥也赶出来。   我来不及理他,牵了马就跨上去,回头道:“我要去救他!”   “你一个人顶什么用,快回来,我们一起商讨完再去不迟。”八阿哥劝道。   “等商讨完就晚了,赵参领都说找了一整夜,此时若不争分夺秒,太子还有命么!驾!”我知道他说得有理,北古岭地势险峻,前去搜救确实需要时间分析地势状况,可我现在却等不得这么多了。我心里怕得很,这事情发生得太蹊跷,已经脱离了掌控。   马背颠簸,硌得我生疼,我管不了许多,扯着缰绳笔直朝远远的北古峰疾驰。   风声呼啦啦从耳边刮过,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只觉得下马时脑袋昏沉,两脚发软。北古岭上一片狼藉惨象,刀剑盔甲散落在四处,入眼是满地残落肢体和洒落土地、山石上的殷红鲜血,山顶的烈风吹动残破的战旗,到处是凌乱倒地的尸体,还有被巨石碾压在下面的伤兵,拖着血肉模糊的小腿动弹不得,在原地痛苦地呻吟……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血腥残酷的一幕,哪怕曾经在电视上瞥过也只是隔着模糊的屏幕,这样的场景何其惨烈何其真实,依稀可见昨日黄昏那一场激烈的搏斗厮杀。我抱紧双臂,强忍住胃里的翻江倒海,努力不去看满地血流成河。走到山头压了一块巨石的地方,一匹白色战马在奄奄一息地嘶鸣。踏雪,我抚摸它那被鲜血染红的白色鬃毛,声音有些颤抖。   山头下就是陡斜的长坡,我朝下面看了几眼,竟然发现有一片沾着血的杏黄色布条。   “胤礽----胤礽,你在下面吗?胤礽----”我像是发现什么,激动得朝下面大喊,踏雪既然倒在山头,那么胤礽落下去的可能性就非常大。   “胤礽----你在不在底下,胤礽,你回答我----”   我喊了不知道多久,久到嗓子快撕裂了,可除了山谷传来的回音,什么动静也没有。山风越吹越大,乌云聚拢在头顶,黑压压地盖成一片。我的声音越来越小,心越来越发凉,猛然想起来,历史上他的确没有亲征过,明明这一次就是康熙亲征,不然怎么会发生这样的意外?难道是因为我无意闯入了三百年前的世界,扰乱它原本的平衡,就像蝴蝶效应那样。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即使是细微的变动也可能改变一个人的命运。他会不会也因此而----死?   太可怕了!这个念头一闪现,我的胸口钝钝作疼。他要是因为这个细小的变动死了怎么办,他要是因为我的闯入死了怎么办。林式玉,你难道真的害死了他?真的就是你害死了他?   不!   大雨倾盆而下,砸在我的脸上生疼而冰凉,我望着深不见底的坡谷,心一寸寸没入绝望的冰窖。   “姑娘,山头要滑坡了,那里危险快些过来!”赵睿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我转过头,呆呆的站起来,脚步虚踏出一半,就看到他嘴巴张得老大,惊恐地看向我。   “啊----”软泞的泥土禁不住我的体重,在我移动半步后猝然塌落。   轰隆隆,轰隆隆----一道闪电劈下,雷鸣声随后而来,大雨像雹子似的噼里啪啦砸在脸上。我咳嗽几下费力地睁开眼,雨水黏在我的睫毛上,混着泥土灰尘,眼里灰蒙蒙的看不真切。   我动了动身子,果不其然撕心裂肺地疼,撑起手臂四处捏了捏,还好骨头没断,应该都是皮肉伤。抬头望之前滚下来的高坡,一滴冷汗不禁落下。这么高的斜坡,我究竟是多好的运气才能一路滚下来,还只是安然无恙?大雨还在下,隔着这么大的高度差,顶上的赵睿一行人就算知道我滚落下来,派人来寻我也要一些时间。雷鸣声还在头顶作响,我穿得衣服有些单薄,浑身上下湿了个透,打定主意先去找个避雨的地方。   山谷底下遍布着矮矮的灌木丛,高大的树木很少见到,我拖着摔得差点没残的腿,一瘸一拐地找山洞。我记得高中学地理的时候老师说过,在山谷里循着河流来的方向兴许找得到山洞,而我滚落的地方就挨着一条涓细的山涧,循着山涧走过去我想很快就能看到洞口。   走了一会儿,我力气就不够用了,感觉又渴又饿,累得眼前发黑。终于扑通一声,踩到滑溜溜的石头,重重跌了下去。还没等我疼得龇牙咧嘴抱脚痛呼,我的视线被地上的一块黄布条吸引过去。   我捡起布条,没看两眼双手就激动得发抖。布条很细碎,但我依稀辨出了布上的龙纹,一定是胤礽的衣服刮下来的,一定是他!   想到胤礽或许就在谷底,我再也感觉不到什么累什么疼,迅速从地上爬起,抓着布条往前跑去。果不其然一路走一路看到滴滴散落的鲜血,虽然已经被大雨冲刷得极淡极浅,但我还是寻到这些蛛丝马迹。追着血迹和碎布的方向,我看到不远处的一个山洞。   我飞快跑过去,心脏扑通扑通大力跳动,似乎告诉着我“他就在里面”,“他一定在里面”。我满心的期待在看到那处昏暗无光的狭小空间,里头空空荡荡毫无生气的时候,沉沉跌落谷底。眼睛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打量了好几遍,但这个小小的石洞里根本就没有什么人来过的痕迹,我失望地叹口气,靠着石壁坐下来,郁闷地包扎身上的伤口。   “唔----”我低头看到一只袖子掠过来,袖中的手用力掐住我的脖子,我惊恐地想要叫出声,昏暗的光线里看不到手的主人。   “不许叫……”那人的声音十分的虚弱。我吓得噤声,他手下的力气放缓了些,但依旧扣着我的脖子不放手。我趁他松开一点手劲赶忙吸了口气,用空出的两手抓住他的手腕,却发现触感十分奇特。   “胤……胤礽?”我有些不确定,凑过去看他。   “咳咳……”他咳嗽几声,手劲完全撤了下来,粗重地喘口气道:“你怎么下来了?”   我扶他挪到靠近洞口的位置,借着些微的光亮,惊喜叫道:“太好了太好了,你没死,你……你吓死我了!”   “我哪里那么容易就死,倒是你,怎么也掉下来了?”他哑然失笑,伸手擦掉我脸颊上的雨水和尘土。   “我寻你的时候不小心落下来的,赵睿回去禀报说你怎么也找不到的时候,我真以为你……还好都是虚惊一场。对了,你刚刚没认出我?”我对他方才突如其来的举动还是心有余悸。   “嘘----小声点。当时战场混乱,除了我还有其他人落下,我怕是噶尔丹的部众也在其中,所以刚才把你误认成他们了。”他说完,撑着身子软绵绵靠在石壁上。   我使劲咽下几口口水,脑袋嗡嗡嗡地不清醒了,这整得和电视剧里一样,该不会真就要碰上噶尔丹的人吧?   我的胡思乱想被他一个“嗯哼”的沉闷声打断,刚刚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喜悦里,我都没有注意到他的伤势,听他刚刚的呼吸声,好像伤得不轻。   “胤礽你怎么样?哪里伤了?”我挪过去掀开他的衣襟,湿漉漉的一片,不知道是雨水还是血水。光线实在太暗了,这样我根本没法替他包扎伤口。   “我的腰带上挂着一个铁盒子,那是火镰……咳咳,你会用么?”他气力有些不足,我慌手慌脚摸过去,果然摸到了方方的铁盒。   拿出来一看,没见过也不会用,他似乎早就料到这种情况,费劲地给我简单讲解。还好火镰用起来不难,我听明白后,去洞里找了一些干树枝,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点燃了火绒。接着把火绒引到树枝上,总算生好了火。   “来,先把湿衣服换下。”我扶他坐到火堆旁,靠近查看伤口。杏黄的外衣已经染上一大片血迹,瞧着触目惊心。抖手揭开外套,即使有心理准备,但他肩胛骨上一道长长的伤疤还是把我吓到了。那刀伤划得很重,深可见骨,边缘的皮肉甚至翻了出来。血已经不流了,但被雨水浸泡这么久皮肉竟有些发白,我当下抬手覆上他的额头。   糟糕!怎么这么烧。   赶忙给他褪下外套,放在火边烤干,再给他换上里衣。这些过程草草完成后,胤礽已经昏昏沉沉睡过去。听得他呼吸浊重,我拍了拍他的脸颊,竟发现他的皮肤比原先更烧三分,灼热得有些烫手。   外伤一夜都没好好处理,加上淋了许久的雨,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放在现代那还好,打一针药吊上几天挂水就没事了,可这里是大清朝,是科技医疗都很落后古代,我去哪里找那些东西?可若不赶快给他退烧,他就真怕有生命危险了。   我急得团团转,想了许多法子都无计可施,一个多时辰过去了,却还是没有头绪。   “冷----”胤礽迷迷糊糊吐出个字,我奇怪地靠过去,头竟然不烫了,但身上却开始大冷颤。这个情况简直比继续发烧还要糟糕,我把火堆生得更大了,将烘干的外套给他披上,奈何许久过去,他依旧神志昏沉,浑身打冷战。   顾不了许多了。我褪下外衣,张开手臂尽量把他搂在怀里,隔了一层薄薄的衣料,他的身子凉得和冰块没多大区别,冻得我也忍不住打颤。他无意识地向暖源蹭了几下,嘴里不再咕哝说冷了,我把他用力搂紧几分。看着噼啪作响的火星子,眼皮抵挡不住疲倦,耷拉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逃脱追杀   旦日清晨,山谷里弥漫的湿热水汽拍在脸上,我睁开眼,看到外头早已经雨住。胤礽还在沉睡中,不过额头已经不烧,体温也回归正常。火把燃烧的灰烬在地面散发余温,我吐纳几口新鲜的空气,费出吃奶的劲儿把胤礽扶坐起来,给他套上外衫,然后走出去看了看。   山谷里杳无人迹,空旷静谧的谷中除了山涧声、鸟鸣声、风声,大约只有我们这些意外闯入者的呼吸声了。我去山涧边汲了水,回到山洞处胤礽已经醒来,靠坐在山洞口。他的脸色还很苍白,嘴唇的血色也褪下去不少,整个人看起来单薄又虚弱。   “掉下来的时候身上也没装食物,你先喝些水润润。”我递过那壶山泉水。   他接过只喝下几小口,擦了擦嘴角,探头看初起的日光,道:“过会我们就可以走了,如果不出意外,赵睿他们已经寻到这附近了。”   我点点头,拿过水壶猛灌几口,清理完火堆的痕迹后,扶着他朝外走。   按着来时的路,我们走了快一半时,远远地看到一行人马。我高兴得挥了几下手,想要呼救时,胤礽却突然抓着我往相反的方向走。   “怎么了?他们马上就过来接我们了,为什么还要跑啊……”我随他走了几步,不解问道。   “那是噶尔丹的人马,快走!”   “什么?噶尔丹的人怎么也在这里?”我回头一看,那些人已经确定好我们的方位,正快速朝这边过来。   胤礽眸子沉了沉,咬牙拖着我开始跑。后面的马蹄越来越近,我跑起来都有些力不从心,更何况是受伤的胤礽,可他却强忍伤痛,拼命朝前。我心里有几分明白了,昨日胤礽那般小心藏在洞里只是不想泄露踪。而我昨晚生起的火堆怕是早就招来噶尔丹伤兵的注意,他们多半夜里回去报信,一早赶来活捉我们。   此时情形对我们极为不利,一个是有伤在身一个是精疲力竭,后边又是一批精壮人马快速追击,跑步跑得掉真是不好说。但若是被活捉了去,小命倒不怕马上玩完,只怕他们要捉拿太子威胁清廷退兵,这个后果比杀了我们还要严重。   我的脑海里闪过这些,回头看越追越近的人,一个大胆的念头油然而生。   “把你的外套脱下来,快点!”我带胤礽跑到一个树丛后面,趁他没反应过来直接上手去剥,然后套在自己身上。   他原先不解的神情转换为震惊,当下出言:“你要是准备自己引开追兵,那是不可能的。快和我走!”   “噶尔丹的人已经过来了,你现在受伤严重,哪里经得起剧烈跑动?不出意外的话,那一头赵睿一定出发过来了,你是太子,绝对不能被抓。我现在还有力气,去引开他们。后面的事情就交给你了!”说完,我蹿出草丛,朝与原先逃跑路线相垂直的方向跑去,噶尔丹的马蹄在不远处停顿几秒,随后也跟着调转了方向。   一群笨蛋。我勾唇笑了笑,使出当年800m测试都没跑出的速度,不管东西南北,挑着复杂多变的地方就钻。   “前面的人站住,再敢继续跑小心流矢无情!”后头几十米开外的树丛中传来一个粗犷的声音,我回头一瞄,果然那些蒙古骑兵已经准备好了箭镞,待命而发。我手心攥紧,额际一滴冷汗落下,定了定神继续朝前跑。我在赌那些人,以为我是“太子”,而不敢轻易诛杀。   蒙古人的马蹄立马又追上来了,马背上粗犷的声音呼号道:“大汗有令,活捉太子者记一等功,回营重赏!”   “活捉太子,都给我追!”   “追!”   我无心去听他们说了什么,两只脚已经软绵无力,加上饿了一天一夜饿得快前胸贴后背。这么一段曲折长路跑下来,早已经两眼冒着金星,晕头转向了。   我真想歇一歇,肺腑里火辣辣得疼,可我不敢有半步停滞。我不能停,若是停下来,就什么都完了。不能停……   “躲起来了?哈哈,原来大清的太子也就这些能耐,不过是胆小懦弱的鼠辈。兄弟们给我搜,方圆一里之内的草丛,一寸寸给他翻出来!”蒙古头领的声音近得让人发怵,我窝在葱葱茏茏的灌木草丛众,汗毛都根根竖起来了。   蒙古士兵动作极快,围城半圆从外围包抄,一点点接近,仔细得连个蚂蚁都不放过。我蹲在草木里,屏住呼吸,想死的心都有了。这种一点点靠近的折磨,比直接被抓到更可怕。如果他们发现我不是要找的太子,那么我必死无疑。不行,我不能等死,不能!   咻,我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再次发功。我承认我是傻了,这种情况却由不得我选择,不跑是等死,那也不过是几分钟的事情;跑,虽然跑不了多远,但或许会有一线生机。   “哈哈,胆小如鼠,你以为这样能跑得出我们的手掌心吗?给我追!”   二十来米的距离,一群蒙古人徒步追过来,我心里稍稍安定,既然没骑马那我就有更充裕的逃跑时间。前面是一条小溪,我想也没想,直接淌水过去,蒙古人的水性差,被我又甩开一点距离。   穿过一片小树林,我竟然跑到了一片荒地上,完了!我心沉下去,连头都不敢回。蒙古人追到林子口处,得意得看我这只入瓮的肥羊。我背对着他们,身子测测发抖。蒙古人也不急,在二十来米开外嘲讽大笑一通,等首领赶来发令,一点都不担心我会跑掉。是啊,我怎么还跑得掉,真是天要亡我,我还没等到出宫逍遥的日子,还没能开一开穿越女的金手指,这就要挂掉了么?   “傻愣着干什么,上去活捉!”蒙古人领命聚拢。   我苦笑一声,缓缓转身,看向他们:“你们好好瞧瞧,我是你们要追的人么?”   “怎么回事?竟然是个娘们儿!太子人呢?!”领头大骇。   “属下不知,属下们一路追到此地,只有她……她一个人啊!”蒙古士兵手指着我,也惊讶道。   “一群废物,中计了!快回去追太子,杀了这个女人!”头领扯过缰绳回转马头。   箭镞齐刷刷拿起来,一个个瞄准了我的胸口,在日光下闪着银白的冷光。   “住手----”我的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都把箭放下,孤这不是来了么?”胤礽的声音,他来了!   蒙古人再次震惊,头领也过头来。   “大清太子,哈哈,你竟然送上门来,那我也就不客气了!”头领一个手势,蒙古人的箭全部放下,换上大刀朝我身后过来。   “往东边跑!”胤礽丢下一句话,自己也开始跑,方向却是西头。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他居然一个人回来了,居然是一个人?   蒙古人的注意力早就被他引过去,我迈开两条快废了的腿,按照他说的朝东边跑去。原本还很担心,但想到他敢一个人回来,那么就说明已经和赵睿集合了,东边和西边必然有我们的人!   声东击西,调虎离山,没成想今日我也能成功用上此计。   “姑娘来了,快去接人!”远远地我看到清军的大旗,赵睿在马上大声呼道。   看到熟悉的人,我总算安心舒了口气,步子放缓,朝他们挥了挥手。赵睿下马后,我追过去问道:“太子还在西边,快去救人!”   “姑娘无需担心,八阿哥已经在那边布阵接应。姑娘请随----姑娘?”听完前半句话,我提在嗓子眼的心总算落下去,扯开干裂的嘴唇笑了笑,脑袋一晕重重倒下去。   嗓子好渴,肚子好饿,唔----   “姑娘醒了?”我缓缓睁开眼,看到刘大娘坐在身边。   “我这是在……”我撑起软绵绵的身子,往四周一瞧,“哦我想起来了,这里是军营吧。太子呢,太子回来没有?”   “你可算醒过来了,太子率人去剿杀噶尔丹,咱们大获全胜后就能回京啦!”刘大娘喜上眉梢。   “什么?太子受伤了你们都不知道?”我想起分开时他还在重伤未愈,急道。   “姑娘莫担心,你还不知道哪。你这一睡可就是两天,太子让军医处理过伤后就执意乘胜追击,几位将军怎么都劝不住呢!”   真是胡来,我气恼。又问道:“那已经没事了吗?”   “这个姑娘就放心,军医说太子的伤暂时没有大碍,这几天会有人随身照料。倒是姑娘,这一昏睡下去,把大伙吓得不轻!”刘大娘拍拍胸脯笑。   我咧嘴,肚子咕咕叫出声,我摸摸空瘪的肚皮,尴尬问道:“我有些饿了,刘大娘可有……”   “早给你备下了,我去热热。”刘大娘起身从桌上端起粥,离开营帐。   后头的事情我都是听风声得来的,大军追击的路途很顺畅,一鼓作气拿下噶尔丹。由黑龙江将军萨布素和四阿哥胤禛统兵九千组成东路军,越兴安岭,出克鲁伦河,侧击准噶尔军;由大阿哥和将军费扬古统领的三万士兵组成西路军,由归化越过沙漠,沿翁金河北上,切断噶尔丹退路;胤礽自率四万人组成中路军,出独石口,经克鲁伦河上游地区北上,切断噶尔丹退路,与东西两路军夹击噶尔丹军。夹击混战中,噶尔丹人自乱阵脚,其妻子阿努中枪死,自此噶尔丹一蹶不振,最后发病而亡。   大军凯旋归来,众人莫不欢欣鼓舞,夜饮欢庆三日。全军驻地休养五日后,启程回京。 作者有话要说:  过渡章节,没有战功太子这么纳妾呢,亲们说是不是(*^__^*) ☆、三个侧室一台戏   噶尔丹的剿灭让康熙甚为高兴,他不仅给战场立功的将士们封爵赏赐,也对皇子们大大褒扬一番。尤其是第一次从军出征的四阿哥和八阿哥,两人都得了康熙溢美褒奖,获得皇帝青眼有加。   其他的阿哥我不知道,不过对于太子和大阿哥康熙都给予了一定的物质奖励,这物质奖励不是黄金不是白银,却是好女----侧室。   大阿哥回来后康熙给赐了两个妾室,都是庶福晋的分位,一个张佳氏,总兵官张浩尚之女;一个吴雅氏,郎中巴奇纳之女。大阿哥对赐下的人没什么表态,倒是大福晋图雅大大方方地进宫谢恩,把两个妾室接到府里完婚。   胤礽作为太子,赐下的人份位也不一样。康熙一口气赐下三个侧福晋,两个李佳氏,分别是轻车都尉舒尔德库之女和云骑尉雷大人之女;一个林氏,礼部员外郎林保书之女。胤礽沉默接下旨意,太子妃瓜尔佳氏倒是非常贤惠,也不怨怪公公在她嫁过来没多少时日就塞人进来,反而对三个侧福晋客气有礼。   毓庆宫的宫女太监也随着女主子的增加而扩充一倍,我听到这些消息时,心里虽然有些酸意但想想也就撂到脑后了。他是太子,我不过是个宫女,康熙要赏多少女人给他我都无法。何况太子妃的贤德摆在那儿,我只要知道他心里有我就够了罢,也不能苛求太多不是。但闲暇里还是会恶毒地想:一次就赐给你三个,也不怕你消不消受得起,哼哼。   话说回来,我回宫歇息三日便回归工作岗位,围绕皇帝老大打转转。连翘几个丫头许久没见我,一有空就拉着我说话,不是说说宫里的什么八卦,就是向我打听征战的事情。我把遇险的一幕添油加醋说给她们听,几个人不仅没惧怕还听得津津有味,直道精彩。这几个没良心的,我白了一眼笑着唾弃道。   胤礽的伤病在回宫后得到太医精心治疗已经痊愈,康熙对太子的表现又是欣慰又是心疼。六月里的天万里无云,康熙带着几个儿子和儿媳到避暑山庄游玩。   (注:避暑山庄是康熙四十二年开始建造,此处为情节需要,提前写上。)   避暑山庄在现代时我没去过,到了古代还能一饱眼福也是不错。来到这里,才知道什么是“天下第一园林”,山庄处处彰显皇家气派和风范,却也能和地理形貌巧妙融合,不得不说工匠们都是费了很大心思的。   午后太阳没那么火热,康熙带着儿子媳妇去如意洲赏景。如意洲在湖心处,上有假山、凉亭、水池等构筑,洲边被睡莲荷花装点,微风吹来,清香四溢。   “皇上,冰镇鲜果放在这儿了,请皇上和太子妃、福晋们品尝。”   “嗯,你这鲜果放到冰中一镇,味道果真清爽,难为你有这番心思。”康熙用小勺舀了一点送到口里,赞道。太子妃和大福晋、三福晋也分别尝过,附和赞赏。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不知何时,一条船靠来,胤礽和大阿哥、三阿哥都上到洲上。   “妾身给爷请安。”太子妃率先行礼,胤礽让她起了。她攥着手绢伸出手去给胤礽擦拭额际的汗水,胤礽咳了声谢过她,不着痕迹地闪过,走到康熙下首坐下。   “你的伤还没好?”康熙见胤礽在揉肩膀,关切问。   “谢皇阿玛挂怀,儿臣的伤已经痊愈,只是方才驾马驰骋久了,稍有酸乏。”   “说到这处,臣媳还得好好感谢玉姑娘呢。”太子妃突然插话。   “哦?”   “皇阿玛兴许没听说,在战场的时候太子爷不慎坠到山谷,玉姑娘恰好也落下去,及时派人搭救,这才没酿成大祸。”太子妃娓娓说来,我乖乖立在康熙身侧一步不动。   “还有这事?那怎么当初不报上来,朕也好记你一功大加赏赐啊!”康熙饶有兴致地问,转头看我。   我赶紧出来,跪拜到:“皇上此言折煞奴婢,搭救主子原就是奴婢的本分,奴婢不敢居功。”   “那可不行,太子妃都把事说给朕听,朕向来赏罚分明。你要是不受朕的奖赏,那朕岂不是落了这个声明?”康熙呵呵一笑,“说吧,想要什么赏赐?”   我顿时哑口无言,当初这件事胤礽和我不说出来,无非是怕有人抖出胤礽回去救我那桩事。奴才救主子是本分,主子救奴才又是什么?到时候康熙知道了,还指不定要想到哪里去。   现在要赏赐,这不是为难我么。   “我……这,奴婢不……”   “玉姑娘好似不好意思开口呢,皇阿玛既然一定要赏姑娘,不若就让云舒替姑娘做个主可行?”太子妃目光流转,巧声笑说。   我默默垂首,任他们安排。   康熙呆了一下,回神让她说话。太子妃上前福道:“臣媳在嫁进来之前与式玉有相识之缘,虽然相处时间不多,但彼此都颇有相见恨晚之情。前些日子,臣媳问式玉有没有意向来臣媳这里,一来帮助臣媳打点毓庆宫上下,二来也全了这朋友之谊。式玉只道是有想法的,但伺候皇上多年,更挂心皇上。”   “嗯,继续说。”   “所以,臣媳想接着这个机会,喧宾夺主一回,将式玉要了来,与我姐妹相伴,皇阿玛看如何?”太子妃不紧不慢说,眼中漾着期许。   康熙略一沉思,竟然欣慰道:“式玉在朕跟前伺候这些年,做事细致为人本分。不过朕也知道她一路走来极为不易,如果去了毓庆宫,你待她亲如姐妹的话,她也能轻松许多。朕看这个主意不错,就让她跟你那处吧。”   “谢皇阿玛成全!”太子妃听罢,喜道。顺带用手擦过我身子,示意我谢恩。我谢完恩退到一边,半天都没回过神来。康熙和众人的话题早就转移到别处去了。   我抬头看端坐在下面的胤礽,他的眼中也浮现不解和惊讶,望着和康熙言笑晏晏的太子妃,眼神愈发变幻莫测。显然这个主意太子妃之前根本就没和他商量过,他的眼光扫过来,我微微摇头,他淡淡颔首,抿了口茶不作他言。   从避暑山庄回来后,我就被梁九功通知去毓庆宫。随意收拾了一些包袱,告别共事已久的几个丫头,我独自来到毓庆宫。   有门人带领我来到太子妃的住所寓明苑,进门时太子妃已经端坐在上首。   “奴婢给太子妃请安,太子妃吉祥。”我进门一礼。   “快别,姑娘是我自作主张问皇阿玛要过来的,皇阿玛就是说要姐妹相待,云舒也万万怠慢不得。姑娘快请起。”   “谢太子妃。”我心道瓜尔佳氏在康熙面前说出什么姐妹之情的话来,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如意,给姑娘上茶看座。”   “是。”太子妃身侧站着一个清秀高挑的婢女,上前扶我。我谢过,避让开来,顺势坐下。   “我这么贸然讨你过来,姑娘不会怨怪我吧?”太子妃喝了口茶,神色揣测道。   “式玉不敢,能来伺候太子妃是式玉的福气。”我本分规矩答。   “那就好,今日太子爷上朝还没回来,我就自作主张安排你的差使吧。姑娘在皇阿玛身边伺候笔墨多年想必早已得心应手,我此番调你过来,就有劳姑娘在书房伺候太子爷,我这处平日也有账本等诸多杂事,或许也会劳烦姑娘。”   “太子妃无须客气,劳烦二字式玉万不敢当。”我心中一琢磨,让我去书房伺候,太子妃估计早就打听到什么了,把我往胤礽那而推吧。   “那就这么定下来了,晚间我会和爷禀报。如意,你带姑娘下去休息,顺便熟悉一下毓庆宫。”   “是。姑娘请。”如意比了手势,我也不再多留。   太子妃到底是什么意思,绕了一大圈就为了把我送到胤礽身边伺候,她这是试探还是,讨好?   “何玉柱,去我房里把账簿拿来,我要对账。”我在书房整理桌案,听到门外的脚步声。   “你……式玉,你怎么来了?”胤礽进门一抬头看到我,也惊讶了一下。   我放下手里的书,朝他走过去。   “我今日调配过来,太子妃安排我做书房伺候的事儿。她大约还没和你提。”   “前几日在避暑山庄,她也没和我商量过。”胤礽轻皱眉头,沉思道:“她大约知道什么,不过你也无须担心,云舒为人温和贤淑,想必不会为难你。”   我听罢失笑,推推他的肩膀道:“我知道,你还怕我被欺负了去不成。太子妃这也算做了一件好事,至少暂时我们不必担心皇上那边的动静。”   康熙对我的态度一直不太明确,弄得我也提心吊胆,到太子妃这里做事,总比乾清宫好很多。   “也是,噶尔丹的人都能被你耍的团团转。”他侧首一笑,道:“想你晚膳还没用,一起去吧。”他褪下朝服,换上外套,牵着我出门。   “爷来了。”太子妃带着几个妾室过来给胤礽请安,胤礽摆摆手让她们都落了座。我早在进门前就故意落下半步,等众人都坐定方退到胤礽和太子妃身后。   “爷,玉姑娘和几个妹妹都不曾见过,我给你来介绍介绍。”太子妃拉着我要坐下,我推说不敢,如意眼疾手快搬来了小凳,太子妃又说了几句,我不好推脱就坐在靠后半个位子。   “玉姑娘是皇阿玛身边伺候多年的人,我此次也是难得要来,姑娘日后是跟在书房里伺候爷的。几位妹妹初到宫中,怕是不识得玉姑娘,不过她与我颇有情谊,希望妹妹们都能以礼相待。”太子妃平声静气地望着几个妾室。   “太子妃的话,妹妹们一定照办。”几个妾室异口同声答。   胤礽瞧了一圈,见太子妃该说的也说完了,就叫人传膳。   我基本没怎么抬头,太子妃倒是颇为照顾我,着如意拿了碟子给我布菜。古人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何况我初来乍到,这几个侧室都没打过照面,也不敢轻举妄动。   吃过饭,仆从伺候青盐漱口。这会一桌人才说起家常话来。   “从前只听说皇上身边有个伶俐人,在宫中广得善缘,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太子妃姐姐如此替爷着想,妹妹敬仰万分。”说话的坐在胤礽右手处一个侧室,太子妃方才介绍说这是小李佳氏。   只见她云髻拨珠钗琳琅,芙蓉娇颜三分胜雪衬红梅,柳叶眉下一双翦水秋瞳半含春,鼻尖精致小巧,朱唇娇艳欲滴,明明是二十来岁的少女,顾盼生姿却别有一种风情。   她眼波流转,在太子妃身上打了一个圈绕到我脸上,展颜笑道:“听说玉姑娘和爷相识甚早,太子妃姐姐也是成人之美了吧。”   话一出口,太子妃脸色沉下来,胤礽把玩手里的玉佩,并不说话。坐在她身侧的大李佳氏赶忙道:“姐姐别误会,李佳妹妹第一次见到玉姑娘,也不知是哪里道听途说来的,权当是玩笑话罢了。”   我朝那女子看过去,她也不过二十来岁,圆润的鹅蛋脸,峨眉淡扫,眼如点漆,姿容三分秀丽七分柔婉,正是侧福晋大李佳氏。   “李佳姐姐惯会说话,也不怕把玉姑娘吓跑咯。太子妃姐姐也莫生气,入宫这些日子来,李佳姐姐的脾气大伙都是见识过的,这儿也没外人,说句玩笑话不妨事的,姐姐说是吧?”另一个穿着湖绿绸子的少女说道。   她约莫十八九的年纪,梳了小巧玲珑的发髻,明眸皓齿,容颜娟好,说话声音里带着跳脱和几分活泼,颇有几分小家碧玉邻家妹妹的感觉。   她一双纤纤素手给太子妃布了菜,巧嘴灵舌让太子妃的脸色稍缓。   “李佳妹妹进宫不久,这次也就当个玩笑。不过妹妹们都记着一点,玉姑娘是我请来的客人,虽然明面上是伺候爷的,但也是有身份的人。妹妹们回头都嘱咐好自己的奴才,毓庆宫的宫女太监姑娘平日还是能差遣一二的。”太子妃神色端肃,已经是一副当家主母的风范。底下的几个侧室也从笑闹中回过神来,朝我瞥了几眼,各怀心思地应下。   “爷看这样安排如何?”太子妃把分派重又告诉胤礽一遍。   胤礽旁观几个女人许久,听她开口方说:“由你安排便是,毓庆宫内的巨细由你做主。没什么事的话,你们也都散了吧。”   太子妃点点头,望着胤礽欲还要说什么,又扫过我一眼,把话吞回肚里。   几个侧室眼睛在太子妃和胤礽还有我之间打着转,看胤礽要抬脚出门,大李佳缓步退开。小李佳婀娜多姿地站在近前行恭送礼,胤礽瞥过抬脚走开,她的脸色登时有些羞恼。林氏没什么动作,安安分分跟在太子妃身后,随后也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五一快乐~   预告:   下章康熙要催圆房,女配要来小动作。女主和男主的甜蜜小日子马上迎来危机啦。撒花(原谅我这么幸灾乐祸) ☆、忍痛推让   胤礽晚间回到书房就开始对账,我则拿了本书坐在椅子上,吃块点心翻几页,看久了眼睛疲乏,就靠着桌案小眠。   “你若是乏了,便先回去休息。让何玉柱伺候就行。”胤礽蘸了几下墨,看我倦态迷离失笑道。   我点点头,嘱咐他也早些睡,大概是今天折腾了一天也累了,回到房里倒头就睡。第二日竟然日上三竿才醒,不消说胤礽早就上朝去了,我赶紧洗漱去拜见太子妃。   走到寓明苑门口就能听到里头女子的嬉笑声,看来几个侧室都到场了。我给几个人请过安,退到一边,几个侧室带着探究的眼神打量我,显然是昨日没看仔细。   小李佳氏慵懒地打着团扇,娇笑道:“玉姑娘昨个夜里伺候爷真是辛苦,姐姐在人家过来头一天就安排了这么重的差使,也不怕累坏了姑娘。”   太子妃美目一凛,扬起唇角道:“幼薇妹妹嫁进来不多久,想是不大知道毓庆宫的规矩。爷办事的时候,可不许旁的人近身伺候。”   “旁人自然是不行的,不过凭玉姑娘和爷的交情,想必爷也不会恼吧。”   小李佳氏话一出口,满屋子立马安静下来,太子妃咳了一声,大李佳和林氏都默不作声。我一直冷眼看着这几个女人口头暗斗,却不料这小李佳氏也是个难缠的角色,非要拉着我下水。   我走到前面,给太子妃躬身一礼,道:“侧福晋误会了,太子爷昨日派何公公到书房外候着。奴婢昨日伺候不过两盏茶的功夫就被打发出来,太子妃不怪奴婢昨个偷懒,奴婢着实感激。”   “原是这样,幼薇妹妹说话没个遮拦,也就随口一问。还望太子妃和玉姑娘别放心里去。”大李佳氏看时机差不多,便出来打圆场。   太子妃冷哼一声就此罢了,转而对我和颜悦色道:“昨日的事情是我疏忽了,第一日应该让你熟悉熟悉这里。今晨太子爷已经和我说过了,拨一个婢女给你作贴身差使,有什么不方便的也好搭把手。”   我好奇地看过去,她一拍掌对如意说:“去把苏合叫来。”   不多时,一个中等身材、相貌平平的丫头从内室走出来,给众主子见了礼。然后转而对我说,“奴婢苏合,给姑娘行礼。”   我侧身避开,连称不敢,用询问的眼光看向太子妃。太子妃淡笑,“你虽不是我这里的主子却是半个客人,苏合是包衣奴才上来的,你有事尽管差遣她,不必过多忌讳。”   太子妃是依照胤礽的话来办的,我想应该没什么问题,暂且应下。   晚间我和新认识的婢女苏合约定好当差交接,她那一拨回房后我就过去了。恰在门口碰到了小李佳氏端了一蛊子鸡汤,味道浓郁飘香。   “劳烦何公公去通报一下太子爷,说我家福晋过来送羹汤。”小李佳氏的婢女莲心客气道。   “这……爷他向来不在办事的时候见女眷,不如白日里福晋再来吧。”何玉柱为难道。   “我家主子不过劳公公通报一声,见不见也是太子爷说了算,公公这样回禀主子,是不把我家主子放在眼里么?”莲心伶牙俐齿,追问何玉柱。何玉柱拢拢袖子,朝屋里探头又看看端着锅汤,美目凌厉的李佳氏,一时犯难。   “奴婢给侧福晋请安。”我见何玉柱骑虎难下,只好出言搭救。   “玉姑娘起吧。”李佳氏淡淡扫我一眼,等着何玉柱回应。   “侧福晋这汤味道香浓,怕冷了就不好,奴婢这就给侧福晋通报一声,还望侧福晋别怪罪何公公。”   “玉姑娘好大的面子,何公公都不敢通报的事姑娘好似一点都不怕。”李佳氏把汤交给莲心,似笑非笑看着我。我没成想私下里她还惦念着纠缠于我和胤礽的关系上,当下没有反应过来,一时噎住。   “不知式玉做了什么不对的事惹侧福晋不快,侧福晋要几次三番旧事重提?”我也无须伏低做小,李佳氏在太子妃那里就两次出口找茬,我还真不知道得罪她什么了。   “大胆,这也是你和主子说话的口气么!”莲心往前一步,夹在我和李佳氏之间,双目怒瞪。   “莲心,不得无礼!你难道忘了太子妃吩咐的话了?”李佳氏出言训斥莲心,莲心悻悻退下,李佳氏复展颜一笑,上前握了我的手道:“我才来宫里诸事不晓,常听人说起玉姑娘打小在宫里养大,和太子爷交情不浅,这想来也是十分难得的缘分。我就是好奇了些,多问上几句,姑娘别放在心上。”   我没闹明白她这态度怎么突然转了个弯,却见身后的门已经打开。   “给太子爷请安。”李佳氏慌忙行礼。   胤礽抬手揉揉太阳穴,面无表情地对莲心道:“夜里露重,快扶侧福晋回房休息。”   “爷,这羹汤才热好的,您要不要尝尝……”   “不必了,孤办事不容旁人打扰,太子妃难道没和你说?”胤礽的口气加重。李佳氏听罢呆了一呆,美眸里浮上一层水汽,低声回道:“妾身疏忽了,望太子爷恕罪。妾身这就回去。”   何玉柱得了眼色前去送行,胤礽带我进了书房。   “方才李佳氏也是好意,你说话不怕有些重?”我一边磨墨一边问。   “她自打进来头一天就没见安分过,是时候敲打敲打。”   “你是怕内宅不宁吧。”我继续问。   他停笔,打开另一本折子道:“我更怕你被她们卷进去,云舒固然贤淑,但也不能时时在面上维护你。”   “那还不是你娶来的?”我想也没想脱口而出,看他没有反应,又继续道:“李佳氏送个羹汤不过是想接下笔墨伺候的事,如花美眷、红袖添香,你就不想试一试这齐人之福?”   “好大的酸味儿,你吃醋了?”他停笔,促狭地看着我。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说了些什么,听他这么一说,便扭身不理睬,嘴里却嘟囔道:“就是吃醋了,怎么样?”   “那敢情好。”他忽而笑道,站起身扳过我的身子,直勾勾地与我对视,眼里满是浓情,“就你嘴上逞强!”说罢,欺身上来,把我抵在案前,以吻封缄。   我磨我磨我使劲地磨,一手拿着墨锭,一手擦着嘴唇,狠狠瞪着那个端坐案前的人。还笑,就喜欢看我笑话呢,娶了娇妻美妾还调戏良家少女,小白兔伪君子!我嘴里小声念叨,瞧见他佯装正经笑得却像只偷腥的猫,心里却跟喝了蜜一样甜。   “前阵子回京皇阿玛自作主张,给我张罗了三个侧福晋,我也无法推拒。不过,我当时问他要了一个恩典。”他边写边说。   “什么恩典?”我好奇问道。   “明年的这个时候,我要迎娶一个相中的姑娘。”   “皇上的意思是?”我知道他说的是我。   “皇阿玛说到时候只要是八旗中的大家女子,他一概应允。”胤礽浅浅微笑,抬起左手握住我的手道:“明年,就一年。”   “谁说要嫁给你了?”我不知怎么地说上了瘾,撅嘴哼声。   “又来了。”他头痛地看我一眼,无奈扶额,我趁他不备拿起毛笔,在他脸上画了一横。趁他反应过来之前迅速跳开,“要我答应可没那么容易,不许追来哦!”说罢,飞快开门出去。靠在门上,方听见他清朗的笑声传来,自己也跟着偷偷发笑。   “主子,方才何公公传话来说,皇上会在晚膳时过来,太子爷让您准备准备。”第二日下午几个女人在正堂说话,如意过来禀报。   “知道了。”太子妃挥手让几个侧室都下去,自己也着手晚膳事宜。晚间康熙和胤礽说说笑笑从宫道过来,太子妃带着几个侧室去门口恭迎。这日康熙心情颇好,饭桌上偶尔也和小辈说笑几句,对太子妃准备的菜品都赞不绝口。   “皇上,大喜事大喜事啊!”梁九功从外间喜色匆匆走过来。   “什么好事?”康熙放下筷子。   “大福晋刚刚生下一个阿哥,还没等着给您报喜呢,路上就听三阿哥府里派人传话,说三福晋也诊出喜脉了!”   “哈哈,好事,好事啊。朕这两个儿子好事成双,你快去置办赏赐,明日给大阿哥府送去,三阿哥那里也备一份。”康熙忙吩咐,“惠妃那里知道了么?”   “回禀皇上,惠妃娘娘那处奴才已经派人过去了,娘娘现下怕是也喜得合不拢嘴呢!”梁九功躬身道。这是康熙的第一个孙辈,虽说以前也有孩子出生,但不是格格就是夭折,图雅生的头一胎阿哥,确实让康熙喜不自禁。   “爷,妾身也去着人准备厚礼给大嫂和三弟妹送去。”太子妃起身行礼退下。   “这事不慌一时,你坐下来陪皇阿玛说说话。”康熙回过神,出言拦住太子妃。   太子妃依言又落了座,康熙用慈爱的目光打量着她,道:“胤礽,你娶了个好媳妇。云舒这孩子体贴懂事,给你毓庆宫上下打理的很好,也让你省心不少。”   “皇阿玛说的是,毓庆宫内诸事多是云舒打点,儿臣也很欣慰。”   “可你呢?你看看你,成亲这么久也没个消息。你大哥也不比你早多少,且不说前头诞下的那几个格格,就是今日,也让朕抱上了长孙。你一颗心思就扑在政务上难免不冷落后院妻妾,平日若得了空闲,多去后院走动走动,朕等着抱上嫡孙。”康熙的脸色从慈祥转为斥责,语气也逐渐加重。   胤礽的脸色一僵,垂头低声应是。太子妃旁观一会,给康熙斟了杯酒,道:“皇阿玛别恼爷,都是妾身做得不够好,妾身日后会注意的。”   康熙喝了口酒,脸色稍霁,嗔怪太子妃:“你啊,太贤惠。朕不是怪责你们,而是毓庆宫进人这么久,如果没有消息,朝臣都作何感想。眼下,不仅是朕等着抱嫡孙,皇太后和大臣们可都在等,胤礽,你好好想清楚。”说完,康熙带着一副怒其不争的眼神不悦离去。   众人忙跪拜恭送。   “妾身去备礼了,何公公,你扶太子爷回书房休息。如意,你去厨房准备些醒酒汤。”太子妃在康熙离场后并没有什么举动,反而单独离开,我不好久留,便和何玉柱一起去了书房。   “太子爷就交给姑娘了,奴才去拿醒酒汤。”何玉柱把空间留给我们。胤礽身上的酒气挺重,刚才康熙走后就历练灌下好几杯酒,太子妃在一旁想要阻止也呐呐不敢。   “装醉?”我给他理了理领口,哭笑不得道。   他睁开眼,原本的醉意朦胧瞬间清明无比。   “你骗得过太子妃,却骗不了皇上,他不会善罢甘休的。”我见他转醒,便开门见山。   “皇阿玛那里,我会再应付一阵子,这个你无须担心。明年的这个时候,我们就能……”   “不可能的,胤礽,你知道不可能的。梁公公今日赶巧就过来报喜,皇上的态度已经很明确。皇上说得对,你是太子,你的嫡子会让朝臣放下心来支持你。”我转身,苦涩一笑。   “只是一年,相信我。”他重重握住我的手心,眼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叹口气抽出手来。   “胤礽,太子妃她确实很好,我不能太自私,不管是你也好我也好她也好,我们都没有错。你对她置之不问,将来有一天总会害了我们三个。我不是不晓事的人,你去吧,我不会怪你。”我强打着笑颜,努力把这段已经私下里练习过多次的话,一一说给他听。每说一句,他的脸色都沉上一分,每说一句,我的心里都有如刀割。   纵使再不甘愿,我也明白,康熙不会善罢甘休,我不能在这上面害了他。   “去吧。”我的笑容又加大几分,使劲推了推他。他丝毫不为所动,眼里满含无奈、愧疚、怜惜。我凝住佯装的笑容,与他静静对视。终于,他扣住我的肩头,眼神微微一黯,抱住我说:“对不起。”   对不起。   这三个是我听到的最昂贵的道歉,我多么多么不想接受,多想留下他,不去管什么太子妃什么侧福晋,只留在唯有我和他二人的世界。   “嗯,我明白。”   我明白,我不能。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终于把太子推给女配了,哈哈。下一章节男主会频繁接触女配的。。。。然后,女主就要悲剧了。   请相信我,我是亲妈=w=   五一快乐! ☆、李佳氏生产   我坐在梳妆台前,取出那枝小巧的花簪,簪子在烛火下流光闪耀。苏合推门进来,剪去快燃尽的的灯芯,换上新的蜡烛。   “太子爷已经在太子妃那处歇下了,姑娘也早些休息吧。”   我摩挲簪子上的玲珑花蕊,淡淡道:“太子爷去哪里是他的事,与我们有何相干。”   “是奴婢多嘴了。”她转身退下。   “等等,你先前是伺候太子的人?”   “是,奴婢自打进宫来就随太子身边伺候,不过做的都是些粗活计。姑娘有什么问题吗?”苏合平静回答,脸上有几分狐疑。   “无事,我随口问问。你日后既然和我一同伺候,那我们便是平级,就不要再自称奴婢。”   “好。”她没多言,走到榻前准备睡下。   我望了望窗外黑漆漆的夜色,放下簪子,轻叹口气也歇下了。   后来一连几日,何玉柱都是叫苏合前去伺候。听说这些日子,胤礽头两日歇在太子妃的寓明苑,之后大小李佳和林氏的院子也各去过一回。这些消息大多都是苏合有意无意说给我听的,而我坐在石凳上挑着干花,但笑不语。   直到昨日,胤礽才着人调我去书房伺候。多日不见,他的气色依旧如初,只是眼下稍显几分倦色。两人相见,一站一坐,半晌无话。   “大阿哥家的长子过几日就满月了,太子妃让我问问送什么礼好。”我倒了两杯茶,推给他一杯,自己端起一杯润润喉。   “你让她自己做主,这些内宅的事情不需要经过我。”他想也没想就答,目光思索地在我脸上停驻。   “我脸上怎么了吗?”我下意识摸了摸脸颊。   “委屈你了。”他拉下我的手,突然把我扯进他的怀里,我猝不及防,一个不稳重重栽到他的胸口。   我揉揉撞疼的鼻尖,平静道:“难不成我还应该拈酸吃醋胡搅蛮缠才对?”   “不,你太冷静了,式玉。你冷静得让我害怕。”他抱着我的力道有加重几分,“从喜欢你的那时候起,我就感觉到,你拒绝我的原因一定不是我知道的那样简单。”   我闻言不由瑟缩了一下,很快平复下来。   他继续说:“你看着宫里所有的人,眼里总是有份置身事外的冷静淡漠,你虽然口口声声说着‘奴婢’,但你的眼睛里却不是这样。你看所有人时的眼神,都像透过一层薄雾,似乎我们是置身在两个世界里的人。”   两个世界,胤礽你竟然连这个细节都察觉了。我心里有些发颤,想到穿越而来的点点滴滴,这个秘密我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说过,因为会被当做妖物上身。   “你想多了,我只是不想卷入一些事中,没有别的。”   “我不关心这些,但是我怕你离开,如果你有委屈,不要憋在心里,就朝我发出来。”他摇摇头,眼神真挚。我心下了然,他难道还以为,我会因为这些事而反悔和他在一起么。   “‘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我不求一生一世一双人,但我的良人,他身不能时时在我这里,心只要留在这,我亦无悔。”我一字一句说道。   “定不负相思意。”   康熙三十五年秋日的一天,太子妃率众妻妾在花架下赏月喝茶,突然小李佳氏吃了蟹黄后干呕不止,太子妃忙召御医诊治,竟然是喜脉。随后没隔多久,大李佳也诊出了喜脉,两人怀胎时间差不多都是三个月,算来正好和初次侍寝的时间对上。康熙听闻双喜临门,龙颜大悦,上下许多珍品食材。毓庆宫里的仆从下人们私下里也都说,这两个侧福晋身底子好不说,运气也是上佳的。   太子妃在两个侧室怀孕期间,不仅把毓庆宫上下管理得井井有条,还抽出许多时间慰问关怀两个侧室,宫中人都称赞她有当家主母风范。   我对这些杂七杂八的消息都是左耳进右耳出,力求做到屏气静心,置身局外。我曾经一遍遍告诉自己,我不能要求太多,我和他都各有无奈,他的子嗣必然是只增不少的。可听到这些消息的时候,我的心里还是免不了一阵黯然神伤。   胤礽这一阵子也不在宫中,他从江南查访贪墨案回来后,才知道两个妾室怀孕。可听完只叫何玉柱送了补品过去,自己却急匆匆找到我这里来。我见他神色不定,还风尘仆仆的样子,多日的一点阴霾也扫得干干净净,朝他扑哧一笑。   这种微妙的平衡感,在我们之间维持了一年不到的时间,最后被轻巧打破。   过完年后,转眼到了春上季节,两个李佳氏的身子都重了,太子妃便便免去二人的晨昏请安。大李佳头些日子还是规规矩矩过来,后头真到了不便行动的时候才没再过来;小李佳氏则依言没有来过一回,太子妃从娘家带来的奴仆私下都嚼舌根子,说那李佳氏没规矩,仗着有身孕就不把太子妃放在眼里。有一回这话给莲心听去,当面闹了红脸,第二日李佳氏带着莲心给太子妃赔罪,恰巧胤礽也在。   太子妃还是极为大度地赐座赏茶,“妹妹身子沉就不必多礼了,今日怎么还过来?”   “前阵子有些不适妾身就小歇了时日,现在身子舒坦些,还是要来给姐姐请安,谢谢姐姐这阵子操劳关怀。”小李佳虽然嘴里说着自责的话,眼里却没见丝毫歉意,反倒秋波流转,眼神腻在胤礽身上,太子妃的脸色霎时变得难看。   “云舒是毓庆宫的女主人,这些是她的份内事,你安心养胎就是,没那么多事要你劳神。”胤礽凉凉丢下一句话,显然是替太子妃说的,怕他也知晓这阵子李佳氏的恃“孕”而骄了。   李佳氏被这么一呛声,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呐呐道是。   “爷,今日妾身去给皇太后请安,说起了五弟和七弟都要开衙建府的事情,皇太后让妾身多帮衬着五弟妹和七弟妹。爷看是否要去给五弟剪礼?”太子妃拿捏着分寸问。   胤礽略一思索说:“明日我恰得了假,就一起去给五弟和七弟庆贺,他们这一拨过去,明年就是八弟九弟了。”   太子妃称是,随后又拣了毓庆宫里重要的几桩事同胤礽商讨,不知不觉就到了饭点。期间我侧耳听到许多宫里和阿哥府里的消息,恍然发觉八阿哥九阿哥和十阿哥年纪都不小了,等不了多久,三个人娶妻后,夺嫡怕就要开始了。这么许久安逸的日子,我险些忘记了最大的危机,九子夺嫡,难道真的要没有任何征兆地开始么?胤礽……我下意识看了一眼和太子妃说话的他,脑中又是一阵杂乱。   六月里的一个下午,我正在堂前给葡萄架浇水,苏合就风风火火跑了进来。   “发生什么事了?”我奇怪地问,她平日是持重的人,哪里这么慌乱过。   “去请太医和稳婆,侧福晋要生了!”   我不知道她说的是哪个侧福晋,只见她神色有些焦急,我便随着一起出院子去。   “太医和稳婆不是早就候在毓庆宫了么,怎么临时要去请呢?”我小步赶上她,问道。   “人手忙不过来,两个侧福晋都赶在一块儿生了,宛福晋的肚子先疼起来的,后来不知怎么的薇福晋也跟着痛起来。太子妃一时招架不住,这就让我们去请人了。”她说得飞快,脚下步子不停歇地跑起来。   我们去太医院拉了几个太医和最好的稳婆,一路匆匆赶回毓庆宫。苏合带着几个人去了大李佳氏也就是宛福晋的院子,我带着一个稳婆到小李佳氏的萦碧轩,太子妃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给太子妃请安,稳婆来了。”我停下来,气喘吁吁道。   “快,稳婆快进去瞧瞧,侧福晋是个什么状况!”太子妃看也不看我一眼,拽着稳婆的手让她过去。瞧见她一副火急火燎的样子,我这才发觉屋里传出不啻于八级地震的撕心嚎叫,正是在生产的小李佳氏。   “太子妃,侧福晋胎位不顺,还是难产啊!”之前的稳婆匆匆走出来,屋门半开着,丫头们正一盆盆往外倒血水,看着触目惊心。   太子妃再怎么稳重也是没生过孩子的,现在也被惊得不知所措。   “奴婢听说生产中的人很耗体力,用些补品或许好些。”我出言提醒。   太子妃也回过神来,对如意道:“快去把皇阿玛赏下的老参拿过来,先给侧福晋吊着。”说完忙叫叫稳婆再去看看。   屋外的人心焦急躁地等着,屋里的人声嘶力竭地呼号,场面极为混乱,不知道过了多久,屋里才传出稳婆的声音:“快了快了,侧福晋快用力……屏气,呼气……再来……侧福晋再使点力……”   “啊……孩子……啊……痛……”李佳氏的声音开始变小,太子妃在屋外着急,高声说道:“妹妹赶紧使点力气,爷马上就要到了!”   也不知道是稳婆功夫到位了还是这话刺激到李佳氏,她的声音又开始变大,稳婆一个劲喊她用力再用力,终于,屋里传来一阵呱呱啼哭声。   “恭喜侧福晋、太子妃,是个小阿哥呢!”稳婆在里头呼道,太子妃当下舒了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给贤惠的女主一个抱抱,下一章继续,会有一个大转折。   求轻喷,砖留着不急拍啊!   嘻嘻 ☆、撞破花好月圆时   苏合没多时也跑过来,喜上眉梢道:“回禀太子妃,宛福晋方才也平安诞下一个格格。”   太子妃安排好萦碧轩的事情后便去了大李佳氏的靖安阁,又是好生一阵安抚,待到打点完一切后,她的步子都有些虚浮,我扶她回到寓明苑。   她缓缓坐下,用帕子擦拭额头的薄汗,朝我淡淡一笑。   “太子妃先喝口茶,太子马上就过来了。”   话音刚落,胤礽就到了门口。太子妃想要起身请安,被他拦住。   “今日幼薇妹妹生下一个阿哥,宛若妹妹生下一个格格,爷喜获一对儿女,妾身恭喜爷贺喜爷!”   “我知道了,今日多亏有你,才不至于大乱。”胤礽拍拍她的手,目光赞许。   “爷谬赞了,玉姑娘也帮衬不少。”她浅浅笑道。胤礽抬首朝我看来,我抿唇微微颔首,示意无事。   消息很快传到康熙那里,免不了又是一番赏赐。胤礽用完晚膳后去了萦碧轩和靖安阁,没多做停留又折回来,和往常一样到书房看公文。   “李佳氏还好吧,下午难产的时候把太子妃吓得……”我随手翻了翻手中的书,抬头看他。   他摇摇头,目光踟蹰地看着我:“我又难为你一回。”   “下不为例!”我把下午的那点惊惧、苦涩和酸楚都压了下去,闷声对他道。   “好。”   隔几日看李佳氏的时候,胤礽带着太子妃和我一道过去,太子妃坐在床前好生安抚了一番,胤礽随口问过几句话就准备走了。   “听说爷这几日都是歇在书房里的?”太子妃突然出言,问得有些突兀,胤礽歇在书房的日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她突然说这个作何。   “你有什么事就直说吧。”胤礽又坐下,温言询问。   “妾身是看着两个妹妹现下都在月子里,妾身这些日子身子也不爽利,爷身边少个伺候的人……妾身想玉姑娘品貌皆不凡,不若请皇阿玛赐婚,嫁到毓庆宫近身伺候爷如何?”   太子妃缓缓说来,顺道扫过床榻上的李佳氏。   “姐姐想得周到,妾身也赞同姐姐说的。”李佳氏垂下头,脸色一阵惨白。   “内宅的事,由你做主。”胤礽沉默半晌,撂下一句话就走了。我紧随其后,在半路上拉住他问:“你该不是一早就算到太子妃要说这些?”   “李佳氏才生下了长子,云舒便拉着我们过去探望,我要是不顺着她的意思其不辜负她一番美意了么。”他嗤笑一声,揽过我肩头,“是时候了,明天就是七夕,我会求皇阿玛赐婚。他说的那个恩典必然作数,你且安心等着嫁过来。”   我听完默不作声,但心里还是有几分惴惴不安和期盼萌发,明天康熙若允了他,我便要嫁给他了。那样我在这个时代的归宿便交付身侧的男子,纵使未来的遭遇变幻莫测,但我甘之如饴。   宫里过七夕节和平常百姓有所不同,宫妇们常常聚在一处,拜织女星乞巧。毓庆宫里也不例外,除了还在月子里的大小李佳氏,太子妃召集林氏和其他几个份位低下的妾室,一起来到前院拜月乞巧。   按照古代的仪式,要在月光下摆一张桌子,桌子上置茶、酒、水果、五子(桂圆、红枣、榛子、花生,瓜子)等祭品;又有鲜花几朵,束红纸,插瓶子里,花前置一个小香炉。   注:引用百度百科   白日里众人都早已斋戒一天,晚间沐浴停当,齐齐站好,于案前焚香跪拜。之后,众人便围坐在桌子边,一边赏月观星,一边吃点心喝茶。   整个过程我和其他几个近侍宫女也参与其中,不过心思却没用在赏月上,而是记挂着今晚胤礽去康熙那儿求恩典的事上。   “玉姑娘今日怎么有些心神不定呢?”林氏咬了一口巧果,突然问。   我一直站在太子妃身后,被她这么一说,心思从远处猛然被拽了回来。   “今日是乞巧节,爷已经去皇阿玛那里求恩典了,过不了多久玉姑娘就是自家姐妹,你们以后好好生照应。”太子妃看了我一眼,端起茶杯吹散茶沫,美目含笑淡看几个妾室。   林氏愣住几秒,马上回过神来巧笑道:“姐姐都不早些告诉我们这个好事,今日恰是七夕,早知道也能好好庆贺玉姑娘啊。”   “这本就是昨个才商定下来的事,自然来不及告诉你们。不过等爷回来在恭喜姑娘也不迟,是吧?”太子妃的声音平平淡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我有些揣揣和愧疚,毕竟太子妃是正妻,让她开口说出替夫纳妾的事情,着实有些为难。林氏和其他人听到这里也都讪讪答是,把话题转到讨论七夕故事上去,也就没有人在留意这事了。   花好月圆,散会后我独自回到住处,翻出那枝珍藏许久的花簪,小心翼翼插到发鬓。对着镜子怎么都难掩甜甜的笑意,顺道哼起了现代的小调。   咔哒,门被推开了,苏合走进来莫名其妙地瞅了几眼,我不好意思地噤了声。   “太子爷好像已经回来了,喝得醉醺醺的,不知道怎么回事。”苏合一边铺床一边说,“何公公说咱们今晚不必去伺候了,都早些休息去。”   “太子不是去皇上那儿么,怎么喝醉了?”   “何公公说的,我也没上前看个仔细,不过酒气挺重。”苏合淡淡解释,我听完就打了灯笼朝外走,她怪道:“这么晚了,你出去干什么?”   “睡早了不习惯,我出去走走,你先歇下吧。”   时辰尚早,经过太子妃的寓明苑时灯火都亮得通透。我脚下生风走得很快,路边蛐蛐鸣叫声扰得我心烦意乱,总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胤礽去求恩典喝点酒也是常事,怎么会把自己给喝醉了?   “什么人?”还未靠近寝殿,就在前面的院子给拦下。   “何公公,是我。”   何玉柱提灯笼凑近一瞧,似乎惊了一下,而后挂笑:“姑娘这么晚来找爷有什么事情吗?不要紧的事情明个再和爷说也不迟,爷已经歇下了。”   “歇下了?无妨,我就去问个事。”我提步就要朝里走,何玉柱堪堪又拦住我。   “姑娘还是回吧,爷要是怪罪下来,奴才也担当不起!”   “我和太子先前说好了,你不用担心,我就去问问。”我好笑地看着他,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平日里从来不会拦我路的。   何玉柱见我这么一说,只好无奈地让开,我走在前头,他半步不落尾随过来。   寝殿外的宫女此时都不见了踪影,门前只挂了两盏灯笼,我好奇地走近,却在十来步开外看到书房内微弱的烛火跳动。   朦胧的灯火照在薄薄的窗户纸上,依稀可以看到屋内的情景。影影绰绰的灯火下,两条熟悉的人影交缠在一起,投射到门窗上,激烈地难舍难分。   “胤----”我还未出口的话语噎在喉头,唇间的血色霎时褪得一干二净。   “爷……”女子特有的暧昧娇喘从里间飘到耳边,清晰无比。   啪嗒,灯笼重重落地,我呆立在黑暗中,脑海里一片空白。入眼皆是定格的画面,入耳却是那断断续续传来的窸窣人声,女人柔婉妩媚的娇/吟混和着男人压抑粗重的低喘。纵使我再未经人事再无知不过,也知道屋内究竟是个什么情形。   我缓缓闭上眼,用尽全身的气力转过身,一步步朝院外走去。   “姑娘小心……”何玉柱见我踉跄一步,赶忙扶住。我扯起一抹苦笑,深吸口气,待到头脑清明些许淡淡问他。   “太子因为什么喝醉了?”   “奴才也不清楚,当时隔了远远的距离太子看到良嫔娘娘也在亭子里,就叫奴才原地站着不须跟去。后来太子在外间听了一会,向皇上和良嫔娘娘见礼后,没说多久就回来了。再之后……”何玉柱顿了一顿,小心瞧了我一眼,“太子爷就喝了些酒,不想酒劲大,就醉了。”   “那……是太子妃自己过来的吗?”我想可能是康熙说了什么话,让他一时不快。   “这个,是……是太子爷派奴才去请太子妃过来的,还嘱咐说别惊动了姑娘。”何玉柱的声音越说越小。   听完这些,我全身的血液好像在这短短的一瞬倒流,眼前阵阵发黑。隔了这么远的距离,风声却把那缠绵缱绻的声音传到耳后,我的心里有一个声音在急促催道:快离开这里,快离开这里。   “姑娘,姑娘没事吧?”何玉柱上前,担忧地看着我。   我惨白着脸摇摇头,丢下一句“不要告诉他我来过”,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跑出院子。月色依旧姣好照人,我不知道跑了多久,浑浑噩噩中就跑到了自己住的院子。葡萄架下还摆放着苏合用来乞巧的桌案,零零散散的花生、巧果散落在桌子上。我抬头望向深邃遥远的夜空,繁星闪耀中有两颗最亮的星星隔着广阔的银河相望,那就是牵牛星和织女星。   久远的神话里,织女偷偷下凡与牛郎相会,王母得知强抓织女回到天宫,一对有情鸳鸯就此天河两隔。上苍乞怜,两个有情人得以在七月初七这一天鹊桥相会,多少个少女都在这一日对月而拜祈求自己的姻缘巧配。我以为他精心布置,只为在这样一个有纪念意义的一天与我共系良缘,可我万万没有想到,这会造成我和他最后的殊途。 作者有话要说:  我手抖了,不敢回头看= =天啊,我干了什么!!   求轻喷,拍砖党留着以后来。   嘤嘤嘤,我会让男主付出代价的! ☆、一夕许诺终成空   深夜露重,身上单薄的外衫已经寒意彻骨,我抱着胳膊回到房里。苏合已经睡着了,我小心带上门,轻手轻脚爬到床上,抱着枕头一夜无眠。   “你昨个几时回来的,我睡沉了都不知道。”苏合早上起得勤快,打了盆水在洗脸。我辗转反侧折腾了一宿直到天蒙蒙亮才浅浅睡着。   “不是很晚,见你睡着怕吵醒你就没喊你。”我揉揉发沉的脑袋,也跟着下了床。   “呀,你眼下的黑圈儿愈发深了,脸色怎么这么差,可是受凉了?”苏合擦了把脸,扭头看过来。我别过脸浅笑道:“昨夜蛐蛐叫得噪极,稍微睡得晚了,不妨事。”   苏合狐疑地在我脸上扫了几个来回,不确定道:“身子真的没事吗,我还是帮你跟太子妃告个假,你上午歇着吧。”   “真的不妨事,快些收拾吧,小阿哥和小格格今日满月,太子妃那里估计忙不过来。”我婉拒,走到妆台前用冷水洗了把脸。苏合见我这么执意也就不再多说,坐到桌子前吃几口点心就先出门了。   我看着镜子里憔悴苍白的脸,与那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实在头疼不已,这一副惨淡容貌人谁见到也要吓着一番。太阳第一缕光线洒到桌上,我深吸了好几口气,翻出许久不用的胭脂花粉。用指甲挑了一点涂在没有血色的唇上,拿香粉饼子扑了两层薄粉在双颊,再一瞧去总算有几分人色。   “太子妃还在梳妆,各位侧福晋喝些早茶,还请稍安勿躁。”如意打起珠帘,端出一盘点心,苏合也手托茶盘从外间进来。   林氏拢了裙身坐下,笑看着苏合道:“昨日姐姐是伺候爷晚了么?我们多等些也无妨的。”此话一出,正凑在一处交谈甚欢的大小李佳氏都噤声,齐齐朝这里看过来。   如意用帕子掩嘴轻笑,“劳林福晋挂记,太子爷怜主子身子虚,本嘱咐奴婢午后请几位侧福晋过来准备满月礼,可主子惦记这是毓庆宫头一个阿哥格格,必定要亲自过问满月礼的。”   林氏又就着话题和如意叨磕几句。小李佳氏一面不露声色地喝茶,一面侧耳倾听她们的对话,越听到后头嘴角笑得越僵硬。   “劳几位妹妹久等。”太子妃着了一身雍容华贵的衣裳,举手投足仪态万千。   几个侧室忙起身离座,齐齐道“不敢”向太子妃行了大礼,太子妃笑着让她们坐下。接着几个女人商量起晚上的满月礼,如意奉上一张清单供几人查验。   下午毓庆宫办满月酒的场地布置停当,太子妃带着几个侧福晋和小阿哥、小格格在前厅等胤礽。何玉柱先进门禀报,太子妃随他过去,到门口迎接宾客。几个亲王世子和宫里的阿哥们悉数到场,酒宴正式开始后,男人们一桌说着天南地北的事情,女眷们一桌叨咕宫里宫外各种八卦趣事。   李佳氏在席间和福晋们坐在一处,奶娘抱着小阿哥和小格格站在身后,大福晋图雅和三福晋都好奇地凑上去,四福晋端坐在太子妃身侧和她说话,新嫁来不久的五福晋和七福晋显然不熟悉这些嫂子妯娌,举手投足稍显局促。   “小阿哥生得白白胖胖,煞是可爱呢。”三福晋含笑逗弄襁褓中的阿哥,图雅则在一旁摸了摸小格格的脸蛋道:“这格格眉眼像极侧福晋,日后也必定是个美人坯子。”   大李佳氏起身笑着谢道:“大福晋过赞了,这孩子眉眼还未长开,哪里看得出什么一二。倒是听闻大福晋家的弘昱养得好,现在已经开口说话了吧?”   “前阵子会说的,张口第一个词儿就是‘阿玛’,把我这个额娘丢得不知道多远。”图雅回到位子上坐下,眼里盛满笑意。   “我倒是听爷说起大哥多疼侄子,这侄儿嘴甜可招人疼,大嫂今日没带过来吗?”太子妃也凑趣道。   “晚膳提前给他吃了,这小子别的毛病没有,但喜欢吃了就睡,小呼噜一个个连天打,我既没带着过来。”图雅顿了一顿,又转头对李佳氏还有五福晋、七福晋道:“下回我带他过来让李佳妹子瞧瞧,老五家和老七家的既然都在宫外,得闲就多去我府里走走,妯娌间说说话多好。”   五福晋和七福晋对她的一番实心话立时领会,忙称道隔日上门叨扰。三福晋还没生孩子,看见小阿哥心生欢喜,就问奶娘要来抱一下,奶娘手还没脱,襁褓里原本还咯咯咬手指笑的娃娃立马哇哇嚎哭,李佳氏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赶忙把孩子抱在怀里拍着哄着。三福晋见孩子被自己弄得哭嚎,悻悻收回手尴尬道句不是。   李佳氏把孩子哄安静下来后小心移交给三福晋,自己在旁边搭手抚慰,那娃娃总算没有哭闹,三福晋见到啧啧称奇,忙向李佳氏讨教。   “小阿哥的名字取号了没有?”图雅啜了口茶水,问太子妃。   太子妃拿出一张御贴,铺展开给几个福晋看,“太子爷方才带过来的,皇阿玛御笔赐下,李佳妹妹好福气。”   李佳氏抱着孩子娇笑婉谢:“蒙皇上圣恩,弘皙运气好,能得皇上赐名,妾身代他万分谢恩了!”说着眼里是满溢的得意之色。   “日后云舒妹子若生得一男半女,皇上对嫡孙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图雅冷眼扫过李佳氏,平和地对身侧太子妃道,太子妃轻轻颔首,笑容端庄温婉。   我一直站在她们身后,听着这些虚与委蛇的话,话中的唇枪舌剑,长长叹了口气。别过头看别的桌子,男人们饮酒聊天,一个个给胤礽敬酒。他背对着我这一边,来者不拒一杯杯喝下去,侧过身子时嘴角挂着的笑意刺痛了我的眼。   酒宴喝到戌时三刻就散了,太子妃带人打理后续工作,胤礽去送宾客。我跟在太子妃这处帮忙收拾厅堂,等忙活完出去时都已经亥时了。秋天的昼夜温差大,下午我只穿了两层薄衫子,晚上一出去就冷得瑟瑟发抖。   “怎得不多穿点?”我甫一跨出门槛,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隔着有十来步的距离。   “妾身不冷,这就要回去了,无妨的。”太子妃的声音透出几分娇憨。昏暗的灯笼火光中,胤礽解下身上的披风,罩到太子妃身上。   我伫立在门口,脚步再也迈不出去,手从指间往上一阵冰凉。   过了许久,细碎的人语声淡去,他从那一头往这里走,抬头看到我站立在屋下,一时怔怔表情凝固。   “给太子爷请安。”我此时反而找回一点理智,用最平淡的语气说道。   “天冷,早点回屋子。”他的眼神和我对视一秒堪堪避开。   我冷冷一笑,“太子解了披风,也要当心着凉。”   “昨日你……来找过我?”   “你知道不是么。”   “皇阿玛一时还有些为难,你知道叔公和我是同宗,朝里的势力错杂,所以……”他自顾自地说起来,我不耐烦地打断道:“我都知道,若是因为这个,你何必把自己喝醉了呢?”   “……”   “然后好去找太子妃是吗?”我的语气开始咄咄逼人起来。   “我总不能在你嫁给我之前毁你清誉,况且云舒也是正妻,我总不能一直冷落于她。”   “我不是问这个,我只是想知道,你现在是怎么想的!你是听皇上说了什么,然后后悔了,是不是?”我唯一能想到他这今昨两日异乎寻常的行为,或许是出于康熙说的话,于是言语愈发急促。   “式玉,你冷静点,你之前不是和我说好了么。云舒她都可以容忍李佳氏她们,你为什么就不能和云舒好好相处呢?”他抓住我的肩膀,语气沉重声音低哑。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后退几步使劲摇头,“你是说我无理取闹吗?”   “我并非这个意思,一直以来我哪一回不是顾忌你的感受?可你,连这么细小的事情都要抓着不放,你将我置于何地!”   “置于何地?你竟然时至今日才和我说这些,哈哈,自古男子多薄情,娇妻美妾在怀,你怎么可能为我放弃。我真傻,我真傻……”   “你难道还不明白,你来这里的日子,皇阿玛已经察觉到我们的关系,要让他松口你必须学会真正接纳云舒和幼薇她们。”他上前一步,眼中虽然沉痛却也坚定。   我的呼吸突然有些急促,转头欲要跑开,他伸手想要抓住我,却被我使劲挡开。   “你让我一个人好好想想,你让我静一静……”我仰头望着深邃的夜空,努力不让眼里的泪水流下。   “好,我给你时间,别让我失望。”他说完,头也不回地抬步离去。   夜风一阵阵吹来,我坐在石子地上抱臂瑟缩,泪眼迷离地看着地上快要熄灭的灯笼。脑海里反反复复是昨夜的迷乱画面,原本奢望今日他能告诉我那是一个误会,可我没想到,事情的发展竟然超出我们的掌控。胤礽啊胤礽,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我以为你是不同的。却原来你也会为了康熙的态度而做出改变,也可以轻易推翻对我的许诺。   到底怪我太傻,一厢情愿地相信那句“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可惜,你终究还是放不下你的权势在握,放不下你的如花美眷。 作者有话要说:  是不是感觉太子殿下态度很奇怪啊,咳咳,这里是有原因的(读者拍砖)   轻喷吐槽,还请手下留情~   作者不会无缘无故这么写的,太子殿下有不得已的苦衷。   下章继续虐一虐女主,然后就可以写一废啥的。   各位请自备避雷针!!!   某只无良的作者顶锅盖遁走!    ☆、云舒有喜太子归   “阿嚏……阿嚏……”清早起来我就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苏合才要出门听我这动静不小又折回来,脸上浮现几丝担忧的神色。   “你是不是得风寒了,这天气,也不是时候啊。”她仔细观察我的脸色,纳闷寻思着。我掀开被子穿上外衣下床,先洗了把脸把倦意一扫而尽,揉揉还有些发痒的鼻尖道:“昨个夜里我没注意,在外头多呆了一会就受凉了,没事的。”   她点点头径自朝门口走了几步,又想起什么回头嘱咐道:“夏日里也要当心天气,我看你这几日气色不大好,我那里有些莲子蜂蜜,你可以取一些泡水喝。”   我颔首朝她一笑,见她走远了才开始打理自己的事情。昨晚上的对话依旧清晰刻骨,胤礽的态度、言语跟之前实在无法相联,我一直以为这么多年的情分在这里,他要娶或者不娶直截了当便好,何必要拐弯抹角说那些剜心窝子的话呢?我以为我会生气,可一夜过去,除了开始的不解怨怒,今早想起来心里只有心凉。   “阿嚏……”又来了,大热天的还能感冒,我对自己的身体素质表示强烈鄙视。以前听人说起夏天感冒的人是白痴,那时候还对这个嘲笑了一通,可现在自己不就是那白痴中的一员吗?   “你是不是见风寒了?脸色好像也不大好啊。”太子妃刚刚遣散众妾室,注意力就被我的一个喷嚏声吸引过去。   我用帕子掩住口鼻,小步退了几许,回答:“这天气日夜多变,奴婢疏忽就没放在心上,不打紧的,谢太子妃关怀。”   “莫不是昨晚留你收拾大堂太晚了点,怪我粗心,你若是有不适之处就告诉我一声,我让人给你看看再开些药。”   “奴婢真的不妨事,微贱之躯不敢动劳太子妃。”我婉言谢绝,心里琢磨着她若是能给我放几天假也是好的,我并不想在这个时候和胤礽碰面。   太子妃听完也就罢了,过不久问如意午膳有没有准备好,如意去厨房打探回来,顺便带过来一个消息。   “何公公刚才回来收拾行李,碰到奴婢就让奴婢给主子带个消息,说太子爷今日随皇上去热河,这段时间都不回宫。”   “太子爷回来没有?”   “是何公公差奴婢给主子带话的,奴婢并没有看见太子爷。”如意回答。   太子妃便没再问,让众人退下去,又着人请几个侧福晋一起用膳。我站在旁边听到消息,心里一松,也不知道是欢喜还是伤悲,只是觉得暂时不和他照面,于他于我都是好事。   七月底康熙就回宫了,不过回来的人员里并没有胤礽,听说他暂时还要留在热河一阵子,估计和康熙派下去的公务有关。时间不紧不慢,我在宫中的日子又变成两点一线:寓明苑----住所,很枯燥无聊也很安然自在,时间似乎重新拨回到最初。八月里的一个炎热午后,又一个消息如石子入水打破了毓庆宫难得的平静。   “不好了,来人啊,快来人!太子妃晕倒了!”我在院子外的石凳上小憩,却听到院子里如意的惊呼声。   “怎么了?”我被惊醒赶忙跑进去。如意扶起晕倒在地上的太子妃,脸色焦急如火,一叠声叫人请太医。   “主子午睡醒过来后就去窗边给花浇水剪枝,不过半刻功夫,她起身的时候就晕倒了!”如意两手吃力把太子妃抱起,我见了也忙过去搭把手。院子外守着小睡的宫女也都醒了,有的人进来帮忙有的人去请太医,进进出出场面稍显混乱。   “何太医请。”不多时苏合带着老太医赶到前堂,太子妃此时已经转醒,由如意和我搀扶着在上首坐下。   何太医起先并没有问什么,中医讲究望闻问切,何太医医术造诣极高,只是察看太子妃的脸色就直接搭脉。   “何太医,我家主子到底为何晕倒?”如意见何太医安静把脉、沉默不语,眉头时而皱起时而舒缓,便焦急询问起来。   何太医并没有立马回答她,又换只手搭脉而后才徐徐站起,朝太子妃躬身作揖道:“恭喜太子妃,您这脉象是喜脉!”   “喜脉?什么!何太医你说……你是说我有喜了?”太子妃显然被震惊到,说话间含着不敢相信的语气。   “没错,臣起先还不敢确定,不过您这脉象看来,腹中胎儿只是两个月左右,要不是第二次搭脉反复查探,臣也不敢妄下定论。”   “那主子晕倒是何为?”如意还是有些担忧。   “太子妃晕倒也是和此有关,听说您午睡后就去浇花,一蹲下时间太长,甫一起身全身僵持经脉容易阻滞,一时间气血冲撞,并没有大碍。既然太子妃已经怀胎,还请您日后务必小心身子。   ”何太医说完开了一些补药和孕妇禁忌事宜的清单就走了。   “恭喜主子,奴婢这就把消息禀报给皇上和太子爷,太子爷知道了一定很高兴!”如意送完太医回来,嘴角扬起大大笑容。   太子妃一只手缓缓在平坦的肚子上抚过,仰起头嗔怪她:“没见你这么急的!太子爷在热河办事,可不能让他分心,皇阿玛那里你晚间过去禀报吧。”话虽如此说,她的眼里却盛满了期待和欢欣。   “式玉,式玉……”   “啊?”我转过头看到苏合略有忧色的眼神,终于回过神来。   “罢了罢了,你今日身子不适,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太子妃打断苏合,含笑看着我,我静默等待下文,她继续说道:“怪我刚刚欢喜过了头,忘记让何太医给你诊治一下,你当真无妨?”她说的似乎是我见风寒的事情,可我听着却也另有弦外之音。   “奴婢……奴婢还未向太子妃道喜,望太子妃怪罪!”我的笑容有些勉强。   她平静地看着我,好像希望从我脸上得到什么信息,可是我的头不由自主低下来,我的视线不由自主转移开。约莫半柱香的功夫,她轻叹口气,终于移开视线,“那就好,你们都下去休息吧。”   从寓明苑走出来的那一刻,空气似乎有凝固开始流动起来,我的胸腔里仿佛裹着一团气体,既吸纳不了又吐不出来。太子妃怀孕了,她是第几个?第三个吗,第三个孩子将要在毓庆宫降生。以后呢,会有更多吧,一定会有更多的子嗣出生。   小路两边花草繁茂,树上的蝉鸣不绝于耳,红色的宫墙绿色的草木,像是把自由圈禁的华丽鸟笼。我无心扫过四周,在心中问自己:林式玉啊林式玉,你真的适合这个毓庆宫么?   消息传出去的第二天,宫中妃嫔主位和康熙都赏下不少东西,赏赐如流水般哗啦啦涌进毓庆宫。太子妃这些日子生活都更加细致小心,服侍的众人自然不敢懈怠,旁观那些妾室的态度,各有不同。   林氏知道这个消息后带着贺礼就跑到寓明苑恭喜,太子妃愉悦地收下礼,和林氏说了不少时间的话。大李佳氏是随后到的,态度恭恭谨谨,送完东西便告退。小李佳氏表现得就比较明显,脸上虽然挂笑,但嘴角却极是勉强,还抱了襁褓里的小阿哥一起过来。她的目的不言而喻,太子妃见到也没什么不满的言语,只是淡笑收下礼物,说几句夸赞小阿哥的话,把小李佳氏打发走了。   后宅女人们的心思太子妃早就一清二楚,投靠依附的有,如林氏;淡然自处的有,如大李佳氏;嫉妒示威的也有,如小李佳氏。太子妃之前对众人态度都是一样,但日后会不会发生改变我不知道,不过她这一有喜,后院势力恐怕会重新划分了。   听苏合说下午的时候胤礽要回来,后院里的女人们得了消息都打扮得明艳动人,虽然不敢明面上和太子妃争,但暗地里哪个不想夺取胤礽的一丝注意。   众人站作一排翘首以待,终于门口一袭杏黄蟒袍的人脚步匆匆走了进来。   “妾身给太子爷请安!”太子妃带众女行礼。   “快起来,你有孕在身不宜行礼!”   “太医说才不过两月,哪里就那么金贵了?”太子妃用帕子掩嘴娇嗔,和胤礽相携走进厅堂。身后被甩下的几个女人表情各异,有的平定有的羡慕有的嫉妒有的受伤。我平静地看着他们和她们,心中暗自冷笑。   围坐在一张桌子前,吃饭仍旧讲究尊卑等级,除了太子妃和胤礽说话之外,侧室们都只敢附和或沉默不语。桌上的菜品都是上乘珍肴,一蛊浓汤八宝鸭香气扑鼻。   胤礽舀了一大勺到太子妃的小碗中,温言说道:“这道八宝鸭汤听说温补,对孕妇很合适,你多喝一些。”   太子妃接过去乖乖喝完,然后又给他盛了一碗,温柔道:“谢谢爷体贴,这碗妾身给爷盛上,爷也尝尝。”   胤礽对她柔柔一笑,将一碗汤喝了干净。小李佳氏见了笑言:“姐姐真是体贴人,不过我倒是听说爷最不喜喝鸭汤,有股子膻味。今日看来,原是虚言。”   我的思绪又被李佳氏的话引过去,胤礽不喜欢鸭汤的确属实,我在宫里多年当然知晓他的这点喜好,不过李佳氏能打听到还真是颇有本事。   “太子妃精心熬汤,你好好品尝就是,哪里来的这么多废话!”胤礽放下碗,眼风凌厉扫过去,李佳氏原本笑颜如花的脸立马僵住,讪讪道了不是,埋头吃起饭来。   太子妃见他似乎动怒便打个圆场,桌上重又说笑起来。她巧笑倩兮依偎身侧,他温柔细致百般关切,郎有情妾有意,好一对恩爱夫妻。   我不自觉咬紧下唇,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握拳,尖利的指甲不知何时已经陷入手心的肉里。 作者有话要说:  姑娘们难道你们都抛弃俺了??有对此段虐情不适者速速举爪昂~   下章要给他们一个交代,下下章男主不会好过的,相信俺是亲妈!   咳咳,这几天作者君状态有些不佳,要是一不小心连累到男主女主身上,菇凉们都不要大意的无视掉。   没人来看俺,只好泪奔滚回去碎觉 T T ☆、中秋夜太子妃见红   “爷,过几日就是中秋,妾身想是否在毓庆宫里办一场小宴,和几个姐妹们聚在一处赏月吃蟹,也好解解众姐妹的思家之苦。”吃完饭,太子妃想起什么,跟胤礽提议。   胤礽喝一口茶,点头道:“这些事情你做主,不过现在你有了身孕还是注意修养,中秋小聚的事情就交给宫人们去办吧。”   “多谢爷关心,妾身现在身子并无不适,办宴会想是无事。若是爷担心的话,不若请玉姑娘从旁协助,妾身在后督导,如何?”   “好,都按你说的去办。”胤礽对她笑笑,然后对站在太子妃左后方的我说,“这几天你就不必来书房伺候,尽心帮太子妃办好中秋宴会。”   我从后面麻木站出来,行礼缓缓道:“奴婢……遵命。”然后抬头,直视他的眼睛,两人的视线撞在一处,他没有半分波澜,与我对视三秒淡淡转移开。昔日的满目柔情此时已是一泓静水,既没有愧疚也没有丝毫的慌乱。   我黯然垂下眸子,暗自苦笑,曾经听人说过这样一句话,你若想要判别一个人是否对你有情意,就直视他的眼睛。人的话可以作假,动作可以作假,甚至表情也可以作假,但惟独眼睛不会说谎,眼睛会如实反映。情人眼里出西施,是因为情人心里有西施,但凡他心里不再有你了,眼里便再也没有你的影子。   “时候不早,你们都各自散了。云舒走吧。”他站起来,伸出手臂由太子妃轻轻挽住,二人携手款款离开。   几日后。   明月高悬,夜风习习,灯火辉映。装点彩色灯笼的树下摆好张张长桌,桌上珍果酒馔有序摆列,过道上的宫人们把新上的菜肴陆陆续续送上来。桌前的空场地一群妙龄宫娥身着广袖仙裙,姿态袅娜翩翩起舞,笙歌管乐在一旁伴奏。花好月圆,觥筹交错,一派热闹融洽情景。   “太子妃赏下一壶酒,你要尝尝吗?”苏合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在距离筵席不远的角落,坐在一棵桂花树下,灯火寥落稀疏,静静观看宫娥献舞。   “桂花酒?倒是应景。”我招手让她也坐下。两人就着石桌,共饮一壶小酒,有一搭没一搭聊起来。   “你这段时间精神不济,恕我直言,是不是和太子爷有关?”苏合给我斟满一杯。   我举杯灌下,笑问:“为什么这么说?”   “你和太子爷的关系毓庆宫上下虽然明面上都不敢说什么,但私底下心里都清楚,我也常常听到小厨房的几个丫头嚼舌根子,说你不日是要嫁过来,只是在等皇上一道旨意罢了。”   我托腮望月,叹口气道:“嫁过来?不会了,不会了……我只是个奴婢,高攀不起。”   “太子爷虽然近日态度不明,但你也不要灰心,或许太子爷他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苦衷,呵呵,或许吧。苏合,听你的语气,是对太子爷十分忠心呢。”我眯起双眼,透过朦胧的月色看向她,她抬起头与我对视,忽而浅浅笑开:“因为爷是苏合的主子啊。”   我微微摇头不再理会,自顾自喝起酒来,耳边丝竹之声飘渺恍惚,仿若置身幻境。此时此刻,我希望这酒能够烈一些,让我睡一觉忘记一身疲累。   “太子妃!太子妃!”   “主子,您怎么了?快来人,主子不好了!”   什么声音?我从桌上抬起头,还没看明白筵席中的情况,就被苏合大力拉起。三两步我们跑到筵席桌前,场面无比混乱,众人包围处恰是胤礽和太子妃所在。我来不及挤进人群,就看到何玉柱和如意高声呼喊开路,胤礽抱起一个蜷缩的女子大步朝寝殿奔去。杏黄的外袍和水芙色纱衣在风中相叠舞动,他的衣角被一抹鲜红染得刺目。   “发生什么事了?”苏合拉住李佳氏的丫头莲心。   莲心颤抖着声音,用手指指向人群中间的那块石地,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太子妃……太子妃见红了!”   一滩鲜红的血,在青色石板上缓缓流动,聚拢的女人们都别开头不愿多看,一齐朝前面的寝殿走去。我瞧了一眼心道不好,和苏合一起也跟上去了。   “太子妃怎么样?”还未进门就听见胤礽的焦急询问。   来的人何太医,他收起诊脉的软搭,走到胤礽跟前跪拜道:“臣无能,太子妃怀胎数月,一旦胎气动摇实难稳固,臣只能开个方子,能不能保住,就看天意了。”   “你再去看看,难道一个孩子都保不住么?”   “臣……臣已尽力,请太子降罪。”何太医又一个叩首。   大李佳氏在一旁劝慰道:“爷,不管如何先请何太医下去煎药,救人要紧。”   胤礽看了何太医一眼,又望了望床上气息紊乱昏迷的太子妃,沉思稍许便让何太医下去煎药。   “如意留在屋里照看好太子妃,其余人都给孤到前殿,孤要问问这里头究竟有什么名堂!”安排好屋里的事情,其余人都被赶到前殿,我和苏合也在其中。   “今日之事绝非蹊跷,太子妃见红,知道什么的都给孤说出来,别让孤查出来再算账。”胤礽坐在上首,语气沉重冷厉。   “太子爷息怒。”众人呼啦啦跪了一地,我和苏合跪在人群后头,静观这场变故。   “回禀爷,太子妃一直坐在上首好好的,妾身们确实不知何故。”几个侧室异口同声说道。   胤礽眯了眯眼,沉声召来何玉柱:“都不说是吗?何玉柱,你来说,太子妃究竟怎么回事!”   “回太子爷话,何太医刚才说,太子妃似乎吃了什么孕妇禁忌的食物,才导致胎气不稳以致于见红。”何玉柱一一把情况禀报,底下的众人听了都瑟缩身子大气不敢出一声,禁忌食物说白了不就是下药么?   “都听到了么?孤平日不插手后院之事,竟没料到你们之中还有如此阴毒之人,暗地里使出这样见不得光的手段!”胤礽重重拍下桌子,碧玺镇纸被生生震动到桌角边。   “太子爷息怒……”众人惶恐叩头,生怕自己被卷进这场风波里。   宫中勾心斗角的事情不是一天两天,可在毓庆宫,还是头一遭发生。太子妃今日遭到毒害,腹中胎儿死生未卜,胤礽是决计不会轻纵过去。   “还不说,既然你们都不愿意吐出实话,那孤亲自来查。何玉柱,去把何太医叫来,再请太医院院使过来,把其中的缘由,给孤一点点查清楚,不要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是。”   “其余人都给孤留在这里,严加看管,太子妃若不能安然无恙,孤就叫你们……”   “太子爷,太子爷!您快去看看,我家主子她……她……孩子……”如意突然从里间冲出来,应声扑倒在阶前。   胤礽见她言语悲戚错乱,来不及打发殿中跪下的一大片人,甩开袖子就冲了进去。如意见他离开,也赶忙擦拭脸上的泪水,脚步慌乱地跟过去。伏地的女人们开始惧怕猜疑起来,太子妃遭人毒害,这一胎怕是保不住了。   “太子爷请各位侧福晋进来问话。”何玉柱把两个太医带进内殿,随后又到前殿传话。我和苏合面面相觑,默不作声地跟在最后头。   屋里的情景大伙都是早有预料,如意给太子妃灌下一碗汤药,她悠悠转醒,煞白的脸上泪流不止。   “爷……妾身的孩子,妾身的孩子呢?”   “他……他不在了,云舒,对不起,我没能留住他。”胤礽坐在床沿边,握住她纤细的手,声音低沉。   “没留住么,孩子……我的孩子,这不是真的,爷……这不是真的对不对……”太子妃猛地坐起,紧紧抓住胤礽的手臂,拼命摇头,声音由高昂到低哑,说得泣不成声。   “对不住,云舒,你快躺下!”   “不,到底为什么,我一直都小心翼翼,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太医说,你吃了不该吃的东西。”胤礽扶她躺好,转过身凌厉看向几个侧福晋。   “何太医,把东西拿上来。”他静默观察几人的脸色,转而吩咐道。   何太医呈上一个托盘,里头是太子妃用的晚膳。   “你说说,这里面有什么猫腻。”胤礽的声音波澜不惊。   何太医闻了闻几道菜,最后拿起一碗粥羹,躬身回禀:“回太子爷,这道粥品里,加了红景天,是一种可以使孕妇小产的药物。”   “红景天?”胤礽走过去端起碗,凑近嗅了一番,转身时脸色有些怪异,突然啪地把碗摔倒地上。   “这道粥,是谁呈上来的?”   “……”几个侧福晋呆呆望着满地碎落的瓷片,把头埋得更低,谁也不敢说话。   “孤问你们,到底是谁。事到如今,要是还不肯说实话,就别怪孤无情!”   “爷……妾身说,是薇福晋,这道粥……是薇福晋送来的!”突然林氏抬起头,用颤抖的手指直直指向跪在角落的李佳幼薇。   “林氏,你胡说什么!这粥我们可都喝了,你是说我在粥里放了红景天么!”李佳幼薇也抬头正对林氏,激动打断。   “太医方才都说了,这红景天只能对孕妇有效,我们平常人喝了自然无事。太子妃姐姐平日待你不薄,你竟然如此狠心,想要毒杀一个才足月的孩子,你……”   “胡言乱语!我对太子妃向来孺慕敬重,怎么会害她,更何况毒杀胎儿这等阴毒的手段。倒是你,口口声声把事情往我这里推,你可曾想过我若是放红景天进去,还敢大大方方端上来给几位姐妹们喝么。这背后里的下作手段,指不定就是贼喊捉贼的人干的,爷,您一定要为妾身主持公道啊……”李佳幼薇不甘示弱,把林氏的指控全都挡了回去,又扑到胤礽脚边,声泪俱下恳求公正。   “够了!孤现在只问你一句话,这粥是不是你送来的?”胤礽俯下身子,一字一句道。   李佳幼薇瑟瑟和他一对视,又俯身叩头,“是,可这粥妾身准备了一锅,并不只有太子妃姐姐喝下去的那碗。妾身和几位姐妹都有,请太子爷明察!”   “何玉柱,去拿上来。”胤礽也知道她不会明目张胆做这些事,恐怕下毒之人另有其人。何玉柱很快回来,拿了其他几个侧福晋喝的,给何太医一一闻过,果真没有任何问题。   我一直都在最后角落里旁观这些变故,起初只觉得这事情和争宠有关,但现在却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其他粥确实无恙,但还是不能说明和你无关,你……”   “妾身还有一事要禀报爷。”   “说。”   “这碗粥和其他的粥里还有一处不同,爷看这粥香气四溢,如若不是医药高手根本无法辨出其中掺杂了红景天。可见下毒之人早有筹谋,那人一定是想借着粥里的桂花香掩去红景天的气味,既让太子妃姐姐痛失腹中子,又能把脏水泼到妾身头上。”李佳幼薇不慌不忙把条理分析出来,句句掷地有声。其他人都惊疑不定,好似也明白了什么。   胤礽背手回到座前,目光在跪地人中转几圈,最后淡漠问道:“你说得的确合理,现在孤只要问最后一个问题,这碗粥,除了李佳氏,还有谁碰过?”   室内鸦雀无声,谁也不敢说话,这时候说出什么就必然难逃其咎,等于坐实了下毒的名头。   “太子爷,这碗粥,除了奴婢和薇福晋,就只有……就只有……”如意此时跪倒胤礽脚边,支支吾吾说不流畅。   “谁?”   “玉姑娘!”她像是下定什么决心,咬唇直指我的方向。   听到她的话,我不禁讷讷抬头,不敢置信地望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这几天忙考试作业去了,码字晚了,告罪,姑凉们见谅(⊙o⊙)哦   话说这事儿还没完呢,女主的确被冤枉了,至于后续结果,请看下集内容   晚安哒 ☆、故人心意已决绝   “就是玉姑娘,她亲手给主子盛上这碗粥,而且这粥里头的桂花也是她提议给主子放的!”如意见众人调转视线,一番话说得更有底气。   “她说的都是事实?”胤礽沉默片刻,直视我说。   “她说的尽数属实,但奴婢给太子妃加桂花只是因为太子妃说,她近日来胃口不好,喜闻清雅的花香,奴婢这才去园子里折下丹桂,晒干了做成花饼。况且不只是粥里,太子妃这几日喝的茶水中亦有桂花,这些如意也知道的。”我稳住心神,把前因后果一一道明。   胤礽视线又转向如意,如意点点头没有说话。   “茶水里的桂花又不是今日的桂花,焉知你是不是今日才起的心思,只往这碗粥里掺进去呢?”李佳幼薇从旁补上一句,眼神尖锐射向我。   “奴婢和太子妃素无过节,更何况一个才足月的胎儿,奴婢万死不敢也不忍做出这么心狠手辣的事情。此事绝非奴婢所为,望太子明察!”我心中气恼急怒,李佳幼薇为何要咬住我不放,今日这样陷害我,谁知道背后究竟何人主使?   “这碗粥众人都说是你送给太子妃的,你又说自己冤枉无辜,那孤问你,可有人证物证?”   他一步步朝我走来,眸子深沉如海,似乎在酝酿着什么。我自知此事只有我一人空口无凭,可的确红口白牙众口铄金,我竟然找不到一丝为自己开脱罪责的证据。   “只有奴婢一人,无人证物证。”我哑口无言。   “这桩罪,条条目目都指向你,既然没有人证物证,那你认不认?”胤礽走到我的跟前停住,我垂头看到那一双杏黄的皂靴,上头行龙花纹飘逸而庄肃。天子脚下,岂容冤屈?   “不!奴婢绝不认无由头的罪责!”我猛然抬手,直起背脊,无惧四周或猜疑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视线,与他坚定对视。   “无由头?呵呵,大伙可都看见了,分明就是你嫉妒太子妃,往她粥里下毒。谁不知道,你原本过不了几日爷就会问皇上要过来,可爷不过是冷落你数日,你就嫉妒生恨,见不得太子妃怀上孩子!”李佳幼薇还不甘心,咬牙切齿攥紧帕子指向我。   我心中数日来的落寞和不安,那一个让人遍体生寒的七夕之夜,都浮现在脑海里。他的无视责怪和冷落,他们的伉俪情深,哪一幕不是一道疮疤,此时被李佳幼薇这几句话,生生都揭了开去。   “孤再问一遍,你认罪还是不认?”他冷冽的语气让我打了一个寒颤。   我强打精神,身子却不由自主晃荡一下,但我还是高声镇定道:“奴婢不认,奴婢坚决不认!”   “好,来人,把她给孤拖下去,杖责……”   “爷,爷不要啊!”他的话还未说完,被床上的太子妃尖声打断。   “云舒,你怎么了?”   太子妃一阵急促的咳嗽,形容憔悴不堪,却使劲力气抓住他的手臂,哑声说道:“玉姑娘和妾身一直情谊厚重,和睦有加,她绝不会对妾身的孩子下手。这里面……一定有人陷害,爷万万不能没有确凿证据就惩治玉姑娘,冤枉好人!”   她在为我说话,她竟然在为我开脱。为什么?   “你先躺好,我暂时不罪责便是。”胤礽给她拢好被角,又转身来到我跟前,“既然太子妃相信你为你说话,孤尚且也没有确凿证据,此事就等彻查再办。“说完他顿了一顿,声音又冷漠三分,“但你主办此次宴会,仍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依旧难逃其咎。孤罚你去殿外跪到明日辰时,然后发落西院洒扫,从此没有允令不得踏出院子半步!”   夜深了,原本灯火通明的大殿此时早已寂寥无人。太子妃小产,暂时以我的罚跪和发落为止,但不日后彻查出来的结果,谁也不知晓。   秋夜的霜露重,夜风吹动树叶婆娑作响,我笔直地跪在青石板上,凉意从膝盖骨一直延伸到上肢。我的思绪从走出大殿的一刻起就停止运作,恍然不知是梦是真。直到此时夜深人静,只有蟋蟀窸窸窣窣的声音与我作伴,衬托得长夜愈发清冷寂寥。   我穿着薄薄的秋衫,抵挡不住寒意侵体,跪久了的膝盖一阵阵钻心痛楚。   “姑娘,姑娘?”   我掀起沉重的眼皮子,看到黑暗中亮起的一点灯火。   “何公公有什么事?”   “姑娘把这大氅披上吧,夜里风凉露寒,当心伤了身子。”何玉柱从怀中拿出一件素色厚披风。   他张开披风想要给我披上,我伸手拦住,把披风收到怀中折好,放进他的手里。朝大殿的方向冷冷一笑:“告诉太子爷,式玉命贱,戴罪之身当不起!”   “姑娘,爷只是在众人面前要给太子妃一个交代,你何苦跟自个身子过不去呢?”何玉柱见我不收,又苦心劝道。   我紧咬下唇,寒声坚定拒绝,眼睛笔直看向黑暗中的那抹身影,在无声中激烈较量。   何玉柱见我执意如此,又回头看了一看远处树下站立的人,见他微微颔首,便长叹口气离开了。直到两人的脚步声完全在寂夜销匿迹,我才松了口气,身子一软,瘫倒在地上。   “式玉,式玉你快起来……”   谁在叫我?我的脑袋昏昏沉沉,睁开眼看到明亮刺眼的阳光下,图雅一张焦急的脸。   “图雅,你怎么……来了?”我的声音有些嘶哑,一夜未进滴水喉咙干涩生疼。   “你脸怎么这么白,还有手,好凉,快起来,我带你去看太医!”图雅抓住我的手,使劲搓着呵气。我轻轻挣开,惨然一笑道:“没有太子的命令,还未到辰时我不能起来,你快走吧,让人看见不好。”   “不行,我去求太子,你一定是冤枉的,他怎么能这么对你?”   “不用管我,跪足时辰我就起来。你去看看太子妃吧。”我使劲推她,她眼睫含泪,依依不舍松开我走了。   日头越来越高,清晨的寒气依旧,可头顶的太阳却让身体处在寒热交汇之处,我瑟缩一下抱紧胳膊,抬头看愈发亮眼的日光,头脑越来越不清明,好似顶上千斤重铁,要沉下去一样。   ……   “咳咳……”我缓缓睁开眼,四周的树木飞快掠过,身子上下颠簸。   一滴水珠落到脸上,我抬起头,竟然是大阿哥的汗水。他怎么来了,还抱着我,要去哪里?我使劲晃了晃头,找回一二分的气力。   “放我下来。”此时我已经快没力气说话了。   大阿哥奔跑的步子顿了一顿,低下头看我醒来,焦急的面容闪现一阵惊喜,而后又继续朝前跑,“你醒了,别说话别动,我带你去休息。”   “我没事,放我……”我伸展胳膊,还没抬起就重重垂下,浑身上下绵软无力。我苦涩一笑,自己这个样子真是狼狈无用,不过跪上一夜竟然就受不住了。   没有力气我也不再推拒挣扎,他此时赶来必然是图雅告诉他的,我感激道:“谢谢你,还有帮我谢谢图雅。带我去西院吧,我以后就住在那里了。”   他的手臂突然收紧,喉咙滚动一下,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   西院我从未来过,原本以为会是个荒败凄凉的地方,但事实上是个清冷古朴的小院,没有糟糕到我所想的那样。只是长久不住人又鲜少有人打理,院子里的枯黄落叶铺满厚厚一层,显得寥落孤寂。   “床铺被褥图雅已经换上新的了,太子妃那里打过招呼,你安心用吧。”大阿哥把我轻轻放在榻上,随后一打量四周,咬牙切齿道:“他居然如此绝情,为了莫须有的罪名发落你来这样的地方,早知如此,我当初就不该把你让给他!”   “大阿哥!”我听他的语气里有几分森冷,怕他当初的情意重又上演,连忙厉声打断。   他住了声,朝我看过来,目光里有怜惜有沉痛有不解也有怨怒,我别过头不去探看其中深意,不想自己再卷入他们兄弟间的风波变故。   “你果真就这么维护他?”他垂在身侧的手握紧拳头,唇缝挤出这样一句话来。   我静默片刻,嗤笑道:“从此以后,我与他无半分瓜葛。”然后视线转向他,幽幽说道:“多谢,你也一样。”说完背过身子,再不看他。   倦意再次袭来,我闭上眼睛把头脑放空。睡梦里的世界依旧安然静好,过往种种如云烟已逝,没有欢喜亦没有伤痛。   “你醒了?”   床边支着手浅眠的人突然醒来,我点点头,嗓子干得说不出话。   “来,喝点水。”苏合走到桌前,用新换的茶盏倒了一杯水,然后扶我起身。我接过小瓷杯一口一口饮下,觉得不够快意,她便拿了一只碗,倒满递上。   我咕噜咕噜喝下一碗水,肚子反而显得更空。   “你在等等,一夜没吃东西,又跪了那么久,不宜立即进食。”苏合看出了我的窘态,含笑说道。   我扯了一下嘴角,一梦醒来,已经完全接受了现实,只是心里还是凉个通透。我沉默地坐在榻上,蜷着身子,双手抱膝,喃喃问:“你怎么跟过来了?”   “宫里见风使舵落井下石的人多得是,你我平日走得近,你这一受罚,我也不知道后面有什么等着我呢。况且太子妃念情,她知道不是你做得,说只等她病好定要揪出幕后主使,还你公道。我这一来,也是避避风头,顺道照顾你一下。”   “谢谢你,苏合。”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要帮我,但她的好意,却是让我有雪中送炭的暖意和感动。   太子妃心思通透,她能暂时放下失子之痛,为我说话,可见一番聪慧和善良。这样美好的女人,在皇宫后院实属难得,不怪他会怜她护她。   常言道,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之前的一切都是我高估了自己,在他心中,我也不过占据小小的一个角落,而他的心很大,要装的东西太多----他的太子之位,他的皇父兄弟,他的妻妾子嗣……   我不怪天不怪地不怪他和任何人,我只怪自己,只有认命。从今往后,赫舍里式玉就不在这世上,我林式玉,来也一人去也一人,天地间再也不要被任何人事羁绊挂怀! 作者有话要说:  此章节算是一个大转折。   后面有一个大的局,而且九子夺嫡马上就开始了。   有人猜到为什么酱紫嘛?   作者君不会告诉你的,哼哼_(:з」∠)_    ☆、调去佛堂见苏麻   又是一年秋叶枯,今年北方的风沙比往年更大,我握着一把竹杆大扫帚,在院子里清扫落叶。枯黄的叶子一夜之间又落下许多,虽然我不嫌弃,但每日总有太监会来此督查,是以每日都要清扫干净。   “苏合,怎么样了?”我看到苏合从门外进来,放下扫把跑过去。   她拍掉身上的树叶,满含歉意对我说道:“听管事公公说,今年满岁数的宫女已经放出去了,名册上也没有你的名字。”   “果然,既不罚我又不放我出去,他就这么狠的心……”我颓丧地走到石凳前坐下,喃喃自语。   “你也别太忧心,太子爷他是让你避风头呢,兴许过不久就能出去了!”   避风头,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事情早已经尘埃落定,他居然还不肯放我出去,胤礽,你究竟打的什么算盘,为什么我一点都看不懂了?   我无精打采的趴在桌上,看秋风吹着秋叶在空中打旋儿,衬托得这方小院更加荒凉寂寥。思绪又慢慢回转到去年秋末,太子妃小产一个月,她在床休养期间胤礽阻隔了寓明苑和外界的所有消息,听说是不想太子妃病中被人打扰。可是宫中上下早就知道事情的始末,康熙一得到消息,也是龙颜大怒,放出话让胤礽查出个水落石出,彼时的我躲在这个偏僻角落,殊不知自己早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那次彻查下毒事件,不过一周之内,就有了结果。一个在毓庆宫厨房打下手的小宫女留书一封,然后悬梁自尽。据说那书信里提及她因为曾经打碎太子妃陪嫁的一套碗碟,被太子妃狠狠责罚过,于是心生怨怼,对太子妃腹中胎儿痛下杀手。哪知事情败露,自己也追悔莫及,于是以死谢罪。再往后康熙要诛杀其族人时才查证这宫女是孤寡一人,家中亲人早就亡逝。   事情顺理成章地调查出来,娘娘们唏嘘一通都给太子妃送来一些补品宽慰她,其他福晋也都表示同情。康熙更是敲打了掌事姑姑和总理太监,让他们好好管教宫女太监,决不能让此等恶奴再次出现。一个宫女的死偿还一条龙裔的命,太子妃知道后又痛哭一场大病卧床。而我从那以后,好像就被所有人遗忘在这宫中一隅,没有责罚亦无人问津。   “传皇上口谕----”突然从门外传来太监尖细的声音。   “赫舍里氏式玉,主管中秋夜宴疏漏不力,致太子妃蒙丧子之痛,本应同罪人并罚。皇上念其入宫侍奉十余年,恪守礼矩、尽忠职守,无有大错,且已禁足一年有余,即日起迁至苏麻喇姑身旁,望尔今后悉心礼佛、诚心悔过。”   我和苏合一并跪下,叩首接口谕道:“式玉接旨,谨遵皇上恩德。”   太监传完口谕就走了,我还跪在地上不知东西,直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我才晃过神。   “玉姐姐!快起来吧,地上得多凉啊!”   连翘?她怎么会在这里?   “连翘,你……你怎么……”我更摸不着头脑了。   她嘻嘻一笑,咧嘴调皮道:“我跟在那几个公公身后,原本是想吓一吓姐姐,可我都在你跟前站   这么久了你都不理我呢!”   许久未见的小丫头已经长得成熟明媚,不过那种跳脱劲一点都没变。能见到过去乾清宫共事的她,我不由自主地开心,忙上前拉住她的手上下打量:“样貌好看三分,可性子还是没变,要不是木香几个帮衬你,是不是惹出不少麻烦了?”   “姐姐眼里我就是这么个麻烦精咯?姐姐离开乾清宫后,木香接管了姐姐的位子,御前侍候的除了我们四个,就没有进新人,我还是照旧帮木香打理杂事,哪里有什么麻烦的。”连翘嘟嘟嘴,半笑佯怒说完,开始四处打量起来。   “这次不就是吗?你胆子忒大,这么明目张胆就跑来了?”   “姐姐误会了,我有是个脑袋也不敢四下蹿腾的。此次是皇上嘱咐的,说苏麻喇姑姑年事已高,需要有细心的人从旁照顾,苏麻喇姑姑欢喜姐姐,皇上就给姐姐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另外皇上想多派些人手照应,木香她们虽细致却一直忙着乾清宫主事,我恰好没什么差事,皇上就把我派来了。”   原来是这样,我听完总算摸清一二。苏合在一旁也听得认真,眉头微微蹙起,而后又舒展开来,对我们道:“外头风大,我们站在这说话做什么,来,连翘姑娘和我们进去说话。”   我一拍脑袋也笑道:“我也糊涂了,走,进屋去说。”   回到屋内我给她俩作了介绍,三人坐下吃点东西后就开始收拾包裹,准备明日到苏麻喇姑姑处领命。   入夜,窗外光影流转,一丝一毫的动静在这静谧的空间都被无限放大,人的感官在黑暗中格外敏感。我在床上辗转反侧,听到床那一头苏合和连翘的绵长呼吸声,却怎么也睡不着。白日里因为看到连翘过于喜悦,几人都忙着说话收拾东西,我也没空细细思量这回的变动。   现在想起来,却是几分蹊跷。联系到去年那桩下毒案,虽然我没有被牵连但禁足于此也是变相责罚,胤礽大概是真的想让我避避风头。可是过去这么久了,康熙却突然下这么一道口谕,到底是真的责罚我还是苏麻喇她的意思?   白天苏合刚刚帮我去问放出宫的宫女名册,果不其然没有我的名字,紧接着就是让我去苏麻喇的身边侍奉,个中深意不言而喻----康熙阻止我出宫。他为何要这么做,是忌惮索额图玛法的势力,想要把我扣在宫里,还是因为别的原因呢?   头疼,想来想去越想越烦躁,思绪七七八八根本叫人摸不着头脑,我心中憋闷,干脆一把扯起被子,蒙头大睡去。   “式玉,起来了,公公在外头候着呢。”   我听到苏合叫我,万般不甘愿地爬起来,头痛欲裂四肢无力,早知道昨晚就别想许多,失眠一夜太难受了。   连翘居然比苏合起得还早,勤快地把东西整理好,我赶忙打水三下五除二抹几下脸,整整发髻,提起包裹,和她们一起出去了。   接人的太监态度不冷不热,独自走在前面带路。我们几个走过常常的宫道,左拐右绕来到慈宁宫后殿。由于是清晨且走得小路,基本没碰上什么人。   望着眼前熟悉的黄琉璃瓦重檐歇山顶,还有新刷的三面环绕红色宫墙,我竟然起了一种“物是人非”的沧桑感。   “奴才就送三位姑娘到此,苏麻喇姑姑在佛堂诵经。”领路太监比了个请的手势,然后复命离开。   慈宁宫后面这处佛堂是孝庄在世的时候设立的,那时她每日都要在佛堂礼拜数时辰,而我就静坐一旁,替她抄习经书。孝庄逝世后,苏麻喇就搬到佛堂住,康熙感念她一声忠心艰苦,重新修葺了一下后殿佛堂,还把十二阿哥抱给她抚养,以解她晚年寂寞之苦。   走近佛堂正门,一缕缕檀香飘散出来,苏麻喇一身蓝灰布衣,须白头发,背对着我们跪坐在蒲团上,敲着木鱼诵读经书。   佛堂里没有多余人,除了跪坐在角落的小宫女,她见我们都到了,想要开口禀报苏麻喇。我赶紧朝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摇摇头让她不要出声。而后和连翘苏合面面相觑,都放下包裹,一齐跪在门口,不愿打扰她老人家清修。   佛堂里安静平和,袅袅飘动的香火熏得我沉沉欲睡,我强打精神跪坐着,可脊背还是不由自主软下来。   “丫头还是老样子,来佛堂就要睡觉。”不知道什么时候,苏麻喇姑满脸慈爱走到我身前,声音带着怀念和笑意。   “式玉给苏麻姑姑请安。”我咧嘴笑着一拜,连翘和苏合也跟着行礼。   “快起来,这么多年没见,丫头真的长大了。”   我不敢真叫苏麻扶我,闻言立马起身,见她布满皱纹却依旧矍铄的面容,才真切体味到那句“丫头真的长大了”的感慨。   我鼻尖一酸,惶惶低下头,扶她缓缓走到木椅上坐下。   “姑姑这些年身子可还硬朗?”   “皇帝天恩,十二阿哥也有孝心,我身子好着呢,”她舒心笑笑,又握着我的手,慈祥打量:“倒是你这孩子,后来都不见人影,敢情是把老身忘了吧。”   我赧然垂首道不是,孝庄离世后我曾经得空年节拜见苏麻几次,但后来胤礽出言阻拦,恐我的举动被宫里有心人瞧见会有麻烦,后来我去的便少了,之后又调去毓庆宫,中间发生许多事情,无暇自顾,禁足在院,根本无法拜望。   “你的事情我都听说了,宫里是非多。你来我这里,安心礼佛,只要姑姑在这一天,你就不用担心再被旁人陷害了去。”   我长久以来的孤立无援和难言之苦在这一刻悉数化为满腔热流,眼里泛上泪花,伏在她膝头低低啜泣。   “让姑姑笑话了……”许久,我才抬起头,用袖子抹干眼泪,羞窘地笑笑。   苏麻喇拍拍我的脑袋,轻吁一口气,对站在两边的连翘和苏合说,“你们都下去收拾收拾,明日再来佛堂。”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又蹦跶回来了,= w =   马上误会揭开,预告,有人要挂掉   (*^__^*) 嘻嘻…… ☆、良妃一语添疑窦   我来佛堂已经二十多天了,这二十多天里,真和想象中那样,只要陪着苏麻姑姑诵经礼佛,再就是替她抄抄佛经。苏麻姑姑礼佛的时候喜欢安静,佛堂门前很少有人往来,她除了一日三餐用膳时间会和我说些话,其余时候并没有什么交流。我当然不敢多加打扰,每日进出佛堂也不走出慈宁宫,闲着没事就思考日后的生活。   “苏合,连翘呢?一上午都没看见她……”吃过午饭,我捧些经书出来,放到太阳底下晒晒,经书太多,准备找连翘帮忙。   “不大清楚,好像是去打水了。在慈宁宫外东头那里,听说那儿的水清冽。”   我把手头的事情做完剩下的交给苏合,这个连翘,不知道是真打水还是去玩儿了。慈宁宫出去东头确实有一口井,水也甘甜,不过走那么远的路她也不嫌累。   我出大门一直向东,路上来往的人很少,两旁的景色也都秋意浓浓,没什么好看的。跑到东头不说连翘,什么人都没有,我琢磨着她估计去哪儿逛逛,应该快回去了。我也不再多留,径直往回走。   “玉姑娘。”   有人叫我?我转过身,看到身后一条岔路口上,良妃浅笑叫住我。   “奴婢给良妃娘娘请安,娘娘吉祥。”去年大封皇子中,八阿哥因为随行出塞表现极佳,康熙特别赐封贝勒,是受封皇子中最小的一个。良妃母凭子贵,竟然也晋升了位份。   “才几年没见,姑娘的眼皮子到见高了,只看得到额娘呢!”良妃身侧一个正红旗服的女子说道,我这才惊觉还有旁人。   “给八福晋请安,八福晋吉祥。奴婢眼拙,请八福晋恕罪!”冤家路窄冤家路窄,今日我可算碰上了。   郭络罗朗瑶高抬下巴,美目斜斜看过来,竟生出一股高贵凛然的气质。可惜,这人恃宠欺弱的性格还是没改,嫁给八阿哥才没多久,妒妇的名头似乎已经在宫里小传开来。   “恕罪?我倒是记得上一回你对我不敬还是几年前呢,既然诚信告罪,那便跪在这里,把那次的也补上吧。”她嗤笑一声,踩着花盆底气势凌人走到我跟前。   我飞快瞧她一眼又垂下头不说话,她的样貌比之从前生得愈发美艳,只可惜还是一样刁蛮。   “朗瑶,不得无礼!”良妃也走上前来,语带责怪对她道:“胤禩马上就要出宫,你去宫门口提前等着。”说完伸出一只细白的手,似要拉我起来。   郭络罗朗瑶听完,忿忿不平地瞪我一眼,不情不愿告退下去了。   “朗瑶这孩子失礼,你不要记怪。”良妃把身边的宫女也打发得很远,眼神示意我跟上,好像有话要说。   “奴婢不敢,是奴婢有错在先。”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良妃点点头,带着我往岔路那头走,我心中纳闷不解但还是跟着去了。   “姑娘现在在苏麻喇姑姑处当差么?”   “是,前不久调来的。”   “记得去年你还在毓庆宫,可惜太子妃小产那件事,你枉受了牵连。看姑娘今年也不小了,皇上念旧舍不得放你出去啊。”良妃折下一根枯枝,在手中把玩。   我瞧着她依旧无改的丽质素颜,应道:“皇上恩典,奴婢感怀在心。”   她见我答非所问也不恼,随手扔了枯枝,又走几步道:“去年七夕的时候我陪皇上赏月,正巧赶上太子过来。之前也略有耳闻,道太子欲要求皇上把你赐给他,专挑了七夕这个好日子。可惜赶巧,我和皇上聊得投机,太子从旁听了一会就急匆匆走了。”她转身,脸上的笑意愈发浓厚。   “我原以为太子还会回来,可等了许久也没看到他,如今姑娘这等境遇,我也是其中罪人。”   她三言两语一绕,我有些吃不出味来,呆立在原地消化信息。   “缘分自有天定,奴婢不敢怪责娘娘。”   她拂起缎白的袖子,双手轻轻落在我的肩头,姣美的面容一点点靠过来,白玉耳坠和鎏金步摇都扫到我的脖颈。   “姑娘还是一样纯善,不过你难道不好奇,皇上和我说了些什么吗……”她靠近我的耳畔,话尾拉得绵长,颇有深意。   我身子一僵,脑袋里囤积了数日的结好像找到了一个突破口。我倏地朝她看过去,她眯起细长的眸子,看到我的反应似乎极为满意。她放开我的肩膀,转身走几步,肃整端容后再次转身,恢复到典雅清冷的状态,朝我点头微笑后抬步离开。   一阵秋风吹来,我打了一个哆嗦。再去看小路上远去的素衣背影,居然觉得森冷无比。良妃她支开八福晋,要和我说的话竟然和七夕之夜相关。那晚是我和胤礽开始出现裂痕的日子,原本以为就此可以嫁给他,结果却变成他和太子妃的感情日笃。我一直避免思考其中的缘故,装鸵鸟不想更伤怀,可如今良妃一席话,好像提醒了我什么。   ----你难道不好奇,皇上和我说了些什么吗?   我紧蹙眉头,反复品读这句话。七夕之夜,康熙身边怎么会只有良妃一人?胤礽去找康熙,到底听到了什么改变主意的?还有,良妃的本性,完全不像外表那样清冷柔弱,反而,好似在筹谋什么……或许,这里面,真的有误会和秘密……   “瓜尔佳氏,赫舍里氏,唔……九子夺嫡?”我一路走一路想,越寻思越不对头,良妃太奇怪了,眼下康熙对诸位皇子各有倚重,太子地位稍有不稳,整个赫舍里氏可没好结果。到时候,我还没想办法逃脱出宫,或许就被夺嫡给卷进去了。   “姐姐在嘟嘟囔囔说什么呢?”在大门口我撞见刚跨进门的连翘。   “你个丫头去哪儿了?我找你找得好苦!”我收回满腹心思,睨她一眼道。   “我打完水去取檀香了,路上碰到琉璃,说了会话。”   怪不得那么久,我带她进门,经书晒得也差不多了,我们卷起袖子收拾起来。   “琉璃她们几个还好吧?”   “嗯,琉璃让我问候姐姐,哪天得了空想来看看咱们。”   “我如今还是折罪之人,她们的心意我领下,不过暂且不要往来为好,免得被人看见又生事端。”我思忖道,“你虽然是来照顾苏麻姑姑的,不过也别和她们太频繁地往来,小心为上。”   “我知道了。放心吧。”连翘似有所悟,点头答应。   我嘴上虽说是因为避免招惹是非,但心里却觉得康熙那边和良妃似乎内有隐情,如果近日和乾清宫的人有所往来,被康熙察觉了总归不是好事。   “听苏合说姐姐刚刚去找我,好像还碰到了良妃娘娘?”连翘把经书摆到架子上,又想起来问我。   “嗯。怎么了?”   “哦,没什么,我路上看到……看到八福晋,担心她为难你。”   我吃吃一笑,码齐了书册,拍了下她的脑袋,“八福晋有良妃娘娘镇着,我怕什么。”说完,想起来那个飞扬跋扈的丫头在良妃面前乖巧的样子,就忍不住发笑。她那可不是惧怕良妃更不是敬重良妃,多半都是为了八阿哥,谁叫八阿哥孝顺亲娘,而她又痴心恋着丈夫呢。   过完年苏麻姑姑却一不小心着风寒了,康熙派太医过来诊治开药,还好没什么大碍,她年事已高,身边总要有人侍奉汤药。十二阿哥由她养大,孝心自然不用说,一切亲力亲为。不过康熙前阵子把他派遣去京郊办事,临行前就把这熬药送汤的事情交给我了。   “苏合,药包还有吗?”   “没了,昨日我跟你说过是最后一包,今日得重新抓药。”苏合放下手头针线活,满脸无奈。   我讪讪笑道:“一不小心给忘记了。”这几天心神不宁,干什么事都容易走神,唉。眼下药包用完,我只好去太医院取药。   “李太医,按着这张方子,我来给苏麻姑姑拿药。”   “行,你稍等片刻。”   我站在一边等候,过了好一会李太医才抓好药出来,我还没去取就听得一旁一个末等服色的宫女小声道:“抓药也得分清先来后到吧,等了这么久竟然让你抢先……”   李太医听到面上稍显挂不住,“稍等等,来,这不是抓好了么?”他把一包药递过去,小宫女接过淡淡谢了,刚要走,李太医忙又拉住她说:“记得跟良妃娘娘说,这药得用完晚膳一个时辰之内服下,热汤煎煮,不能弄差了!”   “谢太医提醒。”   我也拿过药,看她已经走出大门,慌忙也跟上去。   “这位妹妹留步。”我追到她身侧,她抬眼看了看我的肤色,不甘情愿地行了一礼。我扶住她,和善笑笑。   “敢问妹妹是良妃娘娘宫中的人吗?”   “正是,姐姐有什么问题?”她警戒地看着我。   “哦,娘娘曾经于我有恩,方才听妹妹说来给娘娘抓药,我心下担忧,可是娘娘身子不大爽利?”   她听我这么一说放下戒备,愁眉苦脸道:“娘娘身子自打去年秋后就有些羸弱,过完年,好像又加重了。”   “那没叫太医瞧吗?”   “八阿哥叫太医瞧过多回,只道是娘娘底子薄弱,加之今年天气稍寒,并没有什么大碍。”说完提起手里的药包,“这个就是太医开的药,娘娘原先吃下去确实好了不少,不过最近好像又不顶用了,唉。”   “妹妹别担心,娘娘心善,佛祖保佑,一定会好的。”我在苏麻姑姑处听的最多的一句就是“佛祖保佑”,于是脱口而出。   “多谢姐姐惦念,那我告辞了。”她微微颔首,脚步匆匆跑远了。   我望着承乾宫的方向,灵机几转,暗暗下定决心。 作者有话要说:  良妃身份特殊,有亲能猜到吗?   明天又要上课了,忧桑 = w = ☆、暑热   “我是去呢,还是不去,去,还是不去……”回到佛堂,我坐在树下揪着一朵花,万般纠结到底要不要偷偷溜去看良妃。   别误会,我可不是担心她的身体怎么样,只是对那日她所说的一番话百思不得其解,回来想想反而把自己绕进去了,倒不如去问问。   我承认这法子蠢得很,可眼下除了直截了当去问她,还有什么更稳妥的捷径可走?所以还是去吧,嗯,去问问。   我敲定了主意,跑到佛堂门口见没什么人,迅速跑出去,一路走小道,弯弯绕绕地来到了承乾宫。   “你是,你不就是在太医院门口的那个……”   我正愁怎么找人进去通报,就看到昨天在太医院碰到的宫女,于是忙笑拉住她说:“妹妹还记得我,我是代苏麻姑姑来问候良妃娘娘的。”   我随口编了个理由,她也没怀疑,直接带我进去。屋内熏着浓郁的沉香屑,和药香混在一起味道有些奇特。   “娘娘,苏麻姑姑派人来看您了。”   “进来吧。”   那个宫女打起帘子示意我进去,我轻声朝她道谢,她随即便退下了。   “式玉见过娘娘,给娘娘问安。”   良妃侧卧在软榻上,半眯着眼睛,朝我抬手示意我起来。   “我知道是你,怎么?今日是找我问答案来了?”她的精神似乎稍显不济。   我犹豫片刻,嗫嚅道:“娘娘既然知道,可否指点式玉一二?”   “指点?不,这里头的名堂不是我这一张嘴能够说清楚的,我只是给你一个提示,而答案是要你自己去寻找。当然你也可以什么都不做,总有一日它会浮现在你面前。”   “娘娘的意思是不打算告诉我了?”既然来了,我不死心仍想问出一点消息。   良妃睁开眼睛,笑意浓浓地看向我,嘴角上勾:“不是不告诉,而是时候未到,不过快了,以姑娘的耐心,不急于这一时。”   她这是在打太极还是故意卖关子,我到底该不该继续追问下去呢?   “娘娘,药熬好了,快趁热喝下去吧。”先前带我进来的宫女又送上一碗汤药。良妃点点头,接过来一饮而尽。   “娘娘身子还是欠妥吗?”算了,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就再等等吧,应该不是什么大事,眼下还是说几句场面话。   “去年秋天的老毛病,就是身子绵弱无力,其余的也无妨。”   “那式玉就不打扰娘娘休息了,愿娘娘早日康复。”   她“嗯”了一声,眼睛凝视那只空碗,久久没有回神。见她如此,我便识趣告退。出了承乾宫,天空一派晴好,回身望着那宫苑深深,暗暗叹口气。   此事本以为就此告一段落,可后面的事情竟然朝着更离谱的方向发展。   入夏后,宫闱春装换夏衫,暑热一天天袭来。中午苏麻姑姑回房午睡,我和连翘都守在外面。热浪熏人,我扯开严严实实的衣领,恨不得找处水池子跳下去,连翘往日的活泛劲也被灭下去,此时跟打蔫的叶子一样,没精打采靠在树角。   “我出去走走,打点冷水。”我实在忍不住了,端起盆朝外面的水井跑去。   “你听说了吗?承乾宫里的那位,快不行了。”   还隔着一点距离,我就看到井边两个湖绿衫子的宫女说悄悄话。   “听说了,最近到处都在传,这良妃娘娘也怪可怜的,听说她早年在宫里做苦役,好不容易承恩雨露生下八爷,还没享福呢就……”   “你们说的是良妃娘娘?”我听出内容情不自禁问道。   两个头凑在一处的宫女显然被我突然出声吓了一跳,拍拍胸口定了定神,捧起水盆走过来,“姑娘还不知道啊,良妃娘娘去年一场病,拖到今日都不见好,前几日听说还晕过去了,八爷去求皇上恩准入宫侍疾,也已经有好几天了。”   “宫里早就传开,说良妃娘娘怕是过不了今夏,不过这些都是咱们私下里胡乱猜的,可不要乱传,弄不好要被……”另一个宫女借口,说道后面还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我讷讷点头表示明白,她俩也就不多说携手匆匆离开。良妃的病我倒真没关注太多,没想到已经糟糕到此等地步了吗?我想想,这个良妃在历史上,好像死的也挺早的。或许真就像刚刚两个人说的那样,过不了今夏?   去年看见良妃还是姿容姣好、面色红润,后来病中探访虽然脸色憔悴不少但还勉强说得过去,不过就刚刚两人描述,良妃的病居然都到了昏迷过去的地步。宫里高明太医如此之多,怎么都说良妃的病只是底子羸弱,吃了许久的药还不好呢,太奇怪了。   知了在树上不知疲倦鸣叫着,下午熏人的热气腾腾从脚底板往上冒,连翘跟苏合两个坐在佛堂院子门口,用手打扇子翘首看过来。   “姐姐可算回来了,今天热得不行,要是有冰块就好了。”连翘边说便起身接过水桶。   “冰块是主子们才享有的待遇,这种稀罕物我们哪里用得起?”苏合眼睛乜她,笑她痴人说梦。   我经她们一提,想起前天取用的冰块早就不够了,苏麻姑姑年纪大,中暑的话就不好了。于是对她俩道:“伏暑酷热,我们年轻的人都受不住,咱们洗把脸歇会,然后去冰库取些冰来,给苏麻姑姑的屋子去去热气。”   “姐姐,我这里的冰块好像有点化了……”走在最前面的连翘声如蚊呐。   我赶紧跑上去一看,她那块冰取得太大了,盒子都没掩密实。冰块在皇宫也是稀罕东西,苏麻姑姑的冰也是有规例的,这要是化了哪儿再弄去。   “快点走,回去放好就用上。”苏合也催促道。   连翘自知自己干了坏事,脚下生风疾走起来,我和苏合在后头赶上,也怕自己的这块冰化了。   “连翘,你怎么停下来了?”苏合高声对十来米远的连翘道,原本跑得飞快的她突然脚步刹住了车。   “奴婢给太子爷、侧福晋请安,太子爷、侧福晋万安。”还没到跟前,就看到连翘下蹲行礼。   苏合也连忙放下盒子,对来人请安。我乍一听连翘道“太子”,神经打了个结,傻站着什么也不做,却被苏合眼疾手快拽下来行礼。   “起吧,玉姑娘大热天的出来何事?”   “回侧福晋,奴婢给苏麻姑姑取冰回来。”我微微抬起头,看到许久不见的李佳幼薇笑意盈盈与他并肩站在一起。   “苏麻姑姑身子还爽利?这天可真真少不得用冰驱驱热……”李佳幼薇边说边用手在耳边扇风。我心里怪道她和苏麻姑姑又无交情,问这些做什么。   “姑姑身子……”   “酷暑难当,你在日头底下就不嫌热?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就别管了,身子要紧。”我的话被胤礽突然打断,我诧异地抬头朝他望去,他的脸上泛着淡淡的温情,话语虽是苛责却含着宠溺。   李佳幼薇垂眸一笑,朝他淡淡点头,二人携手从我们跟前走过去。   “这几天胃口怎么样?”   “稍稍吃得下一些酸辣开胃的东西了。”   “要吃什么让厨子去采办,还有若是嫌屋子闷热,回头我让云舒给你多调些冰来。”   “幼薇谢谢爷关心!”李佳幼薇清甜的笑声传来。   脚步声和人声都渐渐远了,我还依旧保持蹲礼的姿势,眼前晃荡着方才,他和她的衣角从我身前拂过。李佳幼薇那在宽大夏绸衫子下怎么也掩饰不住的,微微隆起的小腹……   “姐姐?”   “太子爷已经走远,你可以起来了。”连翘和苏合二人齐齐说道。   我用手撑了一下灼烫的石地,身上一阵热一阵凉窜过去,纵使知道他和我已经分道扬镳形同陌路,但我仍旧揣着那一丁半点的念想,希冀他当日的种种态度都是被逼无奈。如今才知道,放不下过去的人,也只有我自己。   “我的脚麻了……”半晌,我抬起头,尴尬朝她俩苦笑。   回到佛堂后,连翘提着她的冰盒子就朝里屋冲过去,乒呤乓啷把化了一点的冰迅速处理起来。我瞧那阵仗怕她又坏了事,想去帮一把,却被苏合扯住胳膊。   “你刚刚真的是脚麻了?”苏合一脸的不相信。   我点点头,她是知道一点我和胤礽之间的事情,所以才怀疑起来。   “今日我看太子爷好像对侧福晋尤其上心,连太子妃都带着一起,独独只带了侧福晋。”   “太子愿意带太子妃还是侧福晋是毓庆宫的家事,我们这些外人不好多说,不是吗?”   苏合抿唇看过来,脸色一半是喜一半是忧,凝神盯着我的脸片刻,欲言又止,最后缓缓道:“你能明白就好。”   我转过身摆弄冰盒,整理了一下情绪,说:“我记得禁足那时你还告诉我,太子或许是有苦衷的,怎么今日反倒劝诫起来了呢?”   苏合被我一问愣住,静默半晌忽而转笑,“人总要顺势而变的,何况在这瞬息万变的宫廷。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能想明白,不管是对你还是对太子爷都是好的。”   我手里的动作一顿,哑然失笑,而后继续手头的活,默认了她的说法。   “侧福晋的身孕你兴许早就知道了吧。”我随口问。   “也是最近知晓的,不是什么大事,就没告诉你,你既然和毓庆宫已经没关系,那就……”   “姐姐,你在和苏合说什么呢?”连翘突然从里屋掀帘子走出来,苏合的话被打断。   “说说你那错事补救好了没有。我去给苏麻姑姑拿经书送过去,先走一步。”苏合扬头对连翘戏笑,而后把她的冰盒子递给我,自己就先走了。   我听她话才说一半就又走,一时摸不着头脑,再看连翘,却是视线直直地跟着苏合的背影,神色有些古怪。 作者有话要说:  马上就到夏天了呢,好开森,所以文里也是夏天哈哈哈 ☆、良妃薨逝中秋宴   康熙三十九年的夏秋之交,暑热刚刚退去,良妃就薨逝了。果真如宫女们私下相传那般,她这一病不起拖拖拉拉撑到这个夏末,到底是福薄,还没等到八爷出息的时候就年轻早逝。良妃死的那日天空还是晴好的天,听说康熙得到消息去承乾宫脸色哀戚,送上祭文,着八阿哥给她好好送终,之后也就没什么动静。   良妃的死在那一两天里还被一些宫女唏嘘同情,过了不几日也就没人提这事了。紫禁城的花又凋谢了一朵,她不是后宫最独特的一个,份位荣宠也是儿子换来的,除了她的亲生儿子,谁会去记挂这个和自己无关的人呢?   我听说这些消息也只是暗暗叹惋一声便罢,但同时也颇为好奇,良妃这样年轻怎么会因为小病拖延而死?康熙后来好像也派去几个德高望重的老太医,最后都没起什么作用,既然不是什么疑难杂症,莫非另有隐情?另外,她的死也把我希冀得到的一个答案带走了,我虽不迫切要探寻她说的秘密,但面对即将来临的九子夺嫡,我不得不多做筹谋。   转眼间中秋家宴就到了,宫里已早早准备,一扫两个月前良妃薨逝的阴晦,在中和殿前宽阔的场地布置酒筵。中秋宴会那晚,久居佛堂不出门户的苏麻姑姑被康熙派人请过去,苏合还有我也一起随侍在旁。   “姐姐,你看琉璃和木香、眠琴在那里呢!”连翘拽了拽我的袖子,我闻言望过去,果然在来往穿梭的人群中看到她们几个出挑的服色,木香早年就顶替了我的空位,在乾清宫当宫女主事已有好几年,远远看着她有条不紊,指挥现场布置的工作,仿若当年我站在那处一般。   “木香做事还是一样沉稳能干。”我四处看了一圈,感慨道。   “姐姐以前行事做派木香一直都当做榜样,我们几个有今日也是多得姐姐提拔,姐姐夸木香莫不是在夸自己了?”连翘歪着头,笑眼眯眯。   我在她额头前弹了一下,她吃痛地捂住呃头跳开,嘻嘻哈哈躲到苏合身后。我无奈摇头,恰看到不远处的木香几人已经被我们这处的动静吸引过去,于是朝她们挥挥手。木香眼中先是诧异而后了然,满含喜悦朝我招手,示意我过去。   我朝她微微摇头,眼神示意她看苏麻姑姑的方向。虽然看到难得相见的故人我很想过去叙旧,但今日毕竟是众多人等在场,木香是乾清宫的人,我若是上前搭话难免不被有心人看到,落下什么话柄。   木香意会点点头,连翘却朝她高高扬手,似要奔过去。   “姐姐,我们过去看看吧。”   “苏麻姑姑身侧得有人照应,况且人多口杂,我就不去了。你原本就是请命从乾清宫过来的,和木香几个又是情分深厚,就趁机会过去说说话聚一下,不妨事。”看连翘兴奋的样子,就知道她颇为想念这几个情同姐妹的伙伴。   连翘朝木香望望,又听我这么一说,当下欢喜应声,蹬蹬蹬跑过去。   “你这几个昔日姐妹感情倒是深厚。”苏合在我身后说道。   我转过身,和她一起朝苏麻姑姑的方向,边走边说:“当年她们四个人一起来乾清宫,和我一同伺候皇上有好几年,情谊的确不浅。”   “这四个人中,我看连翘最讲义气,在你罚到姑姑这里时还能大着胆子跟过来。”   我莞尔道:“她一直都是孩子心性,做事情不考虑后果,要不是木香在后面照应,只怕皇上不会轻易放她过来的。”   “连翘的性子我这些时日相处下来也领教了一二,看来你从前也帮她做过不少善后的事情。只是在宫里,你觉得一个人老这么天真草率行事是好事吗?或者说,这样的性子会安然活到何时,亦或是活着却依旧保持单纯到什么时候?”   “她的活泼纯真在我眼里在木香她们眼里都是难得的东西,自然让人想去保护。苏合,你怎么好端端地说起了这个?”   我奇怪地和她对视,她淡淡转移视线,漫不经心道:“今是今,昨是昨,昨是今非,天地间何来一成不变的东西。有时候你越想保护,就越会破坏;你越想抓住,反而更容易失去。看清自己的位置,才能知道旁人的所在,万万不要迷失在棋局里。”   “昨是今非……绕了这么一圈,你莫不是担心我对你的旧主惦念不清?”我嗤笑,嘴角带着几分嘲讽,“你大可放心,我明白自己是什么人,该做什么事。”   苏合摇摇头,说:“看来你也是一知半解,在苏麻姑姑的佛堂里,学到的东西可不只是禅道。”   “你怕是经书抄多了,说起话来高深莫测的,我都听不大懂了。”我也无意计较其中深意,朝她撇撇嘴。她见我毫不关心,也就默了款步朝前。   “皇上不多时就要到了,两个丫头就站在我身后,不能乱跑。”苏麻姑姑看到我和苏合从不远处走回来,也没过问,只是朝苏合多看了几眼。   不多时康熙带着妃嫔来到上首坐下,皇太后也由他亲自搀扶落座,座位在苏麻姑姑的右上首。苏麻姑姑和皇帝太后的座位一上一下,离得很近,而另一边太子和众阿哥也齐刷刷入席。从苏麻姑姑的身后看过去,对面和下首的人都一览无余。   康熙说了几句场面话,然后酒筵开幕,和往年一样没多大变化。整个酒筵中,场上表演的表演,场下看戏的看戏,说话的说话,喝酒的也在觥筹交错,场面很是热闹。灯笼把整个保和殿以及酒筵的外围包笼起来,大殿内外一派灯火辉煌,火树银花的美境。   我站在苏麻姑姑身后,朝阿哥一席望过去,胤礽坐在最前,朝康熙举杯敬酒。大阿哥和三阿哥位子挨在一起,两人对饮不知说些什么。四阿哥和五阿哥七阿哥三人都是边喝酒边吃菜,偶尔互相说上一两句。十阿哥离开座位,和十三、十四阿哥闹腾开,高声行酒令,玩得不亦乐乎。而坐在欢声热闹的人群中,唯独只有八阿哥神情落寞,微微低着头,眉头紧蹙,右手捏着白玉酒杯晃荡,不见任何喜色。九阿哥则坐在他身侧,也无心欢闹,对八阿哥低语劝慰,见他丝毫不为所动,脸色又是焦急又是无奈。   “八爷如今这样子,也实在可怜。”苏合附耳过来,悄声说道。   “良妃娘娘正直年轻就撒手去了,八阿哥就快行加冠礼,可惜她没能等到。”我附和说。   苏合叹了口气,不再关注对面那桌的事情,上前一步给苏麻姑姑布菜。我的视线被她挡住一半,等她闪回来时,堪堪对上了八阿哥的视线。   他见我也在看他,眼神变了几变,幽深的眸子里闪现惊讶、悲悯、踌躇和……恼恨?这样几种复杂的情绪交相错杂,快速呈现又快速消失,最后化为一抹淡淡的笑意,消泯在嘴角。我一时看得糊涂,他的神色几变让我觉得莫名其妙,以为自己是眼花了。八阿哥对我诸多情绪,莫不是因为我这张和良妃有几分相似的脸?这样一想,也就了然,朝他宽慰笑笑,我就转移视线不敢多看。   苏麻姑姑许久不曾出佛堂,平时晚间睡得又早,上了年纪的人精神总是差些,酒筵到一半就有些不济。康熙眼尖,发现苏麻姑姑精神疲倦,和她说了几句家常话问个安,然后就特许我们扶她回去休息。   “老咯老咯,连坐着也会觉着累,今日中秋月圆,你们两个难得出来看看,我也不能坏了两个丫头的兴致。我让刘嬷嬷扶我回去,你们俩就在远点的地方再看看吧。”苏麻姑姑招手唤来贴身伺候的刘嬷嬷,拍着我的手说道。   我和苏合点头应下,又嘱托刘嬷嬷好生带苏麻姑姑回佛堂,然后才放心地跑到外围继续观看。   其实我对中秋酒筵的热闹场面并不感兴趣,而苏合却从未来过这样的节日活动,是以她看得津津有味。   “这筵席估计还得一个时辰才结束,这里酒气熏人,我出去逛逛,你在这里留心连翘回来没有。”我懒得多看表演,意兴阑珊地对苏合说。   “嗯,半个时辰后咱们就回去,我在这看看再等等连翘。”   夜风习习,花香酒气浮动,月色也愈发如水醉人。远离一片笙歌之地,我只身踱步走到白玉廊桥处,月光洒落在湖水里,锦鳞悠闲游动,湖面泛起波光粼粼。   我趴在桥栏上,借着微光看湖水里的鱼四处游动,瞧得入神。忽然身后响起脚步声,由远及近,声音也渐渐加重,变得清晰。我回头一看,恰是晚间酒筵上落寞自处的八阿哥。   “给八阿哥请安,八阿哥吉祥。”   四下里没人,显得静悄悄的,八阿哥抬手示意我起来。他走近,在距离我两步之隔处停住,也缓缓趴在桥头。   “这么晚了,姑娘没随苏麻喇姑姑回去?”   “苏麻姑姑已经让刘嬷嬷送回佛堂,姑姑许奴婢多留一会,中秋热闹一下。”   八阿哥朝桥下的湖水探头看了一眼,随口说道:“那为什么不留在殿中,跑这里看湖水?”   “奴婢无聊罢了,八阿哥为何也提前出来了呢。”   “散散酒气。”他转过身背靠在桥栏上,双手垂在身侧。   “良妃娘娘的事情,请八阿哥节哀。”看他一身素服,难掩面容憔悴,我不禁出言安慰一句。   “额娘……”他忽而说道,转过头看我,眼神有几分朦胧。 作者有话要说:  良妃提早挂掉了,八爷也得长大啦!   嘤嘤嘤,我家太子爷去哪里了捏?   嘿嘿,下章放他出来溜溜吧 ☆、见胤礽索相辞官   我不留痕迹地往一边退开,他晃了晃神,苦笑:“你和额娘的样子,确实有几分相像。”   “容貌如何皆是皮相,世间芸芸众生,包罗万象无奇不有,外貌相似实属常见。只恐奴婢样貌,勾起八阿哥思母伤情,就是奴婢的罪过。”   “外貌相似,哈哈……可你们终究都是两个人,形似神不似,何况命运。我的额娘出身卑微,凭一己之力辛苦升到妃位,我自小不能伴她左右,而如今到了能尽孝道时,额娘却早早撒手离去。”八阿哥哑声发笑,言语间尽是苦涩意味,子欲养而亲不待,他心中的苦痛,怕是常人难以体味的。   我静静站在原地,看着这个还未二十的少年,温润如玉的脸颊流下两行热泪,一时也颇为叹惋。   “世事难料,娘娘因病而去,可逝者已逝,生者还是要好好生活下去,总是沉浸在伤痛中,娘娘在九泉之下也是不能安心的。”我嗫嚅劝慰一句。   八阿哥听罢朝我看来,神情稍许缓和,但而后却寒着声音道:“额娘的病……的确难料,说是简单的病症,拖到额娘昏厥皇阿玛才亲自探看,只可惜太晚了,皇阿玛若是能早些关心额娘,或许她就不会……”   “八阿哥!佛说一切皆由天定,逝者已矣,还请八阿哥不要妄自怨怪皇上。”虽然周围没人,但这样不敬的话还是不能乱说,八阿哥估计是伤心糊涂了,竟然对康熙生发怨怼情绪。   “天定?人同命不同,额娘没有你的福气和贵气。姑娘的出身……”他收住口,定定看过来,平静的眼神中又浮现一抹伤悲和怨恼,然后自顾自地摇头,“你说得对,一切皆由天定,可姑娘忘记还有一句话,叫做‘我命由我不由天’。时候不早了,姑娘早些回去。”   不等我反应,他就跨步离去,背脊挺得笔直。   “我命由我不由天……”我咀嚼着这句话,眉头不由自主皱起,心头重重一跳。   半个时辰后苏合已经带着连翘在殿外等着我,三人碰头后一起回到佛堂。苏麻姑姑早就睡下了,我们和守门的刘嬷嬷打声招呼便回房休息。夜色深深,四周一片寂静,卧榻上的连翘和苏合大约是累了,不多久已经沉入梦乡。我侧卧在榻上对着窗外高悬的圆月,思绪飞到相隔甚远的世界,想着若在现代,我和家人也应该是团聚一堂的热闹景象,只可惜,现在身不知何处,连“千里共婵娟”都是奢望。中秋,我在宫闱深深里度过几度春秋,兴许连自己都懒得细数。康熙四十年……好像快要到了,九子夺嫡的风波即将袭来,此前我若还不能出宫,到时我该怎么办?   中秋之后我就很少外出,大多时间陪苏麻姑姑诵经,或者歇下来抄习经书,在平淡的日子里,我也在自己筹谋,等到过年有机会托人带信给玛法,试探是否可以求上面放我出宫。年底的时候,却不巧又生事端,敏妃章佳氏因病薨了。具体的情况我并不了解,事后听宫女们议论,说章佳氏的病症也是早年顽疾,拖沓许多年孱孱弱弱的,没撑到年底。妃嫔薨逝在后宫我和众人一样都已经看多了,也看淡了,并没有什么感觉。只是想到此时才不过十四五岁的十三阿哥,小小年纪丧母,在宫中无依无靠,还要照顾两个年幼的妹妹,也实在不幸。   敏妃的后事康熙却很重视,也不怪乎如此,康熙一直很宠爱章佳氏,她这一死康熙总会伤心几分。敏妃死后第三日,康熙亲谕礼部:“妃章佳氏性行温良,克娴内则,久侍宫闱,敬慎素着,今以疾逝,深为轸悼,其谥为敏妃。”皇子们皆都去拜祭过,后来三阿哥胤祉在敏妃丧百日内剃头,被人发现告诉康熙,结果康熙怒斥三阿哥并把他降为贝勒,一时众人侧目。   敏妃丧后两月,宫里照样办了年节,只不过比往年低调素朴一些,但该宴请的人都宴请了。除夕晚宴苏麻姑姑必然要去,依旧带了我们三个。到乾清宫家宴时,臣工、皇子一席早已落座,而后康熙也带着嫔妃过来。我站在稍高处的位置,将臣工的坐席一览无余。视线从左往右一排排扫过去,却没瞧见玛法的背影,但他的位子上坐着心裕。心裕我是见过几次,他是索额图的亲弟,也在朝廷任职,只是从来没参加过家宴。今天是怎么了,玛法没有来,却让心裕代替过来吗?   “丫头在看什么?”苏麻姑姑瞧我心不在焉,便问。   “站久无聊随处看看,菜上来了,我给姑姑布菜。”   苏麻姑姑慈祥微笑,我上前给她布了素菜,又听她道:“站着也累,这米酒有些凉了,你拿去温一温,顺便松泛松泛筋骨。”我听罢应是,让苏合小心伺候着,自己便端了酒盘往后厨走。   御膳房后厨的路上人来人往,都是送菜的宫女,一条条流水线般滚动,井然有序。路不远,我知道苏麻姑姑一直不喝酒,估计是看我站着耐不住,想借温酒的机会让我自由活动。恰好,我也想借机会看看玛法的人在哪里。   这路上来去的人群里有一拨像我这样的,来后方给自己主子送递一些所需之物,也有的不是贴身伺候,没有进殿,而是在这里等候吩咐。我四下张望寻觅,却一个熟人都没找到,心里有些失望,便挪步往回走。   “姑娘留步。”   我回头,看到小跑过来的何玉柱,他手里端着个酒盘子,上下一巅一巅的,动作有些滑稽。   “何公公有什么事吗?”   “姑娘现在可得空,我有话要对姑娘说。”何玉柱靠过来,声音稍低。   我点点头,示意他直接说,他却比划了个手势让我到一边去。我跟上去,他方说道:“是我家主子有话要说,姑娘是否能借一步说话。”   我错愕一下,想了想还是拒绝:“我已不是毓庆宫人,太子和我借步说话怕不妥吧。”说完颔首就要离去。   何玉柱匆忙拉住我的袖子,急切央道:“姑娘心里有恼我都明白,只是此事事关姑娘家事,请姑娘三思。”   “家事?”   何玉柱点点头,我静默片刻,开口答应:“我随你去。”   从岔路斜走过去,恰是御花园一角的千秋亭,建在假山后面,视线很是隐蔽。几步走到亭阶下,月华里一个朦胧的人影长身玉立。   “奴婢参见太子。”   “上来说话。”他背着我的方向,声线低沉。何玉柱朝我比了个请,我深吸口气,抬步上前。   “太子召奴婢什么事?”见他没有说话,我便先开口。   “我记得你从前最厌恶‘奴婢’这个贱称,你不再是毓庆宫的人,也不必在我面前刻意拉开距离,何必这么生分?”他转过身,淡然地看着我。   我迎着他的目光对峙,他的面容似有消瘦,眉宇清俊,神色清冷。   “我……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苏麻姑姑还在等着。”我声音顿了一顿,也不欲多作纠结。   “今天叫你过来,是为叔公的事情。”   “玛法?他怎么了?”我诧异问道,原先在家宴里就没寻到玛法的身影,现下听他的意思好像有什么内情。   “叔公前日上呈折子,请求退隐还乡。”他抬头望了望月色,踱步走上前来。   我呆愣一下,脱口问:“玛法好好地为什么要归隐?”这时节,赫舍里氏好像还圣眷正浓,玛法怎么会无端辞官呢。   “你和苏麻姑姑深居佛堂,自然不知道前朝的事情,”他抬眸浅浅一笑,有几分嘲讽的意味,“大哥自打你入了佛堂,就鲜少同我往来,看来他因你而对我颇有微词。而今八弟在宫中无所依傍,他这个大哥倒愈发有个样子,处处照顾我那个好弟弟。四弟在江南查案,明珠一派的人暗地里使了不少绊子,焉知不是大哥的意思?”   我张了张嘴,欲说什么又不知要说哪些,他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指着大阿哥和八阿哥过从甚密,似有动摇太子党的意图。大阿哥这么做或许是出于一点野心和因我而起的一丝怨怼,而八阿哥又是为什么,难道他只是为了依附大阿哥势力,在宫中谋得一席之地?   “你说明珠的行动是大阿哥指使,可却没有证据。”   “明珠是大哥的亲舅舅,舅舅为侄儿做事,需要什么证据什么理由?四弟不久就会从江南回来,到时候一问便知,难道你这么相信大哥?”他脸色微寒,目光尖锐扫来。   我冷笑道:“太子别忘了,我们几个可都是一起长大的情分,没有道理轻易怀疑对方。”   说完,我瞧他脸色变了一变,而后恢复到平淡的表情,心道方才我说的那句怀疑,正巧无意提醒他曾经太子妃小产,他没有细查就将我禁足的事情。怀疑这个词语,着实伤人。   “罢了,前朝归前朝,我今日只是想提醒你,皇阿玛已经同意叔公辞官,由心裕代为领侍卫内大臣。在目前看来并不是坏事,明珠动作越是活跃明显,皇阿玛越是忌惮,反而对赫舍里一族更有利。只是前朝风云变换难测,你在苏麻姑姑这里也要小心。”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要考试,论文要码字,码字要码字,头晕呼啦啦   能坚持看到这里的菇凉朕腻害,因为俺是走慢热路线的咯,(*^__^*) ☆、二次南巡   他说的我都想过,也的确是我认同的看法,我颔首说道:“山雨欲来风满楼,未雨绸缪的道理,我明白。不过我想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   “帮我出宫。”   话一出口,他倏地朝我看来,眉头一蹙似在思索踌躇,过了一息又舒展开来,淡淡点头:“好,不过得等叔公完全卸任归隐。”   “那要到什么时候?”   “明年,明年春上,叔公会去江南,到时候你请求苏麻姑姑,她一定会答应。同时我再问皇阿玛的意思,不出意外,他会答应放你出宫。”他的语气很是笃定,我心里稍稍安定。   “那我等你消息。”语毕,我不再多说,转身离开此地。   他的脚步突然从身后追上来,我身子一僵定在原地,愕然回首。他在距离我一步之遥堪堪停下,神色复杂地看着我。我沉默回望,不知为何竟起了黯然之感。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他不发一语站在跟前,幽深的眸子里有星光的碎影,恍若隔世的幻境。他摇摇头,伸出手来,我疑惑看他,不明所以,脚步却微微朝后挪了一点。他的手在半空一顿,最后跨上一步与我并肩,手重重落在我肩头。   “出宫以后,不要再来京城,也不要和皇家有任何联系。别问为什么,去过你想要的生活。”说完,他就与我擦肩而过,大步离开。   我伫立在原地,望着那个杏黄锦袍的颀长背影,周身散发着一股凛然贵气和几许肃杀。垂在身侧的手握紧了拳,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躁动难安在心头生发。   没过几日,我收到了索府送来的家书,按照宫中规矩宫女们可以每两个月和亲人互通书信,当然书信内容都是检查过的。展开信纸,是索额图玛法的亲笔字迹。信的内容很简单,大致说明了一下他即将辞官去江南,提前置办宅院,然后又在信中询问我的近况,让我跟苏麻姑姑潜心侍奉佛祖,不以外扰乱己心。   玛法的话语简洁明了,该传达的消息和胤礽告诉我的别无二致,只是最后一句“你当潜心诵佛,勿要外扰己心”,好似让我呆在苏麻身边不要离开的意思。可是胤礽却答应明年安排我出宫,如果不抓住此次机会,等赫舍里失势,我就真的没有可能出宫了。我收好书信,想了想胤礽这阵子会和玛法通气,便心安不少。   第二年的春天。   “何公公传来的消息,你看看。”晚上苏合趁着屋子里没人,把一张纸条递给我。我接过来一看,是胤礽的字迹:南巡,春上。   四个字言简意赅,意思很明显,他要我借着康熙南巡的机会,请求放我出宫。我团起纸条,问苏合:“何公公还说了什么?”   “是何公公派的小太监,脸生的很,给我塞了这条子就走了,没有旁的话。”   我了然,朝她说:“明日我就去求苏麻姑姑,看看能否争取到随扈的机会,你要一起去么?”   苏合点头道:“若苏麻姑姑同意,我便跟去,倘若发生了什么事情,还能有个照应不是?”说完,她想了想,又补充道:“那连翘呢?”   “连翘是普通宫女,明年她若是愿意自然能出宫,南巡一路漫长,还是不要告诉她,免得节外生枝。”连翘的年纪明年的确就能放出宫,此次南巡人越少越好,苏麻姑姑是否答应让我去还是个未知数呢。   翌日清晨,我早早来到佛堂,把案几香炉擦拭一遍,然后跪在蒲团上祈求一切顺利。不多时,苏   麻姑姑就进来了,身后跟着十二阿哥。苏麻姑姑照例诵经,过了半晌,由十二阿哥扶起坐到椅子上。十二阿哥成年后就搬出宫去,但和苏麻姑姑感情深厚,一有空闲就来看她,两人此时正在说家常话。   “额涅,此次我随皇阿玛南巡,恐数月难回,额涅在宫里要好好照顾自己,我会嘱咐秀仪多来佛堂走动,陪您舒乏解闷。”十二阿哥给苏麻姑姑垂着肩膀,轻声说道。   “知道你有孝心,额涅在宫里你放心,秀仪也有五个月的身孕,你还是别叫她勤跑我这里,好好养胎要紧。”苏麻姑姑拍着他的手笑道。   而后两人又说起了南巡的事项,我见时机已到,便走上前去,朝苏麻姑姑俯身一拜。   “姑姑,式玉今日有一事相求,恳亲姑姑答应。”   “丫头怎么突然跪下了,快起来说话。”   十二阿哥抬手示意我起身,我顺势站起说道:“式玉自知年纪已过出宫之龄,玛法去年年末又辞官退隐。式玉入宫多年,不求如今还能回到索府,但与家人一别数年,玛法年迈式玉却不能尽孝陪伴左右。而今听闻玛法此次也会随扈,所以……”   “我道是什么事情,这事儿额涅早就和我说过,此次南巡正好我需要几个贴身侍女,额涅已经打点你随我一起去了。”十二阿哥忽而笑道。   我愣了一下,朝苏麻姑姑看去,只见她的脸上挂着慈和的笑容,眼睛清明似看透一切,好像早就知道我的心思。我的脸稍稍赧然,高兴地跪谢二人。而后问起苏合是否一同前去,苏麻姑姑也一并应允了。   踮着脚步一路欢畅回到住处,没想到苏麻姑姑早就体察到我的心思,给我安排了一个好机会,她和孝庄一样,对我是真心照应的。   我把消息告诉苏合,她也颇为高兴,两人一边说话一边打理行装,正好连翘从外面回来。   “姐姐和苏合在说什么这么高兴啊?”她疑惑走近,看到我们整理衣物,又问:“咦?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整理衣物,准备随扈啊。”苏合把包裹打了一个结,抬头笑道。   我接口:“姑姑派我们跟着十二阿哥南巡去,姑姑交给你照顾咯!”   “这……你们俩怎么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我也想一起去呀!”果不其然,连翘沮丧着脸,佯装气恼指着我俩。   “好妹子,随扈又不是去玩,路途遥远疲累,若不是我……”   “她是舍不得你跟去受累,在宫里陪姑姑不是很好吗?这可是苦差事,哪里有宫里舒服,你说是不是?”我的话说到一半,被苏合打断,她上前拉着连翘,一边走一边分析两者利弊,连翘被她一连串的话说得愣愣的,居然真就点头应是。   我原先是想把这次随扈趁机求皇上放我出宫的计划告诉连翘的,也好提前做个准备二人好好道别,但苏合却打住话头,兴许是怕连翘听了又舍不得放我走吧。看着两人笑闹出去的背影,我会心一笑,无奈地摇了摇头。   南巡启程那日,我早早爬起来,和苏合洗漱完毕,轻手轻脚出了门。昨晚已经正式拜别了苏麻姑姑,今日便拿着腰牌直接出宫跟着十二阿哥的随从里。   康熙从宫中出来,聚集随扈的皇子后就直接出发。大队人马水陆兼程,走走停停,过了一个月方到江南地界。   晴朗春日,我站在船头,朝越来越近的岸堤眺望。想起上一回南巡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今日重游又别有一番味道。   此次随扈的皇子有太子、四阿哥、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和十二十三阿哥,陆路换水路的时候,胤礽跟着康熙在大船上,而其余的阿哥都聚在这个稍小的船上,几个随扈的大臣又是另外一条船。由于船不相同,一路上我都没找到机会和胤礽还有玛法说话,不过何玉柱倒是时常传个消息,说等上岸就来找我。   “江南的水土真好,我还是第一次来呢。”下船后,我们在人群中待命,苏合迎着河岸的微风惬意之极。   我捋了捋额前的碎发,刚不久下过一场雨,泥土的芬芳和花香混在一起,湿润清新。   “式玉,你以后要是住在这儿可有福了,江南的美景美食数不胜数,这里是大清最富庶的地方之一。”苏合语带艳羡,我被她说得也浮想联翩起来,畅想着出宫后只带些银两,哪怕一人,在这美不胜收的地界过得也逍遥自在。   “这次咱们说好了,顺道连你的一块求了去,咱俩一同出宫,然后就在这地方安家生活。你别羡慕我太早,还得看太子能不能求得动皇上。”   话音刚落,前面的领头人就大声催促起来,我一看仆从的队伍已经开始行进,就不再多话。下午所有人马都在江南的一处行宫落脚,十二阿哥和其他皇子都随康熙巡视民情去了,而他的贴身小厮则跑来给我们分配任务和住处。   晚膳刚过,十二阿哥回来一趟,随口交代一下明天行程需要准备的东西,然后就去康熙处用膳。行宫建得还算大,有几个大的寝殿和很多小院落,分别给皇帝妃嫔和皇子们居住,其他的闲散人等诸如我这样随行的宫女,则分配到各个主子的院里,空间不大不过住的人也不多,倒也不嫌挤。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要交论文了,黑眼圈喵喵。。。。 ☆、凤求凰   “闲来无事,我出去走走,你要不要一起去?”我闲着无事,打算四处逛逛。   苏合摆摆手,忙着拆开包袱铺床叠被,回答:“不了,你小心点,别冲撞了别人。”   我抬头看看渐渐垂下的夜幕,毫不在意道:“没事,天都这么黑了,碰不到什么人的。”说完,独自跨出小院。   行宫造得气派,但也很繁复,吸收了江南园林的特色,水榭歌台、廊桥亭阁四散在各处,小路两边种满树木,弯弯绕绕,在晚上走起来和迷宫没两样。   曲径通幽,少顷我走到一处水榭,抬步踏上水上白玉桥,目光便被水面上浮动的朵朵半开莲花吸引过去。夜风吹起,莲花随水而动,微波荡漾间,煞是迷人。   水榭处流水泠泠,和水中蛙声融合在一起,周遭的静谧感反倒愈发凸显。   月光皎皎,神怡心旷之际,忽而一阵夜风吹起,远远地传来缕缕悠扬琴音,时而委婉缱绻,时而清冷如玉,恰如风烟俱寂,心神眼耳俱净。   好精妙的曲子!如泉水叮咚如鸣环佩。我的脚步不由自主循着琴声走去,好奇这样安静的春夜,谁会在行宫奏曲呢?   穿过一片竹林,琴声愈发清晰,身后的流水叮咚依然淡去,而缕缕琴音就在婆娑的竹影里,从假山后面传来。琴声悠扬,忘然陶醉,我不敢惊扰弹琴之人,便蹑手蹑脚,屏气凝神缓缓走近假山。   皎洁的月华流转在青石板上,一个背对着我的颀长身影端坐在月色中,绛红锦衣,腰束青色祥云宽边锦带,长襟宽袖下的素手灵巧拨动琴弦,衣袂随风翻飞,竟生得一股上仙之气,如孤松玉树,高而徐引,萧萧肃肃,风姿秀仪。   这曲子……好熟悉,古朴舒缓的琮琮琴声里,为什么会流淌着那道说不清道不明的……悲伤?   我靠在假山上,静静看那人一遍遍循环往复弹这首曲子,思绪沉入清冷的夜色里,而孤坐月中抚琴的那人,披着薄薄光华,周身笼罩萧疏之气,仿若这天地间只有他一人,一琴相伴。而这幽静的一隅,我和那人隔着短短距离,一坐一立,恍若隔世。   “出来吧,听了这么久不说句话就要溜走么?”   我挪出去的脚步顿住,转身,有些尴尬,硬着头皮走过去。   “不要请安,坐下喝杯茶。”他出言打住我僵硬的动作,同时反手复挑,尾指勾弦收住琴声。   我依言坐下,与他平视,见他将琴放在石桌一边,自顾自倒了一杯茶。   两人隔着石桌对坐,却都是缄默不语。我看他浅浅喝了一口茶水,磨磨蹭蹭道:“太子这么晚……还没睡下,真是好兴致。”   “江南风物秀美,比之当年又美上三分。”他自顾自说道,目光投向另一边的画桥池塘,然后转回视线看着我道:“人同景同心不同,这几年过去,你心里的恼和怨,还是没有散去。”   我抬眸微笑:“由爱生嗔,由爱生怨,若是无爱恨,何来执念?”   “你在佛堂学到不少禅道,说的话叫我愈发不能明了。”他无可奈何摇摇头,握着茶杯的手骨若修竹,微微收紧,目光漫不经心投来,“有些事不是人的眼睛就可以捕捉到,人眼只负责看,而   人心才能够论断。今日坐在我跟前的人,我看得到,可人心却摸不透,你说这是为什么?”   我微微垂下头,默了半晌,心底一根弦被轻轻拨动,但面上依旧波澜不惊。他说的话,前一半后一半,却是两个意思。   “你只凭心中所想去妄自揣度,可曾亲眼寻找真实了呢?”我颠倒二者,反驳道。那年太子妃小产一事,到如今还是我们之间隔阂的冰墙,看得到彼此却触不到对方。他只草草了断是我办事不力,可真相究竟是什么,他一句话未曾告诉我。   “真相并不重要,那些旁观者的眼睛只看得进结果。当年我妄自定夺让你离开毓庆宫,你不解困惑埋怨气恼都是情理之中的事情,的确是我错负你,你若在意我便诚心实意向你道歉。但我并不希望你束缚于此,过两日皇阿玛会在行宫观花,叔公自然陪在一侧,我会求恩典你出宫,自此以后,这天大地大任你行走,再不要和赫舍里有所牵绊。”   我握着茶杯的手一顿,惊讶地望向他,愣愣道:“你……你在筹谋什么?”我的第一想法就是这两年来朝廷党争激烈,玛法暗中为太子一党蓄积势力,他该不会真的像历史上说的那样,欲要……夺位吧?   “你想到哪里去了……”他见我神色肃然,失笑道:“朝廷政事还未到你想的地步,皇阿玛虽然信任我,但总有暗箭难防之时。我若是只身一人不怕什么,可身后背负着赫舍里一族的荣耀,叔公为我盘算奔忙多年,我必须稳住如今地位。”   我似懂非懂,还是提醒道:“皇父皇父,先皇后父,等我出宫后,你也善自珍重。”   “还未到告别的时候,说这些不是辜负良辰美景了?不管前朝风云变幻,我会尽力在风波之前,把你和叔公安然无恙送到江南,旁的事情你无须劳神,权当是我对你的歉意。”   “歉意……”我喃喃低语,不知为何有些心塞。   “刚刚的曲子好听吗?”他没有注意到我的低语,拿回琴正放在身前,双手轻轻按在弦上。   “很好听,我从来没见你弹过古琴,今日乍一看还以为是旁人。”我诚实地点点头。   他满意一笑,眉眼灿灿,复又拨动琴弦,一曲舒扬的古曲从指尖流淌开来。绛红色外袍衬得他更显面如冠玉之态,举手投足爽朗清举,容仪俊茂。我原以为女子弹琴最美,却没曾想男子若是认真起来,不论是琴艺还是风姿,都可以这样出尘好看……   夜色里流动着清冷曲调,春夜的水汽薰薰然,我好似沉入一个幻境,慢慢眯起眸子,心绪恍恍,神思飘渺。   “夜深露重,你也不怕着凉。”琴音淡去,耳侧想起一声低低的叹息。我还未待睁眼收回思绪,就感觉一阵风略过,有什么薄软的东西落在了肩上。很暖和,很……安心。大约是琴声有催眠的魔力,我连眼皮子都懒得掀一下,趴在桌上埋头睡去。   浅眠没有多久,我就迷迷糊糊醒神,直起身子感觉肩上披着一件披风,细软的料子很暖和,不知道他从哪里变出来的。再抬头看他,依旧端坐在对面,面容清俊笑意温雅,神色专注在抚琴中,丝毫没有觉察到我已醒来。   “你好像很喜欢这首曲子,都弹了一整晚了。”我情不自禁说道。   我抬眸浅笑,定定看着我道:“喜欢的东西,怎么弹都不觉得累。”   我面上一僵,移开视线,语带疑惑道:“这曲子叫什么名字?”   “凤求凰。司马相如的凤求凰。”   “凤求凰……凤……”剩下的两个字卡在喉咙里,心头一跳,愕然。我脸颊火辣辣的,登时变得局促不安,想要找个借口逃脱。   “这是十大名曲里的一首,本以为你知道名字,既然今日第一次听,那就好好听听。”他的眼神带着黠意,月影打在睫毛上投下一片光影,话音中有说不出的深意。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何时见许兮,慰我彷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聊写衷肠……”随着琴声悠扬,我在心里把司马相如所做的这首赋默背一遍,读到这句话时,脑中一根弦忽然崩断,不可置信地望向他。   将琴代语,你一整晚弹这首曲子,到底要告诉我什么?我怎么越来越看不懂你了呢,胤礽。   “够了。”   我站起身,背对他说道:“夜既深,苏合还在等我,先行一步。”   “好。”他闻言停下,抱琴起身,走到我身侧,道了一声安便擦身而走。   “等一等!”我追上几步,他身子猛地一顿,回首:“还有事么?”   我解下披风,折好走上前,想还给他。   “春夜水汽重,这里离十二弟的院子很远,你路上会用到的。”说完,不待我回应就只顾自离开,转过假山,身影隐没在浓浓的夜色里。 作者有话要说:  深夜作者君再次粗来,嘿嘿   告诉你们,真实的场景是酱紫的----   式玉听到琴声,心潮澎湃,登登跑到太子跟前,问:你怎么了?   太子答:弹琴呀。   式玉:你痔疮好了吗?   太子:= =黑线   以上。   都是一群写文的基友提供创意,勿喷   多么可爱的对话啊咩哈哈,这才是真实的剧情有木有   ps:此章节中太子的披风是故意带来的哦,有人注意到了嘛 ☆、终获自由身   回到卧房苏合刚刚睡下,给我留了一盏灯,我轻手轻脚开门进房,转身发现她已经醒了。   “吵醒你了,我去吹灯,你继续睡吧。”我朝她抱歉一笑,准备把屋内唯一的灯光熄灭,她坐起来道:“不妨事,我也才睡下根本没睡着,外头蛙叫得忒响。”说完她便爬起来,披了件外衣走到小桌前,倒了一杯水坐下。   我把怀里的披风放到椅子上,端盆出去打水来洗漱。月上中天,蛙叫虫鸣不绝于耳,的确有些聒噪难安。小院里就有一口井,暮春井水稍凉,我又忙活着烧了一些热水兑好才用。洗漱完端盆回屋,却见苏合还在桌前,用手撑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时候不早,咱们熄灯睡吧。”我对她说。   “唔…好,对了,这件披风不是你的吧?”苏合视线投在披风上。   “嗯,是太子借的,明日我洗干净就送回去。”   苏合点头,起身揭开灯罩,吹灭火烛。屋里顿时黑漆漆的,除了从纸窗户里投射下来的一两点月光。我摸索着爬上床榻,苏合也跟着上来,盖被子躺下后,听她道:“咱们若是都能出宫,现下还是不要和宫中的皇子阿哥牵扯关系,包括太子爷,以免节外生枝。”   她的声音很轻,似自言自语似在叹息,我“嗯”了一声,翻身对着窗户,蒙头大睡去了。   早上苏合照旧比我起得早,等我醒来手忙脚乱洗漱完毕时,她已经把早饭都准备好端进屋子。来行宫的第一晚好睡后,醒来感觉神清气爽,是以平平常常的早饭都吃得格外香。饭后十二阿哥的小厮过来叫我们,我俩便赶去十二阿哥处伺候。   十二阿哥性格温厚随和,平日喜欢写写字看看书,呆在他这里当差一般都很轻松,只要站在那儿时不时端杯水递个毛笔什么的,其余的时间都随意打发。简单来说,十二阿哥就是宅男的古代版,若没有康熙召见基本不会四处乱跑,所以一直以来,康熙很少派差事给他,不过他也乐得自在,一直都没有卷进阿哥们的明争暗斗中,难怪后来可以平安无事活到八十来岁。不过这都托苏麻姑姑的福,他自小养在苏麻姑姑身边,耳濡目染,接受苏麻姑姑的教诲熏陶,所以行事性格都和苏麻一脉相承。   “十二爷,皇上派人传话说下午召各位阿哥一起视察民情,晚膳到时在皇上那处用。”十二阿哥的贴身太监刘福说。   “知道了,你去回话,说我午膳后即去。”十二阿哥放下毛笔,不紧不慢道。刘福领命下去,他转而对我和苏合说:“你们去厨房看看,午膳好了没有?”   小厨房早就生火做饭了,此时隔着十来米远,我都能闻到厨房里飘来的阵阵菜饭香气。厨房里的主事把菜饭摆盘,我和苏合一人一个大托盘,来回跑了三次才把饭菜送完。真是奢侈,一个人哪里吃得了这么多,古代当皇子就是命好……我来来回回端菜,心里嘀咕着。   趁着饭菜热喷喷,十二阿哥就搁下手头事情,坐下吃饭。我和苏合站在他的两边,一个布菜一个倒茶水。   “这里没有外人,你们也都坐下吃吧。”十二阿哥没动筷子,却对我们说。   我和苏合都愣了一下,连忙摆手推辞:“奴婢不敢和主子同桌吃饭,这规矩坏不得。”   “一桌子的好菜我一人哪里吃得完,你们是额涅身边的人,额涅临出门就嘱咐我好好照顾你俩。这一路奔波劳累,你们要是不吃好喝好,回头瘦了额涅可要怪罪我了。没有外人我不讲究什么规矩,好菜若是浪费了可就罪过。”十二阿哥淡笑说道。   正如他说的,我这段时间的确没吃好没睡好,对着一桌美味早就垂涎欲滴。我瞄瞄菜又看看笑意温和的十二阿哥,决定不要什么规矩面子,遂点点头,依言坐下。苏合原本还想推拒,看我如此,便只好跟着坐下来。   食不言寝不语,等十二阿哥动筷子后,我便闷头开吃。一炷香的功夫,桌上的菜就被扫灭一大半,我吃得大快朵颐,肚皮填饱后精神都懒洋洋的。   午后十二阿哥前去行宫外门和康熙汇合,不知什么原因把我也带过去了。行宫外的皇子们悉数到场,康熙不久也着便服出现,我和其他皇子们的丫头小厮一道,隐没在人群中,也没引起别人的注意。   街上来来往往俱是行人,男女老少皆有,摊子一路摆成长龙,市井买卖喧嚣,人声鼎沸,一派繁华之象。江南物贸流通便利,商贾聚集,是块富庶繁荣的好地方,康熙带着众人走走停停,脸色愉悦,看起来很是满意。   约莫一个时辰后,众人便折返行宫,康熙在行宫的水波亭设宴,让几个阿哥和大臣都留下用膳。   十二阿哥的位置夹在十阿哥和十三阿哥中间,对面恰好是胤礽,而离康熙却有几人之隔,从他那里一般看不到我。这日我换上最普通不过的宫女衣服,站在十二阿哥身后,低垂着头,努力降低存在感。没办法,康熙是旧主,我那回是犯错被贬到苏麻姑姑身边的,若是在他眼皮底子下晃荡,惹得他老人家一不高兴,不答应让我出宫了可怎么办。   饭桌上康熙兴致很高,和阿哥们谈论起江南的风土人情,对当地商贸的活跃情况赞扬一番,随行的高士奇是汉人,出生浙江余姚,对江南风情再熟悉不过,且此人诗书画艺皆高,近几年很受盛宠。他见康熙对此地颇感兴趣,便找了许多趣闻杂谈说与康熙,腹中文墨了得还会溜须拍马,让康熙听得颇为受用。   我趁他们说话正在兴头上便大着胆子抬头看玛法,许久没见,他鬓边霜发斑白许多,形容半含郁郁,偶尔和身边的李光地说几句话,其余时间都神情淡淡坐在那里观望。我心揪了揪,大约也知道个中缘由,这几年康熙好像对玛法有所防范和忌惮,君臣之间早已没了早年的默契相投,康熙大力提拔新人,对他这个老臣反倒产生戒备。我在后宫之中虽不明前朝政治,但自古有句话说“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康熙是明君是慈父,但他的本质仍是皇帝,他如今身强体壮就算立太子也不会很快传位。   恐怕太子不急玛法心急,暗地里拉拢人脉集结势力,反而遭康熙的厌弃。反观新人高士奇,听说他还未发迹的时候曾经来京城找过玛法请求提拔,玛法当初看不上此人为人品行断然拒绝,谁知此人风向变转,掉头找明珠帮忙,明珠和玛法作对已久,揪着机会便把他推荐给康熙,康熙欣赏他的文墨才华,当然他那一身溜须拍马的本事确实让圣心大悦,故而就有了今日此番。   我自顾自想着这些事,再回身就看到玛法已经注意到我的视线,朝我慈爱一笑。我往高士奇的方向侧首,他摇摇头示意无事。   “胤祹,高士奇说这附近有个庙堂,附近人相传许愿极为灵验,且庙中还珍藏着几本古经书。此次难得出来,你明日去那里看一看,给苏麻喇姑求本佛经,她向佛道最珍视佛经。”康熙对十二阿哥说。   “是,皇阿玛。”十二阿哥回答。   我正在给他布菜,听康熙对十二阿哥说话下意识手顿了一下,把筷子放下,退到后面。   “老十二身边的丫头是新来的?朕瞧怎么有些眼熟。”   我还是慢了一拍,被康熙发现了。十二阿哥替我回答道:“回皇阿玛,这是额涅身边的宫女式玉,早年也在皇阿玛那处当过差。”   “奴婢参见皇上。”我也跟着行礼。   康熙把我上下一打量,和善地笑道:“原来是式玉丫头,自打从朕这里出去,好像都有几年没见了,样貌变化倒是不大。你在苏麻喇姑那里修习佛道怎么样了?”   “回皇上,奴婢资质浅陋,幸得苏麻姑姑悉心教导,对禅道也参得一二。”我中规中矩答。康熙“嗯”了一声,收回目光不再多问。   “皇阿玛,儿臣有一事相求。”突然对面的胤礽说话了。   “你说。”   “当年儿臣责怪式玉办事不力罚她去苏麻姑姑处忏悔罪责,今日见她已悔悟良多,且叔公昨日也说到他和式玉祖孙多年难见一面,如今又要退隐还乡,年老望着有儿孙相伴。故儿臣想求皇阿玛恩准式玉出宫,回府侍奉叔公颐养天年,不知皇阿玛意下如何?”   康熙静静听完,视线转到玛法身上,玛法从容起身跪拜到:“恕老臣多嘴,和太子叨唠些家常话,一时难忍说起思孙之情。”   “无妨,你先起来。式玉今年多大?”康熙问。   我上前答:“康熙二十五年选秀进的宫。”   “算一算早就年满二十五了,若不是那年太子妃…你也应该出宫了。”康熙自语,略一思索道:“既然太子已经不再怪罪你,那朕也不再说什么,准你出宫。不过得等到回京后,和其他宫女一并放出去。”   我一听霎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宫中小心翼翼隐忍生活这么多年,竟不知道康熙会如此轻易就答应放我出来。幸福来得太快,我都分不清是真是梦?   “式玉,还不快谢过皇上!”玛法比我淡定多了,但声音里也透着激动。   我赶忙俯身跪谢:“奴婢叩谢皇上隆恩!”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舒口气喝杯茶先,终于写到快出宫啦,太子你要肿么办,→_→ ☆、死里逃生   “苏合苏合,皇上答应了,皇上答应放我出宫了!”我一路小跑,兴冲冲地回到小院,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苏合。   正在擦桌子的苏合回过头,也是一脸惊喜,对我道:“真的?太好了,恭喜你!”我拍着还在扑通扑通直跳的胸口,坐下倒杯茶灌下去,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说给她听。而后苏合又问:“回京城和宫女们一起放出来,那……和我不就是同期的了?”   “嗯,我问过太子,你本来就是毓庆宫的人,由他做主和我一起出宫,这下咱们都能安心。”   “谢谢,但…其实,我倒没那么急着出宫。”苏合的由激动难抑慢慢冷却下来,神情稍许落寞。   我疑惑道:“为什么?”   “我本就是毫无牵挂之人,父母早亡,自小养在亲戚家里,年纪大了便跟亲戚家的女儿一起入宫做包衣奴才。此次能够出宫固然是好事,可欢喜归欢喜,出宫后我却不打算再投靠亲戚了……”苏合第一次把自己的家事告诉我,我静静听着,对她有几分怜悯。原来她从小就孤苦伶仃,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进宫以后仍然做着下等奴才的活计,然后好端端地碰上我,糊里糊涂跟我到了苏麻姑姑这里,如今出宫都不知道投靠谁家……   “咱们既然一起出宫,那就在一起生活,我玛法说这次南巡也趁机会探访江南宅邸,眼下开始着人购置田产屋宅。江南的府院大得很,住进十个你都不成问题。”我出言安慰,把一开始就计划好的事情告诉她。   “你是说,让我跟你住到江南索大人的府邸吗?”苏合惊异。   “嗯,我落难你都能跟着帮衬,这点小事算什么。”   苏合听罢眼眶微红,紧紧握住我的手,低语道:“多谢,多谢你,式玉。”见她没有异议,我也松口气,心中把所有的计划都落实好,只待回京便能得到自由。   康熙在江南行宫停驻了约有一个多月,而后启程返京。路过德州的时候,因为大雨阵阵接连下了许多天,路旁庄稼地都被水淹成一片,庄稼杆儿都蔫蔫的。康熙留意到这些状况便停下来,派人召当地官员过来复命。原本涉及到农事康熙不会轻饶官员的玩忽职守,但这回地方官却是一脸无辜冤屈,直道老天下雨他想尽法子也没管用,自己也是焦头烂额。康熙一一过问这阵子的气候状况,又询问其他人的看法后,知道这官员是个清廉正直的好官,恐怕的确对大雨束手无策,于是饶恕他一回。第二日还没等康熙派擅长农事的人过来救急,就听说德州境内的黄河口决堤了。   消息一到,不仅是那地方官脸色刷白,康熙的神情也肃穆下来。他立马着人去探看黄河口的情况,等派出去的人回来上报时,情形又糟糕几分。康熙便叫太子带着四阿哥、八阿哥、十二阿哥到河口指挥修堤治洪。   “十二爷,奴婢能不能一起过去看看?多一个人也能多出分力。”我对十二阿哥说,心想着去河口看看,或许能把现代的一些抗洪法子用上去。   “好,不过河口人群众多,我无暇顾及到你,你到时自己小心。”十二阿哥略一思索,便答应我。   大雨刚刚下过一阵,天却仍然灰蒙蒙的,估计过不了多久还得继续。我抓起两把伞,跟着十二阿哥匆匆出去。马匹早已备好,十二阿哥跨上马,刘福牵来一匹稍小的马匹,我踮脚跳上去。还未坐稳,就听到身后达达的马蹄声,一转头便看到是胤礽带着四阿哥八阿哥过来了。   十二阿哥刚要行礼被胤礽拦下,“勿要讲究虚礼,看这天过不久又得一阵骤雨,河口的百姓们还在等着,咱们快些走!”说完,打马倏地奔去,四阿哥八阿哥紧随其后。十二阿哥回身嘱咐了句:“雨天路滑,你可以骑慢点。”说完也骑马疾驰出去。   我本身是半吊子骑术,加上道路泥泞,速度比他们慢了一倍,不过也能勉勉强强跟着他们的背影。   不多时到河口堤坝处,果不其然现场一片混乱。我跟着胤礽和几个阿哥站在高处,举目望去,周围的村庄农田早已被大水淹没成为一片汪洋之地。堤坝决口之处已经被堵上不少,但水位依旧到了岌岌可危的位置,当地的青壮年都加入到治水大军中,和官府的人一道,来来回回运送沙包竹笼,往堤坝上堆砌。这个法子我听说过,是李冰当年治水用过的笼石之法,工程简易,费省效宏。用原木做成三脚架,架间用檐梁连接,再向水面插签子、置竹笆、加培粘土即成。法子虽然好用,但制作费事,防洪的时候是最佳选择,但眼下洪水危急,能堵多久呢?   “十二爷,这样只堵水没用,过不久再一场雨下来,怕是水又要漫上来。”我站在土坡上,对十二阿哥说。   十二阿哥点点头:“这也是不得已的办法,先堵上再说,太子马上就会带着于成龙过来。”   “于成龙…就是那个治水名臣?”   “就是他,幸好皇阿玛有先见之明,前日就传人召于成龙过来,眼下估计就快到此。”十二阿哥   借口,目光远眺,满脸忧色。   “于大人到了!”不知何时,一个官员高声呼道,我和众人一齐望去,胤礽带着一个鬓发须白的老者快步走来。   “十二弟,这里情形如何?”胤礽问十二阿哥。   十二阿哥行了一礼,快速答:“如太子所见,堤坝口已经暂时堵上,但和水位线相差无几,恐怕挡不了多久……”   “你们用的是李冰的笼石之法?”于成龙目光矍铄。   “是,不过只能起一时之用,请于大人想出个法子。”十二阿哥诚恳道。   于成龙点点头,迈着大步朝堤坝走去,胤礽跟在身侧,其他阿哥们尾随其后。   “堵不如疏堵不如疏啊……”他抬头望望天空,脸色不大好看。   “于大人,要说疏水下官不是没想过,只是这附近的天地庄稼早就淹没一片,要是疏水往哪里疏?周遭的之流都是灌溉农田,这……这都是百姓的命根子啊!”随行的地方官气丧焦急道。   “无法无法,眼下若不赶紧着手疏浚河道,等下一次决堤,就难以挽回。你忧心百姓是好,但若只顾田地铤而走险去堵水,最后决堤还是一样要淹没田地,到时候人财两失,后果谁担当得起!”于成龙脸色沉下来,重重道。   “孤赞同于大人的看法,何玉柱,把所有人都召集起来,传令疏河!”胤礽听完对何玉柱说,而后上前仔细查看堤坝堆砌的状况,有条不紊对众人下达命令。那官员被于成龙一说也明白过来,回神匆匆加入到疏浚队伍里。   几个阿哥各自负责一条支流的疏浚情况,十二阿哥也是忙得焦头烂额,我跟在一旁见没有什么事,便和其他人一起帮忙运送疏浚工具。   轰隆,轰隆----   雷鸣阵阵炸响在头顶,闪电一道划开天际。地面上忙着疏浚的人群加快步伐和手中的动作,黑压压的云层聚拢起来,我心头闪过不祥的预感。   河道的疏浚工作进行到一大半,有两条支流已经开始疏通大水。大风呼啦啦刮起,闷雷再次响起,大雨说下就下,雨点噼里啪啦砸在脸上。我弯腰卷起裤脚准备回到高坡,却听到前方传来一声啼哭。   “娘…娘…救我…”我抬头望过去,七八米远的支流岸边有一个四五岁的女娃娃,一身泥泞跌倒在岸边,大雨冲刷之下,泥土早就松动,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往下滑。   糟了----   我身体的动作先于大脑,踩着泥水跑到岸头,拽住女娃娃的衣角。   “小妹妹不哭,快拉住我的手!”我手里沾着泥水,自己都站不大稳,衣料在手中打滑。   女娃娃停止哭泣,睁开眼看到我,连忙抱住我的胳膊。倾盆大雨下得更急骤,狂风似要把人卷起一般,我逆着风把她往上拽,怎奈河岸的泥像是吸住人的脚一般,使了半天的力气仍旧挡不住下滑的趋势。   我把身子侧过来,左脚迈到女娃娃的身后,自己背对着河岸,用双手把她抱起来。   “把她送过来!”不知何时,四阿哥也跑过来,伸手拉住女娃娃,我把她用力提送上去,他猛地一拽,女娃娃终于转危为安。   呼----   我嘘口气,提起埋在泥里的左脚,准备爬上岸。谁料刚才一番挣扎,泥土已经滑到了水里,我的小腿都踩在泥水之中。   “快抓住我的手!”我听到四阿哥一声疾呼,刚想抬手抓住他的手臂,身子却不由自主往后仰,扑通一声落到水里。   支流的水湍急,混沌不堪的泥沙灌到嘴里,我呛了满口沙子,使劲抬头在水中挣扎。   “救命……”我只呼出这一句,身子便被急流冲撞,再次沉下。眼睛睁不开,呼吸被抑制住。我拼命的划动胳膊和腿,却使不上半分力气,完了,我忘记我根本就不会游泳,怎么划水都不顶   用。   “唔……”短短数秒,我就被冲到下游不小的距离,身子里河岸越来越远,迷蒙中我看到四阿哥满脸焦急跟着河岸跑,一边高声呼救。   窒息的感觉,简直就是撕心裂肺。水面上漂浮着各种树根浮木,我四处乱抓,手搭在一根木头上,仰起头吸口气,脑袋跟炸开星星一样,混沌一片。身子再次往下沉,脑袋没入河水之前,我好似看到一个杏黄衫子也倏地落下来。   咕噜咕噜,我又呛了好几口水,胸闷难耐,只有一个感觉,真是快死了。   我的手脚不再挣扎,意识渐渐抽离。完全失去知觉前,我感觉有什么东西圈住了我的腰肢,一股强劲的力量把我往边上带,托着我的头往水面上游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太子爷重获光明,只好委屈女主~\(≧▽≦)/~啦啦啦 ☆、他的恼火   “咳咳……”   “你醒了!”   我头痛欲裂,嗓子干得不行,睁开眼看到苏合焦急的脸在眼前放大。我用手臂支起身子,勉力靠在床头,苏合眼疾手快拿出软枕给我靠着。   “我……这是怎么了?”好像睡了一个漫长的觉,醒来头还是昏昏沉沉,根本无从思考。   “你前日落水,都昏睡两日了!”苏合端来一碗药汤,眼眶熬得微红。   我轻捶脑袋,想起那日在河堤上把女娃娃交给四阿哥后,自己不慎落水,挣扎得快断气时,好像有人救了我。   我接过药碗咕噜噜灌下去,嘴里全是苦意,苏合又取了几颗蜜饯,我一股脑全塞在嘴里,嚼几下吞咽下去才缓口气。   “两日……好险,我差点以为就要淹死在水里头了!”喝完药,感觉精神气恢复不少,我拍着胸口颇有劫后余生之感。   “呸呸呸,不能说那晦气话,这不都好好的么。”苏合跺了几下脚,而后又说:“当真是菩萨保佑,那样危急的关头你也能死里逃生。”   “对了,那日到底是谁救我的?”   “当然是太……人太多了,我听说好像是个熟悉水性的官员跳下去的。”苏合说得结巴一下,眼神跳动,说不出的异样。   “官员,是哪个官员,我可要好好谢谢人家!”我起身穿好鞋子,被苏合一把按住:“那个官员是谁我也不清楚,不过不急,你休养这几日慢慢打听就是了。”   “哦,也对。”我点点头,回到床上躺好。苏合见我又要休息便起身离开,临走前把门轻轻带上。我躺在床上思绪飞转,苏合方才支支吾吾的表情难得一见,她一定知道就我的是谁,怎么现下不和我直说呢?   晚饭是苏合热好给我带过来的,我原本还想追问一下关于救我之人的姓名,不过见她眼神闪躲也就罢了。第二日十二阿哥听说我醒来,带了些补品过来,另外告诉我一个消息,说京城出了一些状况,康熙上午就要启程回京。   我问他:“十二爷可知道我落水那日的情形?”   十二阿哥点头,声音压低:“我和四哥、八哥都知道的,不过你可别瞎问,小心传到皇阿玛耳朵里。”   “为什么?”我怪道,救个人而已,打听一下有什么关系。   “你可知当日是谁救的你?”   “听苏合说是一个官员,我想问问是谁,好去谢谢人家。”   十二阿哥摇了摇头,神色端肃:“救你的人,是二哥。”   “什么?太子!”我惊讶,腾地从床上坐起来。口里喃喃道:“那为什么苏合要骗我……”   十二阿哥继续说:“不怪她不敢告诉你,这件事眼下就我和几个哥哥看清楚了,其他的几个官员四哥都已经嘱咐过不许乱说。二哥那日听到四阿哥在河岸边呼救,跑过去一看落水的人是你,不等喊会水性的当地人,自个立马扎进水里头,四哥都没来得及拉住……”   “后来把你救上岸,他也来不及换身衣裳,欲要抱着你回行宫,幸好四哥反应快拦住他。之后四哥叫住我,送你回来,又请了一个当地医术高明的大夫,把你救回来。二哥就被四哥强拽着回行宫,还好皇阿玛当时不在,之后二哥受了风寒高烧,皇阿玛带太医过来,把四哥好一顿训斥。不过四哥从始至终都没有说出二哥受寒的原因,只道二哥在骤雨中疏河才生病的,皇阿玛自然不疑有他,让二哥好生休养。”十二阿哥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娓娓道来,我听得一阵心惊,万万没有想到个中缘由竟是如此。   十二阿哥看我呆愣的表情,反而扑哧一笑:“二哥对你果真非同一般,他顾不上自己,连病了还在找理由帮你掩饰。式玉,你该不会吓傻了吧?”   我木木地点点头,而后恍悟自己等于承认事实,又尴尬地摇摇头。   “我今日敢把事情告诉你,就是希望你不要胡乱打听,苏合是毓庆宫的人没什么,换做其他人就麻烦了。”十二阿哥又恢复一脸正色。   我了然,对他说:“我明白,那……太子他……他现在?”   “身子还虚着,在床上休养呢。不过二哥自小习武,身子骨总比你健壮,你养好身子再去谢他吧。”说完,刘福便敲门进来催促他动身,十二阿哥起身告辞。   十二阿哥走后,我就坐不住了,穿好鞋子跑到屋外打转。天空已经放晴,院子里的花叶上还残留着晶莹的雨滴。我一个人悄悄跑到行宫门口,看到康熙带着大队人马都启程出发,长长的队伍逶迤远行。   耳畔响起十二阿哥的话,幸好我没到处乱问,不然要是让康熙知道是我让胤礽落水受寒,他非得扒了我的皮,到时候还谈什么出宫不出宫的。   午饭后我见苏合没回来,便问常年在院中洒扫的婢女,“姑娘,你有没有看到过苏合姑娘?”   “没有,苏合姑娘上午和十二爷一道回京了。”婢女答。   “回京……我知道了,多谢。”   苏合真是的,不打声招呼就走,我腹诽几句,回到屋子里收拾行李,准备过两日也启程。   下午我独自在行宫乱晃,康熙这一走,带去大队人马,行宫一下子变得安静不少。驻守在宫外的士兵减半,而行宫里除了胤礽居住的地方还有不少人,其他的院落都空下来。我在构造精巧的花园子里逛了一整个下午,除了几个洒扫的婢女,其他人连个影子都没见着。   “偷得浮生半日闲。”我坐在一个亭子里,随手摘片花瓣往空中吹。   “看来你身子好得差不多了。”突然亭子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抬眼望去,胤礽披着长衫靠在廊柱上。   “给太子请安。”我飞快行了一礼,杵在原地不知道做什么。   他随意折了一枝花,缓步朝亭子走来。我重又回到亭中石凳边坐下,他也跟着过来,我抬头,近看才发觉他的脸色有些不大好看,肤色细白,面容清减不少。   “你……你好像身子还没大好?”我嗫嚅半天,挤出这么一句话。   他斜睨过来,似笑非笑道:“托你的福。”   “呃…”我未曾料到他会来这么一句,一下子说不出话来,看到他手里把玩那朵花,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情不自禁就嘟囔一句:“太子想救是太子的事情,我可没想承太子的情。我不过是个低微的奴婢,太子实在大题小做……”   咔哒,那支花杆子被他拦腰折断,我抬头望去,他的面容一下子冷了三分,原本明亮的眸子突然暗沉下来,幽暗深邃,像是冒着簇簇火焰,似要把我席卷进去。   我心里咯噔一下,讷讷住口,两手藏在桌下绞在一起,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好得很,什么叫农夫与蛇,我今日算是见到了。赫舍里式玉,你……你就是这般答谢你的救命恩人,很好!”他怒极反笑,几句话说得咬牙切齿。我低垂着脑袋,耳边尽是嗡嗡声,一瞬间竟愣没回神。   待我醒神过来,抬头一看,他的身影早就消失在九曲廊桥中,再低首,只见石桌上躺着一支折成两半的花,花瓣里的雨水洒落在桌上,花朵残瓣被风一吹,零散飘在地上。   “无可救药……我刚刚都说了些什么啊……”老天,我抱头悔悟,刚刚不经大脑思考噼里啪啦就甩出那几句话,难怪他会生气,怎么说也是救命恩人,我一时魔怔,口不择言,真的说出伤人的话了,唔。   以德报怨,林式玉啊林式玉,你掉进水里难不成脑袋也进水了,好端端地把人气走作甚?我无精打采地回到院子,懊恼回放下午的场景。   经过一番深刻的反思和悔悟,我决定找个机会和他道个歉,此事也就揭过去吧。这么一想,我便安心不少,来到后厨取晚膳。   “好大的味道,这是在炖什么?”刚一进门,就闻到厨房里的诡异气味,有米饭和菜香,还有一股子冲鼻的草药味。   “这是熬药呢,你的食盒在那里,自己去拿吧。”烧饭的伙计打着扇子,头也没抬指着桌子上的一排食盒。我也没多问,找到自己的就准备出去。   “药好了没,太子爷等着喝呢!”在门口撞到何玉柱,他探头进来,问熬药的人。   “好了好了,我这就倒药,公公稍等。”   “咦,姑娘也在这儿?”何玉柱注意到我的存在。我朝他笑笑,指向食盒道:“我来取晚膳的。”   “这种事情就让下人们做,姑娘病才好,应当好好养着。”何玉柱笑说。   “不妨,我可没那么娇贵。对了,你家主子…嗯…他还没好?”我瞄向伙计在倒的汤药,吞吞吐吐问道。   “太子爷原本身子骨强壮没什么事情,不过那日受寒来不及换衣裳,拖久了就病得重些。太医说这帖药喝到明日就差不多了。”何玉柱一边说,一边打量我,眼光带着几分责怪。   我讪讪道:“都怪我大意,连累太子……”   “姑娘慎言。”何玉柱使了一个眼色,我想起来这事情不好乱说,故赶忙住口。   熬药的那人把汤药端过来,对何玉柱道:“何公公,需要奴才再煮一服吗?”   “再煮。”   我见何玉柱如此说,不禁奇怪地问:“这药不是应该照着太医的药方喝吗?怎么能多喝呢?”   “姑娘有所不知,下午太子爷回来,奴才端药给他,他却不知为何砸了药碗,奴才一时摸不着头绪,宽慰几句也不见效。但这药还得喝,为了防止太子爷再砸碗,奴才就让人多煮一服,以免耽误喝药的时辰。”何玉柱一脸无奈。   我听完一把接过药碗,道:“既然太子还在病中,这药我送过去…聊表歉意…”一番话说得脸不红心不跳,我把食盒递给何玉柱,他反应极快,接过后说:“姑娘的确是个通达情理之人,那奴才就在这熬药,这药,就托姑娘送给太子爷服下。”   我双手捧药,小步跑到胤礽的屋子门口,在门外象征性地敲几下门,听到里头传来懒洋洋的一声“进来”,便开门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小伙伴们潜水好久不粗来,果然都嫌弃咱家,不能愉快地玩耍啦,扑QAQ ☆、惑吻 作者有话要说:  无耻的来刷一发,是真爱都收藏一下作者君的作者专栏好吗?在文案有链接。   作者君已经忧桑到蛋疼了,小天使们快到碗里来!   我家姑娘心底很善良嘛,她就是个软妹子,心狠不起来啦。   更何况太子和她青梅竹马,她相信他不会轻易对她无情的咯,所以太子还是要把心里话说一半给她听,我家姑娘明事理就原谅太子~\(≧▽≦)/~啦啦   太子一直都是为她好,她都理解的   小伙伴们勿要喷我,遁走~~   我把药放在桌上,转身把门带上,此时已经是黄昏时分,屋子里显得有些昏暗。卧室很大,却没有婢女留在里头伺候,借着昏暗的光线,我看到床上一人身子背对着我,侧卧在榻上。   “太子,起来喝药。”我端着药碗走过去,声音放得很轻。   床上的人动了一下,没有回音。我心想他必然还在气中,不想理我,也罢,道歉总得有诚意。   于是我用更轻柔的声音说道:“太子…下午的事情是我不对,你先把药趁热喝了,然后我跟你道歉。”   “……”沉默,他的身子居然往床榻里又挪动几许。   我深吸口气,吐纳一圈,再次婉言劝说:“奴婢知道自个错了,是奴婢口不择言,太子别跟奴婢计较,你把药喝了奴婢任你责罚便是。”得了,伏低做小我也不是一回两回,犯不着和他见识,权当答谢救命之恩。   “你知道错了,那你说说,你错在哪儿了?”他忽然转过身,冷不丁问道。   我没想到居然这么好说话,便摆出笑脸说:“错在不该说那些烧心的话,顶撞太子,奴婢这就跟太子认错,太子别气坏自己的身子。”   “哦?原来你也知道,可惜……你还是说错了。”他冷哼一声,面容冷峻,看不透在想些什么。   我的笑容一僵,也懒得计较许多,直接端了碗上来,递给他。   他张了张口,欲言又止,接过碗咕噜灌下,我来不及准备蜜饯,看他这么生猛的喝法,不自觉脖子一梗。   “真苦……”他放下碗,皱眉。   “你等等,我去拿蜜饯。”我反应过来,赶忙转身补救。可脚还没迈出去,手腕却被人抓住,一阵天旋地转,我扑腾倒在床上。   “你干什……”唔,我还来不及说出的话被他堵在嘴里,昏暗的光线下他的脸看不清晰,细密的睫毛扫在我的眼睑上,四目相对,肌肤相贴。   唇上温软的触感传来,我想也不想便用手肘抵挡,但他非但没有放开,双臂还抱得更紧,我使劲挣开被束缚的手臂,不料缠斗中牙关被他撬开,我一时傻愣,被那灵巧的舌头趁机钻进去,舌头滑到牙关里,辗转缠绕,我本能推拒,一个躲闪一个追逐,唇瓣紧紧相贴,尽数攫取我的气息,这种感觉,就好像那日在水中一样,让人窒息而惶恐……   不。我狠狠咬住他丝毫不知退却的舌头,逼迫他停下,他疼得闷哼一声,却依旧不闪躲,反倒加大力道,死死抵住我的唇舌。他用牙齿在我唇上轻咬、啃噬,带着最原始的本能。这个吻来得突然,没有任何前兆,铺天盖地覆上来,丝毫不温柔丝毫不婉转,像是点着一把火,只求玉石俱焚的冲动。   胸腔里的氧气明显不够用了,我费劲力气腾开被他扣住的右手,想也不想直要扇过去,却被他在半空中生生拦截,再次用力扣在背后,我转开脸,躲避依旧纠缠不休的吻,身子伏在他的胸口,样子几位狼狈。   “放开我!”我抽出一秒空隙使劲吸口气,怒目而视,奋力抬起手肘朝他肋下击去。   “不放。”他轻巧闪躲开,放开禁锢着我的双手,待我慌乱爬起时坏心地往下一拉,勾着我的身子骨碌碌滚了几圈,直到床榻最里侧才被迫停下。   睁开眼,新的状况叫人更加惶恐不安。   传统意义上的姿势,男上女下。   “起来!”我抬脚踢他的小腿,胸口起伏不定,又是恼怒又是惊吓。   他的唇被我咬得红肿,脸色更白三分,眼中燃起两簇火焰,双手抓住我的双肩,脸堪堪低下来,靠得越来越近。   “你不能霸王硬上弓……”情急之下,我吼出这么一句,带着哭腔,扭头躲避他。他的动作一顿,一种诡异的沉默在这寸许之间弥漫开来。   “惩罚,这是惩罚。”话音落下,他便翻身躺倒床榻外侧,气息渐渐平稳。   我噤声缩在里侧,一句话也不敢说,数秒之间就如同过了一个世纪之久,思绪凌乱,不知所措。   “难受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突然道,仰头看着床帐顶上的花纹,神情莫测。   “什么……”我找回理智,侧首问。   “刚刚的感觉,还想尝试第二回?”他的视线转过来,直勾勾地看着我,无喜无怒。   我下意识地重重摇头,这种快要溺毙的感觉,太让人惧怕。   “你知道那日我看到你在水中挣扎沉没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吗?就是这种,森冷无力、惶恐惊惧,像是被人掐住喉咙无法呼吸的感觉……窒息压抑,眼睁睁看着人消失的恐怖和无能为力……”他淡淡道,眼神几闪,眉头不由自主紧蹙。   我不禁睁大眼,不可置信地盯着他的脸。   “其实,你可以不用救我,那里有许多人……总会有人水性好,来救人的……”我嘀咕,说得十分心虚。   他的身子一震,叹息:“我这一世遇上你这个磨人精,也算上辈子积德福气,傻姑娘,如果换做是你,当时还会考虑这么多?”   我哑口无言,眼眶却酸胀起来,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胸腔发酵蔓延。   “可即使……即使你救了我,也不应该……像今日这样,我们早就没有瓜葛,你勿要以为我就是那种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心口压着许久的情绪,此刻被宣泄出来。   “我只是跟着心走,救你如是,今日亦如是!”   他目光灼灼,神色庄重。   我被他看得心慌神乱,眼神闪躲,喃喃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这句话在我心里埋得很久,自打我被贬出毓庆宫来,就一直惊疑其中玄机。他似乎早就料到我会这么问,也不回避道:“是。”   “那是什么?”我赶忙追问。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不要问我为什么,时机未到。”他说完脸色紧了紧,不过很快又恢复自然。我没有错过这微妙的变化,但心里也知道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那和我……有关吗?”   他点点头。   “你之前不问青红皂白把我赶出毓庆宫,也是因为这个?”   他眼中浮现愧色和沉痛,颔首,而后放在身侧的左手缓缓握住我的右手。我得到肯定的答案竟一时转不过弯,也不知是喜还是忧,心中蓄积多年的苦楚好似一下子被开闸放水般打开,半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任他握着我的手,我继续道:“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今天你又突然想告诉我其中曲折呢?”   他没有说话,静静望着我,突然手臂借力将我带入他的怀抱。   “因为再也没有什么,能比你的命更重要。”如是说着,他抬起右手,修长的手指拂过我的脸颊,指腹从额头、眉尖、鼻梁,慢慢滑到唇角,轻轻摩挲,有如爱抚世间挚爱的珍宝。眼里蕴着   绵绵情意,眉间有痛楚无奈、有失而复得的喜悦,还有坚定决然。   我没想到他会告诉我这样一个答案,任由他细细勾勒我的眉眼,沉迷而专注。   “曾经我以为让你离开是最好的选择,我不得不推开你,但那日看到你在水中挣扎,没入在河水中,我惊恐地发现自己错得离谱,若是你真的……我再去哪里,找到一个最好的你。”他握着我的手紧了一紧,抚在脸颊上的手停住,眼神掠过我,不知看向何处,许久又回神道:“生死是最可怕的魔咒,我若能早日看透生死的阻隔,那点困难算得了什么。”   我知他说的大概是不愿意告诉我的事情,刚想问出口又止住,他既然说时候未到,那就说明总有一天会告诉我。   “说了这么多,我只想问你一句,你还气我恨我么?”   气过,恨过,可都是因为曾经深爱。我该说吗,该把心里的话告诉他吗?   “是我奢望了,也罢,我不奢求你的原谅,只愿你能平安喜乐。等到回京,你就可以出宫,也正好忘记我,和紫禁城的牵牵绊绊。”他说完,翻身下床,头也不回地推开门出去。   他的衣角淡出在视线中,门被风一吹半掩起来,我突然翻身弹起,来不及思考许多直直追出去。   “胤礽!”   隔着十来步,他的背影一僵。我握了握拳,仰首高声问:“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为什么等到我要出宫你才来说这些?你是故意的,你是故意看我进退两难,很有意思是吗!”   “你自作主张,不想说就骗我瞒我,如今我好不容易能逃脱这个囚笼,你却拿这个做筹码,来动摇我的心吗?”我一步步朝他走去,他缓缓转身,满脸不可置信。   我动摇了,原本该坚定不移跨出去的步子竟然被他三言两语所惑,究其根源,却是我最不想承认的一件事实----林式玉的心里,深埋着那个叫做爱新觉罗胤礽的男人。他入了她的骨血,渗透她的灵魂,所以哪怕数年的欺瞒被揭开,她依旧放不下他。   “你成功了。”我抬手抚上他的脸,笑得苦涩无奈。    ☆、再见太子妃   人的心思怕是这世上最难猜最多变的东西。我曾经想过我和他之间无数个走向,有可能是桥归桥路归路互不相干,有可能是误会越来越深叹恨日积月累,还有可能是见一面都觉得尴尬的程度,可我没想到自己竟然就能平平和和接受了这一切。   从他的解释和不能道出的内情,我大约猜出了些忌讳。更无可回避的事实是,林式玉这个完完全全有着现代人的思想的灵魂,她所有的期待、不甘和棱角,似乎在这些平淡的岁月里都消磨得一干二净。要说我在清朝的几十年学会了什么,从很久之前期待回到现代,到之后期待平安出宫,再到现在,期待顺遂心意。除了期待之后的希望落空,我领悟到的便是不管身在何处,心要为自己而活。这大概就是我和他在蹉跎了数年之后,依然能够安然相处而不尴尬的原因。   我的年纪不小了,身体的年龄是,灵魂的年龄更是如此。我不是小孩子,也不再年轻,感情的事情说简单简单,说复杂也复杂,两个人相恋,大多时候是不能只顾着自己,更要考虑对方考虑周遭的环境。何况宫廷之中,岂容我这个小小宫女放肆。我已经过了那种冲动的年纪,不会因为和他曾经有过的误解矛盾而耿耿于怀,不闹腾不怨怼誓不罢休,这不是我的软弱,恰恰是看透了生活的彻悟。比起爱情,生活中有更好的东西值得追求,譬如亲情譬如生命譬如自由。   回宫以后,康熙就把第二年放出宫去的宫女名册交给内务府登记,我的名字也被上报过去。苏合没有特殊情况,请示毓庆宫主事后便按照满龄标准释放出宫。连翘比我俩小几岁,故而还得等个一两年。   “快把帘毡放下来,外面冷死人了!”苏合打帘子进来,在门口拍掉身上的雪花,跺脚搓手呵气。连翘一叠声让把棉布帘毡放下,对着门口的位置缩着脑袋探看。   我坐在矮凳上扒拉着炭盆,冬天新送来的炭火烧得正旺,比起外头冰天雪地的世界,屋内一派暖春气息。入冬后苏麻姑姑腿疾又犯了,去佛堂的次数稍稍减少,我们几个轮班伺候,一天出去个一趟,其余时间都窝在小屋子里,不敢跑到大雪里挨冻。   “姑姑腿好些了没有?”我问苏合。   苏合先坐下喝了一杯热红枣茶,摇头道:“还是老样子,刚刚我去请太医过来,说是姑姑年事已高,今年冬天又格外严寒,腿不舒服也是正常,他开了一些熬汤的药和外敷的方子,能解疼痛。”   “雪下得这么大,难为你大老远跑太医院一趟。下午熬药的事情我来做,你呆在屋里歇息。”我翻出三只新的汤婆子,装上热水,自己拢了一个在怀里,另外两个递给她和连翘。   “这个倒是不必,苏麻姑姑说过几日除夕,十二爷会带着福晋一起进宫,她自打十二福晋生完小阿哥坐月子一次都没见着,趁着过年入宫,准备送个物件给小阿哥。正好天冷,她叫我们就在屋里闲着打打络子,到时候挑几个好看的给物件做个点缀。”苏合想起来说。   “打络子我不在行,顶多就是如意结什么的……”我赶忙摆手。   连翘一听这样能在暖和的屋里多赖些时间,高兴得手舞足蹈:“打络子好,我最喜欢这个了!”她的女红我们都是见识过的,只能说勉勉强强看得过去,和苏合这个行家比起来,可谓云泥之别。不过瞧她欢天喜地的样子,还是惹得我们忍俊不禁。   京城的冬天冷归冷,也总有晴好的时候,除夕的前一天大雪覆盖整个紫禁城,不过天空倒晴朗无云。这几天苏合一门心思在屋里打络子,连翘闲着无聊便瞎凑合打,我技术实在惨不忍睹只好给苏合打打下手。   “这是第几个了?”我从外面回来,看到苏合不知疲倦还在那里做坠子。   她眼皮没抬一下,手上动作飞快,答道:“好像是第三十二个了,暂且准备这么多,晚上我再拿给姑姑去挑。”   我过去翻看做好的络子,花色各异形式繁复,不愧是行家里手,络子水准就是不一样,不过这些络子再怎么变化也都是编绳做的,看质地得加些什么才好。   “苏合,你会不会编表带啊?”我突然想起来编手链。   “表链?那是什么?”苏合一头雾水。   “噢,那个是……那个是绳链,系在手腕上的,我不记得在哪看过,但觉得特别好看。就是那种绑在手腕上的,宽宽的带子。”我不小心把现代的词汇带过来,难怪苏合没听懂,于是又连比带划描述给她听。   “原来是手绳,这个简单,你要什么花样的画在纸上,我下午就能编好。”   我找来纸笔把颜色花样大概画了一下,苏合不愧是女红高手,随便瞄了一下草图,三下五除二,吃完午饭就把成品交到我手里。我又翻出一块怀表,把表带往上一比,正好合适。这块怀表是回宫后胤礽送给我的,听说今年洋人来京送来不少新奇玩意,康熙让他挑走几件,然后他又从自己挑走的物件里选了块怀表,让何玉柱带给我。当时接到怀表的一刹,我着实激动不已,有种回到现代的感觉,虽然只是一块小小的怀表,但透过它,我似乎又找回了那么一点儿现代人的感觉。   “苏合你看,这样好不好看?”我把穿上带子的怀表----林氏手表,抓在手里扬给她看。   “这就是你说的表带吗?看起来的确比单一的络子好看许多。”苏合翻开怀表的表壳,一双漂亮的眼睛含笑看过来。   “这么好的怀表你也舍得?”苏合问。   “南巡的时候承十二爷照顾,我总得还人家一个人情吧。晚上我把这表交给姑姑,就托她送给十二爷的小阿哥咯。”   “也是,太子爷的宝贝多得是,赶明儿得有多少好东西送到你手里呢!”苏合抿嘴笑,一眼就看出来怀表的出处。   我哽着嗓子脸有些红,嗔道:“都要出宫了,净说些有的没的,东西搁这儿了,你出去的时候叫我。”我和胤礽之间的七七八八,苏合都是知道的,她本来就是毓庆宫的人,我也没必要避着她。   晚上我和苏合把络子还有怀表带给苏麻姑姑,她挑了几样满意的,又问我关于手表的事情,知道我要送人也是赞同,答应代我送给十二阿哥。   第二天除夕苏麻姑姑来了佛堂一次,吩咐我们几个供奉好香火,之后由嬷嬷伺候去赴宴,连翘跟着伺候去了,不过这一回却没带上我和苏合。   “酒温好了,来咱俩喝一杯。”我端上热黄酒,走到炕上坐下。   “还差一个菜,我去端盘花生米过来。”桌上的菜虽然不多,但都是量足够味的家常小菜,吃起来更有年味,这边厢酒一好,苏合才发现忘记下酒菜了。   酒菜齐备,一年最闲适喜庆的时刻到来,屋外冰天雪地大雪纷飞,屋内炭火正旺暖意融融。一张小桌子,一个炕,两人对坐共饮黄酒,吃菜喝酒谈天说地,最是惬意不过。   砰砰----   “什么人?”苏合高声问。   “我是如意,式玉姑娘在屋里吗?”屋外传来女子的声音。   我和苏合对望一眼,都不知道来者何事,犹豫间又听女子再问一句,于是我坐起来,下榻穿鞋,朝门外应答了一句 。   “打扰式玉姑娘了,不知姑娘还记不记得我?”宫装女子打着灯笼问。   “如意姑娘,”我颔首,侧身把她让进屋子,“今儿是除夕,不知姑娘找我何事?”   她略略扫视了一下屋子 ,眼神在摆满酒菜的小桌上逗留几秒,方对我笑道:“恰因为是除夕,姑娘这里就两个人未免太过冷清。太子妃今日因为风寒提早回到毓庆宫,在寓明苑设下小宴,请几个熟人热闹一下,姑娘意下如何?”   我愕然,跟苏合交换了一下眼神,对她说:“既然是太子妃抬爱相邀,式玉怎能辜负美意,请姑娘稍等,我换身衣裳就跟你过去。”   如意早就料到我的回答,笑着点头目送我和苏合去内室换衣服。   “我和毓庆宫都几年没有交集了,太子妃怎么会想起我?”我百思不得其解。   “南巡回来你是不是和太子的往来…被人知道了?”   “哪里有什么往来,不过是何玉柱带给我一只怀表,就是昨日交给苏麻姑姑的那个。太子妃不会无缘无故找我,估计有什么事情要说,你就留在这里,我随她去去就回。”我披上外套对苏合说。   “你小心点。”苏合的脸色有几分严肃和担忧。   “嗯,又不是鸿门宴,没事的。”我掀开帘子,对还在门边等候的如意道:“可以走了。”   冬夜里的风雪紧骤,天空漆黑没有星子,唯有如意和我手里的两盏灯笼在风中忽明忽暗地跳动,似乎一不小心就要熄灭。走在空无一人的小道上,我的心头有些不安,沉默在风雪中蔓延。   “到了,姑娘请进。”如意把灯笼放在一边,拍掉身上的雪花。我跟着抖落披风上的雪,推开门走进去,果不其然,太子妃云舒坐在方桌前正对着我。   “给太子妃请安,恭祝太子妃……”我丝毫不敢马虎,上前行礼。   太子妃摆手,眉梢蕴着温婉的笑意道:“这里没有外人,我就是找你说说话,何须多礼,快坐下。”   我依言坐在她的对面,眼角的余光扫视到屋内除了两个伺候的宫女,再无旁人。不出意外,她应该有话私下要说。   “把这桌撤了,重新上一桌菜。”太子妃对那两个宫女说。   随后两个宫女撤掉桌上的菜,重新摆了一桌热菜,悄声退下。屋里此时只有我和她二人,气氛似乎有点诡异。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节算个过渡把,给女主来了一大段内心独白。   前两天没更忙考试忘记请假,这里表示歉意,亲爱哒读者们勿怪~ ☆、云鬓绣帔   “太子妃召我何事?”我开门见山。   她喝了口热茶,慢条斯理道:“今个突然叫你过来,原是我唐突,这么几年没见,你在苏麻姑姑那里还好?”   “奴婢很好,谢太子妃关心。”   “前阵子内务府的名册已经传上来,过完年你就能出宫,所以我找你来只是叙叙旧,你也别太拘谨了。”太子妃说。   我应了一声是,暗忖她究竟有什么事情要和我“叙旧”。   “如今说来你在宫里多耽搁了几年,实在应该怨道我头上,若不是当年我小产,你或许也不会等到今日才得以出宫。”她望着我,语气平缓。   我忙道:“太子妃折煞我了,那年的事情于公于私都是我的疏忽,这也是我罪有应得,太子妃勿要介怀才好。”   “我当然不会介怀,”她晃了晃手中的茶杯,轻哼一声:“我嫁给太子爷的那一日就知道,毓庆宫的女人不止我一个,本来我以为做个贤良淑德的大度正妻,应当是可以把后院打理得和和气气。可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你以为我不知道小产背后是谁做的手脚么!”   她的表情紧绷起来,我不自觉道:“太子妃是说侧福晋?”   “她们几个暗地里给我使过多少绊子,你不在毓庆宫这几年当然不知道,当年我小产惊痛交加,一时无心力调查内情,等到你替人背了黑锅后我才约莫猜到,是谁见不得我的孩子出生……”她说得咬牙切齿,我听出三四分门道,心想此事已经过去这么久,翻出来也没意思,遂不接话。   “那孩子去后,直到今日我都没有再怀上,焉知不是上天给我的惩罚,一罚我保护孩子不力遭人毒手,二罚我是非不分错怪好人。”她突然伤怀起来,神色凄凄,转而望着我,似有歉意。   “太子妃心地仁善,佛祖保佑,该有的东西总归会到。”我想了想还是安慰一句。喝口茶对坐,看她的意思好像还有什么没说完。   她见我对此兴趣缺缺,便不再多言,转移话题说起其他杂事,我谨慎应答,进退有矩。   “若是没什么事,奴婢先告辞,就不打扰太子妃休养。”见她用帕子捂口咳嗽,我便起身请求退下,她脸色一怔,欲说还休,复转笑说:“外头风雪大,我让如意送一送你。”   我没推拒,退到门外,如意却慌慌张张跑过来说:“禀太子妃,奴婢有急事相告!”我见她神色紧张,侧开半个身子让她进去,见她跑到太子妃身旁附耳过去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而后两人便神色焦急走过来。   我把披风带子系好,就见二人来到门口,太子妃朝我略一颔首,我躬身行了一礼,她们便脚步匆匆消失在风雪中。   不知道有什么事情能让一向淡定若斯的太子妃慌乱,我心想。抬头望了望漫天大雪,提起灯笼往回走。   毓庆宫的内部宫殿虽不大,但数目和构造都很繁复,素有“小迷宫”之称。如若不是熟悉路径的人,大晚上跑来极有可能迷路,我几年没来这里,脑子里的地形图早就忘得七七八八,原本以为有如意送一下就没事,刚刚太子妃带着如意匆匆走了我只好自己摸索着走。由于是年三十晚上,宫里主子们都在享受宴会,下人们便得恩典凑在一起热闹热闹,是以毓庆宫的各个偏厢角落都能看到灯火辉映、酒馔之乐。   弯弯绕绕,我走到一个偏僻小路上去了,借着不远处微光打量,似乎是书房的位置。记忆中从书房前的小路径直走,也能到门口。   啪嗒----   转角处,我和一个人撞了个正着,听到一声清脆的落地声。   “怎么走路的?也不张开眼看看清楚!”   我揉揉被撞疼的肩膀,听到两三步远一个脆生生的丫头声。   “对不住,你没事吧?”   “怎么没事?疼死我了……呀,糟了,我的茶盅呢?”她原本在埋怨,后来似乎发现什么不对劲。   我打着灯笼蹲下身子,果不其然地上翻倒了片汤水,瓷器碎片砸碎一地。   “你……你竟然把我的茶盅打翻了……我可怎么跟主子交代!完了完了,都是坏事,走路不长眼!这下子主子非得扒了我的皮不可,我可怎么办哪!”那个丫头急吼吼叫道,蹲下身子捡起碎片,语气急促惶恐。   我心道自己不小心惹事了,抱歉说:“这里黑灯瞎火的确容易出事,方才你我走得都急,这也有我的不对,你说说你主子是谁,我看能不能帮上点忙?”   “你问我主子做什么,你又不认得她,眼下茶盅翻了你叫我怎么交差?得了得了,你要是真想帮忙就去书房替我看看情况,我再去重端一盅。”   “书房?”我皱眉犹豫。   “不过是叫你去看看,若是主子催促茶盅,你得替我圆着,事情又不是我一个人办砸的!”她的语气咄咄逼人,叫我不容反驳。   “那好吧。”我不想年三十生事端,便答应替她看看,等她重新端一碗就走。   那丫头满意地哼了一声,脚步飞快朝来路去了。我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忐忑不安地往书房走。书房里的灯火微弱,不知道有没有人在里头,我敲了几下门,听到一声模糊的“进来”便走进去。   布置照旧,还是以前那样,简单古朴的陈设。外间是书案书柜,珠帘门两旁是两只景德镇大花瓶,还有南北两面墙上的名家字帖。里间传来人半梦半醒的呼吸声,我的嗓子眼稍提了一提,知道那是胤礽。我小步走过去,内室的灯烛在窗户纸上跳动,周遭安静得骇人。屋里飘着似有若无的香气,说不清道不明,直闻得人心里跟猫爪子在挠。在内室帘外,香气骤然浓烈起来,混合着酒气朝人袭来,我被熏得头脑昏沉,赶忙转身朝外间走。还未到门口,就感觉一股热气冲上头顶,四肢百骸蹿腾着热流,头脑发懵,两脚一软,什么都不知道了……   口渴,焦灼,烦闷,乏力。身体的各个部件都在以比平日慢上三倍的速度运转,我迟缓地睁开眼,一只快燃尽的烛火直直照在脸上,我伸出手挡住光线,使劲摇了摇头。   头疼欲裂,口干舌燥,我下意识地撑起手臂想要找水喝。却在身子坐起一半时僵住----   好冷。我双臂抱紧,惊恐地发觉触手一片滑腻的皮肤,指尖沾着薄薄的香汗。不对,不对,我这是在哪里?我是在做梦?   我慌乱地四处胡乱摸索,被子是上好的锦缎绣面,床很宽很大,在外侧还有一只玉枕,枕头上…有人。   剑眉飞鬓,英挺鼻梁,温软的双唇,湿热的气息喷在手心。我惊慌地缩回手,大气不敢出一声。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   双臂环抱膝盖,以一种鸵鸟的姿态把脑袋埋在手臂中,我想要冷静冷静。   屋内最后一只火烛快要燃到底部,火芯子发出噼啪的细碎声响,我呆滞的目光挪到火苗上,混沌的头脑逐渐清明起来。   想起来了,我通通都想起来了。昨晚我误撞了一个丫头,出于歉意替她来书房探看,没待多久就准备出去,可在门口突然就失去了意识,醒来后就是这幅模样。   开什么玩笑。我冷笑,抓起散落一地的衣裳,忍住全身的酸痛,一件一件穿好,轻手轻脚下床,想要离开这个诡异的梦境。   “式玉…别走…”我穿好一只鞋,却听到床上那人的低语。   背脊一阵寒凉,不敢有多余的动作。   “别走……”又是一声模糊不清的低语,随后听得身后之人翻了个身,我吁口气,知是他的梦呓。趁着床上那人未醒,我赶忙穿上另外一只鞋,脚步踉跄朝门外飞奔而去。   满屋的香气、酒气还有若有若无的麝香气均在开门的一刹那消散得一干二净。迎面而来的是夹着雪粒子的寒风,银色的世界在黎明的微光里一一铺展。   寒冷如一盆冷水,把我从头到脚淋了个遍,我嘴唇刷白,牙齿打着寒颤,身子止不住地发抖。脚步像灌注了铅一般挪动不得半寸,连脖颈都僵硬住了。   “这不是梦。”我喃喃自语,手脚不听使唤,放开步子朝雪里飞奔出去,不敢朝身后回望一眼。   “你回来…式玉,你怎么了!”我猛地推开门,跌跌撞撞走到榻前,在桌旁守夜的苏合被我惊醒,忙来扶我。   “我……我……”我的牙齿还在打颤,两脚在雪地里冻得发疼。   “先喝热茶,来。”她给我倒了杯热水,我捂在手里没有喝,手心回暖,屋里烧得正热的炭火让冰冷的身子也找回一丝暖意。   我的鼻尖一酸,脸上一阵凉意,伸手去抹,才发觉是一片泪水。   “你怎么了,怎么哭了?是不是太子妃为难你了?”苏合见状关切问道。   “没…没事,我冷,外面太冷了。苏合,你能给我准备热水么,我想洗个澡。”我强打着精神,脸上笑得比哭还要难看。苏合见我状态不对,一时不敢多问,嘱咐我好好呆着便准备热水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河蟹时期大家都懂得,女主和男主终于在一起了呗,虽然被人坑了,但是也有实质的进步不是   作者君贼笑中嘿嘿   昨天JJ抽了一下,今天双更 ☆、孕事   水很暖和,大大的木桶里还有苏合精心准备的花瓣,我捞起一把甩到地上,嘲讽笑出声。掬起一捧水朝身上浇过去,冰凉的肌骨暂时得到舒缓,身上遍布着青青紫紫的痕迹,尤其是脖颈处一片红痕。稍稍挪动身子,下身一阵痛楚,如撕裂般钻心蚀骨,我紧咬下唇强忍酸痛,双手撑在木桶边缘,费力支起身子。   昨夜发生的一切在这氤氲的雾气中一一回放,没有细节却大差不差,有痛楚迷乱有销魂蚀骨。弦调凤曲,锦织鸳纹,云鬓绣帔,玉簟尤展。恣情而乍疾徐,慢眼而横波入鬓。珠钗委地,半月临肩。   ……   我一个猛子钻到水里,这不想还好一想成了一团浆糊,越搅越乱。心里出现两个声音,一个说郎情妾意本就天经地义,你喜欢他他喜欢你,这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另一个反驳说,好不容易可以脱离皇宫,如若此时轻易动摇,以后能不能出去就很难说了。   你在怕什么?   ----我没有。   你在躲,躲得过事实吗?   ----我…不知道。   你在想什么?   ----这是个阴谋。   “式玉你在里面吗?水凉了我给你加上一点。”我的思绪被苏合的敲门声打断。   “不用了,我马上就好。”我扬声说,起身拿干毛巾擦拭水珠,飞快穿好衣服,系上衣袋打开门。   “这么久没见你出来,我以为你被热气熏晕了。”苏合嗔怪。   我浅浅一笑,她的视线移到我的脖子处,我心中一紧,赶忙抬手拢拢领口。   “怎么了?”我对上她的视线。   她怔愣了一下,遂回神说:“这里都被头发打湿了,我给你擦一擦。”说完拿起毛巾欲要往耳根下擦拭。   我忙婉谢,拦住她的手道:“我自己来,你忙去吧。”   她手微微顿下,扯起嘴角笑应了,便离开。我攥紧手里的毛巾,背脊发了一阵冷汗,险些就叫她发觉了。   不是我避讳她,而是马上就要出宫,我万万出不得差错。今晨偷偷逃走,是不想让胤礽察觉,即使一夜罗帷共度,我也只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原先的惊慌失措半喜半怒在回来后都消散开去,余下的是不解疑惑。   为什么我会晕倒在胤礽的书房,正好胤礽也在那里,还有屋里飘着诡异的香气,是不是促使我晕倒的原因?   为什么年三十胤礽会提早回来,似乎当时和我一样理智并不清楚,迷迷糊糊地就发生事情?   为什么正好我回来的路上碰到一个丫头,打翻她的茶盅她不依不饶要我去书房,还有那个丫头没有打灯笼,我并没有看清?   三个疑问,绕成一团乱麻,我越想来越觉得不对劲,怎么就那么巧,摆明了有人设计!如果是故意为之,那昨晚的香气一定是什么药。到底是谁在背后设计的这一切,是要害我还是要害胤礽?   如今细细回想起来,除了袅袅香气昏暗的烛火和奇怪的丫头,我什么线索都找不到,一时又是懊丧又是后怕,总觉得有一个巨大的网在等着我们,放网的主人在我们不知道的角落里等待一场好戏。   在忧惧不知名的事情即将发生前,我愈发小心不再跨出佛堂和慈宁宫的范围半步,只要再等等,一到出宫就万事大吉了。   天不遂人愿,就当我慢慢忘却那夜的混乱时,一件事情彻底打破了难得找回的平静。   这日连翘苏合还有我三人都没有当值,苏合想着我快出宫,下一回三人都不当值的机会还远着,便拉了连翘一起小聚。晚膳是苏合准备的,荤素搭配,还准备了一瓶果子酒。苏合厨艺好,借了慈宁宫的小厨房烧几道家常菜,其中一道酸菜鱼最勾人胃口。   我从小就喜欢吃鱼,对酸辣爽口的咸菜更是来者不拒,这两样搭配起来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真香啊,苏合你女红好厨艺也好,日后谁娶了你就有口福了!”连翘伸出筷子夹了一块鱼肉,放在嘴里嚼巴几下,一脸享受。   “我也来点。”我拿着筷子小碗,拨了一块,闻着味道的确好,咬了一口,配着米饭很开胃。吃完一块我又夹了一块,这时还没等放到嘴里,突然觉得味道变得怪异,喉头一噎,胃里翻腾起来。   我赶忙转身跑到花坛处,扶着树止不住干呕起来,苏合连忙端杯水,我就着漱口,回到桌前,哪知一看到那鱼,又忍不住皱眉,胃中上下搅动,跟晕车似的想吐又吐不出来。   “我有些难受,你们俩先吃,我先去洗把脸。”我怕自己又要吐,甩出一句就飞快跑走。   回到屋里我灌下一杯浓茶,深吸口气才平复胃中的不适,然后接盆冷水,扑在脸上醒醒神。等不适的感觉快消退时,我坐在桌边休息,琢磨着今天也没吃什么东西,怎么突然就这么难受。   不多时,连翘和苏合都进来了,连翘一脸关切地询问:“姐姐是不是吃错了东西,怎么好端端的要吐呢?”   苏合原先也要问,见连翘这么问说神情一凛,瞅着我不说话。我也不知作何回答,只道:“兴许下午我喝了一些冷水,肚子不舒坦吧,应该没事。”这么想,我觉得也有可能,便倒些热水喝下,果真舒服不少。连翘见了便安下心来,让我好生注意饮食,随后出去了。   屋里只剩下苏合和我,她站在门口,仍旧不发一语。   “你也忙去吧,我都没事了。”我站起来甩甩胳膊笑。   苏合走上前来,抓住我的手臂,把我拉到桌前坐下,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她乍一问,我没反应过来,摇头说:“没,我哪儿有什么事情好瞒着……”   “是吗……”苏合叹气,抓住我的手平放在桌上,伸手上来搭脉,我好奇也没有制止。只见苏合的眉头越皱越紧,唇线绷得僵硬,脸色肃穆。我突然有种不安的预感,当下收回手臂。   “还说没事情瞒着,我问你,年三十的晚上,太子妃找你干什么去了,你到黎明才回来?”   我支吾,抿唇不说话。   “还有,你回来就让我替你放水洗澡,这怕是不合情理吧?式玉,你不说我都能猜出一二,如今什么个情形你无须瞒我。”   苏合竟然都知道了一切,我深吸口气,垂首道:“我误入书房,被人算计,和太子……有人故意设计这一切,我想先瞒过一时,等出宫再做打算。”   “你好生糊涂!纸包不住火,何况是有人存心陷害你和太子爷,如今…如今你叫我说什么好!”苏合的语气急骤起来,脸都涨红了。   我被她说得一惊,问道:“你什么意思?你说什么纸包不住火?”   “你有了。”苏合凝眉,重重叹气。   我当下就傻住,又问了一遍,苏合直视我的眼,一字一句道:“我说,你有身孕,已经两个多月了。”   什么?!我被惊得背脊一软,不可置信地看着平坦的小腹,手不禁揪紧衣服,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震惊、懊恼、惶恐之余,竟然还有那么一丝的…怜爱,我抚上小肚子,心中百感交杂,对这个意外来到的小生命,说不出是酸甜还是苦辣。   “你打算怎么办?”苏合抛出一个不得不面对的事实。   我找回思绪,艰难开口:“苏合,你说如果我要留下他,可能吗?”   苏合万万没有料到我会如此说,惊讶地瞪大双眼,两手抓住我的肩膀道:“你疯了!这个孩子决计留不得,你还得出宫日后兴许还要嫁人,你若是生下来名不正言不顺,到时候整个赫舍里家都要受到牵连!”   “我知道,现在不是才两个月吗?我想过了,等过月余我正好出宫,那时候我跟着玛法去江南,隐姓埋名,谁也不知道。我知你是为我好,若换做以前,我必然是要斩断与这孩子的缘分,可…可这样一个才萌发的生命,鲜活地在我身体里,你要我除去他,我…我实在狠不下这个心。”   我想了许久,只能这样说,如果是以前的我,一定会说除去累赘这样的话,可如今明明知道有一个生命在身体里萌发,我竟然下不去狠手。   “你可想好了?”苏合再一次郑重问我。   我点点头,与她对视说:“被人设计是我和胤礽的事情,这个孩子既然来了,我没有权利剥夺他来到世上的机会。我想好了,也有打算,你放心。”   苏合无可奈何,终是淡笑:“既然你决心已定,那我不便多说,若是有什么不适之处,可以告诉我。”   我这下才想起来她给我把脉的事情,于是疑惑道:“你怎么就知道我有身孕了?”   “我虽说是包衣奴才上来的,但是入宫后太子爷栽培,许我多学点本事,女红和厨艺还有一点医术都是后来学会的,果真派上用场了。”   我恍然大悟,觉得这也是好事一件,最起码在多事之秋不会引来别人的注意,否则今日的事情让其他人诊断出来,后果就不堪设想。   “对了,还有一事我得叮嘱你,此事别让连翘知道,一来免得她担心,二来她口无遮拦说出去就坏事了!”苏合郑重其事。   我颔首:“这是自然,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待我出宫去江南,就可以太平。”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作者君个人意见是除掉孩子,但女主不能,宫里要是小产也会引人注意,何况女主和太子彼此情谊在那里,让她下手除掉骨肉肯定不舍。   当然这孩子的去留会在下几章交代,稍安勿躁(⊙o⊙)哦 ☆、大祸将至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是包衣选拔的时候,正式选人前会按程序放出宫女。我自打知道怀有身孕后生活上注意许多,还好初期除了那一回之后孕吐的反应都不明显,能躲开人们视线的时候我都躲开,所以就连一起生活的连翘都没有发觉不对。当然这也多亏苏合里外照应,她会一些医理,帮了我不小的忙。   “姑姑,您要的经书我都拿过来了,香炉子我去添添。”我抱了几卷经书到佛堂。   苏麻姑姑屏气凝神,手捻佛珠诵经祈福,我把经书小心放下,准备给香炉添香,被她出声叫住。   “你先坐下,陪我念佛。”   我依言跪到她右后的蒲团上,跟着她念,完毕,我欲上前扶她起来,她摆摆手,不见任何动作,我只好退回到蒲团前跪下。   “丫头,我让你抄的《般若波罗蜜心经》可都能记住?”   “回姑姑,我大致都记住了。”   苏麻颔首,捻着佛珠道:“抄经书的用意不在于手抄而在于心记,抄经书讲究心静,心如止水空明透净,经书才能明晰,而你的字看似端正严谨,可收笔拖沓,映射出抄书之人心绪不稳。”   这么微小的波动竟然都被她发觉,苏麻姑姑果真不是凡人可比,我垂首惭愧:“姑姑教训的是,下回我定焚香静坐,安心抄习。”   苏麻摇头微笑:“孩子,你还没明白我的意思,方才在念佛时,你虽是规矩坐着,但坐立不安心中躁动。念佛用口念,更要心念,要做到寂静念、清静念、不浊念。字字分明,能念所念俱遣,能念的心是空的,所念的佛是空的,才能开智慧、断烦恼。”   “开智慧、断烦恼?”我疑惑中带着敬佩。   苏麻姑姑目光灼灼看着我,似要穿透万物表象看透心中所想,我挡不下这道看破尘世的清明眼神,闪躲开来。苏麻也不逼迫,捧起香炉摆到小案上,焚了一炷香。   我犹豫踟蹰半晌,试探着开口:“姑姑,如果得到一件东西,不是自己求来的也不知对自己是好是坏,那该不该扔掉呢?”   “得看你对这件东西的态度,它虽来得突然,不在你的意料之内,但如若是你欢喜的,那就留着;如若是你厌恶的,那便舍弃。”   我继续问:“若是不欢喜也厌恶,我又该如何做?”   “那便顺其自然,众生百相皆有天定缘法,既然已经被上天指派到你身旁,那便任其生灭,是善缘也好是业障也罢,全在人心。”苏麻闭目娓娓道来,我听得若有所悟。   “姑姑的意思是说我若能辨别便自己选择,善果恶果由自己承担,我若辨别不得,那就顺遂自然,生灭均有缘法。”   苏麻满意地点头,睁开眼慈祥看着我,缓缓说:“你能认清这一点不枉我点化,佛说五蕴皆空,你还年轻不懂其中缘法,但你需切记一点----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她说得语重心长、微言大义,我诚恳拜了一拜,谢过。   和苏麻姑姑的一场谈心让我纠结动摇的内心得到安定,我希望一切都能如她所说,舟随水行,柳暗花明才好。   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我把昨日采撷的花朵拿出来晒干时,听到院外响动,跑出去一看,是个小太监匆匆忙忙路过打翻了墙边的竹架子。我走过去扶,弯腰看到一个纸团,拿起展开一看,不由心惊。   ----茴香入水,火煎当归。   字迹是玛法的亲笔,上有一方小印,是我小时候在府里刻着玩的,怎么今天会用到这里?玛法通过这个暗语,要告诉我什么不言而喻。   赫舍里氏要出大事了!   茴香(回乡),当归(当回),水火相逼,意为作废。难道这时节,皇帝要发落赫舍里氏了吗,竟要拿索府开刀了吗?   纸团在手中捏成一小团,我定神回到屋内,点燃蜡烛烧成灰烬。火焰跳动,舔到我的手指,我嘶了一声缩回来,尾指阵阵泛疼。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都快忘记,历史上一废太子的时候了,眼下宫中并没有流传胤礽有失宠的迹象,玛法究竟做了什么,让康熙欲对索府下手?这宫,我还能不能顺利出去……   后头的几天都没有收到类似的动向,但七日后,忽然听到朝堂惊变,说是明相联结高士奇众人,一起上书奏议索额图“潜谋大位,欺君罔上”之最,要求处死索额图以清君侧。   “那皇上怎么说?皇上下令了没有?”我急切抓住苏合的手臂,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朝堂上明相言辞凿凿,高士奇等人俱有证据,时幸有太子力保劝谏,皇上念在多年君臣之义上,暂时只叫索相收归宗人府,着六部彻查此事,等水落石出再来定夺。”   我不敢相信地摇头,脚一软跌坐在门边,“彻查?等到水落石出,我玛法就再也不能出来了……”   苏合扶起我,安慰说:“你别灰心,太子爷的话还是有用的,这回指不定是高大人联合明相陷害,皇上乃一国明君,不会冤枉索相的。”   我苦笑,心下一片凄恻,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玛法背后做的事情,即使我常年不回府都猜到一二,去年在德州胤礽生病的时候,他怕是已经筹谋起来。明珠向来与他不和,后来又有高士奇暗中憎恨,这二人都是聪明人,不抓到把柄和合适的时机是不会奏明康熙的。玛法这一次,怕是真的凶多吉少,他怎么办,我怎么办,这偌大的赫舍里氏又要怎么办?   惴惴不安又过了几日,除了何玉柱偷偷递来消息让我“稍安勿躁”,外头再也没一丁半点的消息递进来。我在宫中不猜也知道索府一定都被控制住了,现在唯一能活动的除了太子一派就只有苏麻姑姑。   “嬷嬷,姑姑在不在里头?”这是我第三次来苏麻住处请求,前两次被人拦住,估计是不想让我脱苏麻姑姑下水,可机会再小,我也要试一试。   “姑娘怎么又来了,老奴前日就说了苏麻姑姑身子不爽利,现在还病着呢。这主意是老奴拿的,老奴觉得姑娘实在不该再来拖累咱们姑姑了,姑娘请回!”嬷嬷还是咬紧口风不放行。   我欲再求,只听见屋里面传来一阵咳嗽声,苏麻沧桑的声音响起:“让她进来。”   嬷嬷无可奈何,扭转头不肯多看我,不甘情愿给我放行。我喜不自胜,提了裙裾奔到里头,朝靠在榻上的苏麻重重磕了一个头。   “孩子,你这是何苦?”   “姑姑,式玉实在计无可施才大胆冒犯姑姑,求姑姑救我玛法一命!”我哽咽着嗓子哀求。   苏麻喟叹,走来伸手拉我,“你好生糊涂,我若是能帮还会等到此时?皇帝在气头上,那朝堂的事情后宫早有铁令不得干政,太子都被皇上驳斥回来,我去非但救不了你玛法,还会加剧皇上对索额图的猜忌,到时候就是真的穷途末路了!”   我早就置身在水火之中,头脑发热被她一盆冷水泼得心底透凉,刷的流下泪来:“姑姑,我相信玛法是被冤枉的,我不能眼睁睁看着玛法被处死,求姑姑指点明路,求姑姑……”   苏麻不忍别过头,沉默许久方道:“如今唯一的法子,就是太子,只要太子能劝进几句话,索额图罪不至死。”   苏麻的话我不是没想过,可索额图获罪已经说明康熙在打压太子的势力,何况胤礽这些日子一直在找机会为索额图求情,到现在也没有半点动静。   “姑姑除了这条路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苏麻摇头,又说:“除非太皇太后在世,否则以皇帝的坚忍果决,此事绝无转机。”   一番话让我的心坠落到了谷底,我拜谢过苏麻,浑浑噩噩走出慈宁宫。天色黑压压的,偌大的宫城里,我如抽去脊梁的一缕幽魂,找不到黎明的出口。   深夜我晃荡着回到住所,苏合还没有睡下,连翘也托腮在桌上打盹。我把灯火吹熄,淡淡嘱咐她们去床上睡,两人看了看我,欲言又止,慢慢挪着步子到榻上。我躺在床上,望着窗外幽幽的月光,闭目冥思,横竖不过一死,车到山前必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我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明日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去毓庆宫找胤礽商议,能不能挽回局面就在此一举。   翌日,我还在筹谋午后偷偷去毓庆宫的计划时,苏合带来了最新的消息,不过却是平地惊雷。   “不好了,不好了!皇上在早朝,给格尔芬、阿尔吉善两位大人处死罪,其余几位大人都被拘禁、流放了!”   格尔芬的名字一入耳,就如闷雷炸响,我惊愕转头,“你说什么?我阿玛和叔父被处死了?我阿玛他……”   “皇上下了死罪,说是五日后行刑,索大人只怕凶多吉少,式玉你快想办法逃吧,你快去求苏麻姑姑,现在走还来得及!”苏合扶住我的肩膀焦急道。   “逃?往哪里逃?我阿玛被处死罪,我玛法生死未卜,我如何逃得开,我有何颜面独活……”我的气力被抽去大半,央靠在苏合身上,幽幽望了一眼天,不知是恐惧多还是绝望多。   “不能也要试一试,你如今不是一个人,你还有他……”苏合的眼神瞄到我的小腹,我的心霎时就软了下来,我不能输,即使就不出玛法和阿玛他们,我也得保住他们的命!   “对,你说得对,我要想办法,我得想办法……”我喃喃自语,抓住苏合拼命往毓庆宫跑。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赫舍里族快完蛋了,作者君怎么会松一口气呢,酱紫是不对滴   那啥,各位端午节快乐哦。作者君还木有吃粽子,谁来分咱一口,么么大~ ☆、入天牢   毓庆宫的门人在守卫处看门,我们被拦在门外,一筹莫展之时,苏合走过去拉着守卫走到一边,跟他耳语一阵,守卫神情突变,恭谨放我们进宫。   “我们不打招呼就进来,被旁人看到不好,我在这里望风,你赶紧去找太子爷。”   我点头,问过路上一个婢女胤礽的所在,转身往书房跑。眼见着就到了书房的院落,却不料在门口撞上了太子妃。   “奴婢给太子妃请安。”我匆匆行礼,眼也不眨一下绕开她跑向书房。太子妃的侍女如意一把拦住我,张臂拦在我身前,喝止我的步伐。   “太子妃这是做什么?”我恼怒看向她。   她神情寡淡,缓缓旋身,问:“你是来找太子求情?”   我垂首不答。   她当我是默认,淡淡道:“太子目前不能出毓庆宫,我劝你别白费心思,坑害太子爷。”   “敢问太子妃,奴婢的玛法是太子的叔父,奴婢只求见太子一面,太子妃何故拦我?”我定定迎上她的视线。   她被我略冲的语气惊愣一下,很快反应过来,不怒反笑:“说到立场我比你更清楚,如今是多事之秋,你这么做非但救不了索相,还得把爷拉下水。”她顿了一顿,神情严肃道:“不瞒你说,爷这些日子奔走相告、暗中托人,可碰了不少软钉子,你说谁这么大的胆子,敢撂太子爷的脸面?上头的那位在盯着,他若是想遮天,谁敢让天露出一个角?你回吧,此事毓庆宫无能为力,若真要求,便求上头那位。”   我冷笑道:“我是什么身份自己明白,若要能求何必来拖累太子?既然太子妃执意不让我进,那我也不会为难你,我只在屋外等着,还请太子妃不要阻扰。”   “你……罢了,你再枯等也无济于事,我不拦你,见好就收。”说完,她甩了帕子,由如意扶好,踩着花盆底蹬蹬离开。   等到太子妃的身影消失在转角,我便走上前,没成想平日里幽静无人的书房周围竟然多出几个侍卫把守,见我要进去直接就拦住去路。   “请侍卫大哥待我通报一声,我要见太子。”   “没有吩咐,谁都不能靠近书房半步。”   “劳烦大哥通报,见与不见是太子的事情,你做不得主吧。”   “说了不行就是不行,少在这儿废话,赶紧退开!”两个守门侍卫毫不通情,跟个门神一样笔挺挺立在两边,目不斜视,神情冷肃。   我见说服的希望不大,暂时只好等等,马上就到晚膳时分,里头的人总会出来。   天黑得极快,乌压压的云朵垂在边际,好像再往下一点儿就要沉到地面。看样子是要下场暴雨,我心焦起来,身边没有带雨具,不知道苏合还在不在原处。   雨说下就下,几声雷鸣,夏雨便倾盆落到身上,霎时打湿大半片身子,可再大的雨都熄灭不了我心头的急火。我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忍不住强行冲过去,不期意外被高大健壮的侍卫轻松挡在门外,我顾不得许多,扯开嗓子喊人,守卫一时没辙,强行拖拽着我到远处。   就在双方撕扯的同时,我见到院门走出来一个人,恰是何玉柱,便高声呼叫他。他似乎十分惊诧,也来不及多想,跑到院外。   “何公公,我得见太子,来不及了,快点通报太子!”   何玉柱的神色有些怪异,似乎颇有为难之意,我又催促一遍,他犹犹豫豫答不上话。雨越下越大,响声都快盖过二人说话的声音,正在我急不可耐想拉着何玉柱往里跑时,手臂被人牢牢拽住。   “你怎么还没走?”太子妃美目凌厉,似乎没料到这般场景。   我甩开她的手臂,直直站在原处,对何玉柱道:“我有急事要禀告太子,若耽搁误事你担待得起?”   何玉柱思索了一下,脚步细碎往里挪,被太子妃厉声打断:“站住,这儿是毓庆宫,容得你差使下人?何玉柱,你是想害死爷不成!”   我嗤笑:“我一向敬重太子妃胸襟大度、贤良淑德,可如今赫舍里家有难,兔死狗烹、唇亡齿寒,太子妃这样做未免太不知恩义了吧!”   “你晓得什么?该说的道理我早已同你说过,赫舍里是赫舍里,毓庆宫是毓庆宫,你如今求错了人,还想给爷招惹麻烦?今日你再如何伶牙俐齿,我都绝不让你踏入书房半步!”   我未曾料到一向温柔得体的太子妃态度居然骤变,望了望天色,我咬牙只好硬闯进去。太子妃似乎早已料到我的举动,抢在前头拉住我,一边对何玉柱道:“去守着书房,别惊扰了太子爷!”   何玉柱三步一回头,狠狠心跑回去,我对她怒目而视,使劲掰开她的手,一不小心脚下一滑,借着冲力两人均摔倒在地上。   我摔得猝不及防,尾椎骨一阵钝痛,咬牙撑起一半又摔在地上,太子妃倒是被如意提前垫背,扶着站了起来。   “你们在做什么?!”忽然院门口传来一道惊怒交加的声音。   我和太子妃齐齐望去,正是我苦等已久的胤礽,当下喜极,顾不得疼痛,趔趄站起,身子摇摇晃晃又险些倒下。   “小心,有没有摔疼?”声音的主人焦切询问,我摇摇头,被他扶抱在怀里,顿时安心许多。   “爷,您……您怎么出来了……”太子妃小声问道,眼神闪烁。   “再不出来你是准备怎么发作她?”胤礽的语气不大好。   太子妃急切表意: “妾身不敢,妾身只是劝解她回苏麻姑姑那里,别扰了也清休而已……”   “不必解释,这里也由不得你做主,”他顿了一下,视线转到我身上,温言道:“叔公的事我没有放弃,如若你担心,我现在就去求皇阿玛。”   他一语道破我的心思,我心中的石头落了一半,欣喜点头。太子妃却惊呼道:“爷去不得!爷去不得呀!”   “事已至此,淋湿一半和湿个通透有何区别?叔公的事情,我不能坐视不理。”说完,胤礽打横抱起我,面容坚毅,走进雨幕。   太子妃死死抓住他的衣角央求:“爷忘了皇阿玛说过什么话了么?爷再惹得皇阿玛不快,就不是今日小惩这么简单了!爷不能不顾惜自己,更不能不顾毓庆宫上下啊……”   “放开!”   “妾身不放,妾身斗胆一回,不能让爷出这正门!”太子妃语气果决,手上的力道加重。   “如意,扶你主子下去休息,不等我回来,不能出寓明苑半步!”胤礽面容转冷,撂出狠话,见   如意还在犹豫,厉声道:“你看看清楚,谁是这里的主子,再慢半步,你永远别想踏出院门!”   如意吓得一个哆嗦,赶忙扶起太子妃,顾不上尊卑贵贱,连拉带扯拖着太子妃走开。胤礽不再迟疑,抱着我大步往乾清宫的方向去了。   大雨中的两端越来越远,我还依稀听得到太子妃低低的哭泣和怨斥,对象只有一个人那便是我。   阿嚏----   我打了一个喷嚏,身上湿了通透,冰凉的雨水黏在皮肤上,寒意渗透到骨子里。他听到我的动静,低头柔声说:“等到偏殿,让人带你下去换衣裳,别冻着了。”   我摇摇头,窝在他的臂弯里,寻得数日担惊受怕后的一丝安然,他的手臂温暖有力,让我暂时忘却身处何种险境。   “你在这里等我,不要进去,让皇阿玛看到。”到了乾清宫偏殿,他把我放下,微微俯下身子,抬手捋起我的一绺湿发,轻柔地别在耳后。   我点头,顺手握住他搁在耳畔的手,用力握了一下,诚挚道:“不要顶撞皇上,只求你勉力一试,也要顾及自身安危。”   “等我。”   趁我不留意,他侧首一吻,唇瓣轻轻划过脸颊,热度来不及贴合就被冰凉的雨水冲淡。那抹飘逸的杏黄衣角,消失在朱漆门廊的转角,带着寄托和期盼,走向不知名的殿堂。   等待的时间无比漫长,像是过了一个世纪之久,如末日的犯人接受最后的审判。我拳掌交叠在屋里来回踱步,心中的焦躁随着时间的流逝烧得愈来愈旺,一边是知道历史----索额图的确因为筹谋太子上位而被论罪处死;一边是曾经发生过偏差,这些年出现过不少和历史记载不相吻合的事件,我一直抱着侥幸的态度想,历史或许不是后世所想的那般。死路和生机,就在康熙的一念之间,我在赌康熙对先后的感情对太子的重视,只要能保住亲人的性命,我也别无他求。   “来人,把她给我拿下!”   从殿外闯进一批侍卫,二话不说把我抓住,我使劲挣扎丝毫无用,蓦然听到熟悉的太监声。   “姑娘别白费力气,敢明目张胆蹿腾太子爷到乾清宫的人,老奴真是第一次见到。”梁九功走出来,多年没见,他已经是个双鬓斑白的老人模样。   乍见故人我不禁忘记反抗,这一连串的突变让我手足无措,于是问道:“何故抓我?”   “姑娘的胆子还是和小时候一般大,犯了滔天大错仍不知悔改。皇上有令,既然她这么想见索额图,那便把她押去宗人府,让她好好反省反省!” 作者有话要说:  怎么显示不了?? ☆、毒酒   乍见故人我不禁忘记反抗,这一连串的突变让我手足无措,于是问道:“何故抓我?”   “姑娘的胆子还是和小时候一般大,犯了滔天大错仍不知悔改。皇上有令,既然她这么想见索额图,那便把她押去宗人府,让她好好反省反省!”   “进去!”我被领头侍卫重重推到宗人府大牢,昏暗的牢房里传来一股酸臭的气味。我掩住口鼻,胃里一阵翻滚,忍不住干呕起来。   “玉儿,你怎么……你怎么进来了?”角落里传来沧桑老者的声音,我艰难抬头,看到玛法瘸着步子走过来。   “玛法…玛法您怎样…他们对您用刑了?”我扶住他,两眼含泪到草堆上坐下,吸着鼻子上下打量他。   玛法瘦了许多,眼眶乌青头发霜白,不知又苍老了多少倍。   他摇头说:“皇上只让人严加看管我,没有用刑,这里潮气重,腿疾又犯罢了。好孩子,玛法让你乖乖呆在苏麻喇姑那里,你怎么被人抓到这里来了?太子他知不知道?”   我垂下脑袋,懊丧道:“是我一时冲动,求太子到乾清宫求情,然后就被皇上抓到了这里。如今也好,与其让我一个人在宫里苟且偷生,不如和玛法、阿玛你们同生共死,孙女不孝,这些年不曾陪伴您老人家身侧,今日赫舍里一族落难我得和你们在一起才放心。只是……孙女无能,连累了太子……”   索额图重重叹气,伸出瘦骨嶙峋的手拍着我的肩膀,安慰道:“好,有骨气,不愧是我索额图的孙女!”   “玛法,我听说咱们家已经被查封府邸,阿玛和叔伯都被论处死罪,皇上怎会如此无情不念往日恩义……”   “慎言!孩子这话可乱说不得,是罪加一等的死罪,玛法自知做了对不起皇上的事,玛法今日这般罪有应得,可你不同,你还年轻不能白白受我们拖累。”玛法打断我,声音冷下去继续道:“怪只怪我一时大意,让明珠和高士奇钻了空子,我受累没什么,就怕让皇上太子之间生了嫌隙,让明珠他们捞尽好处。”   我想到自己突然就被抓来,也不知道胤礽那边情况如何,不过想想都能猜到,康熙必然对他的求情勃然大怒,现在情况一定不乐观。   “玛法,无论如何,咱们家对朝廷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皇上是一代明君,会给咱们留条生路的。”我现下只好这么安慰玛法,事实上也是在催眠自己。   玛法满是皱纹的脸展开笑容,摸摸我的头没有说话。   以前舒舒服服过日子不知道,现在进了天牢才明白什么叫做度日如年,我虽不是正儿八经的大家千金,但无论在现代也好古代也罢,都没来过牢房这样的地方。宗人府关押犯人的牢房和普通牢房不一样,或许是康熙的意思,玛法和我被单独关在一个森严偏僻的牢中,高高的围墙和窄小的窗户形成鲜明对比。在常年没有阳光照射的地方,一切显得潮湿冰冷,牢中的各种气味错杂,每每呼吸胃里都忍不住翻江倒海,更别提吃下东西。   我仗着年轻还能撑过去,可玛法年老体衰,实在折腾不起。他的腿疾又犯,半夜里隐隐作疼,强忍着直撑到天明才叫我发现。   “玛法你怎么了?你腿是不是疼得厉害?”   他强大精神笑了一笑,一手扶墙坐起一手用力按着膝盖骨,嘴唇干裂发白,看样子实在不大好。   “这位大哥,你能端盆热水拿块毛巾来么?我玛法他腿疼,我给他敷一敷……”我试探着对狱卒开口。   “去去去,敷什么敷?都没几天活头,趁早了结得了,还当自己是主子要人伺候呢!”狱卒二话不说呛回来,满脸鄙夷不屑。   我怒上心来,腾地站起欲要说辨,被玛法拉住摇头。我握紧拳头,发狠道:“皇上还未下死令你们就敢私自恶待我们,出了差错你有几个脑袋担当,不过是一盆热水都不肯给,你怎的就知道我出不得这宗人府了!”   狱卒轻慢讥诮的脸色变了变,许是想到什么,表情缓和不少,仍然恶声恶气说:“得了得了,爷今日不跟你计较,老李,去端盆热水和毛巾来。”   我舒口气回到玛法身边,不多久,热水送进来,就着毛巾我给玛法敷敷膝盖。   “瞧见没,死到临头还尖牙利嘴,等皇上处刑看她怎么嚣张……”   “你也别做绝了,方才她说的也在理,皇上虽禁锢他们,但还没说要处死他们,这索额图要是在牢里死了,咱们也吃不了兜着走。何况,不是还有太子爷吗?”   “哟兄弟你可真会说笑,太子爷要能救还会让他们落到这个境地,你还没听说吧,皇上前日下令禁足太子爷,现在连毓庆宫都出不来。还有,若是谁敢再为罪人求情,也按同罪论处。”   “凶多吉少凶多吉少哟,没想到权倾一时的索相也会有沦为阶下囚的一天,谁料得到啊……”   外面的几个狱卒一边喝酒一边朝这里瞄,指指点点幸灾乐祸,我收拾好凉掉的热水,看到玛法已经半睡过去,神情黯然,只能忍气吞声默默到角落冥想。   胤礽被禁足了,康熙显然下定决心不让任何人为我们求情,赫舍里氏几乎全军溃败。前日大雨里太子妃拼命拉住胤礽苦苦哀求时我没有注意,现在想起来才知道,当时胤礽就是被禁足在书房不能出来,否则院门口就不会突然多了许多侍卫。可我却糊里糊涂让他去乾清宫求情,落得现在的下场,太子妃是对的,她为了保护毓庆宫和胤礽,明哲保身没有错。   牢里的光线很暗,除了坐在那里发呆干等,我们什么也做不了,浑浑噩噩中几个日夜过去。   “玛法我扶您起来走走,对筋骨有好处,夜里腿还疼不疼?”   “好多了,你的法子有效,玛法的腿疾都快叫你医好了!”他神情松快,可眼睑下的一片乌青却掩饰不了满身疲累,只不过在安慰我罢了。   “玛法,等咱们出去了就到江南住,买个大大的宅子,我天天陪您到处闲逛,您这腿疾保准儿好!”我吸吸鼻子,强颜欢笑。   玛法笑笑不语,随我在狭小的空间来回走动几步,便停下来。   我听到牢门外传来一群人的脚步声,不禁回头张望,几个小太监簇拥着走来。   “罪人索额图接旨----”领头太监尖利的声音传来。   我和玛法缓缓跪下,静静等候宣判。   “上谕----索额图世贵皇亲,潜谋大事,结党营私,往来诡秘。屡犯国法,狂悖猖獗,实乃我朝第一罪人。念其皇室宗亲,略有功成,予以全尸。现赐酒一杯,令其自行了断,不得有误。”   老天,这是什么意思,这究竟是何用意!我的头顶炸响几道雷鸣,不可置信地望过去,领头太监神情冷漠,手中捧着一道明黄诏书,宣告最后的审判。   “罪臣接旨,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被玛法强行按着跪下,木木磕头,薄薄的一块布料飘到手里,成了一张催命符。早有太监端上一个木盘,里头摆放一只小杯子,一壶酒。   “索大人,请吧。”   酒被送到身前,我瞪大眼不敢相信,惊恐地拽住玛法欲要拿杯子的手。   “玛法不要!”   酒杯被倏地拿去,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凑到嘴边,我只见玛法扬起的头,而后便是一声清脆的落地声响。   “大人爽快,那奴才们回去复命,留大人好好交代遗言。”   安静,死寂,空荡荡的牢房里没有任何动静。   “玛法你为何要喝,你不能喝,你不能死……玛法……”我望着跌落的酒杯,呜咽不止,泣不成声。   玛法摸了摸我的头发,语带慈祥和宽慰,缓缓说道:“皇恩浩荡,皇命难违,我官场驰骋纵横几十余载,此生无憾,罪有应得!可你不同,好孩子,你不能再闹下去,你要活着,替玛法和咱们赫舍里氏好好活着!”   “不玛法,我既已进来,就没想着出去,这天是什么天,地是什么地!功高劳苦竟比不得奸人陷害,这又是什么太平盛世什么明君圣主……”我拗不住内心苦痛,再也不顾及尖声喊出。   玛法一把捂住我的嘴巴,胸口大力起伏咳嗽起来,使劲向我摇头。   我住了口,含泪哽咽,只听他艰难开口:“好孩子,你不要执拗,玛法做了错事就得一人担当,皇上没有错。我早就求过皇上,不管你犯了什么错只要不是大祸,皇上就允你一命。玛法本就是将死之人死不足惜,你何其无辜要受我这老骨头拖累,等我死后,你就可以出去。听玛法的话,不要怨恨皇上,不要挂怀皇宫,去你想去的地方,过你想要的生活……”   “玛法…别说了…”   他的声气开始微弱,却强大精神继续道:“如今我只有两件事放不下,一是太子,二是你。有一件事……玛法藏了很久,没有告诉你…这牵扯到一个重大的秘密,玛法现在还是不能说,”他停顿了一下,瘦骨嶙峋的手伸进褴褛的衣领中,拿出一张薄薄的信封,颤颤巍巍递到我手里,“这是玛法想要告诉你的大事,你好好收着,千万……咳咳……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其中内容。”   “我会收好的,玛法,您快歇口气,不能再说了。”我把信封小心翼翼藏到怀里,给他拍背顺气。   “就连你也不能轻易打开,除非…除非是太子他…除非到了最紧要的时候,你才能打开,看完就烧去,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你答应我,守好它,守好它……”   “好,我答应您…我一定守好,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去看。”我郑重承诺,玛法紧紧握住我的手,露出欣慰的笑容。   他的手逐渐冰凉,嘴角一缕血迹慢慢流淌下来,沧桑的眼睛满含慈爱和不舍,缓缓闭上……   “不----”   我再也难以抑制内心巨大的煎熬和悲恸,扑在玛法身侧嚎啕大哭,跪坐在冰凉的石地上,潮湿森冷的空气将周身包围,恐惧、悲痛、无力、愤怒交融,我的头脑开始混沌,突然小腹一阵阵绞痛,疲惫的身子和崩溃的神经都熬到极限,眼前的物和人俱在摇晃,碰的一声,什么也看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差不多可以开始一废的步伐了,桀桀~~~~ ☆、小产   如在水里,如在火炉,发懵的头脑在强行灌下几口水后渐渐回神。   这又是哪儿?我睁开眼,打量四周,想起来了,这是我的房间,我一直住着的地方。可是…我不应该在天牢吗,怎么会回到这里?   “苏合……”我唤那个趴在桌上小眠的女子。   苏合显然睡得很浅,见我醒来先是一阵惊喜,舒口气后突然神色怪异起来。我扶着床榻坐起来,只感觉全身上下酸乏疼痛,骨头跟拆过一般,感觉身体像被拆了重装一遍似的。   我对苏合说:“这一次又劳累你了。”   苏合笑笑不说话,坐在榻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我还想调笑几句,却突然发现身体有一处最不对劲。   “苏合……我怎么了?我为什么又在这里,发生了什么……”   苏合的睫毛微微颤动,垂下漂亮的眸子,一言不发。   我的手滑到掩在锦被下的肚子,以寸许的细微速度,在一探到小腹时,如赤手触碰滚烫的烙铁般闪缩回来。   “式玉,我…我不想瞒你…好歹命保住要紧,孩子以后……”   我惊恐地看着苏合含泪的眼睫和一张一合的嘴,耳朵嗡声一片,听不到她在说什么。脸上有凉凉的液体留下来,我伸手一摸,原来是泪水。   “没了…没有了,什么都没了,再也没有了…啊!”   孩子是我没有保护好你,还未来得及让你见一见天地的花草生灵,你就舍我而去。一朝梦醒,玛法和族中亲人皆已伏法,腹中子生生断送,只留我一个人在这天地间苟活。真是应了那句话,我来也赤条条一人,去也赤条条一人,什么都拿不来,什么都带不走。   我坐在窗前望着窗外幽静的小院,距离那次变故已经过去数十日,这最难熬最苦痛的十日里,我把自己幽闭在小小的院落,对朝廷斗争对宫城风云皆闭目不见充耳不闻,只想自己一个人好好静一静。失去的那个孩子是我心头一根刺,只要一想起来就隐隐作痛,苏合后来告诉我那天我是在目睹玛法喝下毒酒死去的一幕受到刺激,加之几日前淋雨,后来又在潮湿阴冷的牢房度过几日,一下子引发身体的虚弱,承受不住就小产了。好在苏麻姑姑向康熙说情,苏合拿到手令就赶到牢房一见情势不对赶紧把我带回宫中,腹中失子的事情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想到牢房玛法死的一幕,我依旧无法释怀,对康熙的怨恨如滔滔江水涌上心头。可我除了坐在这里独自伤悲有何用,我真是傻,怀着侥幸的心理,以为赫舍里氏可以逃过一死,到底天家无情。   我想起来玛法临终前交给我的信封,可惜衣裳换了一身不知道去了哪里。   “苏合,我之前从宗人府出来换下的衣服在哪?”   苏合从院外走进来,脸色似宽慰不少,淡淡笑道:“当日我看到就收起来,估摸着是你的家书,所以给你放到小箱子里。前几日你神情恹恹,我不敢给你怕勾起你的伤心事,如今你总算肯说说话了,我这就给你拿来。”   苏合从小箱子里翻出书信,递给我说:“你放心,没有旁人知道,我也没动过。”   我对她感激一笑:“谢谢你苏合。”   信封完好无损,我抚平略有皱褶的封皮,一时百感交集。   “你不打开看看?”苏合疑惑。   我摇摇头,小心收起又放回到原处。玛法交代过我,如果不到万不得已的窘境,我最好不要打开它,兴许这个信封里藏着的,就是一把能伤人伤己的双刃剑。   “对了我刚刚从苏麻姑姑那里过来,她赏了我一盘绿豆糕,我拿来给你尝尝,顺便把午膳用了。”   我点点头没有异议,看苏合像是舒口气般走出门,我摸摸肚子,其实早已经饿得不行,只是不想吃罢了。   等待苏合的时候,我坐到梳妆镜前,准备卧病来第一次自己梳洗。   镜子里的容颜还是年轻依旧,可黑眼圈大得明显,嘴唇发白,形容枯槁如同……演鬼片的女鬼。   我嗤嗤笑出声,握着木梳的手松了又紧,一下一下梳着散乱的头发。挽好发髻,拿起粉饼往脸上扑胭脂粉,掩盖苍白如雪的脸色。梳洗完毕,苏合恰进门来,见我这般,终于笑语盈盈,和我一同用膳。   晚上苏合提醒我去见一见苏麻姑姑,如若没有她我此时也难逃生天,我单独去拜见苏麻,在她屋门口就遇上贴身嬷嬷,想必是预料到我会过来,引我进去。   屋子里刚点上几盏火烛,常年熏染的檀香味格外清雅动人,苏麻姑姑跪坐在蒲团上,手里捻着一串乌木珠,全神贯注在诵佛。我轻手轻脚绕到后面的蒲团上,跪下闭目聆听,长久以来备受煎熬的内心得到一丝纾解,神思一番激荡,最终归于平静。   过了一会儿,苏麻姑姑诵完起身,到里屋去,我尾随其后。   “谢姑姑救命之恩!”我跪谢道。   “你知道错了?”苏麻姑姑那双古井无波的眼里泛着涟漪。   我怔了半晌,明白过来她的含意,默默垂首不答话。   “不是我能救你命,而是皇上允诺过索额图饶你一命,这个想必你在宗人府也都知道。今日你来不该谢我,你该谢你九泉之下的亲人。我只问你一句话,你知道自己错了没有?”   我私闯毓庆宫连累太子,我被关宗人府劳累玛法,我还糊里糊涂断送了腹中未成形的孩子……   “姑姑,我知错,错在不该闯毓庆宫不该进宗人不该……”剩下的半句话卡在喉咙里,我突然间想起苏合临来前告诉我的话,孩子的事情能瞒就瞒,毕竟的见不得光的存在,若是越多人知道,就会招来越多的危险。我最后哽咽几许,不再多说。   “知错就好,我能救你一时,可都是半截身子埋在黄土里的人,日后怎么周旋还是你自个的主意。原本你该随着今年一批宫女放出去,皇恩浩荡免你之前犯下的罪过,这机会你就当抵充罢了。赫舍里氏一脉零落至此,你今后孤苦无依,便依旧留在我这里,好好诵经折罪。”   “姑姑!请原谅我冒犯,我先前已答应过玛法,等此事落幕便出宫去,让他老人家在黄泉之下也可瞑目。式玉求姑姑恩典,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着急道,朝她磕了一个头。   苏麻抬手打断我,“饶你一命尚且都是恩典,你错的够多,不要多说了,退下吧。”   我哀求地望向她,她那双睿智的眼里漾着严厉喝止之色,对视许久后慢慢柔和下来,可语气依旧坚定道:“退下。”   嬷嬷从外头进来,扶苏麻去榻上休息,帘子缓缓放下,嬷嬷带着责怪之色把我请了出去。   回去的路上,我望了望四面环绕的宫墙,天顶一张穹盖,可不就是一座森罗围城。我进来容易出去难,也罢,赫舍里氏枝叶散尽,宫外再无亲人,我在宫墙里头和宫墙外头又有何区别?   此事过去不久,一日听说有人找我,到亭子里一看原来是图雅。   “给大福晋请安。”   她挥退身边唯一一个贴身丫头,走上前扶起我到石凳子上坐下。两人隔着桌子对坐一时无话,说真的我实在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心情面对她,曾经的好友,如今间接的敌人?   “好久不见,你身体还好吧?这是我从娘家带来的一些上好补品,我一时用不上,给你也是好的。”她把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推过来。   我淡淡笑,道:“劳大福晋费心。今日找我何事?”   “式玉……”她叹口气,神情稍许落寞,“我知道你现在心里为难,但朝堂是男人们的事情,咱们女人之间该如何仍旧如何,我实在不愿见你如今落寞伤怀的模样,没有往日十分之一的朝气。”   “朝堂的确和后宫不同,可有些事情,在一开始就确定了立场,你我往日情分不假,但可惜没有站对立场。”明珠一党所作所为是引发赫舍里倾颓的导火索,我始终无法释怀。   图雅见我态度已明,不好多说,讪讪留下东西,说了几句家常话就告辞。   我目送她远远离开,心中百感交集,立场这东西是所有人的无奈。我提着盒子,懒得琢磨图雅的用意,独自往慈宁宫走。   “你这是从哪儿来?”高大的身影挡在前面。   我想绕开装作没看见,不过那是不可能的,只能朝他一福。   “给大阿哥请安。”   这一家子有意思,今天都叫我赶上了,图雅前脚离开,大阿哥后脚就撞上来。   “真巧。”   真巧,我在心里凉凉补上。   “大阿哥没有吩咐我就下去了。”我无意磨叽。   “等等,借一步说话。”   绕到假山后面,他多瞧了几眼手提盒,笑道:“图雅动作倒是利落。”   “大福晋的美意不就是大阿哥的厚爱?”我冷冷一笑,把手里的盒子掂了掂,说不出的讽刺意味。   他的脸色一僵,轻咳一声道:“随你怎么认为吧,我今日来,是想把话说明白。”   “有些话不说大家都心知肚明,大阿哥走的是阳关道,我走的是独木桥,明白不明白并不重要。”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索额图的事情的确是我舅舅的主意,可身正不怕影子斜,何况他做的每件事,对皇阿玛都大为不利,清君侧这个道理,可不是自古以来都有的么?”   他说得言辞凿凿,我越听心越冷,话里便呛着火气,“赫舍里氏满门处决的处决流放的流放,我倒是想问,明珠大人这手下得可真狠,刀刀利落。难怪,为你这个皇长子,他做舅舅的的确得多费心。”   “原来你心里的恼怒不是因为自己,而是因为他。怎么了,舅舅为我扫去多余的落叶,你就为他急了?”他不怒反笑,走上前来,一步步逼近。   “不问不知道,你竟然有这样的心思,他可是……”   “太子是吧?”他近到眼前,笑意加深,满脸的算计和阴谋,仿佛不是我所认识的那个爽朗直率的大阿哥。   “的确是我指使舅舅这么做的,可除了对你,我没有后悔之处。从小到大,凭什么我一个皇长子样样不输他,唯独少个嫡子的身份,他便处处压我一头。皇阿玛宠他信赖他,兄弟们依附他,连   你也喜欢他。你口口声声说咱们都是一起长大的情分,可你对我连他的万分之一都不及,他当初对你那般无情你还原谅他维护他,我对你的情意,都被当作了笑话,是不是?”他目光灼烈,语气咄咄逼人,我下意识地往后退,被他紧抓住手腕。   “你到底要做什么!”我使劲挣扎道,他的手却抓得更紧,骨头都快被捏痛了。   “你说如果有一天,他不再是太子,你还会不会义无反顾跟着他?我要什么,你难道不知道么?我要这权力为我掌控,我要这天地在我脚下,我要你心甘情愿跟我一辈子。”   他的声音带着狂傲和兴奋,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   我不可抑制地颤抖,没想到这么些年他也变了,竟然能暗地筹谋太子之位,不露声色设计胤礽,他原来对胤礽埋着如此深绝的妒恨。   我的脸色变得苍白,朝他淡淡吐字:“你这个疯子……”   “是,我是疯了……”他哈哈大笑,狷狂不羁,“可我不后悔,式玉,你就等着看吧,看我将他   从那不可一世的位子上一点一点狠狠拽下来!”   说完,他甩开我的手,重重拂袖离去。   我靠在假山上,一时难以消化如此多的信息,震惊于自己亲耳听到的事实,四肢百骸都在叫嚣:九子夺嫡,两立两废。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考完计算机,整个人都不好了,嘤嘤_(:з」∠)_ ☆、美人皮下的白骨   真相是美人皮下的白骨,揭开后才知恐怖。是喜是乐皆一人品尝,我们逃不过夜色,走不出离愁。   一年后。   马车在宫墙外等候多时,我背着包袱,一身素服,伫立在宫门前。   送行的人只有几个太监,伴随着一道圣旨:赫舍里氏乃戴罪之身,今迁至昭西陵守孝,以折其罪。   我跪谢双手接下圣旨,梁九功打量了我一眼,郑重道:“此去昭西陵路程虽不远,但时日长久,皇上只着老奴带句话,他亏欠你良多,以后的生活都由你自己做主。”   “梁公公,劳烦带句话给皇上,替姑姑守孝是我应当做的,请他在京中勿要挂怀伤神,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愿皇上保重龙体。”   梁九功和蔼微笑,表示会待我传达,随后小声嘱咐几句告别的话,便回宫复命。我站在马车旁,翘首眺望宫内来往之人,等了稍许,看到熟悉的人影,朝她招手示意。   “方才有些琐事绊住脚,耽搁了一些时辰,这才紧赶慢赶过来,幸好赶上了!”苏合气喘吁吁,抚着胸口舒口气。   我把一个信封交给她,说:“这个你代我交给太子,我就要出宫了,贸然去毓庆宫不大合适,你素来稳妥,务必亲手交给太子。”   苏合点点头,把信封小心翼翼放好,对我道:“你这一去是不打算回来了?”   “离弦之箭焉能回头?皇宫不适合你我,只可惜,这一回要落下你一人了。”我浅浅笑道。   苏合摇摇头说:“这个你无须挂怀,我虽然想出宫,但家中早已没了亲人,在哪里过日子都一样。眼下回毓庆宫也是不错的主意,至少还能继续以前的差使。”   我了然,对她的选择不置可否,各人皆有各人的活法。对我而言,出宫是最好的出路;对连翘而言,回到乾清宫是理所应当;而对苏合来说,回归原位是她想要的生活。   两人各自嘱托几句,直到车夫提醒,才依依惜别。   我深深回望这禁锢我二十余载的皇城,决然转身踏上马车,示意车夫可以出发。   马车轮子骨碌碌转动起来,由慢到快,我掀起车帘,看到苏合仍旧站在宫门口,带着和煦的笑意目送车驾远去,我朝她挥了挥手,然后放下帘子,唤车夫可以加快速度。   马鞭高高扬起,随着嘹亮的一声“驾”,车马飞快在官道上跑动起来。   “姑娘可是赫舍里氏?”   我跳下马车,朝来人微微鞠躬,回答:“我是奉旨前来为姑姑守孝的宫女,敢问公公是?”   中年太监做了一个礼,侧身引我进去,一面答道:“敝姓吴,打十八就来昭西陵看守,如今二十来年头,也算是这里的半个管事。”   话里意思老道,无非摆出自己的身份让我这个新来的有所掂量。   “原来吴公公是这儿的主事,劳您大驾亲自接应,日后还请多指教多担待。”我顺坡而下,算是示好,日后在这儿低头不见抬头见,打好关系总不会错。   “不敢不敢,姑娘是京城里来的,见多识广,听说你在皇上和太子那儿都当过差?”吴公公探问。   我抿唇笑笑,“很久之前的事情,不过我这人粗手粗脚惹得主子生气,后来便到姑姑那儿学规矩去了,今后若有做得不当之处,望公公见谅则个。”   “那是自然,呵呵…时候还早,我带你先去看看住处。”   一路上和他随意说几句话,大概摸清昭西陵的布局构造,昭西陵里早年安置进来一个地位尊贵的女人,那便是康熙的皇祖母孝庄。如今苏麻喇姑作为她的侍女,主仆感情深厚,黄泉之下依旧追随,康熙体察她们一世主仆的情谊,以嫔礼葬苏麻喇姑,梓宫一同安置在昭西陵。   吴公公把要基本安排告诉我后就忙自己的事情去了,我放下包裹,环视四周。住所宽敞明亮,家具摆设一应俱全,用度皆是中档,房间布置得简单素朴,整洁又舒适,想必是来前特地布置过的。之前吴公公说话虽然摆明自己的地位,但言语间流露恭敬之意,不消想也知道肯定是康熙派人特地嘱咐过。   皇陵守卫不多,常年看守打扫的宫女和太监算来算去不过百来人,显得很是荒凉。乍从紫禁城来到皇陵,一时之间我还没有转换好心情,不知喜多忧多。换了一个环境,一切真的能重新开始?   住处偏僻,除了鸟雀鸣叫没有任何动静打扰,我独自坐在那里,一晃就是一下午。   身边没有一个熟悉的人,此时难免感到孤寂寥落。   是夜,微风从窗外的枝桠中穿过,树叶婆娑,把皇陵的荒凉衬托得更为明显。我伏在桌上,又想起苏麻姑姑临终前的场景。   她的精神恹恹,躺在床上毫无生气,却紧紧抓着我的手不放。嬷嬷还有连翘、苏合都被打发出去,屋子里唯独她和我。   “几时了?”   “亥时三刻,姑姑快睡吧。”   “不能睡,傻孩子,我若一睡怕是再也醒不过来了。”苏麻虚弱笑道。   我喉头紧了紧,想说又说不出,沉默着给她捶起小腿。   “我自知时日无多,老骨头一把活够本了,今天留你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我带着疑惑望去,她继续说:“你还记得那年选秀,你作为赫舍里氏的嫡孙女,为何会成宫女吗?”   “记得,这似乎是太子出的主意,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吗?”我一直以为是胤礽和大阿哥暗中托关系,把我撂到宫女的位置上。   “明面上你我都知道是太子关照,可实际上,都是皇上的意思啊……”   我的手一顿,惊讶不已,脱口而出道:“皇上?!这…这是为何?”   苏麻姑姑拍拍我的手,安抚几下,正色说:“接下来我要告诉你的就是其中缘由,你或许会震惊或许不相信,但那些都是事实,瞒了你二十几年,是时候告诉你了……”   旦日子时。   我打开禁闭一夜的房门,屋外乌泱泱跪了一地人,我机械性地走到门口,跪下高声宣告苏麻拉姑仙逝。   佛堂的人和十二阿哥都为她披上素缟戴孝,康熙以嫔妃之礼为她下葬,派几个皇子亲自送灵。彼时的我跪在苏麻姑姑常年诵经的蒲团上,意图用读经来压制心中的悲恸和混乱。越想压抑的情绪越会加强,手指上似乎还沾着苏麻姑姑的余温,她温柔的笑容带着怜悯,一手吃力抬起,抚摸我的脸说:我要去找太皇太后了,若是见到先后,我也能交差了。   好冷----   门砰的被吹开,夜风很大,吹到衣襟里身上都起了一阵鸡皮疙瘩。我拢上外套,抱臂关门,吹灭火烛睡觉去了。   在昭西陵的日子轻松平淡,过得飞快,我沿袭在宫中的习惯,打理花草看看古书为苏麻和孝庄诵经祈福。每隔一阵子就能收到京城的来信,苏合每月里都要寄来,连翘三五不时想起来就附在苏合的信中一起传来,大多扯扯家常,也提到过宫里的琐事。朝堂上的动向彼此心知肚明,信中忌讳从来不会涉及,我也没有心思打探诸多。自从赫舍里氏倒台后,我就无意过问朝廷党争,历史终究是历史,我挡不住,更不能侥幸。   离开皇宫那天,我特意叫苏合出来,把信交给她就是想提醒胤礽,小心大阿哥。当然对于自己回避亲自交给他的理由时,我对苏合撒了谎,不是贸然不合适,而是身份尴尬。现在回头想想,很多事情都是有预兆的,譬如我七岁入宫见孝庄时的情景,譬如我选秀入宫到康熙近前,譬如郎氏讥讽良妃和我的样貌,譬如郎氏和纳喇氏最终的结局。这么多的细节都被我忽略和误读,等到真相揭开的时候,才明白自己在迷途上错得多离谱。   打一开始就是错的,我和他本是两条平行线,奈何皆控制不了本心,偏离各自的正道。人人皆说因果缘由,我曾不大相信,如今却不得不承认,我和他的因造就了今日的果。只可惜那个孩子,因为一个错误的开始而出现,也因为这个错误而消亡。   往事,就随风去吧。   “式玉姑娘,京城来信,我给你放这儿了。”送信的小厮进来,我叫他稍稍停留,拆开读信。苏合每月必来的信,我原本不急着看,可自前三个月起,她的信封突然狸猫换太子,自己寥寥几笔,其余净是胤礽的笔迹。若是平常问候也就罢了,他絮絮叨叨说了一通后,末尾道准备来昭西陵拜祭的事情。头一回在回信里我选择无视,第二回回绝,第三回坚决回绝,这一回不知道又来什么花样。   果不其然,末尾还是提到此事,我就好奇了,他哪儿来的时间想往这儿跑?   铺开信纸,小楷笔尖蘸饱墨汁,提笔回信。   把该说的说完,特别嘱咐苏合从旁劝导胤礽不要乱来,通读检查一遍无误后我吹干信纸,折好放到信封里。   “劳你带回去,这个就拿去喝茶吧。”我把一锭银子和信一并交给他,他假意推脱几下,最终乐呵呵收下出去了。   就着磨好的墨,我拿来前日抄到一半的佛经,继续抄写。   有人推门进来,我料想是先前那小厮,便埋头继续抄,一边问道:“可是有什么落下了?”   “你说的是这个么?”   我手一抖,愕然抬头望去,那人半倚在门口,嘴角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朝我扬了扬信封。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直接上真相。好累啊今天,半夜才更完,我果然手速太慢(⊙_⊙)? ☆、皇 姐   “你……”我提笔的手顿在半空,墨汁顺着笔尖凝集、滴落,在纸上晕染开一朵朵墨梅。   他展颜一笑,抬手欲推开半掩的门。我先他一步,反应过来,几步上前把门碰的关上。   “等等!”他腾出右手险险拦住门缝,我又好气又好笑,不敢真的关死夹到他的手指。   “我今日顺路过来,说几句话就走,你把我拦在外头,叫人看见多不好。”   我无奈打开门,一张笑意盈盈的明媚笑脸迎上来,倒把我吓了一跳。   “好久不见。”苏合笑眯眯对我招手。   我飞快把她拉进屋,惊喜地上下打量,“你怎么来了!”   苏合朝门外努努嘴,我会意一笑,打开门让他进来。三人进屋坐下,大概交代了此行由来,顺道说说宫中最近发生的大小事件。   “所以说,你打算长久留在这儿了?”我讶然问道。   苏合重重点头,面上依旧带着喜色道:“前几日太子爷告诉我要来昭西陵拜祭太皇太后和苏麻姑姑,问我要不要一起来,我自然是应下了。太子爷早就允了我说若是愿意,也可以长留在这,我当时高兴都来不及呢!”   我把疑惑的视线投向胤礽,他正自顾自倒了一杯茶,握在手里把玩并不急着喝下去。他知我要问什么,只淡淡颔首以示肯定。   “不行!”对于苏合的决定,我虽然欣慰但却不能答应。   苏合大惑不解道:“为什么?”   “我来这儿一是给姑姑守孝,二是遵循皇命以此抵罪,你无缘无故来这儿,会招人闲话的。”   “来的路上我就想好了,我独自一人无依无靠,原先在宫里和你还能做个伴,如今连个说体几话的人都没有。虽然昭西陵偏僻荒凉,但好歹你我二人相互陪伴,也不会显得多冷清寂寥。”苏合整理了一下思绪,郑重其事说。   我依旧断然拒绝,苏合张口欲继续说辨,被胤礽一个眼神喝止住。   “你先出去,把行装都搬下车。”   苏合应了垂首默默离去,出门后还没忘带上房门。屋子里霎时冷清许多,他晃荡着手里的杯子,一时不知想些什么。   我敛容问道:“今非昔比,赫舍里氏已经不能明里暗里替你周全,你放着朝廷正事不管能行么?”   “叔公去了也快两年,彼时我自顾不暇来不及替你安排,于叔公也好于你也罢,我亏欠良多。”他眸光黯淡不少,语气略显惆怅。   两年前的事情突然闯入脑海,我的心里一揪,想起了腹中消逝的生命,在心里默默补充一句:还有那个孩子。看他的神情,想必对于我小产一事还不知情,当初我特地嘱咐过苏合,关于我怀孕小产的情况一定要守口如瓶,决不能告诉任何人,其中包括胤礽。   “我给你写的条子,苏合已经帮我带到了?”我平稳几下呼吸,转移话题。   “大哥对我的不满早已显露端倪,大家都是心照不宣没有说出来罢了,不过你的那份心意,我收着了。”他先是嘲讽一笑,旋而放下杯子,起身凑上前来。   我故意闪躲开,他也不恼,一个错身来到书案前,拿起我抄习到一半被打断的经书。   “古语云‘观其字知其人’,通过观察一个人的字往往能够勘察写字之人的心境,你如今的字四平八稳、朴拙圆柔,再不见早年的钩曳毛躁之笔,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我立在原地,沉默不作答。   他径自查看了半晌,放下手卷,抬头望来目光复杂,有稍许失落和嗟叹之意。   “你今日哪里是赶巧,特地把苏合送到我这里,是看我为难吗?”我走到窗前,望着平坦开阔却清冷的偌大庭院,继续说:“借着送苏合来这儿的真正目的,是想叙旧还是想试探?若是叙旧,我想我先前的态度已经很明显的,你如今少了赫舍里氏这个左膀右臂,眼下最重要的是稳固太子之位,不要让玛法的牺牲白白浪费;如果是试探,我十分好奇,你要试探些什么……”   “你说得我糊涂了,我都说过是顺道带她过来,不过有一点你说对了一半,我的确有几句话要问你。”他的语气轻松如常,可脸色稍许紧绷,似乎在掩饰什么情绪。   “第一,为什么在叔公去世后突然销声匿迹,在苏麻喇姑那里闭门不出,也不传个口信给我?”   因为那段昏天黑地的日子里,我失去了最亲的几个人。“既然已经脱身,就没必要去打扰你,免得皇上生疑。”   “第二,为什么苏麻喇姑去后你又不告而别?”   因为我终于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趁来得及不得不暗自离开。“我让苏合传的信就当做和你告别。”   他甩出的两个问题被我轻巧回避,一时怔怔,回过神来急急问出第三句:“你是不是因为叔公的事情怨恨我?”   “不是。”   “你是因为我的身份怕不利于我的太子之位?”   我摇头。   “那你为何两年之中不肯和我有任何交集,就好像你在故意回避我,我说的没错吧。”   我抿起嘴唇,思量片刻朝他低声道:“你说故意躲避那就是吧。”   他愣住,静默半晌忽然气急高声道:“赫舍里式玉,你到底在怕什么!”   “我怕什么?呵呵,我自然怕你所怕的那个东西。还有,我不是赫舍里式玉。”说出来了,终于把憋在心中许久的隐秘吐露,如同卸下包袱般,我的心一下就松快许多。   “你在胡说些什么?叔公九泉之下要是知道你连名带姓都一口否决,不知会有多伤心。若是我的问题让你不快,那就当我什么也没问你什么也没说,别拿自己的姓氏开玩笑。”他正色说道。   “我有没有开玩笑,你自己心里清楚。胤礽,咱们都不是几岁的小孩子,以往不知道也就算了,难道你以为有些事情能自欺欺人就掩盖得了么?以前听人常说姻缘这东西讲究‘缘分’两个字,有些人是命中注定姻缘,哪怕天涯海角也总会相遇;而有些人命里有缘无分,即使近在咫尺也注定要分离。你和我,便属于后者。”我平静陈述,不带一丝感情。   “从小到大,我们这么多年这么多波波折折都闯过来了,你就想用几句道听途说来的话搪塞我吗?我不能肯定这世上有没有月老牵红线一说,但我只知道,不管天注定不注定,我认定的人绝不会放手。天允我们在一起最好,天若不允,我也甘愿违逆天意……”   “够了!”我厉声打断,转头与他对视,他的脸色焦切,目光灼热无比直直逼来。   “既然你心坚如磐石,那年七夕为何要违背承诺,前后判若两人?”   “那是因为……”   我抬手阻拦,继续开口道:“我想起来了,第二次随扈南巡在德州驻跸时,你又自作主张,空口允诺来日将七夕之事解释明白。我信也愿意等,可天不遂人意,等来玛法被关进宗人府,等来你我皆陷入困境自顾不暇,等来的就是今日。”   再望向他时,他的眸色暗了暗,面上依旧镇定如初,只可惜,垂在身侧紧紧握拳的手暴露的一切。   我歪了歪头,似笑非笑道:“你是不是该改口,叫我一声……”   “皇姐----”   啪嗒一声,似乎有东西落地摔碎的声音,衬得屋子里愈发安静骇人。这静谧如毒蛇吐信,从里到外把人包裹在恐怖里,身上一道无形的绳索想挣脱却无济于事,只能任这毒药深深渗入骨肉之中。   “谁在门外!”他从静默里回神,以最快的速度打开门,刚要喝令叫何玉柱,便见苏合端着茶盘一脸惊恐的神情。   “奴婢该死!”苏合倏地跪下,一不留神膝盖跪在了碎落一地的瓷片上,疼得她眉头一皱,却死命咬住下唇不敢出声。   我依旧靠在窗前,忍住想要过去替她说情的冲动,远远观望门口事态发展。   “奴婢刚刚端了两杯热茶,要敲门时没端稳摔碎杯子,惊扰了主子,请主子责罚!”苏合垂着头,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够让我听见。   “念你初犯,孤就不计较,把这些都扫干净,传何玉柱过来。”他背对着我,看不清表情。   苏合诺诺跪谢,清扫干净碎瓷片,随后躬身退下,至始至终没有抬头往屋里瞧过一眼。我料想苏合应当听到稍许,看她最初满脸惊骇的表情便知,不过胤礽的态度更让人捉摸不透,他没有多问便轻巧放行,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你准备怎么安排她?”我的视线转向朝门外苏合离开的方向,一步步走过去。   他面上毫无波澜,声音平稳得不可思议:“留下守陵。”   “你就不怕她说出去……”我有意试探他的态度。   他扯起唇角,态度模棱两可,“毓庆宫的人知道什么是规矩本分,这一点我有信心,”他停顿了一下,忽然话锋一转,“倒是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比你晚比苏合早,你说呢?”我勾唇,笑得讥诮无比,若不是苏麻姑姑临终和盘托出,我恐怕要在这个错误里挣扎一辈子。难为他现下还能从容镇定依旧。   “苏麻喇姑到底没有瞒下去,你告诉我这个,就想斩断我们之间所有的牵绊么?”他步步逼近,语气从容不迫,竟然生出一股慑人的气势来。   我本能往后一退,他又上前一步,我再退,他再进,一退一进间,两人的距离不知不觉就被缩小,等我回神之时,已经近到脚尖对着脚尖的地步。见他还要得寸进尺,我赶忙抬起手横亘在二人之间,冷声道:“不然还要像你一样,自欺欺人么!” 作者有话要说:  一定有很多亲被吓着了吧?(*^__^*)   嘻嘻,这是第一个拆的伏笔,后面还有呢,不要捉急,咱们慢慢来哦!   后天考试,我这样半夜码字真的好吗。。 ☆、麝香佛珠   “不是自欺,而是我心甘情愿,你扪心自问,对我就没有半分真心?”他抓住我的肩膀,泰然自若地问道。   “那也是手足之情。”我扭头就要走。   他拽了我一下,追问:“是手足之情还是男女之情,你不会比我糊涂,现在否认是不是太晚了点?如果因为这个要我放手,恕我做不到,我们何其无辜被瞒了这么久,现在拿身份说事,对你我都太不公平。就算是违逆天意受到天谴,将来所有的罪责都是我一力承担,和你无关!”   我有一瞬间的恍惚,他说得坚定果决,字字句句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不公平?是的,我最初知道这个秘密也是同样的感觉,我不是赫舍里式玉,我的灵魂来自三百年后,我对他的情意都是林式玉在主宰。可是,这个身体依旧是赫舍里式玉的,纵使我不是她,只要还在大清朝一天,就不能姑息自己,放任与他的情感。于情,是为了彼此都好,于理,是不能罔顾伦常。   我微微闭眼,紧了紧垂在身侧的手,再睁开眼已经恢复一片清明,不发一语迅速转身离开。身后的人追上几步,我加快步伐,他又跟上一步最后脚步停下,离我越来越远。   “他走了没有?”我坐在房里,不久苏合推门进来。   “一个时辰前就回京了。”她的头低垂着,情绪还不怎么稳定,面上的笑容很是牵强。不用说也知道,她估计是被我和胤礽之间的身份联系吓到了,也是,我乍一听都不能淡定,何况是她,而且她基本上也是见证我和胤礽一路过来的人了,此时心情想必十分纠结吧。   我思忖了下,拿捏着开口:“我和他其实……”   “我不会说的!”苏合忙打断我,郑重诚挚道,“我不是那种出卖主子和朋友的人,虽然我震惊于听到的事实,但我明白此事若传出去一星半点,皇上绝对不会轻易宽纵。”   我先是惊讶而后了然一笑:“你想哪儿去了,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我信得过你,太子也一样,不然你以为换做别人,会轻松逃脱么?”   苏合似乎明白过来,难得报以赧然的笑意,走到我身边坐下。   “那你打算怎么办?”   “凉拌呗。”我晃了晃胳膊,故作轻快道。苏合被我的回答懵住,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嗔笑:“真有你的!”   “苏合,好苏合,这么多年,也只有你肯不计荣华落魄,能和我同甘共苦。”我抱抱她的肩膀,无比感慨。   苏合浅浅笑了,回抱住我说:“我这也是为了自己呀,我做的一切,还抵不上太子爷三分,你这是厚此薄彼咯。”   我轻轻掐了她一下,佯怪道:“我说的是你,不许提他,否则我可不理你了!”   “好好好,我不提就是了。式玉,说实话,我仔细想了想,你们这些年过得不易,好不容易守得乌云见月明,却生在皇宫又是这样的关系,这是上天的意旨还是月老无情呢……”   苏合的声音越说越低,表情有些怅然。   我轻叹口气,往后一倒仰躺在床上,望着拙朴的雕花横梁,幽幽说道:“兴许是月老他老人家打了一个盹,不小心把我们的红线绕错了地方吧。”   胤礽,对不起,我明明知道彼此彼此情深,却不得不斩断今生情丝。违逆天意我其实,不怕,我真正怕的是康熙知道后会如何对你。你看,我还是在侥幸吧,我以为如果自己主动退出你的生活,上天会不会给我们一点亏欠的补偿呢?你会不会,不必面临未来或许会到来的艰难沉浮呢?   转眼几年过去,我和苏合在昭西陵已经当了三四年的守陵人,这种近似于归隐是生活让我感到从所未有的安全感,吃穿用度比之在皇宫差了一个档次,但这里没有外人打扰,人少是非也少,我真的希望日后都能保持如今的样子,不要掀起任何风浪了。   夏日,天气酷热难当,我望着头顶高悬着的火烈太阳,拎起木桶就往后山去。这几日一到晚上就热得睡不着觉,偏僻的昭西陵指望有冰块那就是痴心妄想,好在有一回我无意发现后山一条清溪,溪水清澈甘甜不说,凉凉的特别舒爽,这几日我都赶在太阳落山前过来汲水。   “水烧好了,我给你加点?”苏合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我正在澡房拿凉水浇小腿,溪水清凉舒爽,扫去了一整日的汗水热气。我手上不停,又舀了一瓢水浇胳膊,扬声回答:“不用了,凉水洗着特别舒服,我给你留一点。”   苏合“嗯”了一声,便走开了。我洗完澡又洗了个头,出来时已经月上中天了,今晚倒是特别,燥热少了不少,风特别大,乍一吹在身上,还有一丝丝冷意。   “阿嚏----”才回到屋子,我就打了一个喷嚏。   苏合拣完衣物转身问:“你着风了吗?刚刚给你添热水就好了,虽然天热,但你也不能贪凉,一到夜里就没那么热了,你这一冷一热的,对身子可不好。”   我无所谓笑道:“没事儿,我这几天都洗得好好的,后山的溪水实在是好东西,不然你试试?”   苏合忙摆摆手,摇头道:“我最怕凉,还是用热水好了。”   “不懂享受……”我小声戏笑,也没再说,转身去铺床了。   夜里风声更大,月光被厚厚的云层挡去不少,我身上泛着冷意,冷汗一丝丝黏在皮肤上,又是辗转难眠。外头传来几声闷雷,估计是要下阵雨了,我翻了个身背对着窗户,突然小腹一阵坠痛。   “糟了……我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呢……”我一个机灵翻身起来,二话不说找灯烛点亮,凑到床上一看,果不其然染红了一片。   苏合还在睡觉,我轻手轻脚把床单撤了,换上新的铺上,小腹还是隐隐作疼,我懊恼转了个圈,又去柜子里翻找,拿出一个汤婆子,灌上已经不大热的水,带到床上。   “嘶----”汤婆子捂在小腹上几乎不管用,小腹仍旧抽痛,早知道会来月事,我就不去贪凉了。想想这两天喝水洗澡,哪一样不是用冰凉的溪水?晚上还洗了个头,也没吹干就上床睡了,肚子不痛才怪。   “你怎么了?”苏合翻过身,迷迷糊糊问我。   我捂了一下肚子,吸口气对她道:“没事儿,把你吵醒了,你继续睡吧。”   苏合“哦”了一声,又翻过身继续睡,就在她刚刚问我话的当口我的腹部一阵猛烈绞痛,疼得我倒吸一口冷气,又不能发出声音让她发觉。只好忍忍再忍忍,但愿明天天亮就能好。   “式玉,起来了,式玉,都已经辰时了……”   唔…我皱眉捂头继续睡,睁不开眼,身上汗津津的特别难受。   “呀,怎么这么烫?你发烧了?”苏合的手贴在我的额头上,凉凉的特别舒服,我本能地往她那里挪了挪,被苏合轻轻推了几下。   “热…冷水…还有吗?”我睁开迷蒙的眼,问道。   “还冷水呢?你烧得这么厉害,怎么生这么多汗,快把衣服换下来!”   在苏合的帮助下,我稀里糊涂换好衣服,全身上下跟中了软骨散似的,提不起半分力气,绵绵软软的胳膊搭在苏合肩上,她扶我靠坐在床头,端了一盆水给我擦洗满是汗水的脸。   “昨晚就不该让你用冷水,你是不是来月事了?”苏合拧干毛巾,给我擦了把脸。   我面带愧色,默默点了点头,苏合没好气道:“你真是糊涂,平常就算了,你这身子自己没有数么?那年小产大伤元气,日后来这个决计不能沾冷水,你怎么就不牢记呢!”   “我…我一时…给忘了…”我精神恹恹的,有气无力回答。   苏合被我呛得哭笑不得,埋怨几句后就去厨房煮姜汤了。我靠坐在床头,等到她的背影完全消失,强忍疼痛的反应一下子冒出来,眉头皱起双手紧紧捂在小腹上,却无论如何都挡不住一阵阵袭来的痛意。   自作孽不可活,我咬牙在心里啜道。   不多时苏合端着热气腾腾的红糖姜汤进屋,我忙伸手去接,碗的外壁被姜汤烫得暖热,捂在手里竟然格外舒服。苏合触到我的手,发出一声惊呼:“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我捧着碗缩回手,一口口朝姜汤吹气,故作轻松说:“是吗?喝点热的就好了,我现在已经好多了。”   “跟我还外道什么,把手伸过来,我给你看看。”苏合态度难得一见的坚决。   我依言伸手让她诊脉,她这不看还好一看那秀气的柳眉越蹙越紧,弄得我都有些担心起来。   “你这脉象有点乱,我也看不出什么名堂,单看你的症状,怕是那年的…埋下病根,这回来月事受凉被引发了…早上你烧得厉害,虽然烧现在退了,但这么拖着不好,难面不会加重。还是请个郎中来看看吧?”   “哪儿有那么严重,你看我现在已经好很多,不必大惊小怪的咯……”我连忙摆手拒绝,本就是女子惯有的事情,痛经么,忍忍就过去了。   “那可不行,这次你听我的,你是外行不知道其中轻重,我总归懂些基本医理,请郎中!”苏合的态度不容我拒绝,我看她那如临大敌的神情,也不再执拗,点点头答应下来。   苏合的动作出奇得快,中午就找到一处医馆,带我过去了。听说医馆名声不错,大夫德高望重,医术精湛。等我进到里头却只发现一个大夫,是个年迈的老郎中,慈眉善目的,看起来也有两下子。   “姑娘早年落过胎,想必当时一定没有好生休养,这才落下病根。”老郎中把完脉,打开药箱对我说道。   我支支吾吾答是,问:“我从昨个夜里就疼到现在,您可有什么法子,止止痛也好?”   “我给你开个药方,你先喝下去,能暂时缓解,但要想拔除病根可不是容易事。”   “病根只要不伤及性命,就让它去吧。”我笑笑。   老郎中有一瞬的怔愣,摇摇头说:“好糊涂的人,女儿家怎么对自己的身子如此不上心?老朽说句逾矩的话,姑娘现在还年轻,应当好好调养身子,不然拖到后头,连生养都不得,在夫家也交代不过去……”   我扯起嘴角,自嘲地笑笑说:“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不过还是谢谢您,药包能给我多开几贴吗,我想日后兴许用得上。”   老郎中看我毫不在乎的样子,无可奈何地叹口气,写下药方交给我说:“我这儿不卖药,附近有一个药铺,你自己抓吧。”   我接过来折好,谢过他,转身要走。   “等等----”突然老郎中出声叫住我。   “还有事吗?”   “姑娘手上戴的可是佛珠?”他的眼睛盯在我腕上的手串上。我点点头,重新回到位子上,好奇问他:“您对这个感兴趣?我哪儿还有几串好珠子,您若是喜欢回头差人送来,权当感谢今日诊治之劳。”   “姑娘能否借老朽一看?”   我疑惑,但还是褪下手串,只见他接过去并不急着看,而是凑到鼻尖下。   “这珠子…怎么了?”我见他神色凝重,有种不好的预感。   “若是老朽没猜错的话,这佛珠里,有麝香。”   我一阵惊愕,身子微微前倾,问道:“怎么会有麝香?明明就是普通的沉香木啊……”   “看姑娘的身份,怕是富贵人家出来的,想必后宅也是不大安宁吧。这佛珠的确是沉香木不错,里面也掺合了多种名贵香料,都是对孕妇无害的,唯独有一味麝香。混在众多的香味里,如若不是行家里手根本觉察不到,麝香开经络、透肌骨,在孕妇怀胎初期,可以扰乱孕妇脉象,舒活经脉,导致孕妇小产。”   “您可弄清楚了?怎么会混进麝香呢?”我定了定神,追问道。   老郎中捋了捋须白的胡子,一脸笃定地点点头,看我仍旧不相信,还补充道:“老朽虽不是济世名医,但行医几十载祖上时代为医,这点把戏老朽还是能识辨出来的。恕老朽直言,送你这串珠子的人想必是你信赖已久的人,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冲着混杂麝香的高明手段,姑娘若想日后安生,此人不得不防啊……”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要粗来了,卡文卡的泪目~   下午撸了几段新文,《道长如此多娇》,等坑出来,你值得拥有哦! ☆、山雨欲来风满楼   怎么可能……佛珠手串里会混入麝香呢……我迟疑地把目光凝注在手腕上,沉香木磨成的珠子在常年贴合皮肤的情况下已经打上了淡淡的光泽,我是喜欢旧物的人,尤其是佛珠这样的物件,但凡戴到手上没有特殊原因不会换新的。这串佛珠已经戴了五六年,已经习惯到睡觉都不离身的地步,而送它之人,就是苏合。   “式玉,式玉…你怎么了?”苏合满脸不解,叫了我好几声。   我方收回神思,漫不经心答道:“没什么,天快黑了,我们走快点吧。”   苏合见我不想多说,以为我是累了,便加快脚程往回赶,一路上二人难得保持沉默。我无心想别的事情,看着苏合走在前头的背影,我又是犹疑又是迷惑又是害怕,我的脑中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说:把事情挑明直接问她,而另一个说:不可以不可以,如果不是她做的不就伤了彼此的信任,如果是她做的那就是打草惊蛇。   我踌躇犹豫,反复挣扎思量,一直到昭西陵门口都没决定好怎么做。   “苏合,你……我有个问……”最终我还是选择说出来,憋在心里疑团会越来越大。   “你今天是怎么了?说话吞吞吐吐的,是不是大夫和你说了什么?还是你身子不大好?”苏合走近,上上下下打量起我,目光略带担忧。   我想要问的话一下子又卡在嗓子眼里,几番犹豫,最后还是咽了回去。   “没,没什么。说到那个郎中,医术倒挺高明的,若是这药喝得管用,回头得好好谢谢他。”   “这个呀,我早就在镇子里打听过了,别看他医馆开的不大,但医术在这方圆几十里地都是响当当的,行医数十载德高望重。要是真的把你那病根子除去,回谢自然得厚重一点。不过……送什么好呢?”   我见她冥思苦想,便灵机一转接口道:“回礼不在厚重而在诚意,下午他给我诊脉的时候看中了我手上的珠串,原本小物件送给他无妨,但这珠串我常年不离身,况且又是你送我的,总不能再拿去送人。所以,我想问问,咱们带来的东西里还有没有类似的珠串了?”   “珠串……好像只有这一个,不然我回去再找找,实在没有去附近庙里求一串便是。那样也有诚意。”苏合想了想说,注意力好似没放在我手腕间的珠串上。   她的反应既在我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我不知该喜还是该忧,如果不是是她在佛珠里动手脚,那么刚刚的反应的确是情理之中;但是若真的是她做的,那我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能被人察觉时还能保持镇定自若的状态,此人城府不可估测,而幕后主使更难揣度。   从情理上说,我更倾向于前者,这么多年和她休戚相伴,感情深厚自不必说。虽然一开始我对于她毫无条件的伴随感到诧异,生发怀疑,但多年下来,我不相信这份深情厚谊可以作假。与其贸然打探伤了彼此情谊,不如暗中调查,等找到确切线索再讨论不迟。   自那天从医馆回来,我便把所有的疑窦都压在心底,该过的日子一样照过,我相信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到底是谁要暗中害我,总有一日真相会浮出水面的。   这年秋分刚过,连翘带着几个小太监往昭西陵来了,主要是送宫中物资到昭西陵,顺便捎点东西给我。其实从去年起,康熙就着连翘每隔一段时日从京城带点新鲜东西过来,毕竟昭西陵地方偏远,最近的镇子也都不大,许多京城里的好东西在镇子里都是买不到的。康熙许是以这种方式关心我这个数年未认的女儿,以此补偿心中对我的亏欠。其实我作为“赫舍里式玉”没有太多的感觉,更不用提什么委屈,相反的,能逃过皇女的身份,远比和亲来得好。只是,至始至终,苏麻也好康熙也罢,他们都仅仅默认了我的身世,却对详细情况闭口不谈,更没有说为什么要隐瞒我的身份,难道这又是一个见不得光的秘密么?   “连翘,你这回来住几天啊?”苏合一边帮忙卸下东西,一边招呼连翘等人。   “皇上这回恩准我一个月之内回京即可,好不容易能和你们聚聚,我就呆上一个月咯。”连翘喝了口茶,欢快说道。   苏合稍显惊讶,问她:“往常不都是小住几日么?这回能呆这么久?”   连翘撇撇嘴,佯作生气状道:“苏合你是嫌弃我了……玉姐姐,你看她,才来就要催着我回去咧……”   连翘到底还是改不了小孩子脾气,跑到我身边拽着我的衣袖撒娇,我哭笑不得,拍拍她的脑袋戏谑道:“你这黑白颠倒扮猪吃老虎的功夫啊可别使在我身上,苏合甭理她,我才不信你肯乖乖回去呢。”   苏合捂嘴笑出声来,连翘撅了下嘴,怏怏说:“连姐姐都不帮我了,唉,我还是打哪儿来回哪儿去吧……这儿靠近深山老林的,我大晚上就走要是给山怪抓走了,你们可别来找我噢!”   她故作悲伤捂心口状,耷拉着脑袋就要出去,把我俩逗得忍俊不禁,苏合说笑归说笑,看戏看得差不多了就过去把连翘拽了回来,两人又是一番嬉戏打闹,我站在一旁悠闲地观望,好像时光又重回到宫中那段尚且太平的时候。   晚上连翘没在客房睡,巴巴跑到我和苏合屋里要三个人挤在一起睡,看她兴致勃勃的小脸我和苏合都不好拒绝,便把两张床并在一起,三个人头并头趴在床前对月聊天。   “对了,你不是说要呆一个月么,该不会天天都要和我们挤吧?”苏合又来故意挤兑她。   连翘这回倒没玩闹,一五一十把缘由交代了,“你们还不知道吧?皇上前几日就带着阿哥们去塞外秋闱啦,一来一回最起码都要一个多月。俗话说得好嘛,‘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皇上不在宫里,乾清宫的大伙都能松泛松泛,我多呆一阵子当然顺理成章了呗。”   “什么‘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皇上是真龙天子,你这嘴呀老管不住,要是在宫里别人听到少不得揭你的短!”我作出一脸不可救药的表情,捏捏连翘的小鼻子。   连翘丝毫不在意,皱皱鼻子咧嘴笑。   苏合问:“随行的皇子都有哪些?”   “有大阿哥、太子爷、四阿哥、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十三阿哥,呃……还有十五阿哥和十八阿哥。”苏合掰着手指头一个一个数过来。   我和苏合听的仔细,待到她说到十八阿哥的时候,我的心头重重一跳。   “十八阿哥?他不是还小么,怎么会去秋闱?”我皱眉问道。   “哦,是皇上做主带去的,你们可不知道,自打十八阿哥出生以来啊,皇上那可疼的劲儿……也难怪皇上偏宠十八爷,我在乾清宫见过几回,小小的人儿嘴巴特别甜,惯会说话,准是密贵人在背后教的。你们还不知道吧,这密贵人啊,是皇上南巡带回来的江南女子,长得水灵灵的,确实比满族姑奶奶漂亮……一进宫就盛宠不衰,虽然碍于出身分位不高,但瞧着这母子俩在后宫的势头,以后难说……”   听着连翘一脸八卦的神情在叽叽咕咕,我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大,回头一想自己出宫都有五六年了,日子稀里糊涂在过,也不知今夕是何年。   “想不到这密贵人还真有两下子,连后宫遍览群芳的皇上都……你说皇上对十八阿哥疼宠,那是怎么个疼法?”苏合一脸兴趣盎然,凑过去问。   “疼法啊…我想想,嗯,就像…就像对太子爷小时候那样,你可不知道,皇上曾说,这十八阿哥长得和太子爷小时候几乎无二,让他一下子就回到二十多年前的感觉,亲手把太子拉扯大。皇上说这些话的时候,目光尤其慈爱,可惜太子爷没有看到。”   “皇上疼十八爷难道还能越过太子去?”苏合一听到胤礽的丁点儿,立马追问。   连翘赶忙捂住嘴,一脸歉意道:“苏合你别介意啊…我就随口瞎说的,你主子是太子爷,那当然是皇上心尖子上的人,皇上亲手把太子爷拉扯大,这份父子之情,十八爷总是不好比的……”   我越听越不对味,截住连翘话头,问她:“连翘,你老实告诉我,最近宫中发生什么事情了?”   连翘呆了一下,而后支支吾吾道:“也没什么事情,就是太子爷和皇上有些不快,只有一点点,真的!”   我这才大感不妙,一算今年恰好是康熙四十七年,秋闱,秋闱!   老天,一废太子不就是在秋闱时发生的吗?连翘刚刚说胤礽和康熙闹了点不快,这更加坐实了我的预感,山雨欲来风满楼,哪怕一点点的矛盾都有可能成为父子俩决裂的导火索,据说一废就是因为十八阿哥生病引发的。康熙如此看重十八,想必和胤礽关系甚大,十八阿哥……可千万不能出事啊!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要写到一废太子了,作者一口老血吐出来,   下午考完毛概回来,坐车累成狗,看在俺这么勤快的份上,都粗来一起耍啦~ ☆、阴谋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康熙朝九子夺嫡的第一个大转折点就在今年秋闱,事不宜迟,第二日大早,趁连翘还在熟睡之际,我拉着苏合到偏厢商讨此事。   “你是说,太子这一回恐怕会有危险?”苏合紧蹙眉头,颇有疑色。   我只回答:“别问我为什么这样说,以后会解释给你,现在最要紧的就是传话给太子,告诉他要小心防范大阿哥的动向,另外,对于十八阿哥,叫他多留点心。至于怎么最快最迅速地把消息递过去,我相信你法子比我多。”   苏合先是沉思,之后脸上渐渐浮现相信之色,但听到我最后那句话,她一阵吃惊道:“你如何知道我……”   我微微一笑:“你原本就是毓庆宫的人,到昭西陵来也是他的主意,我不是在怀疑你什么,不过对于你一直私下为太子办事的情况,我也略知一二。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昭西陵附近和几个镇子里,想必都有太子的暗卫和眼线,一来是保护二来是监视,这第三…想必就是传递消息的,我说的没错吧?”   苏合面上惊异加深而后又恢复了然,笑道:“果真一切都瞒不过你,不过你别多心,太子也是为了你的安危。既然你说秋闱会有突发状况,我虽不知你缘何预知,但我相信你也是为了太子爷好,传信的事情就交给我,一定会以最快的速度告诉太子此事,你就放心吧。”   我点点头,刚要交代其他的事情,突然见苏合神情大变,朝门外厉喝道:“谁在那里!”我尚来不及反应,就见她一阵风似的朝窗户走去,一掌击开窗户,却只听到细碎的风和树叶婆娑的声音,探头望去,一只短尾巴花猫恰从树下路过。   我和苏合面面相觑,对刚刚的动静都是惊疑不定,苏合脸色紧绷,我绕到屋外去看猫,回头对苏合道:“估计是这只猫发出来的,反正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别想太多了。”   苏合点点头,转身出昭西陵安排人去传话,我则回到住处准备早饭。   回屋时连翘已经起床,正在打水洗漱,见我一个人进来便问:“姐姐,苏合一大早的上哪儿去了?你们俩起来也不叫我一声。”   我洗了把手笑道:“昨天白日里赶路过来,晚上你又叽叽喳喳说到半夜,今早我看你睡得死就没叫你,多睡点养精神。苏合去集市买东西了,我去准备早饭,你弄完了就过来吃。”   连翘不疑有他,愉悦地应声继续忙活自己的事,我转身往厨房走,心里却稍稍忐忑。方才对她隐瞒了苏合的去向不仅仅是苏合嘱咐,我自己也认为没有必要让她知道此事。连翘毕竟是乾清宫的人,而苏合是胤礽安排过来的,现在康熙和胤礽处在敏感时期,有些事情还是瞒着她更稳妥。   晌午苏合从镇子回来,还带了一些蔬果点心,有几样是当地的特产,拿给连翘吃了赞不绝口。吃过午饭,苏合找了个空隙告诉我事情已经办妥,过几日消息估计就能传回来,让我不必担心。我面上虽然保持平静,但这一颗心总是七上八下,隐隐感觉会有大事发生。   过了七八日,我在屋后的园子里择菜,突然看到苏合一阵风似的跑进来,全无平日半分从容之态。   “式玉,大事不好了!”苏合一进来就抓着我,也不待我问就一溜烟拽我跑到里屋,探头往周围环顾,见没有闲杂人等才把门合上,压低声音说:“上次传话的人失踪了,今日另外一个暗卫马不停蹄加急往回赶,传消息说太子爷正往昭西陵赶。”   “随行的人怎么不拦着?”我赶忙问。   苏合着急不已道:“当然拦着了,可哪里拦得住啊,太子也不知怎么回事,一个劲就要往昭西陵来,八成是和你有关!”   我心里咯噔一下,突然想到了什么,立即问:“我在这儿不是好好的么?难道有人故意截下咱们传出去的信,而且掉包称昭西陵出事,引太子过来?”   “怕是八九不离十!虽然我不知道是谁暗中设计,但眼下最要紧的是派人拦截太子,趁皇上没有察觉前让他赶紧回到塞外,否则,就真要中了奸人的毒计了!”苏合咬牙恨恨道。   “事不宜迟,我现在就手书一封,你拿去交给暗卫,以最快的速度传给太子,千万不要让别人发觉。”   我只寥寥数语,在信纸最下角落款,但又怕信半路被劫去做手脚,想了想回到屋里翻找出搁置多年的花簪子,把信纸用簪子穿起来,折好放到信封里叫给苏合。苏合拿着信就出去了,我在屋里等她消息,一边冥思苦想,到底是谁把苏合传出去的信件拦截下来的呢?那人究竟有什么阴谋目的?   “怎么样?”苏合一进门我就上前问道。   “已经传话过去了,我让他们分成两批人马,一虚一实,混淆暗处敌人的视听。现在我们要做的,除了等……”   “就是找出埋在昭西陵的暗线。”我接口,和苏合面面相觑,心有灵犀地相视而笑。   “就我的猜测,此人在昭西陵埋伏已久,多半是大阿哥的人,当然也不排除其他的可能。”苏合低声说。   我赞同道:“的确大阿哥的嫌疑最大,可有一点我很好奇,大阿哥为什么无缘无故在昭西陵埋伏人手,难道他能预知我们要传信这件事?”   苏合沉思稍许,在屋中来回踱步,忽然说道:“会不会是埋伏在太子身边的人?他们发现我派去的人便暗中下手调换书信,再转给太子,随后加紧对塞外的盯视。并且还特地调派人手埋伏在路上和昭西陵附近,一待我们行动便紧追不放、伺机下手。”   “你这个说法也极为可能。不过,目前看来,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安插这么多眼线,还能避开太子的暗卫,想必就单靠大阿哥一人之力,恐怕难以达成,如若不出所料,暗中必定还有一人与大阿哥里外呼应。至于这个人是谁,就要看……”   砰砰砰----   “谁?”我话方说到一半,被一阵敲门声打断,苏合带着警惕之色高声问。   “姐姐,苏合,是我连翘。太阳都要落山了,你们还不去吃饭呀,我这小肚子可都饿得咕咕直叫啦……”   我和苏合轻舒口气,原来是虚惊一场,我朝她使了个眼色表示找机会详谈此此事,然后便过去给连翘开门。   “姐姐和苏合在说什么悄悄话儿呢,都不带我一个,今天下午我都无聊死了,前山后山逛了个遍也没找到好玩儿的!”连翘一张小脸凑上来,可怜兮兮地扒着我的衣角,嘴巴撅得老高。我揉揉她的脑袋,把心中的烦扰暂时抛到了一遍,轻快道:“知道了知道了,我这就给你做好吃的去,明天再带你去市集逛逛,好不好?”   “这还差不多呢……”连翘嘚瑟一笑,拉了我的手往厨房奔去,苏合在身后连声喊着“慢点别摔到了”,遂也提步跟了过来。   晚饭从简准备了六菜一汤外加两道点心,三个人吃完酒足饭饱,到院子里乘凉。   连翘打了一个饱嗝,微微眯着眼睛说:“姐姐,你说要是咱们天天都像这样该多好哇……”   “是啊,等你出宫,到镇子上买个宅子,咱们可不就能三五天小聚一下了。”我仰头看月亮,随口答道。   苏合问:“我记得连翘比我小几岁,但也早该出宫了,怎么……难不成你在宫里犯了错皇上罚你不许出来?”   苏合这一说倒提醒我了,我带着询问朝连翘望去,连翘摸摸后脑勺,不自在道:“你们也太小看我啦,我只是不想出宫罢了。”   “为什么?”这平常宫女日日盼夜夜想的好事,她怎的就说放弃就放弃了呢。   “你们想啊,我现在在乾清宫也算半个‘老人’,月例不低,平日里娘娘贵人们的打赏可不少。我家里弟弟妹妹多,几个弟弟还在寒窗苦读,家里人都指望他们将来能科举考中功名,我现在能贴补家里多少就多少,就算要出宫也等弟弟妹妹们都长大成人再说吧。”   连翘的家事曾经我略听说过,她家原本是地方官宦,但因为父亲为官清廉正直不仅官俸极少还得罪了高一阶的官员,她入宫没多久父亲就遭奸人陷害,丢了官位不说还险些有牢狱之灾。   “可你也得为自己打算,你现在年纪也不小了,趁着还算年轻找个机会求皇上恩准你出宫,找个稳妥的人嫁了,总比在宫里孤身过活要好。”苏合从旁劝道。   连翘摇摇头,起身摘了一片叶子放在唇边吹,神情难得的安然淡静,透着一股莫名的忧愁。   后来的几天里,苏合每日晌午一过都必然溜到镇子附近打探情况,可每每都是失望而归,今天也不例外。   “按照连翘的算法,一个月也快到了,皇上照理已经在返京的路上了,怎么一个消息都没有?”我双手交叉,来回在屋里踱步。   苏合意兴阑珊坐在桌边喝水,脸色不怎么好看,她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起身往门口走:“我再去打探打探,照计划的速度昨日就该传消息回来,估计是路上耽搁了。”她走了几步,又回头道:“晚膳不必给我留了,就跟连翘说我去采办物事,旁的也别多提,以免节外生枝。”   “好,你路上小心。”   晚上和连翘吃饭,她倒没问苏合的去向,我也懒得解释,两人边吃边说家常,连翘吃得津津有味,我却心不在焉。   “姐姐,你老往门口看什么呀?苏合得晚些才回来吧。”   我嗯了一声,继续扒口饭,三两下解决完跟连翘说:“苏合估计要买不少东西回来,我去接一下,你把饭桌收拾好就回房歇着。”   昭西陵此时已经笼罩在一片夜幕之中,唯有陵口两排守卫打上灯火,在昏暗的山野显得尤为耀眼。   守卫和我都很熟悉,我打了声招呼就在门口等,月上中天,干等了约莫一个时辰,连个人影都没看到,我心里越来越焦急。这么晚又靠山边,她该不会路上碰到野兽或者……糟了,如果另一方的人插手进来,苏合岂不是……   “这么晚了,玉姑娘一个人出去不安全吧。”守卫出言提醒,我谢过他的好意,问他借了一盏灯笼就往大路上走。   夜风凉飕飕的,我第一次一个人在荒郊野外走夜路,说不怕那绝对是骗人,可一想到苏合或许会遭遇不测,我就一刻也坐不住了。   突然从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接着星星点点的灯火往我这里靠近,我原以为自己眼花,揉揉眼睛才发觉真的是一批人马朝这边过来了。   “停----,都下马!”一群我不认识的人在距离昭西陵几百来米远的地方停下来,我又是惊讶又   是好奇,眼看着一个穿着都统服色的人朝我走来。   “姑娘想必就是赫舍里式玉?”   我心中警铃大作,戒备地朝后退了一步。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三更半夜,都统大人怎么会来昭西陵,没有皇上的手谕难道是想……”   “带上来!”都统打断我的话,抬手示意部下。   我愣在原地,竟然看到消失了一下午的苏合被几个侍卫牢牢押解上来,她一点也不挣扎,面色颓败如灰,叫我看得一阵心惊。   “你们这是做什么,好端端地抓她作甚!”我情急之下怒问。   都统面无表情朝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皇上口谕,赫舍里氏于昭西陵守孝七年已满,现特许回京,不得有误!” 作者有话要说:  大阿哥本来设定是男配的,结果变成反派了,嘤嘤嘤,人家也不是有意的!! ☆、情/事败露   就这样稀里糊涂毫无反抗之力的我和苏合,被康熙的禁卫带回了皇城,来不及挣扎甚至连问话的机会都没有。   赶了一夜的路回到阔别数年的紫禁城,望着眼前的喧嚣市井,我的心情十分复杂。但一行人没有在街道多做停留,转到一条偏僻的官道,从后门把我和苏合丢进一座大宅院里。   “一路多有得罪,但卑职也是奉命行事还望姑娘见谅。这里是皇上吩咐置办的宅子,姑娘暂且安心留在此处,等皇上回京自然会召见姑娘。”说完,那个都统不待我询问细节就带人走了。我心头憋了一团火没处撒,莫名其妙被带到这里,单看守门的几个仆人那副森严戒备的模样,就知道接下来的日子不太好过了。   “苏合,苏合…你怎么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等宅院里的人散尽,我立马回到屋子里看苏合。   昨天一整晚苏合都是与我分开的,我根本没办法在侍卫的眼皮子底下问她发生过何事,但此时看苏合的颓丧状态,就猜到一定不是好事。   “被发现了,式玉,我们的人被发现了,”苏合抓住我的胳膊,满脸苦楚,“他们人多势众,在路上设下埋伏,我们的人只有一个活着回来,而且传来的消息并不乐观!”   “先冷静冷静,你告诉我,什么消息?”   “三日前,十八爷殁了!”   “什么?!”我一阵大惊,一口气憋在胸腔里,脑袋发懵,反过来抓住苏合的肩膀问道:“十八阿哥殁了,那胤礽他…他和此事有什么关系……”   “坏就坏在这里,那拨人借着来回传递消息的时间差,在塞外使绊子,延误太子返回的日期,不知道是何人暗中泄露,皇上察觉太子离开塞外,恰往昭西陵来,当即震怒无比。而那时候十八阿哥突然得了急病,熬了一晚竟然夭折,等到寅时太子赶回秋闱场,已经来不及了。”苏合的牙齿磨得直响,指甲深深陷到肉里去。   我捂了一下胸口,强忍一阵痛意问道:“之后呢?”   “之后,太子爷被皇上叫道营帐,足足两个时辰才出来,太子的神情平淡如常,皇上好像也没有之前那么大的火气。再往后发生的事情就不知道了,我们被皇上传令带到京城,一定和此事关系甚大。”   听到康熙没有当场和胤礽翻脸,我总算放下点心,情况远比料想的要好,我所知道的一废就是在秋闱十八阿哥夭折时发生的,康熙因为太子不关心友爱胞弟毫无手足之情才雷霆震怒。现在却没有听说任何废太子的风声,昨晚看送我们回京的人也没有大的异色,现在应该还好。   “对了,还有一处颇为可疑……”苏合抬头,好像想起了什么,“听说十八爷病重那会儿,八福晋寸步不离陪在左右,十八爷夭折后八福晋和密贵人都哭得特别伤心,后来一直陪在密贵人身边劝慰。”   郭络罗朗瑶,她和密贵人怎么会如此熟悉,连对十八都格外上心?   “据我所知,当年的安亲王府大格格行事任性嚣张、性子高傲骄横,向来以满族姑奶奶自诩,看不上汉人女子,就是和其他的福晋妯娌都往来甚少,怎么独独对汉人出身的密贵人如此亲近,里面肯定大有名堂。”我捋清思路把个中曲折道与她听。   苏合一脸惑色,静下来一想也觉得不对,“八福晋的为人我没少听说,看她对十八爷那么上心,估计和密贵人相熟已有时日,只是不知道这是她的意思还是八阿哥的意思。”   “两者皆有,但还不能找到她结交密贵人的动机,而且目前最要紧的事情,是皇上对太子的态度。”   “那我们可以做什么?”   “静观其变,等到皇上回京,我们自然会被召见。”不是我镇静而是我无能为力,康熙把我和苏合这么着急带到京城,里里外外派众多人手看守,就是变相软禁。我和苏合都是不通武艺的女子,如何出得了这座宅子?就算溜得出去,康熙想抓我们简直就是动动手指头的事情,与其做无用功不如乖乖呆在这里,想好今后的应对之策。   几日后。   “外面怎么这么吵,老伯,发生什么事情了?”我站在门里面伸长脖子往外看。   守门的老伯答:“是发皇榜了,大伙都跑出来看热闹呢!”   “哦?那我可不可以出去看看?”   “这……”老伯一脸为难,朝门外的护卫左看看右看看。   “皇上只是让你们带我来这里,又没说不让我出去,再说我一个小女子,你还怕我跑了不成?来来来,老伯,这是一点辛苦钱,你拿回去给孙子买糖吃。”我威逼利诱,把一张银票偷偷塞到他手里,他推脱几下还是收下了,然后跑到门外守卫头领那里,附耳过去说了几句话,守卫朝我看了几眼,我笑笑指向街口嬉闹的人群,守卫点点头,终于放行。   一出来我就三步并两步往街口去了,好不容易挤进人群里,却只能隔着几重人干巴巴望着皇榜,听周围人大谈特谈。   “啧啧,这位爷也真够倒霉的……之前荣宠正盛,怎么说圈禁就圈禁呢!”   “是呀,他可是个好人,我家去年从江边逃水荒过来,路上爷给咱们这些穷人接济不少,这样的好人,怎么会做出此等悖逆之事?一定是弄错了……”一个带着孩子的妇人叹息道。   “你知道个屁!皇子是咱们平头百姓随便议论的吗?有功夫在这儿闲看,还不赶紧回去生火做饭去!”一个中年汉子把妇人拉出人群,夫妻俩互相吵了几句就走了。   殊不知我在这里听得心惊肉跳,忙不迭抓住前面出来的人问:“这位小哥,那皇榜上贴的是什么?”   “哦,是十三阿哥被皇上圈禁了,这才从塞外回来呢,没想到十三爷竟被圈禁起来……”年轻的小伙子摇头叹气,满面叹惋。   我不知该喜该忧,还好不是胤礽,可我这么想也着实对不起十三阿哥。   “你可知道十三爷为什么受此重罚?”   “夜窥皇帐,据说那可是……大逆不道的重罪,一般人摊上了,可是要……”他压低声音,用手刀在脖子边缘横着比划了一下,然后缩缩头自顾自离开。   十三阿哥居然被圈禁了,更可怕的是,康熙是因为他夜窥皇帐才如此发落,根据苏合的话,康熙那时在皇帐中和胤礽密谈。历史正在原原本本地发生,康熙下一步是不是就该废掉太子了?   我带着满脑的困惑忧心忡忡回到宅子,把皇榜上所说的一五一十告知苏合,可这一回,她也拿不定主意。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就被看门老伯叫了起来,屋外守卫皆聚集在一处,一辆马车原地待发。这就要去见康熙了,我和苏合心知肚明,沉默着跨上马车。   穿过市井来到皇宫外,有一个老太监专门领我们过去,快到乾清宫时,苏合被另外一个太监带走,我则跟随老太监进了乾清宫。   时隔七载,宫内布置除了少数地方翻新,其余都保持原样。乾清宫大殿此时静悄悄的,我被领到乾清宫偏殿的一个书房,推开门,便看到康熙负手背对着我站立在窗前。   我的手心有些薄汗,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情对待这位千古明君同样也是“赫舍里式玉”父亲的人。   “式玉给皇……阿玛请安!”我犹豫了一下,决定用这样的称呼。   康熙听到我的请安,慢慢转过身来,我看见他的鬓发斑白许多,脸色也尤为憔悴,这几年来他日理万机日夜操劳,对皇子之间的暗斗恐怕也是心力交瘁,乍一看苍老了许多。   “你知不知道朕为什么把你急召回京?”康熙开始发问。   “女儿……不知。”   啪----   康熙把一张卷轴画摔到我跟前,沉声道:“若不是朕无意间听说,你们还要瞒朕多久!”   我伸手把画拿过来,颤抖着双手展开,一个明眸皓齿、粉颈低垂的女子画像映入眼帘,画中少女手执花灯,嘴角噙着一抹娇羞的笑意,顾盼回首间如明月生辉。这般美丽的女子……竟然是……我的手指缓缓滑过她鬓角的一支花簪,心重重一抽。   “还有这些……这些,你睁大眼睛给朕看清楚,画中人究竟是谁!”康熙震怒的声音传来,我冷不防打了一个哆嗦,眼前如飞雪般飘落一打宣纸,一张张小像或嬉笑怒骂或安然恬静或折花轻嗅或凭栏观鱼,每一张俱眉眼含情、生动逼人。   我竟不知自己也可以有这么多种的姿态,在另一个人的眼里,我就是这样子的么?每张画的笔触都不尽相同,有的粗糙有的细腻,随着笔触从生涩变为纯熟,画中人的年纪也在不断增长。我的鼻尖一阵发酸,原来他的喜欢早已深入骨髓,埋得那么久那么深。如果不是场景不对,我想自己会喜极而泣的。   “朕竟不知道,朕一手抚养精心培养的一双儿女居然就在朕的眼皮子底下私相授受、罔顾伦常,你们眼里还有朕这个皇帝还有朕这个父亲吗!”康熙痛心疾首,一手扶着桌角一手捂住胸口,气急攻心的模样。   我吓了一跳顾不得许多上前扶住他,康熙坐到椅子上,我倒了一杯水后又回到原处跪下。康熙缓过劲来,手里捏着一张画像,神情突然哀痛落寞起来,他喃喃自语:“你长得多像她……你的额娘要是知道你们互生情愫,她在九泉下如何安心,朕又有何颜面去见她去见老祖宗啊……”   我始终低垂着头,不敢也不知如何回答,我有什么立场为自己开脱求情,错了就是错了,纵使有一千个一万个理由,也抵不过我和他血脉相连的事实。如今既已被揭发,我亦不悔与他相恋一场,只是,若要他因此被废太子之位,我决不能坐视不管。   “皇阿玛,我和胤礽自从知道彼此身份后就再也没有私下往来过,纵使是以往也不过是青梅竹马的情谊,我和胤礽绝无半分逾矩之举。就算要追究,皇阿玛隐瞒女儿多年,难道就不是此事的促成者么?千错万错,都是女儿生在皇家的错,不关胤礽半分,请皇阿玛明察!”   康熙估计也没想到我会把错算到他的头上,他惊怒交加刚想发作,可突然就像泄了气的皮球,脸色落寞下来,放在椅子上的手逐渐收紧,最后倏地放开。   “梁九功,带她出去,没有朕的旨意,不能入宫半步。”   最后,康熙敛起怒容和悲痛,声音冷清吩咐梁九功把我带走,我朝他重重磕了一个头,低声道:“女儿不孝,阿玛保重。”然后再也不带一丝留恋,转身离开偌大清冷的乾清宫。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发誓下一章一定一废,握拳!! ☆、摊 牌   我从皇宫出来乘上马车,被待到京郊一处寺庙,庙宇前悬挂一块御赐匾额,上书“碧云寺”三个大字。   宫里带我过来的人嘱咐住持几句话后,直接传康熙口谕说要我暂时在碧云寺住一段时间,平日里行动自由。我没有异议,跟住持拜见过后就到香客居住的客房休息,苏合已经早早在那等候。   “东西都搬过来了吗?”   “恩,大件就丢在昭西陵,大部分都带过来了。这儿前前后后我打听过了,衣食住行全部自理,时候不早,我先过去做饭,你歇一会。”苏合神情淡淡的,看不出喜乐。   待她出门,我便翻找起包裹来,东西极多找了许久才看到那个上锁的小盒子。我打开锁从盒子里取出一件东西,那是玛法临终前交给我的信封,压在盒子里许多年,信封外表已经泛黄。   ----除非到了最紧要的时候,你才能打开,看完就烧去,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玛法的话语在我耳畔响起,我的指尖停在封口处,犹豫再三,一咬牙嘶啦一下撕开封口。   映入眼帘的是玛法熟悉的笔迹。   丫头:   见字如面,但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玛法和赫舍里氏的亲人一定早就不在你的身边了,不知孤身一人的你,在鼓气勇气打开它的时候,有没有想起玛法告诉你的话?   玛法一直相信你是个善良坚强的孩子,秉承了我赫舍里氏一族的淳厚家风,玛法叮嘱过你,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打开此信。所以此时此刻,当你开始阅览它的时候,玛法在黄泉之下既是欣慰也是忧心。接下来玛法要告诉你的,是关于你和皇家的渊源,你要做好准备。   康熙十一年二月,赫舍里皇后的长子承祜因为体弱多病而夭折,皇后和皇上还没从丧子的悲痛中缓过来,才足月的长公主随即病倒,和承祜的病症别无二致。就在太医对于长公主的病症束手无策时,一位云游高僧突然求见,说是有办法医治好公主的病。皇上皇后召见高僧,得到的答案却是公主天生福薄命浅,难承龙凤之瑞,若是强行留在皇宫,绝对活不过当晚。皇上皇后都不是信奉神佛之人,这样大逆不道的言语一出,皇上就龙颜大怒要诛杀高僧,幸而被皇后拦下。   可世间真有此等奇事,高僧离开后的当晚公主便病重梦魇,把皇后吓得不轻,她想起高僧说过的话,前去求教老祖宗,老祖宗只说“凡事皆有天意”。眼看就要到天明,公主出现了一阵清醒一阵昏厥的状况,赫舍里再也按耐不住,哭泣哀求皇上把公主放出宫去,哪怕是试一试,也要争取一线生机。皇上虽然不相信高僧的话,但也别无他法,爱女心切的二人趁天未亮,便衣潜行来到索府,悄悄把公主送到我手里照管。   说来也怪,公主来到府邸的第二天病情就好了许多,第三天竟然就痊愈了。皇上皇后听闻后喜不胜喜,私下里探视过一回,并且叫我守口如瓶,只说孩子是格尔芬的妻妾诞下的。   虽然这是个烫手山芋,但恰也表明皇上肯信赖我索额图,是以我对这孩子百倍上心不敢出一丝差错。   可天有不测风云,那个孩子在来到索府的第五个雨夜突然发病,症状和之前一模一样,没撑过几个时辰就夭折了。当时府里只有我和你玛嬷知道此事,格尔芬我都瞒着不说,可公主一死,我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上报,皇上一定不会放过我们索府上下。   情急之下,我召来格尔芬商量此事,最后决定铤而走险,把两日前格尔芬的一个妾室孩子收到他的正妻名下,冒充那个死去的公主。为了以防万一,我故意透露口风给赫舍里皇后,告诉她孩子很好,但为了保险起见暂时不见皇宫中人以免冲撞。皇后自然以孩子为重相信了我的话,就这样冒着株连九族的欺君之罪,我把你抱给了你的额娘,让你仍旧以索府大格格的身份成长,但在皇上和太皇太后眼里,你却是那个死去公主的替身……   这就是真相,无论你之前听说过什么,唯有这封信里所说才是事实。玛法对不起你,为了赫舍里一族的荣耀牺牲你的幸福,看着你入宫看着你和太子日笃的感情,玛法心愧不已可什么都不能做。孩子,玛法后来略知你和太子之前的事,玛法没有阻拦是不想更亏欠于你,但眼下你必须抉择,玛法告诉过你,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打开信。因为一旦打开你就必须用两重身份过活,那样对你太不公平,你的人生还长不能再委屈自己。玛法不敢妄测未来会发生什么,但玛法必须告诉你,这个真相你可以选择告诉皇上也可以烂在心里,因为它就是一把双刃宝剑,用得好可以杀敌用得不好却也能伤己。   想清楚你要什么,记住,机会只有一次,生死均在一念之间。   最后,玛法想说,赫舍里因你为傲、玛法以你为荣。   索额图绝笔   啪嗒,啪嗒。   我颤抖着双手,泪水模糊了眼睛,脚步虚浮身子后倾软到在墙壁上。为什么会是这样?为什么命运要如此作弄我们?我是夭折公主的替身,我是索府的大格格,我是索家嫡亲血脉的长孙女!   老天又和我开了一个玩笑,在我放下对康熙的怨恨,放下对失去孩子的悲痛,放下与他决绝的心如刀割后,我得到的就是这薄薄一纸的真相。可是我什么都没有了,没有家没有亲人,所谓的父亲不是康熙,所谓的手足也不是他,还有我的孩子,他不是孽缘却还是走了。难道今后这辽阔的天地间,又只有我一个人苟活么……   “式玉,式玉?你坐在地上干甚,小心着凉。”苏合轻柔的声音响起,我木木地转过头去,意识到苏合的靠近,背过身拿袖口快速抹了一下眼睛,把信纸攥成一团窝在手里,转过身对她淡淡道:“我出去一下,你先吃吧。”不等她回答,我就赶紧离开屋子,怕被瞧出异样。   信被我拿到偏僻的角落烧了,看着袅袅的火舌吞卷纸边,不多久就一纸秘密就化为灰烬,我情绪低落站在那里发呆许久。   夜幕笼罩,我收拾好不能再颓败的心情回到屋子,苏合给我留了饭菜,我随便扒几口就不再吃。她并不在房内,床铺上还有散乱的包袱,我随便整理了一下,忽然想到手串的事情。孩子是无辜的生命,如果是意外就罢了,但实际却是有人谋害,我如何能再隐忍下去。   “你有空吗?我有话要和你聊聊。”等苏合回来后,我便说。   “你脸色这么难看,难道是京城又……”   “不是,是我的私事,”我淡淡打断,直视她说,“苏合,这么多年,你有没有事情瞒着我?”   苏合被我这一问傻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否认道:“没有,你好端端的问这个做什么?”   “我也不拐弯抹角了,我就问你,在昭西陵镇子里我给我看病的老郎中特地问过我的手串,你还记得吧?对于这个手串,你有没有话想和我说呢……”   苏合见我掀起袖子,神情突然大变,瞳孔有一瞬间的放大,而后视线调转,脸色恢复如初,朝我   不自在笑道:“手串啊,我想起来了,上一回你说要送一个给大夫,后来发生这么些事,我就给忘记了,要不……要不等过几天……过几天找机会送……”   “你在掩饰什么!苏合,我真是看错了你!”我把手串用力摔到桌上,对于她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的反应大感失望,没想到她真的瞒我,这珠串里的名堂她真的脱不了干系。   “你在说什么,我怎么没…听明白呢。”苏合强装镇定,可眼神闪烁,根本就是心虚。   我深深吸口气,努力维持一丝冷静,沉声道:“麝香,混在沉香里,你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   苏合再也装不下去,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上,手里握着珠串神情悲凉。   “你我姐妹多年,我千算万算都没料到,竟然是你对我腹中孩子下手。苏合啊苏合,我赫舍里式玉自问对你亲如姐妹,你究竟为何要如此对我!”我痛心不已,既为孩子也为苏合,揭开此事如同揭开伤口的痂,我何尝不是忍受剧烈灼痛的那个人呢?   “或者说,是太子…是他要你这么做的?”我想到胤礽比我更早知道这件事,不禁脱口问出。   苏合突然回过神,急切否定,“不,不是这样的,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式玉,你听我说,这里面一定有误会……”   我冷笑一声,“误会?你还想骗我么?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好辩解的!”   “我承认,我送你手串的确动机不纯,但我可以以人头担保,这手串里绝对没有麝香!”苏合把珠串放到鼻尖下嗅了一阵,脸色的疑惑和震惊越放越大。   “实话和你说吧,原先太子知道此事后,虽然欣喜但突然想到你的特殊身份,他怕你怀有身孕的事情被发现,到时候就算是皇上出面也难堵悠悠众口。到时候按上一个秽乱宫闱的罪名,你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太子不能拿你的命冒险保孩子,便生出要除掉……除掉孩子的想法。”苏合说到这里,小心翼翼看了一下我的脸色。   我握紧拳头不说话,见她继续道:“后来,我便把做了手脚的手串拿给你,想神不知鬼不觉除了孩子,你既不会感到痛苦也不会过于伤心,毕竟是自然小产。但送给你的第二天,太子就急忙传话过来,他改变主意要不惜一切代价保你出宫生下孩子,我得了消息自然高兴,因为从一开始我就不想这样做,不管你信不信,我和你的姐妹之情绝无半分虚假,若不是考虑到你的性命之忧,我我绝不忍心伤害无辜的生命。回去后,为了不引起你的注意,我又弄来一个一模一样的手串,在其中一颗珠子上做了记号,趁你睡觉时偷偷替换下来。所以,即使你后来小产,我也以为是身体虚弱受到刺激导致,和手串没有半分关系。”   “然后呢?”我听出不对味来,连忙追问。   苏合站起来,把手串拿到灯火下给我看,一颗颗珠子检查过去,没有任何痕迹。   “记号不见了。这个混入麝香,和我那串一样的佛珠,已经不是我换上的那一个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打滚求收求评~ ☆、争 储   “你是说这个手串另有人暗中掉包做了手脚?”我把珠子放在鼻尖下细嗅,麝香的味道如果不刻意去闻,根本无法察觉,“你要我如何相信?”   “我把该说的都说了,如果我要骗你,何必大费周折把太子中途改变主意的事情说出来。式玉,我苏合虽然是为太子做事,但除了先前隐瞒过你,我绝无二心。今天我就在你面前,以我的性命我家中十几口人的性命起誓,我苏合之前所言句句属实,如有欺瞒今世不得善终!”苏合朝天一拜,郑重起誓。   其实她不需要这么做我也相信她,因为除了手串的问题,在昭西陵密信被泄露的事情与此如出一辙,两者之间的联系不言而喻。   “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会把事情的原原本本,水落石出查给你看。”苏合表情严肃,眼里燃着愤恨。   “好,为了大局此事我暂不深究,希望你能给我满意的答复。”   幸好,不是他做的,否则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他,我们之间再也禁不起误解的蹉跎。既然不是苏合,那么背后谁能藏得那么深,神不知鬼不觉把苏合都瞒过去,用小小的手串既除掉了我的孩子,又能栽赃嫁祸给苏合,让我和太子彼此翻脸呢?好一个一箭双雕的计策,策划它的人到底是针对我,还是……太子!   从那夜跟苏合打开天窗说亮话后,苏合就着手调查幕后黑手的事情,我则想尽办法打探皇宫发生的事。   九月十六日,一个噩耗突如其来,康熙召诸王贝勒、满汉文武大臣于午门内,宣布废斥皇太子。诏云:初意俟进京后台祭奉先殿,始行废斥,乃势不可持。故于行在拘执之。又云:当胤礽幼时,朕亲教以读书,继令大学士张英教之,又令熊赐履教以性理诸书,又令老成翰林官随从,朝夕纳诲,彼不可谓不知义理矣。且其骑射、言词、文学无不及人之处,今忽为鬼魅所凭,蔽其本性,忽起忽坐,言动失常,时见鬼魅,不安寝处,屡迁其居,饮酒二三十觥亦不见醉。非特此也,细加讯问,更有种种骇异之事。以此观之,非狂疾何以致是。当即告祭天地、太庙、社稷,废斥皇太子,着行由禁。   九月十八日。   皇帝遣官以废皇太子事告祭天地、宗庙、社稷。帝亲作告天祭文,言在位以来“一切政务不徇偏私,不谋群小,事无久稽,悉由独断,亦惟鞠躬尽瘁,死而后巳。”“不知有何辜,生子如胤礽者,秉性不孝不义,为人所不为,暴戾荒淫,至于斯极。”“今胤礻乃口不道忠信之言,身不履德义之行,咎戾多端,难以承祀,用是昭告昊天上帝,特行废斥。”“臣虽有众子,远不及臣。如大清历数绵长,延臣寿命,臣当益加勒勉,谨保始终。如我国家无福,即殃及臣躬,以全臣令名。”   据说康熙下诏时,声泪俱下,几度哽咽泣不成声。   (注解:这里的“臣”是康熙自称)   当日,康熙下令,将废太子胤礽拘禁于咸安宫内,着皇长子胤褆和皇四子胤禛看守,外人俱不得入内。   得知消息的时候,我正思忖被烧为灰烬的秘密,究竟要不要告诉康熙?玛法说过,这个秘密用得好可以成为一大助力,康熙废太子的内情我不得而知,但众多原因里,一定有一条和“悖乱”有关,如果我去告诉他我和太子根本没有关系,康熙会不会回心转意?   “完了……怎么会这样,皇上怎么会废掉……太子呢?”苏合大受打击,精神恍惚靠坐在门槛上,她对胤礽忠心耿耿只要是能稳固太子之位的事情,她赴汤蹈火绝无二话,现在胤礽出了大事,她心里的震惊和恐惧怕是比我还要大。   “苏合你过来,我有件事告诉你。”我思量再三,觉得也没有隐瞒的必要,到屋中关好门,把我真实的身世告知给她。   苏合眼睛睁得老大,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你说……你和太子不是……”   我点点头,把我想到的计划也透露出来,谁知苏合断然拒绝。   “不行,你决不能说出来,一旦皇上知道你的身世,不但会龙颜大怒追加赫舍里氏的罪名,就连你也难逃一死。你想过没有,太子做这么的牺牲究竟是因为谁?你就这样冲动跑去告诉皇上,那你把太子置于何地,他所做的一切又有何意义!”   “你说什么?他做这么大的牺牲是因为……我?到底怎么回事!”   苏合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立马住口,态度坚决道:“我的最主要任务就是看护好你,在风波平息之前,你决不能以身犯险。其他的,你别逼问我,等有机会,你亲自问太子爷吧!”说完,她就加快脚步离开屋子。   我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大,苏合明明就是在回避问题,果然胤礽被废的背后,一定另有隐情。   苏合说得不错,如果我以身犯险把秘密抖出来,康熙一气之下指不定先把我丢到大牢里,而废太子的事实更不能朝令夕改,算下来岂不是得不偿失?   我花了几天功夫把碧云寺周围情况打探清楚,除了康熙派来少数几个暗中保护和监视的人,没有发现其他可疑人群。我小心绕开众多耳目,找机会溜下山跟一个赶集的农夫借了牛车进城。   果然康熙废太子的事情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大小酒馆饭馆甚至是街边茶馆戏台都在议论。   “今日午时在午门那个算命术士就要被问斩了,大伙赶集的,去晚了就挤不进去啦!”说书人在台上唾沫横飞,最后以此结尾,底下人听完纷纷散去往午门跑。   我看得一头雾水,抓住一个人问:“发生什么事了,大伙儿要往午门跑?”   “你刚刚没听啊,那个给八贝勒相面的江湖道士,要被皇上凌迟处死了,这年头有几个小把戏就敢去诓皇子阿哥,他有几条命?啧啧,凌迟真是……”   我听完没跟着他们去午门,连忙找马赶回碧云寺,甫一进门,就看到苏合淡然自若在喝茶。   “张明德的事情,你听说了没?”   苏合呷口水,难得露出一丝微笑,道:“当然,因为那就我安排过去的。”   “果真是你,张明德去给八贝勒相面,你怎么知道八贝勒会相信?”我松口气,疑惑解开。   “这些日子我基本查清楚了,在昭西陵拦截我们密信的人就是直郡王和八贝勒联手所为,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取代太子之位。但皇上废太子后即明确宣谕‘朕前命直郡王胤禔善护朕躬,并无欲立胤禔为皇太子之意。胤禔秉性躁急、愚顽,岂可立为皇太子?’,你说说直郡王会怎么做呢?”苏合捏着杯子眯眼道。   我淡淡接口:“他会见自己争储无望,转而扶植与自己关系最为密切的八贝勒,想要趁太子被废朝政动乱时一举拿下太子之位,所以看到送上门来的江湖术士也毫不怀疑,利欲熏心贸然谋储。”   苏合轻笑,声音说不出的寒冷:“他们不忠不义在先,就休怪我们无情无义,以彼之道还治彼身,才是世间正道。”   “的确是条好计策,可你忽略了皇上。你以为皇上不知道张明德的来历么?刚刚在城里我听说张明德被判凌迟之刑,明面上是震慑直郡王和八贝勒一方的人,但也在给我们敲警钟,下回你不能再如此贸然行事。”   苏合心领神会,继而说:“经过这么一闹,直郡王已经被皇上排除在皇位之外了,你可知他都对皇上说了些什么?”   我投以询问的目光。   “‘今欲诛胤礽,不必出自皇父之手。’这么歹毒的话他都能说出来,太子在位时,可曾对他这个长兄有半分不敬不义!”苏合说得义愤填膺,转而又是一笑,“可惜他的如意算盘打错了,皇上说‘朕思胤褆为人凶顽愚昧,不知义理,倘果同胤祀聚集党羽,杀害胤礽,其时但知逞其凶恶,岂暇计及于朕躬有碍否耶?似此不谙君臣大义,不念父子至情之人,洵为乱臣贼子,天理国法皆所不容也。’,看来皇上的心里,还是属意爷的。”   我听得一阵心惊肉跳,想起多年前大阿哥在我耳边所说那句‘你就等着看吧,看我将他从那不可一世的位子上一点一点狠狠拽下来’,如今依旧感到阵阵寒凉,天家果真没有真正的父子手足之情,所谓利令智昏,难道那把椅子,就当真胜过亲人手足么?   九月二十九日,四处又传开关于储位的消息,当日早朝,直郡王奏称八贝勒是储位最佳人选,得到满朝文武迭声附议。康熙见状勃然大怒,称‘胤祀柔奸性成,妄蓄大志,朕素所深知。其党羽早相要结,谋害胤礽,今其事旨已败露。着将胤祀锁拿,交与议政处审理。’,随后九阿哥和十四阿哥上前力保,被康熙斥为梁山泊义气,还拔刀要诛杀十四阿哥,被其他几个阿哥险险拦了下来。随后,康熙宣布议储之事暂不考虑,就早早退朝。 作者有话要说:  一废结束,下一章就复立太子啦。   明天我要去上课咧,吐艳~ ☆、一线姻缘桃花鉴   十月碧云寺的枫叶红了一片,山下往来的香客络绎不绝,其中不乏京城来的名门望族。虽然当初说是小住,但一时之间我们没有找到比碧云寺更方便合适的地方,便和住持商量留在碧云寺干些杂役,谋得一处容身之所,主持心善答应了我们的要求。   这日负责斋饭的小尼姑去山下采购食物,香客人多庙里人手不够,我和苏合便主动请缨帮忙。   给香客吃的斋饭都是清一色素菜,只为求一个诚意,我端了汤饭进去,却见屋里跪坐的背影极为眼熟,仔细一瞧,竟然是多年未见的大福晋图雅和八福晋郭络罗朗瑶。   这两个人来碧云寺做什么,该不会是专门来找我的吧?   我把汤饭一放,跟苏合耳语几句就要回避,还没跨出门就被一道尖锐的女子声叫住。   “站住,看见本福晋为何不见礼!”郭络罗朗瑶的态度还是那样骄横。   我无奈转过身,行了一个佛家合手礼,郭络罗朗瑶凑上前,待看清我的面容,不由惊呼出声。   “你……你不是那个,你怎么会在这里?”   “八福晋没什么事,我就先告退,斋饭请慢用。”不是冤家不聚头,我懒得跟她磨叽。   “等等,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为何会在京城?”郭络罗绕到我跟前挡住我的去路,苏合忙上前挡在我和郭络罗氏中间。   “八福晋来碧云寺又是作何?该不会是来……求子的吧……”   “住口!”郭络罗像是被我说中心事,抬手就要扇下一个巴掌,我早就料到她的火爆脾气,提前出手挡下来。郭络罗氏恼羞成怒,抬起另外一只手还欲扇上来,被大福晋阻止。   “八弟妹,不得无礼!”   我朝图雅随意点了个头,拉着苏合就要走,却听郭络罗氏在身后不甘的怨愤声音响起:“赫舍里式玉你这个贱人,一定是你指使那个张明德陷害我家王爷,你做的出此般恶毒不义的勾当,你有脸呆在京城……你还有什么手段要使出来……唔……”   我回头,见她被图雅捂住嘴,图雅朝我歉意地笑笑,我勾起嘴角,漫不经心对郭络罗氏道:“人活着总不能痴长年岁,八福晋口无遮拦诬蔑于我,难道就不怕传到皇上他老人家的耳朵里?八福晋有功夫在佛门圣地撒泼,不如回去好好相夫教子,让皇上少为儿孙辈操碎了心。”   说完,瞥了一眼她们脸上五味陈杂恼羞俱现的脸,难得好心情轻快离去。   “你真是好心,要是不提醒八福晋,看她回去不给八爷添堵。”苏合快意道。   “我可不是好心,纯粹想把以前的委屈都扳回来而已,郭络罗氏此人虽然脾气暴烈盛气凌人,但直言快语胸无城府。她此番一闹风声早就传到皇上耳里,无端只会增加皇上对她的不满,连带着八爷也要受累。”   苏合赞同道:“都说八福晋嫉妒成性,八贝勒受制于妻至今膝下子女稀少,更别提嫡子了。皇上向来看重延绵子嗣,几次想往八贝勒府送人,八福晋都给拦下来,如今她才知道着急,今天巴巴跑来求子,那还得看送子观音肯不肯让她偿愿。”   “如果不是立场不对,从某一方面来说,我倒是极为欣赏她。能以一己之力挡住流言蜚语,只求和丈夫一生一代一双人,她固然蛮横大胆但就女子而言,我亦敬佩。”我望着满山摇曳的红叶,怅然说道。   “或许吧,可她这样无异于玩火自焚。”   可悲的女人,她最大的可悲在于生错了朝代,如果是三百年后的世界,她完全有理由拒绝丈夫纳妾,可惜,世上没有如果,正如我再也回不到那个世界。   “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苏合问。   “等。”如果我没料错,康熙不会幽禁他多久,最迟明年,复立太子的时机就会到来。这是我第一次觉得能够预知历史也是件不错的事情,至少我不会像苏合这样日夜心急如焚,但我不能保证,在下一次事件发生后,我是不是还能同样维持镇定。   时机到来得很快,十月十五日,三阿哥胤祉奏大阿哥利用喇嘛诅咒废太子,并搜出镇魇物。康熙命拘执皇长子,革其爵位,幽禁于直郡王府。十一月十四日,康熙于畅春园召集众臣命在诸皇子中除大阿哥外选出一人做皇太子,阿灵阿、鄂伦岱、揆叙、王鸿绪遂私相计议、与诸大臣暗通消息推举八阿哥,被否决;十六日,于众人之前释放废太子;十七日,科尔沁达尔汉亲王额驸班第及文武诸臣,为请复皇太子事具疏上奏,留中 。   康熙四十八年过完春节,京城又下了一场雪,碧云寺的山路被中断,苏合与外界互递消息的路子受到阻碍,我们只好在山上静静等待消息。   初雪消融,春光开始普照大地,枯败的山林渐渐恢复生气。我站在山头眺望云烟里葱绿的枝桠,启唇对苏合道:“你看,春天就要到了。”   二月,苏合收到消息,称康熙重新召群臣议论储君之事,此番得到教训的群臣俱不敢妄言,唯有三阿哥、四阿哥“体察圣意”举荐复立太子。康熙虽然当时不说,但派大学士李光地亲自去咸安宫传话----勤思学道,笃志正学,天聪益开,天性益厚,仅此而已。   二十二日,复立胤礽为太子的诏书下达;三月初九,遣官告祭天地、宗庙、社稷;三月初十日,正式复立皇太子及太子妃,昭告天下。同日晋封胤祉、胤禛、胤祺为亲王,胤佑、胤礻我为郡王,胤禟、胤祹、胤禵为贝子。自此,康熙朝一废太子的风波,就这样轻描淡写地落幕。   草长莺飞,碧云寺的春色来的比山下要迟得多,我推开木门散步到山顶,登高而望,山腰山脚绿意葱茏百花盛开。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是盛开’,说得大约就是这般,从小到大,我还从来没有登山看花的机会呢。”我惬意舒展开双臂,似要拥抱满山春色。   苏合嘴角弯起一个弧度:“想必毓庆宫的桃花,在去年那场冰雪消融后,开得也格外娇艳。”   “两位姐姐,你们是赫舍里小姐和苏姑娘吗?”忽然一个七八岁大的布衣少年跑过来。   我点点头,弯下腰问:“小兄弟找我什么事?”   “那就太好了,姐姐,不是我找你,是有人让我来请你过去。”小少年欢快道。   “敢问何人?”   “我……我也不认得,他就让我传个话给姐姐,你顺着那条小路直走就能看到。”小少年抓抓头发,指向小路入口。   我疑惑不解,犹豫间,苏合开口:“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小少年把话带到后就朝我们挥挥手一蹦一跳走了,苏合则站在原地眼神示意我独自前行。我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她故弄玄虚的模样,好奇心也被勾起。   碧云寺山路重叠复杂,来往香客极少,方才小少年模棱两可叫我顺着走,待我走到岔路口时方傻眼。   山路两旁的桃花开得娇颜多姿,浅白色如玉似锦,嫣红色如绽放的杜鹃,朵朵如朝云簇在枝头,沐浴清晨的露华,汲取天地之灵气。我不禁展颜徜徉在美不胜收的桃花夹道间,不经意一瞥,恍然发觉一棵桃花枝桠上缠上了一根红线,顺着红线走了几步,到下一棵桃花树边,红线也绕到树枝上。   谁在桃花树上缠红线的?我心中暗想,脚步不禁跟随红线联结的桃花,手轻轻搭在那一缕红线上,被它引领,带到人迹罕至的幽境。   前方就是碧云寺的姻缘桥,红线却停在桥的这一侧最后一棵桃花树上,细线陡然变高,横跨过姻缘桥往看不见的地方去了。   “到底是谁在故弄玄虚……”我低声自语,提步踏上姻缘桥,过桥后红线又变低,缠绕到距桥最近的一棵桃树上,我走到桃树下,手心划过红线继续走,在第十一棵桃树下我猛然顿住。   不远处一棵艳若朝霞的桃花伞盖下,身着墨色缎袍、玄纹云袖,遥遥若高山之独立,其醉也,若玉山之将崩的熟悉身影倚树而立,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风仪秀逸如入画中,玉立尚余孤瘦雪霜姿,晨曦从明艳动人的桃花霞云洒落,他的周身笼罩上一层光华,有如星河般璀璨。   我的脚步再次不受控制,由缓而急,最后有倏地停在距离他一丈远处。   他星眸微动,唇角勾起一个温柔的弧度。   我的左手小指缠在红线上,垂眸看去,线的另一端恰在他的指间。   忽而山寺钟鸣回响,一阵微风拂过,落英缤纷如纷飞的香雪,在空中摇曳起舞惊鸿翩跹,落在我的发梢落在他的肩头。   我心随意动,小指扯动红线,隔不过三尺他的红绳亦在指间翻动。   世间再也没有更叫人心神俱荡的相遇,我的心里那口苦涩许久的罐子,在这一瞬间甜蜜满溢出来。   “……”   我再也不犹豫,一步冲上去身子前倾,张开双臂把他重重抱住,脑袋埋在他的心口,缓缓闭眼汲取他独有的气息,感觉到他用更大的力气拢抱住我,一下又一下轻拍着我那略显僵硬的背脊。我的心一下子就被蜜糖填满了,什么也不想说,什么也不愿做,只想这么安静、真实地拥抱他。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作者君最喜欢YY桃花红绳姻缘神马的,嘻嘻    ☆、白首之约   “桃花,红线,你是怎么想到的?”我从他怀里抬起头,笑意盈盈地注视他。   他拉起我的手,解下我手里缠绕的红线,和他自己的打了一个结,系在我们头顶的桃枝上。   “自古就有红线定情之说,碧云寺有个传说,四月桃花盛开之际,若是有情人以红绳为引,跨过姻缘桥相会,必得三生三世的姻缘。”   “我以为你才不会相信这些道听途说的传闻呢!”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高兴的,不管传说是真是假,我能再一次见到他就是上天的恩惠了。   他但笑不语,抬手折下红绳旁的一朵桃花,别在我的鬓发间,一边道:“月老先前一定是打了个盹,这才把我们的红线绕错了地方,但是你看,这一回我们还是受到上天的牵引而相聚,这难道不是天意?”   我偷偷笑,分明就是他早早安排好的,可如果这是一个甜蜜的谎言,那我甘之如饴乐得相信。   “你过来,照我样子做。”我把他拉到开阔的山崖平顶,对着阔远的天地跪拜,“日月为媒,天地为鉴,我赫舍里式玉,愿嫁与爱新觉罗胤礽为妻,此生甘苦与共、不离不弃!”   胤礽和我并肩而跪,背脊笔直,听完我的誓词身子一震,朝我看来,神情动容。   “该你了。”我说完后,扯扯他的衣角。   “日月为媒,天地为鉴,我爱新觉罗胤礽,愿娶赫舍里式玉为妻,死生挈阔、共赴白首!”   山风吹起云消雾散,百鸟齐鸣、山花摇曳,我和他彼此对望,相视而笑。   “谢谢上天,让我们在最好的季节相遇。”说完,我趁他不注意,突然凑过去,在他的侧脸上印下一个吻。   不等他有所反应,我就站起身往来时方向跑去,丢下一句:“不许追来!”   我真的说出来了,苍天!我平复微微起伏的胸口,靠在树干上抬头朝他亲手系上的红线望去,嘴角再次不受控制弯起弧度。   我双手合十对着碧云寺的方向虔诚道:“佛祖啊佛祖,求您原谅信女做一回大胆的决定,信女不求荣华富贵,只求能和心上人平安喜乐相守此生……”   “在说什么呢?”他突然来到我身后,伸臂一勾我被带得向后倒去。   “不、告、诉、你!”我心情颇好,一个旋身灵巧地从他臂弯中钻出来,趁机拽下他腰间的玉牌轻快跳开。   “没了这个,你就不能…回宫了是吧?”我恶趣味地甩了甩玉牌。   他眼眸微眯,不置可否弯弯嘴角,却一步也不跟来。   “玩个游戏,太阳落山前,你要是能把玉牌抢回去,你就得答应我一个要求!”我转身,脚步轻快往后倒退。   “傻姑娘,你又弄错了,如果我能抢回来,应当是你答应我一个要求才对。”他纠正,眼里带着戏谑。   我撇嘴,“非也非也,要是玉牌被抢回去我还得答应你一个要求,我岂不是亏大了?为了公平起见,当然是你答应我一个要求。如果我赢了,我也答应你一个要求。好了,我要开始跑咯!”   说完,我飞快蹿出去,跑到林子里左钻右钻,时不时回头看他追过来的身影。   “真慢,这样多无趣,我可不会让你的哟!”出乎我的意料,胤礽不疾不徐跟着我,不知是无意于此还是胜券在握。   不管了,我跑我的,只要不给他拿到玉牌就成。我跑得欢快,所过之处带起一阵风,把枝头的桃花都摇动下来,树上的黄鹂惊得啼啭不休。   “唔……人呢?”跑累了我停下来靠在树干上休息,探头往四周望去,胤礽是身影竟然不见了。   “佛祖啊佛祖,您也在帮我么?原谅我的私心,留与不留,我可都是按照天意……”这才是我偷拿他的玉牌真正目的,就算是自欺欺人好了,我只是想试探他会不会为我留下嘛。   咻----   风起叶落,我只见云袖扫过,连影子都没抓住,回神时手里的玉牌已经不翼而飞。   “胤礽!”我恼羞成怒,转头朝背后看去。   杏黄缎带在他修长的手指上缠绕,玉牌飞快转动看得人眼花缭乱,而它的主人,此时正好以整暇抱臂观望。   “你什么时候跑到我身后来的,一点动静都没有……”我嘟囔着说。   “在有人自言自语太入神的时候,‘佛祖啊佛祖’,后面的是什么?”   我见他学我说话就知道偷听已久,当即抬脚踢了他小腿一下,他佯装吃痛蹦开几步,我乐得开颜嘲笑,道:“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得答应我一个愿望,嘻嘻!”   “那可说不准。”   “什么意……思?”我疑惑道,再一低头,玉牌竟飞到我的怀里,我手忙脚乱接住幸而没摔碎,“你耍赖!”   “让你赢怎么叫耍赖呢,接好不谢!”他狡黠一笑,脚步生风一眨眼就跑远了。   我傻眼看着手里的玉牌,原先还当个宝贝藏着现在却成了快烫手山芋,愿望,愿望?唉呀,要是真赢了还不知道他要提什么狡猾的愿望呢。如是一想,我再也来不及多考虑,赶忙跟上去。   “站住!君子不夺人所好,你的东西还给你啊!”远远看到他的背影,我急忙高呼。   “公平起见,追上来我就收下!”他的声音在遥遥传来,在山中响起回音。   “你等等……”   “……”   追逐嬉戏,打闹玩笑,不知不觉竟到了太阳落山时分,我却提不起半分力气追跑,手里握着玉牌一屁股在山腰上坐下来。   “怎么,跑不动了?”不知何时他也停下,在我身旁坐下。   我睨他一眼,气嚷道:“一点都不让我,累死了!”   “这可是你提出来的,唉,难怪孔圣人要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我侧头捶他一下,“我本来就是女子,你有意见?”   “不敢不敢。”他作无辜状,却笑得好不得意,像只偷腥的狐狸。   “这可是你说的,那我就勉为其难收下它,你可别想轻易要回去哦。”我转念一想这块玉牌不还给他,看他怎么办,于是不怀好意地朝他摇摇手指。   “那有什么,人都是你的,一块玉牌算得了什么。”   “贫嘴。”   “真心话!”   “有多真心?”   “比珍珠还要真。”他学着我说话的样子,一本正经点头。   我被他逗笑,推了推他的肩,身子却被他的手揽过去,从背后看来愈发腻歪。   “今天是我这么久以来最高兴的一天,如果每天都能……那该多好。”我靠在他的肩头看夕阳红红的脸蛋藏到山后面去,心里又是苦又是甜。   “如果你高兴,我就把它送给你,永远都不用还。这样,好不好?”   我一怔,看着手里握着的那块晶莹剔透的玉,一时百感交集,我原本就想试探一下他有多在乎皇宫的生活,可现在看来,好像无足轻重似的。   “那如果我要你撂下皇宫的是是非非,跟我一起云游四方,你敢吗?”   他低低的声音从耳根传来,隐隐带着几分宠溺的笑意,“敢,为何不敢!”   我侧过头,盯着他的侧脸似要求证,“你就舍得失而复得的太子之位,舍得宫里的荣华富贵吗?”   “不敢的是你,傻姑娘,你一直那样理智,有时清醒得让我害怕。”他叹息道,长着薄茧的大掌握住我那握着玉牌的手,轻轻摩挲。   我一时哑口无言,想起自己以往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无一不是来源于自己是未来人的恐惧。   我若是不知道这些该多好,稀里糊涂地过日子,喜欢就是喜欢,哪怕是头脑发热飞蛾扑火,能拥有一场轰烈绚烂的爱情也不枉此生,哪里会像如今,蹉跎了彼此的青葱岁月,回首方觉悔恨……   “我,是不是晚了?”我垂眸,食指在他的掌心游走,勾勒掌心的纹路。   “不晚,我们终于等到这一天了不是么?经过那些事情,我也看透了紫禁城的恩恩怨怨,不过你放心,等我把所有的事情安排好,我就带着你,远走高飞,大江南北任你我遨游!”   我被他的话惊住,反应过来方顿悟道:“如今我才知道,你不是放不下太子之位,而是放不下皇上,放不下祖宗基业,甚至放不下你的兄弟手足。以往我误解你的本心,蹉跎了多少岁月,我不想等到你我都鬓发苍苍才明白彼此心意。你是个有担当的男人,我不后悔此生爱上你,唯独后悔没有早一点明白这个道理,辜负了大把相守的时光。”   “得妻若此,夫复何求。”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所有的苦涩委屈都在这一刻化为柔情蜜意的默契,在心间融化开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还是小甜,接着大家都懂的。   这几天暑假补课,更新要断一天。 ☆、绾 发   星斗在深邃的夜空闪耀,从碧云寺的山头仰望,如置身星河灿烂之中,叫人忘却人世诸多烦忧。   我和胤礽背靠着彼此,侧耳聆听虫鸣,抬头遥望夜空,静静享受难得的独处时光。   “来,跟我去一个地方。”胤礽拉我起来,走到山路口。   我望着黑漆漆是山路一路通往下方,不由好奇侧首:“这么晚了,我们是要下山么?”   胤礽点头,一手牵住我一手打灯笼,带着我一路摸黑下山,我生平第一次晚上走山路,原本应当有的恐惧此时却化作好奇、期冀和丝丝兴奋。   山脚近了,远处村庄的灯火繁密起来,到山脚的时候,可以依稀看到周身的景物。我们来到一棵老树下,我四处打量,突然一股热气喷到后背,伴随着几声呼哧呼哧的喘息,我冷不防被吓了一跳,动也不敢动。   “胤礽……”   “我在这儿,上来!”他的声音从高处传来,我一转身,看到他正端坐在骏马上。   “原来是马……吓死我了。”我拍拍胸口,朝他伸手,被他大力拉到马上。   等我坐稳后,他双臂环住我抓紧缰绳,催动马匹。   夜风拂面带着露水和花香,我有些冷情不自禁往后靠,细微的动作被他察觉,他一语不发却拥我更紧。   骏马疾驰,渐渐远离碧云寺和村庄,半个时辰左右,我们来到了一处庄子。   “这是哪里?”下马后,我好奇打量。   胤礽系好马匹,走过来拉我进去,庄子的守门人靠坐在门槛上打盹,被脚步声惊动看到胤礽,俱是一惊猛地起来行礼。   “这里是我命人置办的庄子,从未公开过,你以后就是这儿的女主人。”胤礽解释说。   我虽然心里猜到几分,但听他亲口说出“女主人”三个字还是小小的开心了一下,女人的虚荣心呵。   “庄子靠山而建,原先有一处温泉也被圈进来,周围是其他商户的私人田庄,距离集市也方便。”   我想了想问:“这里也算是京郊,你就不怕被皇上发现吗?”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人最容易忽视显眼的东西,在皇阿玛眼皮子底下,是最合适的选择。”胤礽从容自信地解释道。   “刚刚听你说这儿有个温泉,我想去看看。”在碧云寺洗澡着实不方便,我都快忘记泡澡是什么样的感觉了,所以此时我最感兴趣的就是那个温泉。   胤礽捏了捏我的鼻子,带着宠溺的语气笑说:“就知道你喜欢那个,走吧。”   “嗬,好暖和,”我进了露天温泉房,俯下身用手试水,随手捞起放在鼻尖下闻了一闻,回头惊喜道:“连水都是香的!”   “温泉周围原先栽种了许多鲜花,建造这间房时所有的花被完好无损地移到花房,距离温泉很近,长久以往,温泉滋养了花朵,花香浸润到泉水中,就有温泉异香了。”胤礽也掬了一捧水,随后对我说:“水温正合适,刚刚一路赶来,夜露深重怕是要着凉,温泉水暖暖身子更好。我去准备一点吃的,你就留在这儿。”   我欢喜不过,刚要点头却发现一个重大问题:“我的衣服……”   “我会叫人送来的,婢女就在门外候着,你且安心。”说完他就出去了。   不久,两个长相清秀的姑娘走进来,一个捧着新衣服一个要上来给我脱衣服。我从来没有被人伺候洗澡过,看这阵仗被吓了一跳,连忙摆手道:“我自己来就好,两位请在外头稍候。”   两人见我态度坚决也没说什么,往水里撒了一些香露就出去了,我关上门,脱完衣服跳下温泉。   “呼----”我松懒地靠在石壁上,舒服得叹出声,温泉池里雾气腾腾,将室内和世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泡了一阵子,身上的汗意发出来,多日的疲倦都一扫而光,别提有多惬意和舒爽。适应水温后,我把身子沉下更多,水漫到双肩部位,懒洋洋地闭眼享受。   “姑娘,姑娘?”门外的两个侍女敲门道。   我恍然回神,方才险些睡着,于是使劲揉了揉太阳穴,扬声问:“什么事?”   “姑娘温泉泡得久了容易让人产生晕眩,奴婢进来伺候您更衣吧。”   “我这就出来,你们把衣服拿进来,我自己穿就好了。”   两人得许可推门,把衣服放在衣架子上就出去了。我怕衣服吸潮气就赶忙出来擦干身子,换上新衣,然后由两人领着去胤礽那处。   到门口时两个侍女刚要请安,我比个“嘘”的手势让她们下去了,自己蹑手蹑脚闪进屋里。灯火昏暗,我只见他背对着我的方向,坐在案前捧卷似读。在看书?嘻嘻,我就去试一试他真读还是假读。   我玩心大起,踮着脚步小心靠近,屏气凝神,挪到他背后时二话不说一把捂住他的眼睛。   “让我猜猜这是谁?”   “咳哼。”我压低嗓子咳了一声。   “是天上的仙女还是花仙子?”他捉住我的一只手放在鼻尖下佯嗅,作顿悟状,“这么香的花仙子,是从哪儿来啊?”   我扑哧一声,放开手被他一拽借势倒在他臂弯里。借着跳动的烛火我看到他的侧脸生出几分魅惑的意味,便抬手勾起他的下巴调戏道:“我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采、花、大、盗,怎么样,怕了?”   “采花大盗?哈哈……”他朗笑,轻松拂去我的手,突然一个俯身就压了下来,“这么好看的采花大盗,在下还是第一次见,可谓艳福不浅,你说是不是?”   我聪明反被聪明误,这就叫他给调戏了,当下不乐意地撇撇嘴,推他几下表示要起来。   “胤礽……胤礽?我说,地上冷着呢,你还不快点起来!”   我的催促不但没有见效反而引来他更奇怪的反应,他的眸色逐渐暗沉下来,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喑哑暧昧得不像话,“娘子美意,我就却之不恭了。”   我再傻也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推搡他的手顿在他的胸前,脸刷的红了一片,不自在地别过头去。还好光线昏暗,不然就糗大了,我心想。   他见我似娇羞的模样,心情颇好低笑出声,二话不说把我打横抱起来,大步走到床边。   “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我挣了几下,话没说完就已经被他放到了床上。   “娘子还要去地上睡?有些事床上更合适……”他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戏谑调笑,带有深意。   “那你去地上,你……等等,别过来!”我见他越来越近的身子俯压下来,本能地就太小腿弹提了一下,听到他闷哼一声,果真不动了。   “你……你这是谋杀亲夫呢……”他像是强忍疼痛说道,我被他这动静吓了一跳,赶紧坐起身,却不料和他额头对撞了一下,又是一阵眩晕。   真是出丑出大发了,我揉揉额头哀叹一声倒回去,恰看到小腿正对着…对着他那处的位置…难怪他要呼痛了。囧。我顾不得许多,闷声收回小腿,整个人都特别僵硬地平躺在床上。   “式玉……”不知何时,他的声音再次响起,从离我很近的地方传来,就像是贴在耳根的呢喃。黑暗里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从他的声音他掌心的温度感知那份灼热和隐忍的情(和谐)欲。   然后我的大脑就当机了……然后……隔着那一层薄薄的布料,有异物凸起之感,我反应过来那是什么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   人都是有最本能的欲望,如果到这地步还说没动情那绝对是骗人的。屋里的熏香平添几分暖意,神魂离荡意熏熏然,不知道是谁先挑起事端,一个吻如天雷勾地火般燃烧弥漫开来,罗带轻分,帷幔落下,软语嘤咛,一室旖旎……   清晨,我睡意浓浓睁开眼,想掀开被子却发觉手脚软得不像话,浑身上下跟散架似的,一撇头,他姣好安然的睡颜就在眼前放大,呼吸浅浅嘴角带笑。我拍了几下脸,一股热气腾地蹿上来,从脸颊烧到耳后根。我忍着全身上下的酸乏不适,小心踩着被子跨过去,扶床穿好鞋静静离开屋子。   “姑娘,您这么早就……需要奴婢伺候您洗漱吗?”昨日守门的丫头从柱子下爬起来。我回头看了看依然在酣睡的胤礽,朝她比了个嘘的手势,摇摇头去另外一间房。没走几步,听那婢女和同伴在身后窃窃私语,其间夹笑说“昨夜”、“折腾了一宿”、“主子极是欢喜姑娘”等暧昧不明的话。我听得面红耳赤,一个趔趄,险些闪到老腰,又不敢回头叫她们住口,只好扶腰磨牙暗恨道:不知节制,回头叫你好看!(说的是谁,大伙心里清楚啦)   “醒了?过来帮忙。”进门就见他已经穿上里衣坐在床沿边整理衣带,松垮的衣襟里露出一片春/光,叫我想起昨夜相似的情景来,随意一眼看得我耳根子又是一红。遂别头吩咐道,语气故作平淡。   门外的婢女一个要来伺候他更衣,一个端水进来。我放下手里的早点,视线转到他那处,见胤礽朝我看了一眼,随后笑笑挥退两个婢女,自己穿起外套来。他在宫里这么多年向来是锦衣玉食只有被人服侍的份,今日这样倒也新奇,见他忙得差不多,我指指桌上的早餐茶点道:“穿好你就先吃。”   早上出门急,把整理仪容都一股脑抛在一边,满人虽然豪放但对女子的容言行止要求也不低,至少得清清爽爽出门。   梳妆台一看就是新置办的黄花梨木,我手里拿着象牙梳对着雕花铜镜梳顺头发,绾发的时候忽然发觉原先戴的发簪不见了,正要去找,就见胤礽拿了一个走过来。   “在找这个?”   我伸手去接看也没看只嗯了一声,拿到手里才知道不是原来的那个。   “这不是……你还留着啊?”发簪还是少年时一起逛灯节时他送给我的,那一回传信我以此为凭,本来不指望发簪能回到我这儿,没想到他有心留下来了。   “这么重要的东西,我可舍不得拿来传信,”他唇凝浅笑,拿起簪子别在我的鬓边比较,又从我手里拿起象牙梳,俯下身子与我齐平,“昨夜辛苦娘子,今日就由为夫来伺候娘子绾发,娘子意下如何?”   他一口一个“娘子”叫得顺溜,我嘴上嗔说:“那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手艺和诚意……”,但心里却是美得不行。   他执起我披散的长发,一下下梳顺,神情专注动作轻柔。到绾发的时候,我特意留神他的指法,总觉得他不会这些女儿家细致的活,但事实却出乎意料,青丝在修长的手指间翻飞,墨发素手映衬,尤为温润动人。不多时,一个发髻就挽好了,他把花簪子斜插在鬓角,从后揽我的肩看铜镜中的效果。   “如何?娘子还满意么?”他语气从容,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我虽然不想承认,但他的手艺的确不错,只是……   “这不是我平日绾发的式样,你果然还是没上心,是不是?”   才说完,他就轻弹了我额头一下,展眉笑道:“你平日梳的是闺阁小姐的式样,娘子既然嫁给我了,这发式自然要换成已婚女子的式样,糊涂姑娘,这会儿可明白了?”   我拢拢头发,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实话,自己真没在细节上注意到这么多,不过被他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一个问题。   “等等,别急着邀功,你绾发的手艺这么好,就太子殿下的身份而言,可是大大大大的反常啊。说,是不是以前给别人绾发熟练了才这么擅长?”   “冤枉,你是我第一个亲手绾发的女子,若要问为什么技术这么好……山人自有妙计。”   “卖关子,谁信!”我扭过头自己找燕支点唇,一副全然不信模样,看不急死他。   “我说我说,这种小事本就不难,平日留心一些稍加练习就可以。至于练习的对象,唔……”他眼含深意朝我看过来,我立马就反应过来了,冷不防用胳膊肘捣他一下,扬眉笑嗔:“原来你那么小就心思不纯了,啧啧,亏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他颇为好奇,下巴抵在我的肩窝。   我一哽睨他一眼,点上一点燕支匀开,静静凝望铜镜里倒映的两人,眉眼如画宛若璧人。   “式玉,不管过去如何,你都只要记得一件事情,我喜欢你远比你察觉要早。而不管未来如何,海誓山盟俱为空话,一万年太久,我们,只争朝夕。”   “只争朝夕?只争朝夕呵……”我喃喃自语,想到未来他要面临更加艰险的境况,心就一阵抽痛。 作者有话要说:  夜奔和私奔差不多,绾发啥的最喜欢了。   还算小甜吧?开心吧   看的开心就留个脚丫子啊!   下章快二废,提前通知,不要谢我哦!   无耻的来刷一发,是真爱都收藏一下作者君的作者专栏好吗?在文案有链接。   作者君已经忧桑到蛋疼了,小天使们快到碗里来! ☆、所谓姐妹   “爷,该出发了。”何玉柱第三次探头催促,我推了推胤礽,示意他赶紧过去。   他给我系好披风,拢了拢衣领,温声嘱咐:“回去后一时半刻怕是难以出宫,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留意宫里派来的人。”   我点点头:“我都知道,你回宫安心忙你的,我会去碧云寺和苏合汇合,等你的消息。”   “好,那……”他还欲再说,我咬唇轻笑,伸出食指压在他唇上制止,踮起脚尖在他的脸颊一侧送上蜻蜓点水的一吻,遂往后退开几步,挥手说:“快走吧,可别误了时辰。”   他颔首,招来何玉柱,深深望我一眼,跨上骏马扬声道:“等我。”说完,扬鞭疾驰而去。   我站在原地远望许久,直到看不见他的背影为止,浅浅凝眉,想到他这一去前事未卜,还有他那一句“等我”,突然就躁乱起来。   “我们也可以启程了。”我登上马车,对车夫说道。   马车沿着相反的方向,从大路绕到小路,行了约小半日,来到碧云寺山脚,苏合早得了我们的消息已经在那里等着我了。我给车夫一些银两打发他走了,苏合面带淡笑迎过来。   “这些日子你过得不错,面色红润,肌肤水灵,爷选的地方就是养人呢。”   我笑掐她一下,方才的惜别之苦被冲淡不少,我抬头看了看云烟里的碧云寺一角,问她:“碧云寺有什么异动吗?”   “尚无,不过八福晋来过几回。”   “她来闹事?”   苏合摇头:“那倒没有,听说是来拜送子观音求子的,几次撞见我也只是冷嘲热讽,没有旁的事情。”   我淡淡道:“她求她的,只要不生事就行,另外叫我们的人留心着点,别叫八福晋发觉不对的地方,惊动宫里来的那批人就不好了。”   “这些我明白,回头会嘱咐他们。对了,太子有没有说这次回宫做什么?”   我诧异地望向苏合,她一直都暗中打点毓庆宫的暗卫,和胤礽的联络颇为密切,这消息怎么还要问我?   “他说要去安排一些事情,具体的你日后会收到通知,至于我们就暂时留在碧云寺,这样既方便联络毓庆宫的人,也不会引起另一拨人的注意。”   同苏合回到山上,我第一件事就是去住持那里拜见,大概说明了这些日子的去向,也表意说还得留一阵子。住持对此没有多问,收下香火钱就让我们继续住下了。   碧云寺一年到头香火不断,香客来许愿还愿的一波接着一波,京城的人甚至是靠南方的商贾妇人也闻名而来。我和苏合二人一面帮衬寺庙招待香客,一面暗地里忙今后的“逃离”大计,不知不觉就到了康熙五十年。一年多的等待我并不感觉焦躁,一来是因为我和他早已互通心意,二来胤礽每数月便会抽空出宫避开众多耳目,带我去庄子小住几日。   胤礽把“私奔”的计划告诉我后,我并不感觉有多震惊,更多的是喜忧参半。喜是他肯为我们的幸福牺牲这么多,冒欺君之罪毅然抛下君父和高高在上的太子之位,可我也担忧他的计划能不能顺利进行,我们能不能顺利逃离皇宫,因为历史太过深刻地印在我的脑海,时刻提醒着我“二废”这件事。我能侥幸一次,放手一搏吗?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这是他告诉我的话,打消了我一直以来的忧虑和畏缩。佛祖,信女诚心礼佛数年,恳求佛祖垂怜,成全我和他的未来吧。   “福晋,小心点儿,来,奴婢扶着您慢慢走……”   从山下回来,就在寺庙佛堂门口看到这样的情景,一个大肚子的华服贵妇在贴身丫头的扶持下面露笑容缓步而出。   “这有什么,你们太小心了点,走个路而已,还怕摔了不成!”少妇的声音高扬,喜色却不言而喻。   “八弟妹这是头胎,八弟紧张也是人之常情,依我看,前几个月小心点总不为过的。”   我抬眼望去,只见少妇旁边的藕荷色锦衣妇人正温婉劝慰,便上前打招呼:“四福晋、八福晋好。”   四福晋闻言朝我往来,怔愣片刻才想起来,方歉意道:“没想到能在这遇见玉姑娘,这些年姑娘可好?”   “劳福晋记挂,一切安好。”   我又看了看郭络罗朗瑶那隆起的小腹,微微一笑道:“恭喜八福晋终于得偿所愿,今日是来还愿的吗?”   郭络罗朗瑶斜睨一眼,轻哼一声,虽然态度依旧傲慢但少了几分刁蛮,面容柔和轻抚小腹,道:“已经还好愿了,碧云寺灵气还算不错,待孩子出生我会命人送来请帖,勉为其难允你去府里。”   “那就多谢八福晋美意了。”我莞尔,微微行了个谢礼。   三人气氛正尴尬间,四福晋出来打圆场说:“时候不早了,八弟妹,咱们就先回府。玉姑娘既然住在碧云寺,那改日我再派人延请姑娘来府里一聚。”   “好,两位福晋慢走,式玉就不远送了。”我微微颔首,摆了个送客的姿势。   望着二人携手而去的背影,我心中的疑窦突生:这两人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四爷党和八爷党一向应当的水火不容的,就算此时四阿哥依旧忠心耿耿跟着胤礽,还没四爷党一说,但明里暗里都知道他的哪一派的。丈夫在前朝明枪暗箭斗得激烈,妻子却在后院姐妹情深,四福晋和八福晋,这是玩得哪一出?   “她们已经下山了,要不要安排人跟着看看?”苏合走来说道。   我抬手制止,“不必,她们既然光明正大地一起过来,想是不怕旁人的揣度,兴许只是妯娌间的正常走动。”   “听说四福晋和八福晋最近往来颇为密切,里面难道就没有猫腻?四福晋明明知道四爷跟着太子爷办事,转头就和八福晋要好,这里头多半是八福晋的主意,硬拉着四福晋过来的!”苏合对八阿哥一派一直怀有恨意,想必是因为一废的仇怨。   “四福晋是聪明人,她懂得分寸,我现在最好奇的是,八福晋来拉拢四福晋的真正目的,还有四福晋为什么欣然接受了同她的往来……”我蹙眉思忖。   “难不成,是四爷他……”苏合惊道,转而一想又淡定下来,摇头自言自语:“不会啊,四爷明明就应承过……不对……”   “什么对不对的?”   “啊?没,没什么。”苏合摇头。   “这件事暂且放一放,四爷的为人我还是知道的,里头多半是八爷的主意,八福晋示好就让她示,接不接受还得看四爷这边。”我想清楚大概就不担心了,反正和我们的“私奔”大计关联不大,眼下“金蝉脱壳”才是最重要的。   十月的一天,我在碧云寺后厨帮忙做斋饭,见一个小尼姑走进来叫我。   “小师傅找我何事?”   “刚刚有个姑娘来庙里找施主,说是您的旧友。”   我擦干手上的水,理了理头发,问:“小师傅记得她的样貌么?”   “样貌清秀,穿着打扮也像是富贵人家出来的,不过背着个包裹,倒似投奔亲戚,施主还是亲自去看一看吧。”说完,小尼姑就走了。   我回到厨房跟苏合打了个招呼,便去碧云寺门口找人。   根据小尼姑的描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不难发现那人的位置,我远远就瞅见一个水蓝长裙的年轻女子背着行囊背对着我的方向。   “连翘!”我走过去轻拍她的肩,把她吓了一跳。   连翘拍着胸口念叨几声,方过来勾着我的手臂道:“姐姐就就知道吓我,我大老远过来找你找得可累了!”   “见你这行头,是要出远门吗?”我好奇地打量她。   “我出宫啦,今日来是投奔姐姐的,姐姐,你肯不肯收留我啊?”   我拧了她鼻子一下,笑道:“就知道你要这么说,你个鬼机灵,没有十成的把握还会找到这里?得,跟我过来,我屋里还算宽敞,加张床不难,带你去收拾一下。”   “好嘞,谢谢姐姐!”   把连翘安置妥当后,我带她去见过住持,连翘递了些香火钱,主持没说什么。中午苏合回来带了饭菜,三人聚在一处吃完,说了一中午的闲话。   连翘赶路过来,午后便困了,我让她去小憩,自己和苏合去寺庙帮忙。   “连翘怎么突然就出宫了?”苏合问。   “自然是皇上恩准的。”   “据我所知,今年不是放宫女出宫的年份啊,她还能出宫?”   我耸肩,“她伺候皇上不少年了,求个恩典必然不在话下。我知道你担心人多口杂,咱们日后行事小心点,退一步说,连翘也算是自己人,让她知道也没什么。”   “好吧,既然来了我自然好生招待,左右不过个把月,等咱们脱身了,也不用顾忌许多。”苏合终是放下疑惑,淡淡道。   晚上吃完饭三人聊天,听连翘说起许多宫里的事情,不由嗟叹世事沧桑。   “皇上还在生大阿哥的气么?他还好吗?”我突然想到。   “大阿哥还被禁足在直郡王府,惠妃娘娘求过几回,都被皇上挡在门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解禁。”连翘说话间有些叹惋。   我朝苏合看了一眼,心里百感交集,大阿哥虽然陷害胤礽在前,之后也被苏合派去的张明德设计了。可惜皇上只肯宽恕太子,对这个皇长子始终不肯原谅,他如今这般,也实在让人惋惜。   苏合说:“毕竟是父子,再大的隔阂终究会有消弭的一天,皇上今天还生直郡王的气,明早说不定就会把人放了呢。连翘,你说是不是?”   连翘抬头朝苏合望去,脸色似乎僵了一下,转而笑道:“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和咱们有何干系?咱们呢,就说点开心的事儿!姐姐,你在碧云寺,有什么好玩儿的说给我听一听呗。”   “这儿是佛门圣地,哪来那么多趣事,时候不早了,熄灯睡觉。”我揉揉犯困的眼,让苏合吹灭烛火,连翘嘀咕几句,央我明早给她说说,我答应后才一起睡下。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单机桑心,来个人说话,吐槽呀的   收藏不涨啥的,作者君已经忧伤到蛋疼   作收求助攻~文案有专栏链接,或者点击作者君的名字就可以进入专栏,感谢收藏。 ☆、连翘   年关碧云寺被大雪覆盖,山路俱被堵塞。过完年,山路的冰雪开始消融,与外界的联络又密切起来。苏合还是偷偷做暗线,连翘和我在寺庙帮忙,她倒没有察觉什么。春日的一天,苏合支开连翘,让我下山去,到山脚正好看到胤礽坐在马上等候。   数月不见,相思早已深入骨髓,我按耐不住愉悦,朝他挥手。   “你瘦了。”   “你瘦了。”   两人异口同声说出同一句话,这样的默契还是第一回,我和他相视一笑。   “怎么样,宫里那边还顺利么?”   “已经安排得差不多了,我们脱身后,凭四弟的能力,暗中掩护并不难。现在只等时机成熟,我们一起脱身便可。”   “我这儿没多大问题,苏合已经打点好了,只等你传话,咱们就能动身。”   胤礽点头,“十日之内,必有答复。今日难得天气正好,带你去踏青走走,咱们不想别的。”   “好。”   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昏黑,我走进院子里看到连翘在花架子下打水洗头,跟她叮嘱几句别着凉后径自进屋。   “你回来了。”苏合在烛灯下穿针引线。   “这几天得准备起来了,你安在暗处的暗钉可以分批移动到庄子那边。其余琐碎的小事交给我办。”   苏合停下手里的针线活抬头看我,“这么快?”   我朝院子看了一眼,叹口气道:“只恐夜长梦多啊,只是这一回又要把她落下了。”   “你是说连翘?”   我点头。   “她留下才是最好的选择,”苏合微微眯起眼,脸上浮现出深思的神色,“对了,她既然不能跟我们离开,这件事情就不要让她知道,免得她担心。”   “嗯。”   按照计划,五天后暗钉就传来消息,说胤礽那边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只等明日子时在庄子碰面,我们只要坐上山下接应的马车就行。   当日下午,我趁着屋子里没人开始收拾包袱,因为是偷偷逃走,随身之物应一切从简,除了必须的衣裳少许干粮,只带一些银票细软。加起来有五六个小包裹,我全藏进平时不用的柜子里了,只等入夜趁所有人熟睡之际潜走。   “姐姐,看,我带了什么好吃的?”远远就听到连翘雀跃的声音。   “什么好东西啊?”   “烤鸡!”   “这里可是佛门圣地,不能随便带荤腥进来的,如果让住持知道了,小心把你撵出去。”我点了点她的额头,吓唬她说。   “咱们也是难得热闹一下,这次就小心点吧。连翘,你把烤鸡拿到小厨房去藏好了,晚上热一热,做个下酒菜。”苏合提了一壶酒走过来。   她话里有话,我心下明了,权当以酒饯行。晚上三个人喝了几小杯,扯扯闲话就各自睡了。   距离子时还有三刻钟,我和苏荷不约而同地起来,我拿出藏好的包裹,眼神示意苏合动身。山里的夜静黑漆漆的,玄黑的天幕上挂着零星的几颗星子,远处山谷里禽鸟的回声把夜晚衬托得愈发寂静骇人。   为了不引起其他人的注意,我们两只点了一个小小的火把,摸黑徒步下山。走了一刻钟,终于来到山脚下,一个车夫正在车舆上打瞌睡。   “小师傅,醒一醒……”   车夫不好意思地笑笑,旋身打起轿帘,让我们登上马车。车轮轱辘转动,很快便来到了一个岔路口,转弯的时候我正打帘子探头,发现行驶的方向并不是上一回我走的方向。   “难道是我记错了,这条路好像不是往这边拐的啊……”我放下帘子低头自语。   苏荷凑上前来,脸色变幻莫测道:“这车夫也不知道是从哪随便拉来的,刚才在山底下等我们,竟然自个儿打起瞌睡来了,幸好这是半夜,那是白日里还不得引起别人的注意。”   “罢了,马上就要到庄子那里,我们就提前一里地下来吧。”   马车又行驶了半刻,突然颠簸了一下,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儿?”苏合掀开轿帘。   车夫憨厚地点头哈腰,连连作揖道:“姑娘不好意思,刚才路上有个大石头挡道了,我下去我下去看看车轱辘,一会儿就好,您就安生在轿子里呆着吧!”   苏荷没好气地回身坐下,只听见外面窸窸窣窣的一阵响动,等安静下来以为要出发时,却听见外面一声喝厉:“把车给我围起来,车上人赶紧下来!”   我和苏合莫名下了车轿,只见马车四周都围满了官兵,为首的端坐于马上,似乎是满人统领。   “这位大人,敢问你们为何要拦下我们的马车?”   “三更半夜你们要出城干什么去?”   “我们又没犯法,你管我们干什么……”苏合张嘴申辩几句,被那官员截断,“废话少说,来人,都给我带走!”   四面的官员二话不说,围拢上来,还没等我辩解,我们就已经被押到了碧云寺山下的一个农庄里。   “看这伙人的来头明明是官兵,那怎么不把我们带到监牢,反而监视在这农屋里呢?”苏合透过门缝探看门外的情况。   我思考了一下从下山到车夫的种种细节,蹙眉道:“我们的消息被泄露了,不出意外的话他们是皇上派来的,只是现在不知道胤礽那里怎么样了。”   苏合听完也觉得事情不对,“怪不得那个车夫,精神那般懈怠。原来是早就布置好的陷阱,到底是谁在背后出卖我们?”   我摇摇头,一时也没有头绪,两人干坐着等到了天明。   中午的时候,我听到外面有人在说话,“几位官爷,我是上头派来送饭的,劳烦通报一声。”   “腰牌。”“进去吧。”   门被打开,却见一个熟悉的背影正是连翘,她把食盒往桌子上一放,忧心忡忡走上来问:“你们没事吧?”   我和苏合俱是大吃一惊,“你怎么也过来了?”   “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皇上派人搜查碧云寺,知道我是来投奔你的,便一并带去问话。后来我好说歹说,求他们给我一个来送饭的机会。”连翘一边说,一边打开热气腾腾的食盒。   我们也顾不得许多,填饱了肚子再细细问话。听连翘说康熙派人把胤礽堵在路上请回到宫中,现在禁足在毓庆宫内。   “就只是禁足而已吗?”我追问。   “听说皇上还请了李光地、高士奇、明珠等几位大人到宫里商讨此事,似乎和太子关系甚大。”   我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康熙这次恐怕是真的生气了,竟然将李光地等朝廷重臣请进宫去,这事情怕是不好收场。   我和苏合对视一眼,皆是心照不宣,我对连翘交代了几句,正好外头官兵来催,连翘依依不舍地走了。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我对苏合说。   “那还能怎么办?”   “进宫面圣。”   “你疯了,难道你要进宫告诉皇上,你不是他的……”苏合瞪大眼睛。   我不置可否,“先进宫再说,皇上现在正在气头上,高士奇和明珠若是在旁煽风点火,就不是禁足那么简单的小事了。”   “你这样做太草率了,如果贸然进宫惹皇上更加不快,结果只能适得其反!”苏合快言阻止。   我揉了一下太阳穴,疲惫道:“与其枯等不如放手一试。我现在只是一个身无长物的布衣,还有什么输不起的。”   苏合愣了一下,转而气急道:“你以为你是谁?你的命是贵是贱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赫舍里式玉,爷为你牺牲了这么多,荣华富贵、太子之位甚至是命都可以不要,你怎么就能如此轻贱自己的性命!你对得起牺牲的毓庆宫人么?你对得起太子的深情厚谊么!”   “我若今日袖手旁观才是最大的对不起他!所有的事情因我而起,一人做事一人当,皇上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不赌一把,怎么知道是对是错?苏合,谢谢你一直以来照顾我保护我陪伴我,也许你说得都对,但我不能听你的,要我眼睁睁看着他再一次被折断翅膀跌落谷底,我做不到……苏合,如果我们还是好姐妹,就请你让开。”   说完我定定地看着她,态度坚定不移,苏合与我对视良久,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叹口气道:“算了,好自为之吧,一切保重。”   “嗯。”   “对了,这个你拿着,虽然里面还有一点……但对常人无害,不管是虚是实,信则有不信则无,希望佛祖庇佑,你们都能平安归来。”苏合翻出那串被我丢弃的手串,郑重交到我手上。   我接过套在腕上,朝她微微一笑。   就这样我敲门请求官员为我通报,不出所料,半日后就得到答复,我被单独带到了一辆马车上,缓缓驶向阔别多年的紫禁城。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我看向梁九功。   “因为皇上现在还不想见你,你先安心在这住几天。等时候到了,自然会接见。”梁九功走了几步,领我到佛堂门口,“这里自从苏麻喇姑仙逝以来,就一直闲置着,你将就着住几日,老奴就先告辞了。”   康熙既然不想见我,我再多说也无济于事。屋子里很干净,看来每天都有人来打扫。我坐下没多久,就听到屋外有脚步声传来,过去一看,竟然是连翘。   这实在叫人惊疑不定,为什么连翘突然出宫投奔我们,为什么我们夜逃的消息被泄露出去,为什么我们前脚被抓连翘后脚就来送饭,为什么我来到宫中她也会在这?……这么多个为什么在一瞬间涌入脑海,我从来没有想过,连翘为什么总是会在恰好的时机出现?   “为什么?”   连翘的脚步顿了一下,脸色犹疑,笑容有些牵强道:“姐姐,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这些事情我实在是一言难尽,等出宫后我一定会一五一十地告诉你。”   我心里的揣测坐实了三分,现她不欲多说,也就作罢。但我知道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连翘的身份,一定不是个普通宫女那么单纯,但她现在敢来见我,想定,并没有对我们做大不利的事。   忐忑不安的几天过去,我的活动范围有限,进进出出都被人监视,可连翘却能行动自如,这让我大惑不解。一日连翘出门,把随身携带的香囊落在了床上,我拾起打开一看,里头有一幅小像。展开后不难看出那是连翘的小像,可最右下角的印章却叫我震惊不已,那竟然是大阿哥的私印!   我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连翘就脚步匆匆赶了回来,在床上桌上四处翻找,我冷眼坐在一旁,攥着小像的手愈来愈紧。   “你是在找这个吗?”我缓缓展开手心,连翘的神色由焦转喜,刚要伸手去拿,突然想到了什么僵在半空。 作者有话要说:  苦逼,键盘废了,码字简直要了一条老命,咳咳,让我喝口水先。   键盘君这几日不定时间歇发作,纯傲娇抖M属性,鉴定完毕。   作者君两宽面条笑笑不说话,特么你卖萌就卖萌,傲娇个毛线啊(╯‵□′)╯︵┻━┻ ☆、美酒如蛇蝎   “哦是……不是什么打紧的东西,但一时找不着心里老是惦记……”   “画工不错,给你吧,下次小心点。”我淡淡笑了一笑,把小像塞进她手里,连翘无意中碰到了   我腕间的手串,像是被火烧了一般猛地缩回去。   我微微眯眼,见她又朝手串多看了几眼,神情避如蛇蝎,一个装着谜团的盒子就突然被打开了一样。   “这手串还是当年到苏麻姑姑身边得的,自从戴上就从不离身,一晃也好几年过去了,沉香木的香味,还是一如当初那般浓郁。”我抬起手腕,放在鼻尖下轻嗅,状似回忆往事。   连翘藏在袖子里的手揪紧衣角,嘴唇翕动几下,讷讷不言。   她这般反应更是坐实了我的猜想,我逼近一步,“连翘,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还不坦白吗?”   “不,姐姐,我……我也是迫不得已,你,你听我说……”连翘终于按捺不住,神色惶惶然,张口辩白起来。   “果真是你!我真是千算万算没有算到,调包嫁祸苏合、害我失子之人竟然就在身边,枉费我们待你如同亲妹,你究竟为何要如此?!”我以时又惊又怒,气急把手串摔到她跟前。   “是,都是我做的,我不得不这么做,姐姐大事向来只跟苏合商量。若不是我发觉的早,再动手只怕来不及了,姐姐好生糊涂,你就真要留着那个见不得光的孩子,到头来落得个秽乱宫闱的罪名!姐姐在失子之痛,连翘都看在心里,但连翘必须这样做。如今姐姐要打要罚,甚至是要连翘的性命,连翘也绝无二话!”   连翘高高扬起头,神色凄楚态度坚决,我第一次看到她这样,惊诧和失望交加,一时无语。   “你口口声声说是为我好,可我腹中孩子何其无辜,而我和他之间的事情你又得知多少?我现在   不想骂你,也不想要你的命,我只要你一句实话,你是如何得知我和太子的关系的?”   连翘笔挺的背脊突然一僵,把头埋得更深,扑通跪了下来,放在膝盖前的骨节发白。   “事到如今,你还不肯说吗?”我又逼进一步,缓缓蹲下,“关于你的主子……”   “我……我不能说……”她瑟缩了一下,态度却丝毫不动摇。   “我就直说吧,原以为你是皇上的人,跟着我是监视也是保护,但没想到你竟然连皇上也骗过去了。”我压低嗓音,握住她发白的手,打开她的手心,紧紧盯着她的眼睛道,“你和大阿哥是什么关系?他指使你做过哪些事情?”   回答我的是一片沉寂,连翘始终低垂着头,她的侧脸苍白如雪,在我说到大阿哥三个字时,身子微微颤了颤。   “看来你都默认了,连翘,我一直视你做亲妹,即使在知道你是皇上派来的人之后,我也始终以为你是和我在同一阵线的。没曾想到,你背后的主子竟然是大阿哥。”我一边说,边回忆过去发生的种种巧合,怪不得苏合一直明里暗里让我瞒着连翘,原来她早就怀疑连翘的身份了。   “姐姐,是我对你不住,我知道纵使我有千种万般理由也没有资格请求你谅解。但大阿哥他与我全家上下恩,连翘家道中落,父亲早逝,母亲和几个弟妹都仰仗我过活。那年逃荒来到京城,我没有大阿哥相助,连翘早已经……不在世上了,”她泪眼迷蒙,低声哽咽,抹了一下泪水,继续说:“进宫后,大哥其实并没有叫我做什么事情,他只是让我安心跟着你,每隔一阵子把你的情况汇报给他。连翘一直以为,大阿哥都在以这种方式默默关心着姐姐,从未想过他会对姐姐不利。直到那日,大阿哥万不得已,将姐姐和太子之间的事情说与我听,我才知道,姐姐竟然就是皇上的亲女。可你那时,却怀着太子的孩子,大阿哥说如果此事被发现了,姐姐就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所以你就听他的,把掺了麝香的手串同苏合的调包,神不知鬼不觉害我小产,即使被发现了还能嫁祸到苏合头上。你我都知苏合是太子的人,这样一来更好让我与太子反目,好心甘情愿地投靠到大阿哥那里,以此重重打击太子……”我顺着套路推理下来,说得我自己都感到心惊。   “姐姐,我对不起你,连翘罪该万死,求姐姐拿了连翘这条命去,以此解恨……”她言辞凄凄、泣涕涟涟,重重叩了一个响头。   “命?呵呵,”我凄凉的一笑,站起身背对着她,心里一阵泛凉,“我要你的命有何用?能换回我那无辜死去的孩子吗?能挽回太子禁足宫内的局面吗?”   连翘的哭泣声不可抑制,传到我耳边,我只觉得心里一阵烦躁,有恨说不出发泄不了,堵在胸口喘不过气来。   “我不要你的命,也不要你的道歉,所有的恩怨都是过往云烟,以后不要再叫我姐姐,你好自为之。”我冷冷说完这句话,就决绝转身提步离去。   “姐姐,这一次,这一次是大福晋……不是大阿哥!”连翘在我身后焦急叫喊出来,我的脚步顿了一顿,讽刺地扯起嘴角,不发一语快速离开。   “姑娘,皇上请您进去。”   几日后,康熙终于肯派人来找我,这几天我费了很大功夫把毓庆宫的情况打探清楚。康熙这次真的是下了狠心要发作胤礽,不管导火索是什么,这阵仗颇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势。我抬头望了望湛蓝的天空,微微眯起眼睛,二废……真的要来到了么?   “式玉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康熙背光的身影看起来有些佝偻,我恍然惊觉,他现在已经是个年近六旬的老人了。   “万岁?有你们在,朕如何能万岁?”康熙缓缓转过身来,面上毫无波澜,看不出是喜是怒。   “皇上,式玉今日特来请罪的,是我让太子萌发私逃的念头,如今太子安然待在皇宫,   还请皇上既往不咎网开一面,宽恕太子一回!”   “朕的儿子朕知道如何处置,倒是你,该想想怎么为自己开脱。”康熙负手而立,语气凝肃。   “我不为自己开脱,我和他两情相悦,从来都没有错,错就错在枉生帝王家。”我顿了顿,拿捏好语气,接着说:“今日,式玉前来就是为了开脱自己的身份,皇上相信也好,不信也罢,我和太子没有做逾越人伦的事情。我……根本就不是爱新觉罗的血脉!”说完我闭起双眼,高高昂头,等待暴风雨的来袭。   可接下来却是一片令人意外的静谧,我睁开眼望向康熙,他的脸色异常平静,没有震怒也没有惊骇,就那样静静地望着我,眼神复杂。   “朕你已经知道了,但听你亲口承认,朕很欣慰。”   这一回换成我惊讶了,来不及思考康熙是如何知道这件事的,就听到康熙继续说,“朕的探子可都不是虚幌,朕不拆穿你们是想着你们自己悔悟,可朕的纵容,让你们变本加厉。你同太子暗中往来朕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和你几次三番不知悔改,妖言蛊惑太子,让他生出私奔的念头,你其罪可诛!”   我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定定看着康熙的明黄龙靴,后背一阵冷一阵热,冰火两重天,不知如何应对。康熙的话犹如当头一棒,让我瞬间清醒过来,原来大阿哥藏得再深、手段再巧妙,也骗不了康熙的眼睛。甚至是我们所有人的一举一动,都在康熙的掌控之下,我们能够安然走到今天,不是因为周密的计划和那一点小聪慧,而是康熙在故意放纵。他就像个经验纯熟的渔翁,暗中撒开一张无形的网,偶尔会放走几条小鱼,但所有鱼的命运都逃不过他的掌控。一旦时机成熟,全盘收网,谁也别想逃走。   “念在你曾中忠心伺候过朕的份上,朕就全你一个体面的死法,梁九功……”康熙见我呆愣在场,没有多说,直接唤来梁九功。   我循着声音望去,看到梁九功捧着一个酒托走过来,身后一个小太监押着连翘跟上来。   “姑娘,闲话不多说,请吧!”梁九功半躬着身子,把酒盘送到我面前。   我一早料到康熙会这样处置我,没有恐惧也不感到凄凉,唯一有的只是不舍和留恋。我抬头看了康熙一眼,面带微笑,好似赴宴一般郑重举起酒杯,仰头欲要喝下,却被一阵风似的手腕带走,回过神来时,酒杯已经不翼而飞。   “连翘!”我疾呼出声。   “谢皇上赐酒,”连翘放下空空的酒杯,朝康熙一拜,转而对我笑道:“姐姐,对不起,我又抢喝了你的酒……”说完,咳嗽几声,嘴角流出殷红的鲜血,脸色煞白,气息渐渐微弱下去,最后满足地合上双眼。   我的眼睛一片酸涩,紧紧贴着连翘的脸,感受着她的温度一点点冷下去,最后一丝气力都被抽光。   梁九功重新倒了一杯酒,放在我的面前,我扫了一眼,视线重新转移到连翘如雪的容颜上去。我抬手托着她的头,轻轻抚弄她的头发,苦涩笑道:“笨丫头,你喝了这杯,有什么用呢?你看,我就就要去找你了么。”说完,再不犹豫,端起酒杯灌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连翘妹纸我还是舍不得啦,没办法,结局需要。。 ☆、孤 魂   毒酒发作得很快,我的眼前一片模糊,意识开始迷离。这个过程毫无痛楚,却让人感到漫长而煎熬。甚至我都能感觉到灵魂与身体一寸寸剥离,过了很久也兴许是一瞬间就完成的事,我再次“恢复”了意识。   我置身于喧闹的街市,周围是来来往往的人群,穿着粗布衣裳的平头百姓和绫罗绸缎的官宦子弟混在一处,街边的小摊贩在为一天的生计卖力吆喝。酒楼的生意一如既往地火爆,对面新开的点心铺子排起了长龙。我的脚步走走停停,木然观望眼前一派繁荣昌盛的景象。这里是京城。   我怎么会在大街上,我还……活着吗?   “胖妞,把我糖葫芦还回来!”   “才不,咧咧……”一个胖墩墩的小姑娘朝我跑过来,手里一串艳丽的糖葫芦叫人垂涎欲滴,她一边跑一边不忘向身后瘦小的男孩做鬼脸。   “不许吃我的糖葫芦,我现在就告诉伯伯去,让他回家打你屁股!”瘦小的男孩愤愤不平道。   两个小孩一个跑一个追,从我身边快速经过,我来不及闪躲,愣愣地看着他们撞了过来。   “真慢,再不追上来我就把它全吃了,一个也不给你留……”   “你敢,胖妞你就等着回家被收拾吧!”   一阵风经过,两个追逐打闹的孩子渐渐远去,而我呆立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我抬起手臂,没有一丝感觉,周围不断有人与我擦肩而过,他们的肩膀从我身体穿过去,不留一丝痕迹。   原来,我已经……死了?   周围的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金色的阳光洒落在我的手上,让我几近透明的皮肤镀上一层光泽。   我只能看得到光芒,却感受不到那股温暖,终于我承认了这个事实,我已经是一个虚化的灵魂。   如果我此时身在梦中,我一定会惊恐的叫喊,可当世界被化为虚实的两个部分,我只能看得见却触摸不到他们时,第一次感到,死亡的恐惧。   曾经我天真的认为,就算在这个时代死去也没有什么,冥冥之中一定会将我送回到现代,毕竟我的身体仍然在现代。至于为什么出现眼前这种状况,我实在无法理解,赫舍里氏玉究竟是生是死。   突然街道上的人群涌向了一处,熙熙攘攘拥挤着,好像在围观什么。我尾随在他们身后,穿过他们的身体,来到了最前面。一张新张贴的皇榜映入眼帘,上面有两个大字:诏废。烫金的文字灼伤双眼,呼吸一滞。   传谕曰:朕今虽六旬赖祖父之福、自幼尝以英杰自许。 朕于允礽、非不能制。但今之人善者少而恶者多。允礽秉性凶残,与恶劣小人结党。重念太祖太宗世祖皇帝创立鸿业。但自释放皇太子以来、数年之间,朕之心思用尽,容颜清减。前次废置,朕实愤懑此次毫不介意,谈笑处之而已。后若有奏请皇太子已经改过从善、应当释放者,朕即诛之。朕念天地祖宗付托之重、四海臣民属望之殷如允礽者既不率诲而忝青宫、何以笃祜而对天下。仍行废黜加以禁锢。既已诹日、祭告天地太庙社稷。是用特申废黜之由、宣示中外。书不云乎,一人元良万邦以贞。澄清国本、奠亿年垂裕之图。式涣纶音、惬兆姓具瞻之愿。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寥寥百余文字,决定了一人最后的命运。康熙最终还是没有信守承诺,从今往后,难道他就要幽禁在咸安宫不见天日吗?   或许我已经接受了“天意不可违”的现实,我失魂落魄的离开人群。   我站在城墙下仰望金碧辉煌的紫禁城,自嘲的笑笑,兜兜转转自己又回到了原点。宫门前的侍卫目不斜视驻守两侧,我抬脚从正门大明大放走进去,没有一个人拦住我,因为他们都看不见。   在跨过门槛的时候,似乎撞上了墙壁,明明眼前一片虚空,我却半步都踏不进去。我使劲在半空捶打了几下,一层看不见的阻隔横亘在我和皇宫之间。   我又望了望几近透明的手臂,扯起一抹苦笑,紫禁城是真龙天子的地方,一介孤魂野鬼如何进得了门呢?   天大地大,竟然没有一处我想去的地方,我漫无目的走动,不会饿也不会渴,感觉不到冷也感觉不到热。最后我停留在了碧云寺的山下,满山的枫叶染上绚烂的艳红,寺庙的钟声在山间回响。   我飘飘荡荡回到了碧云寺,在寺庙的后院,一位老和尚在菩提树下打坐。   “施主所求何事?”老和尚突然开口,我朝四周望望,没有看见别人。   老和尚发出一声轻笑,睁开眼睛,目光炯炯的看向我。   “您看得到我吗?”我讶异。   “贫僧法力尚浅,但鬼怪异事也能看破一二。”   “大师,世人死后既然存在灵魂一说,那么轮回往生也是真的了。像我这样飘离游荡的孤魂,多么?”   老和尚闭目手捻佛珠,嘴里喃喃念经,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方睁开眼睛,睿智的目光向我扫来:“若是平常人,自然往那投胎之处,可施主心里明白,你不是平常人。”   我心头突突一跳,像被人说中心事般无措想逃。   “施主在这世上羁绊过深,一时半刻怕是回不到原处。”   “那我该怎么办?”我追问道。   “冥冥之中一切皆有定数,施主只需耐心等待,羁绊断了你就能魂归来处。”   我皱眉苦思,想了想继续问,“大师,我想请您帮个忙。”   老和尚投来询问的目光。   我指了指远处的皇城,一字一句道:“我要去那里。”   老和尚微笑着点头应允,朝我和蔼地招了招手,我带着询问走上前去,他让我微微弯下身子。伸手在我额际一弹,我的眼前白光一闪,再次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的时候,记忆都愈发模糊涂,觉得自己好像沉睡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再回首时已百年身。北风呼啸刮过,我坐在琉璃歇山顶的屋脊上,伸手去接飞扬的雪花,冰粒子砸在脸上毫无知觉。我依旧穿着薄薄的夏衫,坐看沉寂的大雪。   “主子,先歇一歇别绣了,这活费神还是让奴婢来吧!您趁热把药喝了,来。”屋里传来熟悉的声音,我纵身一跃,跳下房檐。   穿过厚厚的毛毡子,看到如意端着药碗,一口一口吹气把药递到太子妃嘴边。我走近去看,瓜尔佳云舒气色不太好,靠坐在床上好似在绣花样,时不时咳上一阵。   我朝屋里看了几眼,物事摆设都还不错,只是和昔日的毓庆宫相差甚远。屋里没有地龙,正中间的炭火盆烧得正旺,噼里啪啦的是火星子时不时的跳出来。   再看瓜尔佳氏的衣着似乎清减了不少。如意送完药后离开了,经过我身边时,我看到她的眼眶红肿,始终低着头。   我静静的看了许久,最后默默走出屋子。   紫禁城裹上了一层厚厚的白色毛毯,冬夜里的咸安宫灯火寥落。风雪越来越紧,守夜的小太监就抵挡不住浓浓的倦意,歪三倒四靠在门柱边打盹。   我忐忑不安地站在殿外,按耐不住想要见他的心情,小步跑过去,却在正门外被虚空阻拦,就像在宫门发生的一样。   我失望地垂下眼睫,坐在铺满积雪的台阶上,双臂抱着膝盖,心里有些难过。   忽然听到门吱呀被打开的声音,我赶忙转头去看,竟然是苏合。她打着灯笼朝外张望,雪渣子灌进领口,她缩了缩头,系紧披风搓着手心呵了口气。见她大步朝外走来,我下意识站起欣喜地迎上前去,看到苏合掠过我径自走向风雪中,我脚步一滞,方想起来她是看不见我的。   尾随着苏合,一路又回到瓜尔佳氏的住处。   如意站在门口热络地把苏合迎到门廊下,两人凑在一起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之后苏合就神色匆匆的回去了。我原本想跟着苏合回到正殿,但一打眼瞅见如意神色凄怆,低头拭泪的模样,便起了好奇跟着她进屋。   瓜尔佳氏闭目仰趟在床上,面容毫无血色,气息时轻时重,看样子好似比之前更严重三分。她听到如意关门的声音,吃力地坐起,如意连忙走过来扶她。   “你又去叨扰爷了?”瓜尔佳氏的声音听不出波澜。   如意的唇线崩紧,手上忙活着给她拿枕头加被子,口不对心道:“主子,夜里雪这么大爷一时来不了。不过苏合刚才已经传话了,说要您好生将养着身子,等天气稍霁就过来看您。”   瓜尔佳氏细白瘦弱的手紧紧握住如意,摇头苦笑:“假话虽然好听却更伤人,他不会来看我,再也不会原谅我了。我瓜尔佳云舒一生风光得意,却没想到终了,只有你陪我走过。”   如意拿袖子拭泪,哭道:“主子,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您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我自己的身子自个知道,”瓜尔佳氏又咳了几声,神情恹恹,“你下去吧,夜里不用过来了。”   如意三步一回头满是忧虑的走了,我淡淡看着这主仆二人,心情有些复杂。   刚扭头却看到瓜尔佳氏朝我的方向望过来,眼中精光闪烁,我心下一惊本能地躲避开。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争取再挂掉一个咩   请叫我挂人小能手╮(╯_╰)╭ ☆、雍 正   “你来了。”瓜尔佳氏启唇道。   我有些惊异,“你能看见我?”   她脸上挂着淡笑,沉默不语,我朝她缓缓走去。却见她伸手在空中乱抓一把,痴痴笑道:“你来向我索命了吗?你为了你的孩子要向我索命吗?”   我一阵愕然震惊,望着她昔日如花般娇艳的容颜如今只剩下枯槁憔悴,讥讽的一笑,“原来众人眼里温婉贤淑的太子妃,私下里也干过这见不得人的勾当。那年除夕的风雪之夜,一切都是你精心设计好的圈套,你为了什么心甘情愿‘撮合’我跟他的好事?”   “因为你,我不能把你这个危险的炸药放在爷身边,但爷对你情深意笃,光靠劝说是没有用的反而会招来爷的厌恶。除了皇上出面把你逼走,但又要让爷无计可施,我只能出此下策。”   我眯起眼睛,靠近她:“原来那时候你也知道我和他的关系了,让我猜猜是谁告诉你的,大阿哥吗?还是……八阿哥?”   瓜尔佳氏的笑容僵住,一转瞬又恢复自然。   见她这般反应,我的揣测再次印证了,连翘也好、大阿哥也好,甚至是瓜尔佳氏。他们之所以利用我是康熙的“亲女”的身份陷害我和胤礽,无非是受到八阿哥的暗中挑唆。九子夺嫡,八阿哥真是下了一步好棋,若不是康熙一直暗中监视,他兴许真有机会荣登大宝。想到这里,我的背脊一阵发凉,皇宫的人心险恶,今日我算是尝得特彻彻底底。   “瓜尔佳云舒,真正毁了他的不是我,而是你。你口口声声爱他护他,不惜使手段暗中与八爷勾结,意图将我逼走。可你忘了真正虎视眈眈盯着太子之位的人,就是你引来的狼!”我一迭声说,口气第一次这么刻薄。   “你凭什么这么说我?害她的人不是我而是你,你觉得你的孩子死得无辜,那我的孩子呢?你如今找我索命我无二话,但你必须为我那死去的孩子先偿命来!”瓜尔佳氏的目光突然变得怨毒,伸手朝我扑来,我没有躲闪,淡漠的看着她的手臂穿透我的身体,那一刻觉得无比悲哀。   “我没有做过一件伤天害理的事情。”   “是,因为刀不是你挥下的,你当然有理由狡辩,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那年中秋家宴,粥里的红景天就是李佳氏下的,可我明明知道那里面掺了药,还是不得不喝下去。是我亲手杀了我腹中的孩子,你知道那种感觉么,犹如千万刀片剜心之痛……”   “为什么?”这一刻我有点不敢相信她的心狠手辣。   她满脸泪痕瞪视过来,咬紧嘴唇怒道:“若不是因为你,我何至于要牺牲自己的孩子来换回他的一点点怜惜和愧疚。怪就怪你在他心里扎根扎得太深,他即使知道你是他的‘亲姐’依旧犹豫不定,而我这个明媒正娶的妻子却被他晾在一边,大婚都是敷衍了事。他是太子,绝不能放过多的感情在你身上,既然他犹豫,我这个做妻子的就必须帮他一把。”   “所以你即使知道里面掺了红景天,会导致你小产,还是喝了下去,是吗?”   她冷冷一笑,说不出的凄楚悲凉,“不,他也知道,他明明知道李佳氏居心不良,还借着她的手来促成此事,最后嫁祸在你头上让你心甘情愿离开他。他对你的保护,就是以牺牲我的孩子为代价……”   我从来没有想到背后竟有这么多曲折,一时难以接受,呆愣在原地。   “值得么?”   “没什么值得不值得的。我不后悔嫁给他,我后悔的是没有在对的时间嫁给他,我只是比你晚了一步。”   我悲悯地望着她,风雪从窗户缝里传来凄厉的叫声,我不由自主的瑟缩了一下。瓜尔佳氏又咳了起来,胸口一阵剧烈地起伏,在我以为她快要缓不过气来时,她无力地倒在床头,精神恹恹的,面容却焕发出异常的红光。   大门突然被风吹开,她惊喜地望过去,充满了幸福和期待。在白得刺眼的雪光里,勾勒出一个矮小的轮廓,我定睛一看是一个小太监。   再回头看她已经可以阖上了双眼,胸口只显现出细微的伏动,不久就气息全无。闻讯赶来的如意一片哭天抢地,我心情沉重的走出院子,耳畔始终回响着瓜尔佳氏“我不后悔”那几个字,她的脸上带着幸福的笑容,宛如迎接绚烂的朝阳。   我在宫里四处游荡,不知不觉来到了乾清宫,因为我进不去只好从窗外观望。康熙已经风霜满鬓、垂垂老矣,梁九功佝着身子在旁边伺候,两边侍立的宫女容貌青春焕发,都是新上的。   康熙在案前写毛笔字,问梁九功:“咸安宫最近如何?”   “二福晋薨了,老奴已经按照您的要求以太子妃之礼置办后事,至于二阿哥……依旧如常。”梁九功说这话时,小心翼翼瞅了康熙一眼。   康熙的笔顿了一下,摇头一叹:“他始终不肯原谅朕,就为了她,还要埋怨朕多少年?”   梁九功犹豫了片刻开口劝道,“皇上,二阿哥向来都是忠孝之人,哪里会埋怨皇上呢?父子之间没有隔夜仇,二阿哥心里早就想通了,只是一时没想好怎么来见您……”   “不用多说,他的心思我都清楚,朕也不奢求一夜之间冰消雪融,只恐等到朕百年之时,大清江山无可交托。”康熙淡淡打断梁九功,语气满是沧桑无奈。   原来康熙和胤礽之间,并非是我想像的那般简单,听康熙的语气,这二废好像是胤礽求来的……这个念头一闪过,我猛然顿悟。康熙之前赐我毒酒,无非是想把我从胤礽身边铲除,好让他心无旁骛继承大统。可他万万没有料到,竟然会因为我的死将人人艳羡的太子之位弃之不顾,还在父子之间筑了一道冰墙。   瓜尔佳氏说的果然不错,真的是我害了他,如果我没有来到这个世界,如果我们不曾相识相知相恋,今日种种是不是就可以避免?可我若不来到这里,历史是否还会依旧像后世书写的那般?   无论怎么想,都是一个结果,我有些懊丧地垂头离去。   在紫禁城的整个冬天,我只见过他一面,那时的我坐在树上睡觉,被开门声惊醒。欣喜地看到他从寝殿内走出来,想要靠近却被一股外力硬生生排斥在一丈之外,只好远远尾随。他走在大雪里,只披了一件大氅,在黑色的狐裘掩映下,他的脸色更为苍白。眉宇间俱是一片清冷,唇线如刀刻般绷紧,看不出喜怒哀乐,我的心狠狠一抽,胸口有些酸疼。   “二哥。”说话的人是四阿哥。   胤礽看到他,难得扯起一抹浅笑,和他细语了几句,递上一个信封。然后两人在屋内品茶聊天,说了一阵子就各自离开。   他又再次回到了寝殿,我巴巴地跟了上去,依旧被无情挡在门外,眼睁睁看着他再次离开我的视线。门和窗都是关的紧紧的,我什么也看不见,我咬了咬唇,转身疾步离去。   我又来到了碧云寺,到后院菩提树下找那个老和尚,可他已经不在了。昔日叶茂葱茏的菩提树被厚厚的大雪覆盖,偶有枝桠折断的声音,在静谧的碧云寺格外清脆。   老和尚找不到,我实在想不出还有别的法子可以解除那股禁锢的力量。老和尚一定是云游去了,我坐在树下安静等待,我相信春天菩提树开花的时候,我就能得到想要的答案。   我枯等了一整个季节,大半时间都是在沉眠中度过的,来年春天菩提树的花絮纷纷扬扬,落到我的头发上、眉尖上,老和尚没有出现。等到菩提子落下,我依旧没有看到老和尚的身影,最后我颓丧地离开了。   我再次回到京城,茫然无措的站在大街上,却感到一股从未有过的肃穆和压抑。我跑到茶馆,那些人闲来无事的人聚在一起,京城的大小消息都是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听说那个江湖郎中倒有两下子,已经被迎进了怡亲王府,若是能医治好王爷的腿疾,日后啊怕是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呢!”   “可不是嘛,原先瞧着他那穷酸样儿任谁都不肯与他来往的,没想到他心思倒不小,竟然自个儿送上王府大门,没成想真给他撞上死耗子了。”   “啧啧,咱们再怎么羡慕也没用,如今他可是贵人了!”   “你说要是王爷对他满意,把他引荐给皇上,那可不就……前程无量啦。”一个中年男子满脸的艳羡。   一旁的人附和道:“是这个理儿,就凭皇上对王爷那重视的劲儿,这怡亲王别说向皇上举荐一个人,就是一百个皇上也能安置妥当喽!”   我听得一头雾水,又跑到其他地方探听,差点一下子没缓过神来。今年居然是雍正元年,新皇登基不久,大封诸位兄弟,其中最得新皇青眼有加的人就是怡亲王。   我费劲地消化最新消息,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记错了年份,明明在山上只是睡了一觉,怎么醒来就就成雍正元年了呢?真有种浮生若梦、恍如隔世之感。   在茶馆里把京城最新的消息听了个七七八八,到黄昏才出来。我遥望夕阳下的紫禁城,还是一如往昔的巍严辉煌,明日太阳升起的时候又将是一幅新气象。 作者有话要说:  好吧,这一章信息量略多,基本把伏笔和老底都揭了。中秋家宴、八阿哥大阿哥勾结等,礽宝儿对玉的的保护啥啥的。没看明白留评吐槽啊^_^   另外,不止一次读者问为啥索额图的嫡孙女当宫女。   作者菌:请移步73、74章节,乖啊╮(╯_╰)╭   简单来说,式玉是康熙的“女儿”,但小时候大病赫舍里听从了得道高人的意见:福薄,不能以公主的身份活下去。可是孝庄和康熙都想她在身边,所以让她当宫女。注意:品级很高,平时也特别轻松。发现没?这就是纵容( ⊙o⊙ )哇   以上。   作者菌下午在看变形计,被境泽cp萌到了,肿么办,我也腐了嘤嘤嘤(咬手帕)(‘A′)b ☆、榴花玉面交相映   “你说爷也真是的,放着好好的爵位和亲王府邸不要,跑到这荒郊野外的庄子来……”我在院子外墙就听到有年轻姑娘说话,见她一边埋怨,手上赌气地剥豆子,轻一下重一下好似在发泄心里的不痛快。   “就是说,这知道的是咱们爷心甘情愿求皇上赐庄子,不知道的还以为皇上薄待了我们王府。”另外一个丫头择菜嘟嘟囔囔说道。   “两个嘴碎的东西,不好好干活就知道在这偷懒,尽瞎嚼舌根子,迟早有一天要把你们打出去!”   听到人声,两个丫头吓得一个哆嗦,连忙转头躬身作礼:“苏姑姑,我们再也不敢了,望苏姑姑宽恕。”   中年女子皱皱眉头,又厉声训斥几句,见两人唯唯诺诺应是,方放了两人走。我就站在几米开外的地方,看着苏合有门有道教训底下人,举手投足间尽是沉稳干练,物是人非之余也倍感欣慰。她没有停留多久,转身便去其他屋子了,我好奇地走进院子观望,不知道他住在哪一间。   来这里之前我就听说,四阿哥即位后要重新分派宫殿,太妃要么迁居慈宁宫,要么搬到府邸随儿子居住。至于咸安宫,雍正赐给他宫外的一处庄子,这里就是郑家庄,在碧云寺的山下不远。   月影横斜,从窗子里疏淡地照进来,我看到一个高大瘦削的背影,他正站在书案前,微微俯身,提笔作画题诗。   这就是我日夜思念的人呵,我试探着伸出手,轻轻触碰他的衣襟,这一次竟然没有被弹开。我欢喜的眼眶一热,又靠近了些许,与他并肩而立。   绢细的宣纸上浓墨未干,一首诗映入眼帘。   上林开过浅深丛,榴火初明禁院中。翡翠藤垂新叶绿,珊瑚笔映好花红。画屏带雨枝枝重,丹宪蒸砂片片融。独与化工迎律暖,年年芳候是熏风。   我情不自禁的笑了,又是甜蜜又是苦涩,在他的眼中我就如石榴花般热烈而明艳吗?   “主子,蜡烛快烧烬了,还要换一盏灯新的烛灯吗?”不知何时苏合走进屋来,揭起灯罩侧首询问。   胤礽捧起画卷轻吹几下,淡淡道:“就搁在那儿吧。”   苏合见时候不早就躬身告退,临走前瞥了一眼画卷,出言:“主子每隔几日就要作画一幅、题诗一首,每日里都要翻看以往的画卷,式玉若是知道主子这般自苦,怕也是既高兴又伤心。”   胤礽侧脸的线条如刀刻般冷硬,眉宇间漾着萧疏的笑意,“记忆经不起久磨,唯有只笔才能留住嫣然芳华。”   我的身子猛地一震,深深地注视他清瘦的侧脸,想说话却开不了口。蜡烛的光芒渐渐微弱下来,他掠过我径自走向床榻,不久烛灯烧尽,屋里陷入一片黑暗。   他睡得安稳而轻浅,在月华的笼罩下,周身散发清冷而疏离的气息。我的视线重新投到画上,姣好的芙蓉面明艳动人,远山含情杏眼欲滴,端地一幅灵动逼人的模样。   我将掌心贴在画上,摩挲而下似乎还留有他的余温,凝神而视看得投入。脑海里冒出一句不知从哪看来的话:回忆这东西,越是刻意留住,越是恐惧失去。恐惧,是呵……即使阴阳两隔,我们的心底依旧存有恐惧,我恐惧你困在回忆里,我恐惧我永远无法触及你。这就是我所恐惧的,你我的宿命。   一年的时光就轻轻浅浅地过去了,我悄无声息的在庄子里“定居”下来,和他们一样过着平常人的生活,只是没有人看得见我,也没有人知道我的存在。大多数时间我都会坐在书房外的桂花树上,透过窗户关注他的点点滴滴。有的时候,我也会更进一步站在他的身旁,看他读书、听他弹琴。   这样默默守候的方式让我感到满足也产生压抑,我知道我不应当贪求许多,毕竟我还留在他的身边,纵使是以他看不见的形式。有许多次我忍不住伸手试探,可没有一次是真实的触碰,因为我是个虚幻的存在,我知道。   后来大概是闲着无聊,仗着所有人都看不到我的存在,我玩起了故弄玄虚的小把戏。比如他把看到一半的书放在桌上时,我会飞快的跑来跑去,带起一阵风把书页翻乱,然后看他一脸莫名其妙陷入沉思的样子。又比如在他喝茶时,凑过去往茶杯里吹气,看他百思不得其解,蹙眉望着微波荡漾的茶水,我便在一旁偷偷发笑。这样的小把戏都只是我自娱自乐罢了,不过有一次情况有点特殊。   那是十月的一个午后,微风吹拂丹桂飘香,我跳上大树轻轻晃动枝叶,仰头鼓起腮帮子大吹纷纷落落的香花,意图把花从窗子里吹到他的书桌上。正当我玩得起劲的时候,在另一头捧卷看书的胤礽突然抬起头,目光锐利地扫来,直直看进我的眼里。我登时一怔,好像被人看穿一样,不自觉僵在原地,下巴微抬嘴巴半张,姿态好不窘迫。   他微眯着眼睛细细看了许久,就在我以为真被发现的时候,他方不疾不徐起身走来,在窗前停下,探出手来。   他的袖口擦过我的耳畔,表情微带惊诧,我以为他看得到我欲展颜一笑时,他又不着痕迹地收回手,掌心里躺着几朵鹅黄色小花。   “主子,这桂花开得真好,远远地就能闻到香味,这样落了一地怪可惜的。不如奴婢找个干净盒子,打些桂花下来做桂花糕吃,要不然酿酒也成。”苏合仰头看了看外面的桂花树,笑着建议道。   胤礽微微颔首,面色带着些恍然,然后目光放远,沉默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的希望再次落空,见他神态与平日无异,两人对隔着窗子,目光皆是错开。过了一会儿,苏合拿了一根长长的竹竿和檀漆色的盒子来到大树底下,一朵朵玲珑有致的小花纷纷扬扬如香雪般落满肩头,清雅馥郁的香味沁人心脾。   如此美好的景致我却无心观赏,望了一眼若有所思的胤礽,意兴阑珊的走开了。我又跑去庄子外面晃荡许久,直到太阳落山才回来,站在庄子门口,我极目远望山顶醒目的碧云寺,想着老和尚不知何日才能归来,心中又是一片烦躁。   不过这件事我也没有放在心上太久,我的存在不被任何人察觉,这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就连瓜尔佳氏那时能看到我,也是托了回光返照的功劳。虽然我并没有在意,但后来的日子里时常发生类似的事情,总让我有种错觉----他其实是能看到我的。只可惜这些都是我的妄想,如果胤礽真的能看见我,他绝不会对我视而不见。   一个晴好的午后,我懒洋洋地坐在屋顶上晒太阳,不知不觉就睡着了,一觉醒来翻越落地,看屋见里没人,便纳闷的四处闲逛。苏合在厨房的院子里晒柿饼,厨房里还能听到噼里啪啦油溅声,甜腻的香味飘得老远,好像是拔丝地瓜的味道。   “姑姑,点心都备好了,现要现在给爷送过去吗?”掌勺的伙计出来询问。   苏合跑到外面看了一下,回头说:“不必了,点心赏给你们自个儿吃,不过得置备好杏仁茶。近日来主子看书常到深夜才睡,这杏仁茶是养肝明目、润肺生津的好东西,这几天都用这个做茶,都记住了。”   可杏仁茶做好后,苏合端到书房里,放了一个下午都没人来喝,直到天黑了胤礽才牵马回来。   看他风尘仆仆披星戴月赶回庄子,我满腹困惑,因为自打我来这里,就从没看过他外出这么久,且还是独自一人。   夜晚的庄子静悄悄的,门口只有苏合一人迎候,他的妾室子女早一开始就跟着弘皙住到王府去了,这庄子上上下下统共就这么十几来人。我坐在围墙上借着稀疏的月光,依稀可见他打马而来的身影,看着那方向好似是从碧云寺过来。   “把马牵到马厩里,多喂点饲料。”胤礽唤来何玉柱,把缰绳递给他,何玉柱牵马就下去了。   苏合上前来把他迎进去道:“主子,饭菜和热水都备好了,您看先怎么着?”   “先吃饭,你不用跟着来伺候,也去吃吧。”   苏合福身谢恩,径自退下。我正坐在围墙上晃荡着双腿,见他要进屋便急着下来,一不留神一脚踩空,重重地跌了下来。还没等我疼得呲牙咧嘴,怕他走远又忙不迭爬起来,拍拍衣角一抬头,正撞上他投来的目光,锐利得好像真能把我看透一般。我打了一个激灵,摇摇头感觉自己一定看错了,再去看时他的视线已经移到别的地方。不过在朦胧的夜色里,我似乎看到他的嘴角抽了一下,眼里有几分促狭的意味。   我晃了晃神,再次甩头,按捺住扑通扑通直跳的胸口,嘴里叨咕道“奇怪,我怎么感觉他刚刚好像特意看我似的……不对不对,一定是我下午睡得太多了。我如是想。 作者有话要说:  快完结辣,为新坑摩拳擦喵 =^ω^=   明天学院报到,白天码不了字吐艳/_ \   都快结束了我还在单机,乃们是想作者菌哭瞎在厕所昂   来嘛来嘛一起欢庆完结~\(≧▽≦)/~啦啦啦    ☆、【终 曲】   无聊的时候我对自娱自乐的小游戏乐此不疲,但每每玩到兴头上总会有种被人看破的感觉,这也不能怪我敏感,虽然常人都看不见我,但不排除例外,有好几次我和胤礽扫过来的目光撞个正着。要不是我自己清楚他看不到我的话,我真就以为他在与我对视。可事实上,在他眼中,看到的不过是一团空气罢了,顶多就是远处的风景物事。   不过我已经渐渐习惯这种奇怪的相处模式,从每日里的点点滴滴、细枝末节,我依旧能感知到他的心意,虽然无法交流,但心中明了比什么都重要。有些夫妻常年相伴,人近在咫尺可感情远在天涯,而我们虽然阴阳两隔,但彼此互通心意,这就是上天对我们最好的补偿。   这两年的默默相随,甚至抵得过年少无知时的大把虚耗时光。大概是经历这么多曲折和浮沉,我们都懂得“珍惜”二字的真正含义。年少轻狂的岁月早已经过去,沉淀下来的是生活的智慧,就比如莫辜负一寸一毫的韶光。冬季郑家庄接连下了几日的大雪,天地一片澄净祥和。苏合得了胤礽的嘱咐拿来陶罐,用羽帚挨个在梅花树上扫雪,盛到翁里带回来,泡金坛雀舌再适合不过。扫雪烹茶是古人雅事,我在一旁看着都觉得无比惬意,只可惜喝不到。   而这些平淡如水真切安稳的日子里,我养成了天天听他弹琴的习惯。胤礽弹得最多的是《凤求凰》,毕竟那是我们重归于好的曲子,我也是极爱听的。每晚头枕月纱,闭目聆听泠泠淙淙的琴声,入眠即是好梦。   这晚依旧伴琴入眠,不多时就睡着了,耳边回荡仙乐,梦里置身云海,通体舒畅身轻如燕。我梦到自己飞到一棵果树上,一口气吃了许多果子,吃的肚皮饱饱的在梦里又进入梦乡。睡着的时候,树枝上跳下来一只小松鼠,不停地拿爪子在我脸颊边挠痒痒,我被挠得咯咯直笑,可就是不愿意醒来。小松鼠见我不理不睬,便锲而不舍地继续抓我的头发,摸摸我的眉骨,我终于忍不住啪的一手打开,怒气冲冲地睁开眼……   老天,这是什么情况,胤礽就站在我旁边,幽深的眸子一瞬不瞬盯着我,一只手还贴在我的脸颊上,呃,确切来说,是停在半空。他微微俯身,挨得很近,气息都喷到脸上,表情复杂,有恍然、有诧异、有欣喜也有思恋,说不清道不明。由于我是“虚空”的,所以他这样的姿态若是被外人看到,一定会大惑不解,真以为他“魔怔”了。   一阵风吹过,帘子来回飘荡,发出细碎的摩擦声,他维持着这个姿势快有一炷香的功夫了。   “胤礽?”我不自觉地开口。   他的身子猛地一震,神色几转最终定格在释然一笑里,他试探着伸出另一只手,想要捧住我的脸颊,凑上前来细细察看,可手触及的地方都空空穿过,没有任何触感。   我从他能看见我的巨大喜悦中回过神来,垂眸看他掠过我,不禁泛起丝丝低落。   “式玉,是你么?你真的,回来了?”他突然问。   我抬起头,泪眼迷蒙地点头:“我回来了,我一直都在。你能听见我说话了?”   他“嗯”了一声,收回放在我脸颊边的手,坐下来又把我仔细打量了一番。我任由他的目光逡巡左右,喜乐参半地注视他,问:“你是不是一早就发现我了?”   他沉默,我权当默认了,一时气恼又委屈,怏声道:“你就一直看我孤零零跟在你后头是不是,真是坏死了!”说着就甩手朝他打去,一出手就软软地穿过去,丝毫没有落到实处。他也不说话也不假装闪躲,纹丝不动端坐在那,眼睛定定看我,好像生怕我要跑走似的。   “不是不想告诉你,而是我怕这只是梦而已,梦醒,你又不见了。”他带着淡淡的怅惘说,见我一眨不眨只看不应,转而舒口气笑:“幸好,这不是梦。”   这番话说得我都糊涂了,都说庄周梦蝶焉知不是蝶梦庄周,我的存在若是一个梦,那他于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如果心心念念的重逢只是一场虚妄,那我们该如何自处?生活在虚无缥缈的空间,我懂那种焚心蚀骨的渴望和向往,可是我们分离的太久,久到承受不了希望再次落空的恐惧感,直到再三地小心翼翼地确认,才敢承认对方的存在。   我眨掉眼里的泪花,终是释怀笑问:“不是梦可是‘鬼’,你怕不怕?”   他被我问得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摇头叹:“果然还在梦里头。”我听得又好气又好笑,甩掉呜呜咽咽,提起十二分的精神追打他。   第二天醒来,我就靠着他的臂弯,虽然看上去他的手臂环住的是一团空气。我揉揉惺忪的睡眼,正对上他的眼睛。   “醒了?”他的声音清晰明朗,看来醒了有一阵子。   我点点头跳脱出来,走了几步发觉不对,使劲掐了自己一把,疼痛从神经末梢传来,我一跳脚回头惊诧:“不是梦竟然不是梦……”   他莫名其妙,而后明白过来嗤嗤笑,朝我招了招手,我呆呆地走过去,被他拢到身侧贴在他的耳畔。   雍正二年的春天,春光晴好,胤礽让何玉柱备好马车,说要带我去碧云寺逛逛。这一日来往的香客并不是很多,一路上山也畅通无阻,来到庙里胤礽去上香拜佛,我则去了后院看那棵菩提树,果然树下空空荡荡,不见半分人影。再绕出来时,胤礽已经上完香,立在山间小路入口处等我。   我跑过去朝小路深处望了一眼,回头道:“花开得正好,时间还来得及我们就去走走吧。”胤礽颔首,我们二人并肩踏上落英缤纷的小路。   看着两旁花开正艳的光景,思绪不禁飞回到那年今日,一缕红线牵引情缘,却不料今日此时桃花依旧笑春风,人面却不知何处去了。   “这里还有张琴,该不会是你让何玉柱放的吧?”   他笑而不语,径自走到琴旁坐下,修长的手指灵动拨弄琴弦,悠扬轻灵的乐曲飘荡在花林间,风过,枝头彤霞粉雾纷纷而落,春光美不胜收。   我疾走了几步,随着琴声踏花而舞,没有套路的舞蹈恣意飞扬,我仰头眯着眼睛看细碎的光芒,抬腕去接缤纷的花瓣。时不时回头和专注抚琴的他交换一个眼神,又或者碎步移动到他身前,把手里的花瓣倾洒在琴身上。   舞到浓时,琴声却戛然而止,我错愕地回头,原来是琴弦断了。   “胤礽?”   他似乎没有听到我的声音,身子一个不稳晃荡一下,我见势不妙奔了过去,俯下身对上他异常痛苦的表情。   我不知发生了什么,见他似乎在忍受巨大的煎熬,慌忙之中想不到对策,倒是他在强忍中缓过劲来,强打着精神说:“日光晃了眼睛,一阵晕眩过去就好了,不用担心。”   我见他脸色苍白,气息不稳,心里知道不妙,急道:“怎么可能没事?你现在的样子站起来走几步路都难,你是不是生病了?如果生病了的话,我现在就去找何玉柱,不,我……我去看看附近有没有人……”   “桃花开的这么好,就陪我单独,看完它吧。”他按住我的手,目光深邃,蕴着浅笑。   我陡然一惊,察觉到他话中深意,不由震惊地看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胤礽,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你说呀!”   良久,他保持沉默,在我的再三催促下,淡看我一眼,而后就着琴案专注地抚起琴来。   “上一次你问我,是不是很早发现你了,你猜对了,其实来到郑家庄的第二年,我就发现有什么不对劲。起初,我只能看到一点模糊的轮廓,而且都是在夜里。渐渐地,轮廓越来越清晰,你的音容笑貌连一点点呈现出来,因为太过真实,真实到我以为是在梦中,故而我不敢靠近,怕靠近后梦就醒了。再往后,我开始试探着接近你,发现你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是那样生动真切,我慢慢相信你或许是真的就在我身边,但有几次我趁你不留意试探着触碰你,却发现原来是个幻影。”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我静静听着,侧头问:“后来呢?你怎么又相信了?”   他微微一笑,继续说道:“后来我就去了碧云寺,意外碰到了一个和尚,他自称是得道高人,能分辨世间一切鬼神。我将你的事情跟他说了,他给了我肯定的答案,那一刻我简直欣喜若狂。可后来他又告诉我,你之所以这样的形式待在我身边,追根溯源还是在我,因为羁绊太深将你禁锢在此不能回到原来的世界。我问他怎样才能让你离开重入轮回,他说,除非斩断羁绊。”   说到这里我已经明白了,所谓的斩断羁绊,不就是连他的命也一同斩断么?   “你真傻。”   “没有你傻,只敢偷偷跟在我的身后,默默等到几时?”   我没有说话,把头紧紧贴在他的腿上,侧耳聆听清扬的琴声,眼眶一红鼻尖发酸,堪不住心头悲苦,潸潸落下泪来。   琴声如流水划过心头,桃花开得清丽开得妖冶,美的不像人间。林中日光渐渐昏暗,耳畔的琴音愈来愈轻,我始终保持着一个姿势,陷入半梦半醒之间。终于在一个顿挫的音符后,琴音戛然而止,我听到一声不大不小的哐当声,那是手磕到琴的声音。我没有回头看,望着漫天恣意飞舞的花朵,款款一笑:“你看,花开完了,我们回家吧。”   没有得到任何回音,沉寂的林子里,只有乌鹊惊飞的响动。我缓缓闭目,往身后微凉的怀抱缩了一缩,安心的进入梦乡。   浮生不若一梦,与君深海同眠,这就是上天恩赐给我的,莫大的恩惠,我想。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完结了,作者菌两蚊香转呀转呀,扑倒biu----   番外不会很多的,只要是现代篇。   甜宠是有的,逗比是不可避免的,请众位看官珍重,做好雷暴预警工作,谢谢配合!\ ☆、番外:重生   【良妃:重来】   内管领阿布鼐女,罪臣之后,这就是我的名字,伴随我一世,甩不开逃不掉,成为我一生最大的笑话。无论我的品行样貌如何出挑,只要背负着“罪臣之女”的名号一天,我就要在这个见高踩低的宫廷,卑微黯然地度过一生,这不是我想要的结局。   命运就是个笑话,有像我这样生来卑贱的人,也有像某些人那样含着金汤勺出生的,那个人就是赫舍里氏。   第一次见到她我并没有放在心上,那时候她只不过是被皇上养在身边哄太皇太后开心的小丫头而已,又或者说她是皇上用来牵制索额图的工具。可后来有一次无意中撞见皇上和太皇太后的密谈,让我彻底颠覆了对她的看法,那就是她的身世。   她竟然是索额图的嫡孙女!这是我之前完全没有预料到的,也让我今后的计划偏离了原本的轨迹,只要一想到上一次发生的悲剧,我就遍体生寒。   不,我绝不能让她干扰我的计划。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   我永远无法忘记上一世,在我隐忍退让委曲求全之后,我唯一的孩子竟然被雍正踩在脚底,百般折辱,凄惨地死去。而我只能眼睁睁在黄泉底下看着,什么也不能做,那时候我有多恨,恨自己卑贱的身份,恨自己的懦弱无能。   再世为人,老天竟要如此不公让我再受一番前世苦痛么?不,我卫氏隐忍了一世结果换来了什么,我的胤禩最后还不是枉死在雍正的迫害之下。老天有眼,绝不会让历史重演。还有,这一世的太子似乎有所不同,不再那样骄纵成性、傲慢残忍。   而赫舍里家的格格,她就是凭空出现的存在,上一世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一个人。那么,这样的一个变数,到底会带来怎样不可估计的变化?她会不会是扭转命运的一枚棋子?   对于这个变数,我只有两种处理方法,一是除掉她,二是利用她。百般思量之后,我选择了第二种,既然我知道了那个惊天的秘密,就要好好利用。若是用得好,她将成为这盘势均力敌的棋局里最能扭转胜负的一枚棋子。   对于这枚棋子,我赋予她的作用是,离间。这一世的大哥和太子一同长大手足情深,其中多半原因都是因为那个丫头,而为了胤禩,我绝不能让其他皇子依附于太子。所以,我要做的第一步就是用赫舍里式玉挑拨这兄弟俩的关系。机会很快就来了,从惠妃那里我打听到皇上要为大哥阿选福晋,而那天去给惠妃请安的时候,正碰上三公主慌慌忙忙跑出来,我走进一听,竟然是惠妃替儿子求那丫头,皇上自然大发雷霆。   回去的路上,我看到惠妃的贴身宫女图雅端茶走过来,她我是熟悉的,原先和赫舍里式玉一同入宫,两人情同姐妹。后来赫舍里式玉调走,就留她一个人在惠妃这里伺候,而大阿哥来钟粹宫又勤快,一来二去的,图雅对大阿哥生了一些不该有的心思,可大阿哥心心念念的人却是赫舍里式玉。   不过既然她有这样的心思,那我干脆成全她也无妨,所以我就三言两语试探她一下,果不其然,女人的忌妒心是最恐怖的东西。不久,皇上就下旨赐婚大阿哥和尚书科尔坤之女。对于这桩婚事,大阿哥反抗不得,但在他被迫接受的同时,他要眼睁睁看着心上人和太子越走越近,他就会开始怀疑、猜忌,兄弟之间便有了裂痕。   第二次机会是在御花园,我假装碰上郎氏和纳喇氏,这两人向来只知道争风吃醋,行事不懂半点分寸,我便上了她们的意,佯装被堵在路上。   那丫头路过注意力很快就被吸引过来,看不下去替我打抱不平,后来同郎氏起了争执。郎氏就是个没头脑的,伸手就是一巴掌,我见时机已到推开她替她挨了那一巴掌,虽然很疼,但都是皮肉上的。借着这一巴掌,我不仅博取了那丫头的同情怜悯,还让她怀有感激和歉意。更重要的事,皇上因为此事的贬斥了郎氏和纳喇氏,却提升了我的位份。郎氏和纳喇氏固然倒霉,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我这一箭三雕,距离目的又近了一步。   第三步就是在七夕之夜,我探听到他要来皇上这里求他赐婚赫舍里氏,所以提前埋伏,当着皇上的面,把我当年所听到的秘密吐露出来。皇上并没有十分震惊,看神情倒有些运筹帷幄的意思,但太子却被打击的不轻,看着他仓皇而逃的背影,我笑了。   之后的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你太子的心性他不可能把这件事告诉那个丫头,所以他一边挣扎一边推开。最后的后果就是,大阿哥因为此事和太子的间隙更深,而皇上也会对太子的种种反常行为开始留意。   我以为我机关算尽,只等水到渠成,可我却忽略了最精明也是最危险的人物,那就是皇上。也对,在我和盘托出我知道那个秘密时,我已经做好了迎接惩罚的准备,可我没想到从发来的那样快,那样突然。   直到康熙三十九年,我的病情沉疴之际,我才知道皇上一直以来赐给我的“良药”究竟为何物。可时间太晚了,发现时我已回天乏术,可纵使早早发觉又有何用?皇上既然想要我死,我就断断不能在这宫廷活下去,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为了我的胤禩。   可我不甘心就这样死去,我还什么都没做,我还没有为他铺好一条长路,我甚至都还没看他娶妻生子,我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   弥留之际,什么也没能给他留下,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为他指明未来的路,尽管只有他一个人走下去。可胤禩的性子过于温润不争,我真担心今后没有我,他该怎样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宫廷生存下去呢!   最后我将一切都告诉了他,隐瞒了我重生归来的事实,并且暗示他我的病和太子还有和赫舍里有着莫大的关联。我想聪明如他,应当知道怎样做,当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恨意时,我欣慰地笑了,安心的闭上眼睛。   胤禩,我的孩子呵,请原谅我的欺骗,我不能眼睁睁看你又一次被你的手足残害践踏。在这个冷漠无情的宫廷,你必须学会争,这才是立足的根本。   纵然我走过了这短短的一世,只要能够换取胤禩的平安喜乐,我此生足矣。   【一段话番外】   图雅:卑微的嫉妒   我爱上了一个爱着我最亲密无间的姐妹的人,即使她不爱他,但他依旧要娶她。嫉妒叫我抓狂,叫我失去理智,所以我趁机引起皇上的注意,得偿所愿嫁与他。可谁又知道,多年之后,他依旧为她惹恼皇上,禁足府内不得踏出半步。而式玉最后还是离去了,因为太子,彼时的我独坐在空寂的庭院,淡淡自嘲:嫉妒得来的东西终究不属于自己,这一回,我终是输了。这一切,都是源于我那卑微又渺小的嫉妒呵。   攸宁:此间年少   我最痛恨公主这个身份是在皇阿玛要赐婚的时候,为了漠北的安定,我作为大清的公主,注定要成为政治联姻的工具。明明早就知道这个道理,我却还是管不住自己的心,义无反顾陷入一场无果的爱情。那年花灯结伴相游,我和他的相遇,就是一个美丽的错误。挣扎过、迷茫过,最终依然走上和亲的道路,因为那是我不得不承担的责任。   许多年过去,当年的少男少女都渐渐老去,看着儿孙膝下承欢,我才明白,廷玉是我年少的一场美梦,而乌尔衮才是陪我度过一生直至尽头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古代番外就此一篇。   后面会上现代正式番外。   预告:   1.画风急转,请做好准备。   2.贯穿女主高中时期(穿越前)、回到现代时期,女主性格转变较大。   3.采取第三人称。   4.师生恋。   5.暂时就这么多啦-w- ☆、姐回来了   宽敞的大马路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S城的市中心高楼耸立,人潮涌动。此时正值下班高峰期,林式玉左右手各提了一个大盒子,急匆匆从蛋糕店出来。   嘟嘟嘟----一阵手机铃响,她不得不把两个盒子并到左手,腾出右手在包里翻找,手忙脚乱忙活一通,险险地在铃声掐断之前按下了通话键。   “喂……”   “芋头你怎么还不到,我们都在等你的蛋糕呢!”电话那头传来赵园园一串炮轰加催促,声音老大从电话里传来,就跟按了免提键似的。   幸好林式玉有先见之明,把电话拿得远远的,等到赵园园噼里啪啦说完,才重新贴在耳边:“之前我跑错了地方,现在蛋糕已经在手上了,你们先玩起来不用等我,我马上就到!没事我就挂了啊!”   挂上电话后,她瞥了一眼时间,正好下午五点整,距离正式的聚餐还有半个小时。她望了一眼天际散发余热的落日,怕蒸化奶油就不好吃,急忙走到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   “师傅,去茂名路俏江南,麻烦您快点儿。”   报上地址后,林式玉总算歇了口气,软绵绵的靠在后座上,车内的空调风凉丝丝打在身上,一冷一热的转换她有些不适应,摇下车窗让微热的空气吹进来。车窗外是一个忙碌拥挤繁华的世界,绿化带路灯高楼以飞快的速度掠过,让她眼花缭乱,就像城市的快节奏生活,很容易让人感觉疲累。不久之前那个冗长的梦,又再次浮现在她眼前,那是一个多月前她拍毕业照时不慎从铁架子上跌落下来,当时昏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医务室了,身边有校医和几个同事满脸关切地看着她。   由于铁架子不高,她只受了一些轻伤,为什么会晕过去校医解释她长期饮食作息不规律,有点贫血和低血糖,加上大太阳一晒就容易产生晕眩。几个热心的同事见她醒来问东问西,怕她还有哪里不舒服,望着眼前既陌生又熟悉的人,她反应呆滞地摇头示意没事,但实际上脑子乱得跟一团浆糊似的。   等到回神时已经到家了,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把电子钟、日历、电脑全部找出来,打开手机,一一核对时间。毫不意外的,所有的显示都是北京时间2013年5月4日19:28,没有分毫的差错,她还特意打开了电视机,调到中央一套新闻联播,播出的都是当日国际新闻。   林式玉陷进沙发,茫然的看着电视机里两位主播嘴巴一张一合,突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她努力回想了一下,从跌落到晕过去再到醒来,明明只有一个小时不到的时间,在她的感知里就像足足过了半个世纪。她清楚地记得,那个时候她做了一个梦,那是一个很长的梦,无比真实。梦里有皇帝有满人还有清装妇人,像看一场清宫剧一样,两个主角在危机四伏的宫廷里相爱相杀,最终走向悲剧结局。   如果是放在平常,她一定会狠狠吐槽编剧,主角都挂了还看毛线,可这一回她却说不出话来,因为她竟有那么一点的感同身受,就像自己也经历过一样。   那种感觉还挺神乎其神的,说是平常的梦吧很少有这样真实的感觉,要说是真的吧鬼才相信有那么回事,不过说起来,这倒有点像网络小说里流行的“穿越”,主角的肉身留在原来的世界,但灵魂已经飞去另外一个次元。   因为这件事,她那两天都恍恍惚惚,一口气又翻出来几本清穿小说,越看越觉得诡异,最后忍不住把这件事情跟闺蜜赵园园说了。赵园园是她的高中同桌加闺中密友,两人的深厚友谊就是在一起看小说探讨小说中发展出来的,对于林式玉的困扰,赵园园是这样解释的:“最近电视上总是放穿越这类电视剧吗,你肯定是看了受到影响,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一点也不奇怪。”   对于这个说法,林式玉表示半信半疑,赵园园又把马克思列宁主义□□思想科学发展观通通撂出来,叽里呱啦那么一解释,终于让林式玉打消心中的困惑。   就是嘛,世界的一草一木、高楼建筑哪一样不是科学原理构筑出来的,那什么鬼鬼神神的事情,全都是子虚乌有凭空想象的产物。一定是工作太忙精神压力过大才这样的,林式玉想,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到了,一共32块。”车停下来前面的司机说,林式玉回神,付完钱提着蛋糕就往里面奔去。   “你再不来园园都要催我去接你了,路上没堵车吧?”周史站在门口,接过她手里的蛋糕。   她看了一下手表:“幸好没堵车,不然就不是迟到五分钟的事了,你们菜都点好了?”   “已经开始上菜了,就等你蛋糕过来,我们先去二楼包厢吃饭,吃完就去隔壁唱k,位子也订好了,大家都要去。”   林式玉对这个安排没有异议,跟着周史上二楼,推开门里面热热闹闹,几个男生都喝起来了。   一年一度的高中同学聚会,加上赵园园又在今天过生日,几乎所有的同学都来了,高中几个老师也都在。林式玉过去跟众人打了个招呼,坐在赵园园身边。   吃完饭大概七点钟,马路上灯火通明,林立的广告牌熠熠发光,城市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一群人来到饭店旁边的KTV,进了两个相邻的包厢。   几个男生兴致都很高,走在最前面,林式玉和几个女同学边走边聊,等到包厢的时候,男生们都已经在里面开唱了。   推开门,灯是开着的,林式玉还没来得及嘲笑他们鬼哭狼嚎的歌声,身体就僵住了。   门边的单人沙发上,她看到那个男人的背影,笼罩在朦胧的灯光下,西装革履,依旧温文尔雅。   一如往日。   “芋头,怎么不进去呀?”赵园园是个急性子,催促的推她一下,待她顺着林式玉的视线看过去,也不禁怔了怔。   紧随其后的姜语芙看出其中猫腻,她一向人精赶紧上前挽住两人,径直走到沙发上坐下,位子好巧不巧挨着沈则之。   “沈公子也来啦,都不提前说一声,让小的们好提前迎驾呀!”赵园园反应快嘴巴甜,上去就笑眯眯地招呼,沈则之朝她笑了笑。   林式玉本来想装作没看见,但赵园园一开口她就不好视而不见,好歹沈则之是他们的老师。于是她硬着头皮,站在他跟前说:“沈老师。”   沈则之点点头,态度淡淡地,注意力并没有放在她身上,她松了一口气拽着赵园园到远一点的位置坐下。这时候周史刚好唱完一曲,把话筒递给她,她满脑子都是沈则之怎么也会来这里,哪里有心思唱歌,就让赵园园抢去了。   “你没事吧?”周史坐下问。   她拢了拢头发,笑笑,“我能有什么事,就是有点吃惊罢了。”说完又朝沈则之的方向看了一眼,他正和程珊、张星辉几个聊天喝酒,脸上蕴着笑意,神情不复见到她时的冷淡。   “前阵子他回国发展,就在s市工作,以后碰到的机会不少,你别放在心上。”   林式玉喝了一口酒,把话题说到其他地方,至始至终都没在关注那边一眼。包厢里人多话筒不够,喜欢唱的都挨个来,不过大部分人还是喜欢坐在一起,聊聊天喝喝酒。其间林式玉也唱了几首,剩下的时间就和姜语芙几个女生聊些近况,许久不见大家兴致很高,尤其是男生那边,围着多年不见的沈则之问东问西,突然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就起哄了。   “沈老师,你这次回国,师娘也回来么吗?”   “你是指哪个?”   “当然是上回在巴黎陪你逛街的那个咯。”   “那是我同事。”沈则之放下酒杯,   “沈老师您可别讹我,这么多年都没看过任何一个女人近你身,不说宋铭那个高富帅,就我谈的对象也都领回去见父母了,你要说她不是师娘谁信呢?”张星辉这么一说,大伙都起劲了,呼啦啦围过来逼问沈则之。   “沈公子,有师娘了就快交代呗!干嘛藏着掖着吊我们胃口呢!大伙说是不是?”赵园园也过去凑热闹。   沈则之还没说话,程珊就顶着众人虎视眈眈的眼神,清了清嗓子,慢条斯理道:“师娘会带来给大家见的,不过可不是现在,今天大家喝得多了,时间不早,大家都散了啊!”   程珊但嘴巴最难撬开,大伙都是知道的,眼见问不出个名堂,都意兴阑珊散场了。   男生们喝的虽然有几分醉但还不至于迷糊,本着大男子主义自豪奋勇送女生回家,周史原先是想送她来着,但赵园园喝得也不少,都快跑去卫生间吐了,林式玉一看果断拒绝周史的提议,她和周史是哥们儿不错,但好歹赵园园是他女朋友,总没有撂下女友送哥们回家的道理。周史也明白,叮嘱她路上小心就背着半睡半醒的赵园园离开了。   夜风微凉,她虽然没喝多少酒但一身酒气熏人,趁时间还早,便沿着茂江大道往回走。江风很大,吹得头脑格外清醒,她又想起今晚和程珊几人相谈甚欢却对她漠然无视的沈则之,跟之前与她相亲见面时的温雅完全判若两人。   她越来越不懂他了,既然不喜欢当初到国外去就不要回来,既然不喜欢何必几次三番出现在她的视线里,总是忽冷忽热,还想着用这种老套的把戏骗她么?   可惜,她再也不相信了,因为她不会稀罕他的喜欢。   果然这样一想,心里快活许多。   霓虹灯在河岸两边呼应闪耀,夜晚的城市魅惑动人,不过天空乌压压的云预示着大雨的到来。   她加快了步伐,没走多远噼里啪啦的大雨砸在脸上,她跑到路边准备拦车,出租车刚停,她下意识摸钱包,结果悲剧的发现包在赵园园那里。   雨越下越大,路上的行人也越来越少,她没有钱没有伞,只好从街道屋檐下小跑,淋湿半边身子。   嘀嘀----   路边一辆黑色轿车慢吞吞开过来,她一眼就认出是沈则之的车子,于是脚步更快。   轿车打着车灯依旧慢条斯理跟在她后面,走几步按一次喇叭,好像她不停下就誓不罢休。   林式玉被追得烦躁,突然转身恶狠狠瞪着隔了一层玻璃的沈则之,他摇下车窗:“赶紧上来。”   “你走你的,不要你管。”说完就继续走。   沈则之也不气恼,锲而不舍挂抵挡跟着她,此时路上几乎没人,老街的灯光越来越暗,在雨夜忽闪忽闪,她的心情稍微糟糕。   前面虽然是大路,却偏僻得很,平时七八点还有几个路人,今天都快10点了还下着大雨,一个人走……总归怕的。   她又瞥了一眼紧随其后的轿车,再望望前方黑漆漆的路口,最终还是缩缩脖子,吞了口口水,一咬牙一跺脚上了沈则之……的轿车。 作者有话要说:  不行不行,说好的欢脱起来,嘻嘻 ☆、强势攻略   林式玉上车前从车子前面绕过来,脚用力在满是积水的地上用力蹬了好几下,整个裤脚泥水溅得到处都是,她带着三分脾气七分故意顺势把身上的泥巴水蹭在保养精致的轿车里。   做完这些她不慌不忙理好湿漉漉的头发,面无表情对沈则之说:“可以走了。”   沈则之今天脾气出奇的好,看她满带怨气的幼稚举动丝毫没有介意,反而饶有兴致看完她的所有举动。   “地址?”   “我干嘛要告……”她脱口就是拒绝,说到一半才反应过来他是要送她回家来着,于是清清嗓子,“XXX路XX号XX公寓。”   轿车飞快行驶在宽阔的马路上,除了路灯很难看到其他明亮的建筑,林式玉住的公寓是在s城的城郊,白天的繁华和晚上的冷清形成鲜明对比。一路上,她都拿着手机刷微博、玩游戏,一眼都没看沈则之。沈则之也识趣,除了刚上车时问她地址其余时间始终安静开车。   快到林式玉家的时候,她提醒:“前面只有单行道,你就在这停吧。”   沈则之没说什么,让她下了车,林式玉关上车门,想了想还是道了声谢,没走几步路听到身后传来锁车的声音,她转身,看到沈则之也走了过来。   “前面是黑路,你一个女孩子走不安全,我好人做到底再送你一截。”沈则之解释。   林式玉从小就怕黑,本来不愿意开口才硬着头皮往前走,现在沈则之自己主动提出送她,她也懒得矫情,毕竟安全第一。   小路走到家门口大概要5分钟,平时她不觉得什么,但今天沈则之就在身边,又不能拿手机装装样子,所以两人之间诡异的沉默越来越深。   “听说你回国发展了,是准备留在s市工作?”   “嗯,s市毕竟是故乡,以前不觉得怎么样,但在国外那几年就格外想念,这里的饭菜、空气、草木还有……人。”说着,他侧首看她,笑容意味不明。   林式玉咬着嘴唇不接话,心里却是忑忑不安的,她和他独处的时间屈指可数,以致于渐渐忘记用怎样的神态语气和他自然平和地聊天。   “以后找个时间和周阿姨吃顿饭,相亲的事情让她别忙活了,回头叫我爸妈知道不太好。”林式玉想起上个月他们被周史妈妈牵线跑去相亲,在她眼里那就是沈则之设置的一场恶作剧,她当时虽然生气但不想拆穿,现在沈则之确定回国,如果周阿姨知道了一定又得把他们往一块凑。   周史妈妈和林妈妈是多年的同事加好友,把林式玉当做半个闺女来疼,当年林妈妈急着给林式玉找对象的时候周阿姨还特别高兴,把儿子送来想让她和周史谈恋爱,结果当然不言而喻,她和周史几乎是一起长大,要有意思早就看对眼了,哪里需要长辈撮合,况且周史那会追赵园园正火热,她只好直截了当告诉周阿姨两人谈不到一起,想当时两位妈妈知道这情况还惋惜伤心了好一阵子。   “既然拜访,顺便挑个日子去看看林阿姨和林叔叔。”沈则之淡淡说。   林式玉心里一紧,又想起当年的事情,他用冷漠疏离的口吻拒绝她拳拳的告白,之后不声不响连个招呼都不打就飞去国外,一晃多年都不曾回来过。她今晚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气腾腾蹿上来:“沈则之,你什么意思?离开的时候连声招呼都不打,现在想去拜访就去拜访,你问过我的感受了吗?!”   沈则之没有说话,脚步沉稳。   林式玉追上几步,越想越觉得委屈觉得来气,到楼下的时候直接拽住他:“我要上楼了,别再跟来。还有,以后不要再烦周阿姨了。”   “送到门口,都不请客人喝杯茶再走?”沈则之说得理所当然。   林式玉嘴角一翘,讥讽道:“对不起,沈老师,你早就不算客人的范畴了,今天谢谢你,请回。”   说完她头也不会就上楼,却听到沈则之也跟了过来,她烦躁地揉揉眉心,三步并两步爬到四楼,翻出钥匙开门。   沈则之也上楼来了,她得趁着他到四楼前开门进去。   门锁咔哒打开的时候,沈则之已经站在她的时候,她只觉得背脊一阵凉飕飕。   “小玉,我不躲你,你也别再躲我。”沈则之的大掌搭在她的肩上。她想也不想就挥开,回头瞪着他。   “你接下来别告诉我你回来就是找我和好的吧?”   沈则之默认,脚步再次往前跨了一步。   “我说是,你信不信?”   就算在黑暗里,她依旧能感受到他深情款款的殷切眼神,如果是六年前,她一定会融化在这溺人的目光里,可惜她上当过一回,被毫不留情地拒绝过一回,她就是脑袋进水也不信这伪君子的谎言了。   “沈则之你未免而已太自信了点,六年了,你能若无其事我做不到。”   她的确做不到,同时对一个人又爱又恨,不愿意靠近却更舍不得推开。   所以当沈则之擒住她的手腕,强势攫夺她的双唇时,她没有任何反抗。沈则之俯下头,狠狠地吻住她,连呼吸都吝啬给与,火热的唇瓣密实得紧贴。她从来没有被人这样亲吻过,仿佛要将她拆吃入腹,好在她用仅剩的一丝理智推拒他的胸口,腾出一只手开门。   沈则之哪会看不到她的这些小动作,但此时此刻他心心念念的就是眼前的小女人,他大力扣住她的纤腰,让她所有的抗拒都化为徒劳,六年来刻意压制的思念在此时如熔熔岩浆汹涌喷薄。她的冷淡拒绝不仅没有给他的焦灼热烈降温反而火上浇油愈烧愈旺,连他自己都无法克制。   门咔嗒被打开,林式玉背靠着门板被沈则之欺压更甚,在被他吻得极度缺氧眼冒金星险些跌倒时,沈则之眼疾手快把她往怀里勾,顺便还不忘腾出一只手来把门带上。   钥匙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让林式玉早已意乱神迷的眼里掀起点点涟漪,她张口欲叫停,却让他的舌趁机探入口中,她咬紧牙关依旧被他轻易攻破城防。沈则之一手绕至她的脑后,用力压像自己,舌退出几许在甜腻的唇上吮咬,而后离开唇瓣,滑向下颚和她那露出一段的白玉般的脖颈。   起初林式玉还有细微的抗拒,但在他一连串毫不拖泥带水的强烈攻势下她不自觉就做了一回小绵羊。一个是初尝禁果的生涩少女一个是经验老道(看起来)的调情高手,高下胜负立马可见。   两个人一路绵密亲吻得火烈,一路脚步凌乱往卧室的方向去。林式玉早被吻得七荤八素分不清东西南北,可沈则之却依旧有条不紊,一手托住绵软无力的腰身一手利落地滑到她的背脊拉下裙子拉链。   才到卧室门口沈则之就忍耐不住,他微微放开她那红肿的唇瓣,克制满身浴火不去看她挣扎又迷醉的眼神,纯良而妖媚简直就是专来勾魂的小妖精,看得他身下一紧,喉结滚动几下,大力抱起软香的娇/躯,直接丢在床上。   床上铺了一层蚕丝被,凉凉的触感让她浑身一个机灵,林式玉眯着眼睛余光看裸/露在外的光洁肩膀。她头疼地撑起身子,被沈则之轻而易举再次推倒在床。背脊传来蚕丝被薄凉的触感,身上是沈则之覆压而来的温热胸膛,他没有给她任何思考的机会,滚烫的大掌流连在她姣好的腰线,随着曲线下滑来到那片禁地。   “不……沈则之你个混蛋……”身下人的眼带迷离声音支离破碎,迷醉而急躁,沈则之的手顿了一下。他眯起细长的凤眸,贴着她的耳垂轻咬,嘶哑的声线带着不可抗拒的诱惑力:“乖,你会喜欢的。”   林式玉见他来真的,又怒又急,可动动小指的力气都使不上,她不知道怎样做才能阻止此时浴火焚身的沈则之,他的表情隐忍又霸道,她甚至不敢与他那双幽暗的眸子对视。   沈则之自然体察到身下小女人的犹豫挣扎,他勾唇轻咬她的粉颈:“逞强的小东西,身子这么诚实还要说没感觉?事不过三,这一回你的拒绝无效。”   林式玉晕乎着听见他说“事不过三”,更加糊涂,可惜她没时间想清楚他的话中深意。沈则之一把扯下她的底裤,温凉的手指就探了进去……   她感受到一股黏腻的躁动从下身涌向四肢百骸,沈则之那修长灵活的手指让她惊得浑身绷紧,脑中最后维持的一根弦戛然崩断。   试探到她的反应他满意的抽出手,以今晚以来最温柔缱绻的姿态紧拢住她,顶开她的双腿,毫不犹豫的挺进她的深处……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菌深更半夜码这些真的好咩-w-   警察苏苏请无视我顶风作案的大无畏精神_(:з」∠)_    ☆、小猫小猫   这个夜晚过得格外漫长,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失态过,在明明保留一丝理智的情况下依旧被他诱惑、怂恿、引领,直达云之彼端。他在她身体里释放的一刹那,她甚至情不自禁的舒吟出声,全身轻飘飘的好似飞升到了另一个世界。这种感觉销/魂蚀骨却磨人得紧。沈则之没有给她任何缓和的机会,一波又一波快感如潮水般袭来,他几度在高/潮来临的时刻用那低沉嘶哑的嗓音在她耳边厮磨,低低的喘息里带着难以言喻的餍足感。   最后的结果就是在沈大公子毫不节制的索求下,林姑娘光荣而英勇地半途“就义”。这也不能完全怪沈则之,从这一世见到她起,他就开始了身心压抑备受煎熬的双重考验,好不容易等到时机成熟,小妮子又扯着过去他不告而别的事情生闷气,以她那嘴上逞强心口不一的性子,今晚一过绝对想着法子逃避他,推拒他。他只要一想到她像那一世因他伤心负气离开就再也无法淡定,何况克制多年的欲望对一个身心成熟的男人来说已经到达了极限,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次放她在眼皮子底下溜走。至于事后的严重后果,咳,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剧烈运动后的早晨,当沈则之在厨房身心愉悦地准备早餐时,就听到浴室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倒地声,他放下手里的涂到一半的果酱面包,飞快跑到卫生间,门却被关上了。   林式玉被开门的声音惊动,着急地喊:“不许进来!”   沈则之听到她的声音稍稍放下心来,问:“我不进来,你是不是摔倒了?”   里面一阵沉默,沈则之站了许久,怕她真的气他昨晚对她做的一切,此时在里头该不是……他顾不上许多,直接开门,门把手轻轻一旋就开了,他讶异了一下,还以为她刚刚把门反锁过。   林式玉埋头默默坐在浴缸里,水哗啦啦留着都快要漫出来,她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恍若未闻。直到沈则之开门进来,她才反应过来,想疾言制止已经来不及了。   开门进来的沈则之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女子温软娇柔的身子沉到飘满香波泡沫的水中,柔顺黑亮的秀发垂在白皙的双肩,几绺发丝沾水贴在脸颊边,一泓碧水般的眸子毫无波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而仅仅就在发现他进来的数秒间,那样静好的气息就瞬间打破,她羞恼的目光锐利射向他,气鼓鼓的腮帮子和圆瞪瞪的眼睛,明明气势十足在他看来却跟被人挠到痒处的小猫对敌人张牙舞爪似的。   沈则之轻笑出声,她一个瞪眼坐不住了,脚踩着水往起爬果不其然滑倒在浴池,溅的水花到处都是。   “不许笑,转过去!”林式玉意识到自己又在他眼皮子底下干了一件蠢事,简直羞愤欲死,大声喊道。不管三七二十一埋进水里。   沈则之就知道她这个色厉内荏的小性子,噤声摸摸下巴带着意犹未尽的笑意转过身出去了。   沉在水下憋气的林式玉听到脚步离去,才再次从水下探出头大口大口呼吸。还没缓过劲来,一条毛巾飞落到她的脑袋上。她气急:“沈则之你干什么?!”   回答她的是衣料摩挲的簌簌声,她被一双手用力拉起,毛巾捂在眼前看不清东西南北,害她险些跌倒。一双温热的大掌擦过她细嫩的皮肤,浴巾毛剌剌的质感紧贴住她湿漉漉的身体。她被人打横抱起,七手八脚扯掉头上的大毛巾,伸手就朝沈则之近在头顶的俊脸抓去。   沈则之微微一偏下巴就逃开了她的“魔爪”袭击,这点小动作在他看来又淘气又可爱。要不是她老是在他怀里扭来扭去挑动他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浴火再次烧起,他不介意就这么抱着她再不松手。   沈则之俯下头勾唇一笑,贴着她的额头亲了一下,他的嘴唇立马沾上了她额上的一片水渍,霎时如点蘸露水的玫瑰,饱满润泽,带着花朵的芬芳和诱惑……沈则之对怀里人的反应非常满意,他的小猫终于安分下来,缩在他胸前眼睛一瞬不瞬盯着他看,似乎还吞咽几下口水。   “要死,这妖孽……”他把她放到床上,转身去拿橱里干爽的衣物,不期意外听到身后咬牙切齿的嘀咕。   沈则之翻找齐全突然间转身,把盯着他后背自言自语的林式玉吓得不轻。   “你要做什么?放下衣服,出去。”林式玉紧了紧裹在身上的浴巾,一脸的戒备。   沈则之看她前一秒磨刀霍霍这一秒就如临大敌的样子,瞬间哭笑不得。他放下衣服,长腿一跨半屈膝在床边,一手撑在小猫的身侧,一手探到她紧紧捂住的领口,指腹顺着她那漂亮精致的锁骨一路向下,在半开的胸前施加一股不大不小的力。   林式玉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第一反应就是昨晚她被他稀里糊涂剥了个精光的场景,全身的血液立马倒流,耳根子红了一片。可要死不死的,那磨人的妖孽靠得更近,贴在她耳后轻轻啮咬她的耳垂:“怕什么,该看的昨晚不都已经深、入、交、流过了么?现在害羞是不是晚了点,嗯?”   他的声音沙哑勾人,听得她却是一阵心惊肉跳。   到底是哪个杀千刀的说“女人是祸水”的,滚出来老娘绝不打死你!   此时此刻林式玉在心里默默骂了好几句“卧槽,卧槽卧槽”,她觉得再继续所谓的“亲密接触”下去血槽必空。   沈则之趁她石化的时候,轻而易举扯下她的浴巾,把她从头到脚裹着擦了一遍,他的动作一点也不温柔,看来是头一次帮人擦水。至始至终,本该理直气壮大声叫嚣的林式玉安静温顺得跟只小绵羊,若是让熟悉她的几个人看到必定大跌眼镜,叫人啧啧称奇。   林式玉恍恍惚惚沉浸在自己的世界yy怎么把这衣冠禽兽痛打一顿以报仇雪恨,而沈则之这边已经置身于水火炼狱之境。天知道,他虽面上平静与常日别无二致,但实际上早已是血脉贲张心痒难耐,恨不得将她直接就地正法了,可剥开外罩的遮挡,面前原本牛奶般白皙润滑的肌肤上遍布青青紫紫的吻痕,深浅不一从脖颈蔓延到腿侧。他心抽疼了一下,难怪这傻姑娘早上在浴室闹了那么大的动静,她一定是累坏了……想到昨夜自己难耐浴/火不知节制得再三索取,他第一回感到稍许的悔意,他的自制力一向很好,不然也不会隐忍了这么多年。可惜,这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在她面前轻而易举山崩地裂,他输得一败涂地,可他甘之如饴。   他最终还是不忍心,罢了,来日方长何必急于一时,她是他的人,从前是、现在是、将来一直都是。想到这,沈则之愉悦地笑了,带着餍足和疼惜小心翼翼为她穿好了衣服。   床陷下去一块,沈则之坐在她的身边,又是一个重重的湿吻。林式玉再次从神游中被召唤回来,呆呆的看着已经穿戴完毕的自己,内心又是一阵大风呼啸而过的凌乱。   老天快来告诉她刚刚那个绵软的家伙绝壁不是她本尊啊啊啊啊……她虽然偶尔少女但才不是传说中的傲娇萌软易推倒系列哩……妈妈这个世界好危险我越来越不能理解了,默。   “咕咕……”林式玉内心的狂躁呐喊才过去,肚子就不争气地举旗抗议。   沈则之愣了一下,想起来她折腾一晚到现在还没吃饭,弯弯嘴角笑。   “不许笑!”果然他的任何举动都能成为让她瞬间炸毛的导火索,可肚子饿得前胸贴后背也是不争的事实,她嘟嘟嘴忸忸道:“我饿了……”   这一次沈则之倒是没有再笑话她,他揉揉她那半干的头发,一把抱起朝客厅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不拖感情戏,甜宠1v1,酷爱叫我萌萌哒   姐才不是傲娇绵软易推倒系列哩,不信?小样,敢来试试?(= ̄ω ̄=)  ☆、步步沦陷   早餐是最平常的牛奶面包加煮鸡蛋,林式玉向来是不喜欢吃西式早点的,若是换在平日,她一定会自己出去买早点,但今天实在提不起力气,况且一清早起来鸡飞狗跳,她也没那个胃口和闲情逸致。   坐在餐桌边她重重咬了一大口面包,偷偷干瞪对面神清气爽的沈则之,他正专注剥一颗白煮蛋。手指修长莹润,下巴微收唇线紧绷,眼睫略长因为长久盯着下方微微颤动,林式玉隔着桌子看的入神,心道原来男人认真起来也是这么的……好看。   “张嘴。”沈则之把鸡蛋递到她嘴边,似要喂她。   她方才还在暗赞他的俊颜被他一叫恍然回神,两人视线相撞,看到他深达眼底的笑意时突然有种被人看破心思的感觉,然后,耳根子就不争气的红了。真没出息啊……她在心里暗啜。   沈则之见她不说话又把鸡蛋凑近了点,林式玉微微一偏头,“我不喜欢吃白煮蛋。”   “原因?”沈则之问。   林式玉抬头看他一眼,他好像挑了下眉,于是她撇撇嘴:“有味道,就是不喜欢。”说完头又缩的更远,嫌弃的捏着鼻子。   “白煮蛋营养,你昨天没吃东西,冰箱里也没什么食物,拉面倒不少,你平时就是吃垃圾食品多了才会虚弱……”   “我哪里虚弱了!”她就是不喜欢他用一副师长的口气教导她,说得她就像没长大的孩子似的。   “我怎么记得昨晚有人体力不支半途就自顾自睡着了?”沈则之挑眉看她。   又嘴炮了又挖坑作死了……林式玉张口哑然,怒目而视许久最终还是败下阵来。   “乖,把鸡蛋吃了,否则冰箱里的垃圾食品就要通通扔进垃圾桶喔。”   “别,我吃……我吃就是了。”她一听到宝贝拉面和零食就要惨遭毒手立马就急了,捏着鼻子张嘴就是一大口,没嚼巴几下匆匆喝口牛奶咽下去,再就着他的手吃完剩下的鸡蛋。   “难吃死了……唔……”她皱眉灌下几大口牛奶,等到嘴里的蛋腥味被奶香覆盖才放开鼻子呼吸。   “吃久了就不怕,以后我会让你慢慢习惯的。”她刚吃下一口面包听到他这么说差点没噎死,猛地看向沈则之,他一只手肘支在玻璃桌上,托着下巴笑眯眯凝视她,眼里是浓得化不开的深情。   “咳咳……”她最后还是呛到了,老天,沈则之该不是要和她“论持久战”吧,她表示非常头疼,真的。   她努力维持面上淡然的表情,纵使内心早已波涛汹涌暴走掀桌,她默默嚼一口面包然后喝一口牛奶,动作节奏而富喜感。沈则之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她吃,时不时递上纸巾或亲手擦去她嘴角的牛奶圈和面包屑。这是多年来最明媚愉悦的清晨,看着她在触手可及之处,看着她温顺安静地吃东西,腮帮子鼓起又凹下,那样子像只娇软可爱的小兔子,叫他想要疼到心坎里去。   “今天公司有事我先过去,午饭会按时送到,晚饭我来准备。”沈则之放下袖子扣上袖口,一身服帖的白衬衫加深色领带,看起来英气逼人。他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利落地收拾整齐。   林式玉吃得差不多,想了想还是跟到玄关门口说:“午饭我自己烧,晚上我……我还要和赵园园出去吃。”她说完心虚地看了看他,其实她晚上根本就不出门,言下之意只是让沈则之知难而退别再过来。   但显然她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沈则之微微一怔随后轻笑,捏了她的脸蛋一把道:“那我晚上开车接你。”   林式玉:“……”   鬼才相信他没听出她的“逐客令”,这只狡猾无比老谋深算的狐狸,哼。╭(╯^╰)╮   结果晚上林式玉为了验证她的“谎言”不得不拖着和周史约会到一半的赵园园外出吃饭,死要面子活受罪,她毕竟不想被他拆穿自己说谎,虽然沈则之早就看出来了也说不定。   周史倒讲哥们义气豪爽地把女友“借”给林式玉,倒是赵园园好不容易有个甜蜜约会之夜就被半路杀出的好闺蜜给搅了,自然是一路的怨声载道。当她看到沈则之开车来接好友的时候不但没半分掩护拖延还可着劲儿把好友往沈则之车里推,比送瘟神还要夸张。   “沈公子,我们家芋头就交给你啦,你可得把她安全送到家哦。”赵园园大力关上车门生怕林式玉又跑出来,她朝沈则之展开一个无比灿烂笑容。   沈则之弯弯唇角微微点头示意后就绝尘而去。   坐在副驾驶座位的林式玉满头黑线,她这都交了什么损友啊,不为朋友两肋插刀也就算了,还帮着沈则之把她往他那儿推,这就是羊入虎口啊好不好。郁卒。   绝对是昨晚淋雨脑袋进水了,她这三十来个小时CPU就没正常运转过,要不她也不会后知后觉让沈则之再次趁虚而入,此时一派俨然主人的姿态端坐在沙发上喝茶了。   “卡密萨马,再赐予我一丢丢的智商吧……”林式玉内心狂喊,眼睛盯着电视机,手里摁着遥控器胡乱调台。   卡----   林式玉停在一个新闻频道上,看时间正好是晚间播报。   “已经九点了,你是不是现在回去,这里路灯少晚了不好走……”她委婉的下达逐客令。   “我开车,再多陪陪你。”沈则之貌似一脸善解人意,看得她嘴角一抽。   “可是这里夜路真的很……”   “下面播报一条新闻,近日在城郊xx路附近小区发生了几起入室盗窃案件,据被盗户主反应犯罪嫌疑人为团伙作案,时间多为深夜居民熟睡之际,除了某位户主提供的摄像监控外尚未发现其他详细线索。目前当地警方已经介入调查,请当地居民做好安全防范工作……”   电视里的女主播报出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名字,她听到自己下巴落地的声音,没错,新闻说的那个小区就在附近,这也太逗了吧。   “我记得这个小区就在前面大路上,看新闻说得好像挺严重,你一个人住不安全,算了,我再留一晚陪你。”沈则之一脸严肃道。   “沈则之!”这下她不淡定了,这狐狸真是得寸进尺。   “我知道你不愿意,但出于安全考虑多个人不是更好?哦对了,下午上楼的时候楼下李大爷就说了最近你们这个小区也发生不少怪事,说你一个单身姑娘家的得多注意点。”   “真有事儿啊?”林式玉一听是李大爷说的立马紧张起来,这李大爷住一楼消息特别灵通说话又靠谱。况且她住的地方的确偏僻,路灯暗一关灯屋里都黑漆漆的,平常一个人住也会小怕,更何况最近发生了这些事儿。   “刚刚新闻里说的不就是这个?”   “那,那我找园园来……”   “赵园园虽然是你好友,但今晚她也得忙着约会,你就不想人家小两口安安心心约一次会?”   “也对,我还是去我妈那儿住得了。”林式玉喃喃道,说着就站起来要回房收拾衣服,被沈则之眼疾手快拉住了。   “林阿姨住城西,你工作办事都在城东,每天来来回回多累,赶时间挤公交吃得消?听我一次,让我留下陪你住几天,权当免费保镖,怎么样?”沈则之试探道。   “唔……”林式玉凝眉,非常纠结,显然沈则之的话都说到点子上了,来来回回的确又累又不方便,可是要让他留下来……   “我就睡客厅替你守夜,有什么情况都能知道,你就在房间安安心心睡大觉,乖。”沈则之温言拍板,靠过来自然地勾过她的肩,揉乱她的头发。   “好吧好吧……别揉,都乱了。”林式玉最终还是缴械投降,别怪她怂了,谁叫林妈妈没多给她生几个胆儿呢,唉。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做得一手好死,专注挖坑自己跳,【无良的笑】   单机到现在,真是习惯又寂寞。。小天使们陪我八一八   →_→ ☆、老师老师   出乎意料的是,这一夜林式玉睡得特别安稳,如果除去醒来前做的那个梦。而沈则之信守承诺真的就在沙发上将就了一晚,原本她是有些不自在的,辗转反侧睡不着,一直到深夜都没听到客厅有异动才迷迷糊糊陷入浅眠。   梦里恍惚又梦到了那次意外事件后做的梦,依旧是古色古香的清朝宫廷和服饰,重复着上一次看到的场景,最后的画面定格在极美的桃花林,她看到一个华服男子端坐在树下,手搭在琴弦上,而那个女子则娇憨慵懒地卧在他的腿上,满面幸福。如此和谐的一幕在她看来却无比沉重,她的心隐隐一抽。这场生离死别她明明只是过客,却产生了刻骨真实的感受,她有些迷惘。   早晨林式玉是被一股袅袅的食物香气叫醒的,她揉揉因睡眠不足而发疼的脑袋,趿拉着拖鞋走到客厅。正巧看到沈则之端碟子出来,里面摆满了各色营养食物。   “早。”他放下碟子,朝她打了个招呼,笑容温暖。   “唔……早。”她抓抓凌乱的头发,不自在地回应。沈则之让她去洗漱后又转身进厨房准备起来。她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忙活的背影,厨房里传来瓷器碰撞的清脆声,在蒸腾的雾气里显得无比明亮而温暖。这种家常的感觉,已经许久没有尝试过了,自从她工作搬出家来,一个人住在小公寓,饿的时候要么出去吃要么随便下点面条含糊过去,早餐更是经常不吃。可今天早晨的一切,在她看来却是极为平常而自然,甚至带了那么点……温馨。就像结婚多年的夫妻……喔天,她果然没睡好,净想些乱七八糟不着边的。   洗漱完毕沈则之已经坐在餐桌前等她了,他在和一杯刚煮好的咖啡,扣在咖啡杯把上的手骨节分明,修长精致尤为漂亮。   她轻轻拉出椅子用不大不小的声音打了声招呼就开始吃饭。早餐的花样比昨天要多,除了西式早点还有几样传统中餐:蔬菜饼、枸杞白粥和豆浆。几样都是林式玉喜欢吃的,她虽然面上波澜不惊,但心里还是漾起点点甜蜜。   “今天双休日,吃完出去走走。”沈则之把剥好的鸡蛋送到她嘴边,她立马小脸垮了,拧着眉头看他,眼里传达“不想吃”的信号。   沈则之丝毫不为所动,坚持他的“白煮蛋大计划”,见她还是不肯买账便拿回来自己吃了一口。   林式玉见此松了口气,却不料听到他气定神闲地说:“既然你嫌鸡蛋味道不好,那我就勉为其难亲自喂你,如何?”   她以为他说着玩,没想到他真的站起来微微倾身,笑得好不狡诈。   吓!   林式玉腾地站起来从他手里抢过鸡蛋,三两口吃掉,被噎得不轻。   “抬头。”沈则之递上豆浆,让她喝几口,一边拍她背顺顺。她好不容易缓过气来,转头瞪他一眼,还是迫于这人多年来的“淫威”下自觉服软,真是郁闷。   都怪美食诱惑,她早饭吃得特别饱,双休日闲着也是闲着,她便答应沈则之的建议出去走走。   沈则之开车带她去了s市的一处公园,上午太阳没那么烈,公园里的游客不少。两个人并肩而行,说的话倒不多,沈则之在想什么她不清楚,她只是稍微有些局促不安。   广场上飞来一群白鸽,许多小孩子围在那里喂谷粒给鸽子吃,林式玉眼前一亮想到摆脱尴尬的好办法。   “我去看看鸽子。”她说着就小跑过去,也没等身边人的回音。   小孩子们手里都拿着一模一样的小袋子,里面装着谷物粟米,她好奇地四处打量,看到边上一个姑娘在专门出售小袋粟米。   “先生,陪女朋友出来散步吗?买几包拿去喂鸽子吧,喂不完的话看鱼的时候还可以喂鱼呢!”小姑娘殷勤道。   林式玉嘴角微微一抽,她只见过用“给你女朋友买束玫瑰花吧”这样的兜售方式,还没见过卖鸽粮的。   奇葩的是,沈则之还真就掏钱买了好几包,虽然不贵但游玩场所这类买卖水分折扣大了去。   “接着。”沈则之走来丢给她一包,她的表情瞬时花花绿绿,他这是把她当小盆友哄了?凹……   喂鸽子磨蹭了会又去喂鱼,在公园里兜兜绕绕走了一圈两人话没说多少,林式玉心不在焉想磨蹭时间,沈则之倒是颇有兴致游赏观景,有时候还会停下拍照。   果真是在国外呆久了,连这点风景都看得进去。林式玉暗自吐槽,一想到那年他无视她的坦诚告白突然飞去国外,销声匿迹就是六年,她就不禁泛起委屈和酸意。还有对自己的恼火,恼火自己的不争气,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原谅了他,就这么舍不得离开他。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他在她的心里早就扎下了根,这么多年依旧无可取代,她尝试过谈一场恋爱在无形中把他忘记,可没有一回成功,最多的一个也就坚持了一个月。是她主动提出分手,因为她发现只要对象不是沈则之,哪怕是情侣之间最简单的触碰,她都感觉厌恶。这样的她,如何继续最平凡的恋爱,她不明白这种本能的反应,就像与生俱来那般。   她这么默默回想,入了神连身边那人突然停下都未发觉。   “等等。”沈则之开口,她好奇地看着他。   沈则之走到她面前半蹲下来,她低头一看原来是鞋带散了。   “我自己来。”她作势就要蹲下,被他制止,只好任他系上。她垂眸打量沈则之的宽肩和背脊,舒服又安适。不得不说沈则之是个老道的高手,他可以霸道慑人也可以温柔细腻,俊雅的外貌和沉淀的成熟气质让他走到哪里都会夺取女人的眼球。更何况他年纪轻轻,有车有房工作稳定,想必巴巴倒贴的女人要多少有多少,他这个年纪若是没谈几场恋爱或者和个把“红颜知己”暧昧暧昧,说出去谁也不信的。这六年来,他在异国他乡吃得如何睡得如何,有没有遇见过心仪的女子,有没有和她们像这样约会游园,这些她通通不知道,她也未曾问过。但是现在想起来,她莫名地感到几分酸意。   沈则之灵巧地打上一个蝴蝶结,继续和她并肩而行。   她侧首打量他,这么几年他的外貌几乎未变,一如当年儒雅俊朗,刀刻般的线条、英挺的鼻梁和深邃如潭水的眼。变的是更加富有魅力的气度,从容不迫的干练和让她愈发难以抗拒的强势温柔。   她望着鞋子上一跳一跳的蝴蝶结,想起多年前的初见。   高二那年一场期末考,她匆匆忙忙来迟到处找考场,距离开考约莫两三分钟她依旧没找到指定考场,急的在外团团转。   最后她不顾三七二十厚着脸皮随便进了一个教室,在门口撞上一个年轻男人。   她来不及道歉,问他xx考场在哪里,他乍看到她时眼里闪过一丝惊愕和喜悦,给她指了方位。她连忙冲出去,走了几步被一个清朗的声音叫住。   那个年轻的男人微微一笑,指了指她的脚,说:“同学,鞋带散了,走路小心。”   她怔怔站在原地看了他几秒,被那人的俊雅外貌惊艳了一把,回过神来不好意思揪了下衣角:“谢谢老师!”   那天的考试虽然晚到几分钟被监考老师训斥几句,但答题时她的心情出乎意料得轻快。考完回家的路上,她又情不自禁想起那个男人浅笑的清俊面容,心不由一阵狂跳。   她原以为和他只有一面之缘,没想到一个暑假过去,她竟然在物理课上见到了他。   “从今天起,我就是理科二班的代课物理老师,期限直到你们原先的张老师产假结束为止。”说着,他转身在黑板上刷刷写下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我叫沈则之,大家以后可以叫我沈老师。”   沈则之的第一堂课上得格外有趣,整堂课上女生们都眼冒桃心花痴地盯着沈则之看,男生么,都带着如临大敌的表情,生怕这个代课新老师把班上为数不多的女生勾魂勾走了,那他们未来还谈什么福利啊。   再说林式玉,乍一眼看到沈则之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回过神来又是忍不住的一阵狂喜,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这是一次偶然的相遇,却叫她怦然心动起来。   第一堂课结束时沈则之开始发上学期的期末考试卷,众人才从恍惚中惊醒。最要死的是,他居然一个一个报分数,霎时底下一片哀鸿遍野。   最惨的其实还是林式玉,她懊恼的想到她的理科科目里最糟糕的偏偏就是物理,从前是“温柔一刀”张老师教的她都不曾重视,可这下换成了沈则之,她这是要出大丑了。   “……”   “姜语芙,95。”不愧是学霸。   “孙浩扬,83。”这个也不错。   “林式玉。”不知道为何,他顿了下,转而神色复杂地看向她。   她惊得汗毛倒竖,背脊一冷。   “59。”   完、蛋、了。   她的眉毛拧在一起,低着头接过卷子,看也不敢看他一眼,背过身就往座位上走。   “林式玉,下课到办公室来一下。”   沈则之话一出口,底下霎时鸦雀无声,众人皆用无比同情的目光看着她,女生们的眼里竟然还带着几丝艳羡……   要死了……丢脸丢大发的,到底是哪个好老师给她这么个尴尬的分数,她是得罪他了还是和她有仇深似海……林式玉简直欲哭无泪。   下课,她拖着沉重的步伐极不情愿地往办公室走。   “沈老师……”她低着头递上考卷。   沈则之接过来,无意中碰到她的手,她抖了一下立马缩回去,又偷偷瞄了一眼在专心看卷子的沈则之,心里那个五味陈杂羞愤欲死啊。   不知道他还认不认得她,估计早就不记得了吧,对她这样普通的人,和微不足道的一面之缘。   “对于这个分数,你有什么想法?”沈则之放下卷子,淡淡看向她。   她有些局促不安地揪了下衣角,嗫嚅道:“老师对不起我没考好……”   “我不喜欢这种陈词滥调,张老师最看重的是你们今后的成绩,接到代课通知的时候她特别叮嘱我查缺补差,尤其是你。早上我看过你的总成绩,除了物理,其他门门优秀。其中的原因是什么?”   “我……我也不知道……”她小心翼翼回答,稍稍抬头望了他一眼。沈则之表情严肃,看不出喜怒。   “你的大题解题能力不差,小题错误率过高,这就是症结所在。”   林式玉也知道,她粗心大意一考到物理选择填空压力就上来了,紧张是考试大忌,她越急就越容易出错,长久循环往复物理便一直拖后腿。   “有没有想过解决办法?”   她点头又摇头。   沈则之折好卷子:“周五家长会上我和你父母再商量,看看有什么办法。”   啥……她那剽悍的老妈要是知道她竟然不及格……她打了个哆嗦。   于是她当机立断,眼泪汪汪带着无比谄媚的语气央求:“沈老师,这件事儿可以不告诉我爸妈吗?我下次绝对考好,我保证!”   沉默。沈则之修长如玉的手指有节奏的敲击桌面,过了许久,这位年轻俊秀的新老师才抬眸与她对视,儒雅的金丝边眼镜闪过一道光,他微微点头:“可以,下不为例。不过……”   “不过什么?”   “把这个拿去写了,每天一篇放学后来我办公室批改,我会挑错误的地方讲解。不要私下里找答案,明白了么?”   她糯糥点头,接过厚厚的习题册。   “那双休日可不可以……”她想争取一下减少题量的福利。   “你说呢?”沈则之眯了眯眼,唇角凝着淡笑,明明俊雅无双,在她看来却腹黑无比。   “……”她的表情霎时僵硬,笑容都快刚挂不住了,真的是非常为难,非常为难的表情。   “既然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放学后见。”沈则之嘴角弯起满意的弧度,旋转办公椅,翻开教案,直接就把她屏蔽掉了。   从此以后,就在这种莫名其妙的开小灶中,她被迫接受了这位“表里不一”的新老师无微不至的关怀,细微到简直让她感激涕零、悔不当初。   后来张老师回来依旧把班级交给沈则之带,原因就是他不仅在短短时间内提高班级的整体成绩,还解决了她头痛一年的“偏科重症患者”林式玉的物理问题。随后的一年沈则之依旧没间断这种课外辅导的福利,林式玉自然受益匪浅,成绩飞速提高。而在不知不觉和潜移默化里,她渐渐发觉自己对沈则之的异样情愫。   她喜欢在他专注讲解题目的时候心不在焉盯着他的脸看,但一碰到他的眼神就慌张无比。她喜欢在休息时跟他说起班级趣事,说到他微笑的时候她就更加开心。起初只是分享喜悦,渐渐地她开始将生活中的大大小小、喜怒哀乐告诉他,他会开解会鼓励,尤其是高考前压力最大的时候,她几次小考失利,都是沈则之循循善诱开导化解的。   高考结束放榜,她果真没有让人失望,高分考到心仪的学校,留在s市。   同学聚会那天,所有人都喝的醉醺醺的,既是喜悦也是即将别离的伤感。   那天喝到很晚所有人陆陆续续离开饭店的时候,她鼓起勇气单独找到沈则之,兴奋地把她的录取结果告诉他。   他揉揉她的头发恭喜她。   她望着他微笑的脸,深吸口气跨上一大步,半仰头对他说:“沈老师,我喜欢你。”   她记得沈则之当时的表情怔愣了下,嘴角勾起浅浅的笑意,她那时天真地以为他默认了她的爱意,欣喜地勾住他的脖子,踮起脚尖在他唇上印下重重的一吻,深情而又生涩。   沈则之任由她胆大妄为的动作,在她羞涩地垂首确认他是否愿意同她交往时,得到的答案却叫她惊骇心冷。   “傻丫头,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家。”   她瞬时呆愣原地,不可置信地望着他,沈则之依旧带着微笑,可此时看来却是那样刺眼。   他原来不喜欢她,都是她的一厢情愿,在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告白并献上初吻之后,她得到的竟然是如此淡漠的拒绝。   她拍开沈则之欲安抚的手,猛地跑开……   后来呢。后来大学报到前她还是按下熟记于心的号码打给他,却是无人接听,再问,便是沈则之出国的消息。   她冷笑,何至于此,那晚丢脸的人是她,他这般是刻意躲她了?怕她纠缠不清?   沈则之,你真是高估了自己,我林式玉一定会找到比你更好的人,让你后悔拒绝我。   沈则之,谢谢你给了我两年的甜蜜记忆。   沈则之,再见。 作者有话要说:  老师,我暗恋你很久了哦 (# ̄▽ ̄#)     ☆、情敌见面   新闻事件结束后,沈则之主动提出离开,不过前提是为了安全起见他会时常过来。林式玉对此没有异议,她并不排斥沈则之的刻意接近,她最厌恶的是他的若即若离,短短几天相处他们之间的默契似乎像结婚数年的夫妻。每天早晨醒来,当她手忙脚乱冲进洗手间刷牙洗脸打点完毕,拎着包包往外冲的时候,一打眼看到厨房里飘来的薄薄雾气,混合着饭菜的香味,她才恍然发觉有那么一个男人为她精心做好了早饭。   虽然她讨厌极了白煮蛋搭配米粥的味道,但只要沈则之端到她跟前,她就没法拒绝,为什么呢?答案很明显,不管她愿不愿意承认,她依旧爱他,尽管空白六年。她其实希望每一天都能这样,两个人一前一后起床一起吃饭,她早早下班准备晚餐,等待那人的归来。想象中的生活如此美好,可林式玉还是怕了,她怕他这一次回来是他的心血来潮,他的接近是一时冲动。如果有一天她再次对他敞开心扉,他是不是还会像六年前那样,冷淡地拒绝……所以当沈则之站在楼下与她告别时,她最终还是把那份不舍的情愫吞回肚子里。她宁可这样稀里糊涂地过下去,也不想挑开貌似愈合的伤口,对自己对他都造成负累。   沈则之离开后,她的生活再次回到原点,学校、超市、公寓三点一线,一日三餐随便吃点对付过去。每个周末沈则之都会买许多食物过来,一见到她就数落了一通,好不容易才养起来的几斤肉愣叫她一周就瘦掉了。沈则之只有在这种时候才让她找回了点“他也曾是她的老师”的感觉,想到这,她便不由自主笑出声来,沈则之会宠溺地掐掐她的脸颊,卷起袖子直奔厨房。   不多久,厨房里便飘来让人垂涎欲滴的香气,闻着就叫她心花怒放。看着沈则之在厨房忙前忙后,她也不好意思闲着等他开饭,便跑到厨房门口问他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有水吗?”沈则之一边翻炒蔬菜一边问。   “有的,我这就给你拿。”她欢快地跑到客厅倒了一杯水,兑上冰箱里的冰水很快凉却下来。   转眼的功夫,一盘地三鲜炒好,沈则之没停歇开始准备下一道菜。   “水来了。”林式玉端着水杯走到他身边。   沈则之在切洋葱片,辛辣刺激的气味冒出来,熏得人鼻尖发痒。沈则之头也没抬说:“先放在边上。”   厨房灶台很小,碗碟摆得满满当当,这么多菜烧下来,沈则之的额头早出了细密的汗。她在边上看了一会,拿出纸巾给他擦掉薄汗,又把杯子递到他嘴边,“没地儿放了,我喂你喝。”   沈则之的手上沾了洋葱汁不好拿杯子,正好她主动提出喂水,他当然乐得如此。   林式玉踮了踮脚把杯子尽量送高,沈则之微微俯下身子就着她手里的水杯喝了几小口,点头示意足够,侧首对她道了声谢。狭小的厨房里空间有限,他细微的低头都拉近不少距离,他们挨得很近,她甚至感觉到他的呼吸吹到她的脸上。她心头一热,仓促拿着杯子逃离厨房。   沈则之望着她如小仓鼠般的举动,觉得无比可爱,不禁笑笑,加快手里的动作。   晚餐是五菜一汤,荤素都有卖相精致,让林式玉看得瞠目结舌,大感不可思议。   “尝尝味道如何?”   林式玉夹了一筷子地三鲜,配着白米饭细细嚼,喷香喷香的,实在赞不绝口。她眼里放出光来,“真好吃,比我妈做的还地道,你不会是跟饭馆大厨偷师的吧!”   沈则之看她那副小花猫般的馋样,微笑道:“那就多吃点,你可是第一个品尝我亲自下厨做晚餐的人,一般人见都见不到。”   又嘚瑟了,林式玉故意撇撇嘴,“家常菜嘛,我学学也不成问题。”嘴上这么说,手里动作丝毫不慢,一口接一口的吃的特欢。   饭后,对着风卷残云般的碗碟,林式玉擦了擦嘴,一脸满足靠在椅背上打了个饱嗝,懒洋洋的姿势完全没了在学生面前“耀武扬威”的样子。歇了一小会,她把碗碟收到厨房,泡了杯茶送到沈则之面前。   沈则之在沙发上看文件,神情略微严肃,眉头轻皱没了刚才吃饭时放松轻快的表情。看来沈则之平时的工作很忙,不然一周难得的休息日也不会赶时间看文件,他回国这么久来,一次都没有说过关于工作上的事情。沈则之既然没开口,林式玉也不好主动问,虽然她好奇但她并不想让他看出她对他依旧关心情系,哪怕只有一点。   晚上八点半沈则之就告别离开,临走时跟她说下周出差可能来不及回s市,她虽然失落了一下但没表现出来,微笑地点头挥别。   然后第二天早餐,没有沈则之的督促,林姑娘又一朝回到解放前,早饭中饭并着吃了。   “下课,课代表把作业拿到办公室来。”早晨第四节课结束,林式玉回到办公室拿出便当和手机。   吃了几口,打开手机几条未接来电跳出来,是沈则之打来的。学校不允许教师上课接电话,所以她的手机设定静音没听到,她估计是有急事,不然沈则之不会在她上课的时候打过来。   “我刚刚下课,什么事?”   “有份重要文件落在你家客厅了,你现在方便送到我公司么?”   林式玉想起昨天收拾客厅时的确看到一个文件袋,当时随手放在一角也没想到是沈则之落下的。   “我一会儿午休,给你送去,公司地址是?”   “短信发你。先不急,把午饭好好吃了再过去。”沈则之低沉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末了说:“你早饭是不是又没吃?说话有气无力的。以后我不在也必须乖乖吃早饭,要是回来瘦了,我这儿还有几篮子鸡蛋。”   吓,这都能听出来,大神。   “我吃了……就是少了一点点,唉呀你放心,我……我不会忘吃的。没事了吧,没事我挂了啊,拜拜!”她支支吾吾说完忙不迭挂断。不一会,沈则之的短信就到了。   按照地址找过去,林式玉在市中心的商业CBD下车,仰头望了望高耸屹立的摩天大楼,低头和短信地址核对了几遍,暗暗惊叹走进底楼大厅。   前台接待的都是清一色年轻女孩,服务态度很好,看到林式玉在大厅四处张望便知道她在找人,热心的询问起来。   “你好,我是给沈则之送文件的,他的办公地点在哪?”林式玉问道,这么一栋大楼,不知道有多少员工,她这么问也不清楚前台能不能找到。   “哦您就是来……嗯……是找沈总的吧,林小姐?”女孩先是惊讶,而后恢复微笑问道。   林式玉愣了下,呆呆点头。   “请跟我来。”接待的女孩态度比之前还要友好,亲自出来带路,“我和程助理通报过,您直接去16楼找她就可以,有什么不便请随时找我哦。”   林式玉点头,坐上电梯,在快速上升中,她努力再次消化了遍刚刚听到的信息。原来沈则之就是这家电子集团的所有者……唔,看来这家伙不仅有貌有才还这么有钱,简直就是小说里的高富帅么。不对,这么一说她怎么有种傍……傍上大款的感觉,嘤嘤……好恶俗的想法。林式玉使劲摇摇头。   “是你?”刚上楼左顾右盼,身后就传来高跟鞋跶跶声。   林式玉转身,看到满脸惊讶的老同学程珊,她亦好奇,打了个招呼说:“程珊,没想到你也在这上班,真巧。”   程珊淡淡一笑,“我是沈总的助理,你是来送文件的吧。”   林式玉点点头,把文件袋递给她,她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不多时一个年轻职员上来取走文件。   “既然来了又是午休时间,不如一起出去吃?”程珊主动邀请,让林式玉有些意外,她看了看手机,时间还早便答应她。   程珊带她去的是公司附近一家西餐馆,午休时间很多职员都在,他们看到程珊都热络地打招呼,想来程珊在公司的地位不简单。   “你要吃什么?”程珊问。   “你点吧,我随意。”   “两份意大利面和两杯卡布奇诺,谢谢。”   等菜的时候,两人客套地聊天,始终隔着一层距离,望着对面美艳与优雅并存的程珊,林式玉心收紧了几分,想起高中时的事来。   程珊是班里的物理课代表,原先“温柔一刀”带他们班的时候人人都非常同情这位物理课代表,跟”温柔一刀”打交道累不说天天还得替不交作业的同学挨批,这差事绝对是吃力不讨好的榜首。后来就不同了,沈则之代课成为新老师,对广大女生来说是莫大的福音,原本水深火热人人避之不及的课代表一职立马成为女生眼里的香饽饽,虽然她们没机会来次重新选举课代表,但也阻挡不了虎视眈眈的目光。对于班里女生间掀起的“明争暗恋”新老师的风潮,有两个人很淡定,一个是林式玉,还有一个就是物理课代表程珊。   林式玉如此的原因很简单,就是有那么点小心思不敢表现出来;而程珊,她向来淡定持重,喜欢是不假,不过表现出来没那么狂热罢了。后来有一次圣诞晚会上几个胆大的男生当着沈则之的面揭了女孩子们的萌动春心,其他的女生立马跳脚追打告状的男生,只有程珊还能气定神闲岿然不动和沈则之说话玩笑。那个时候起,只敢在私底下小打小闹的女孩子们便鲜少花痴沈则之了,反而有事没事打趣程珊,只要看到两人说话立马起哄。   这些动静林式玉当然知道,而且她发现程珊虽然表面平静但对沈则之似乎真起了爱慕的心思,不然以程珊那种高傲矜持的性格,早就公开阻止流言了。那时候的她,其实是稍稍不安的。她也没想到自己在程珊眼里也是如此。偶然一天放学,林式玉照常去沈则之那里交课外作业,在沈则之给她讲题的时候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程珊站在门口手里抱着一叠卷子,看到林式玉也在的时候,她的脸色诡异极了。程珊送完作业就离开了,关门时她和她的眼神相撞,不到一秒各自迅速分开。林式玉是心虚,而程珊的眼里带着几分不甘和警告的意味。   自那天后,两人之间的气氛就变得尴尬,彼此都心照不宣拉开距离。不仅仅是沈则之的原因,那时候程珊和她都是班里的佼佼者,一直竞争年纪名次,原本林式玉而和她不相上下,但随着林式玉物理成绩的突飞猛进,高下立马分明。所以说,程珊后来对她一直不冷不热的,林式玉也都理解,换做是她,她心里恐怕也不好受。   不过没想到,程珊倒是个有耐性的,沈则之一回国她就上任助理,沈则之让她当助理,除了源于旧日师生情更多的是看中她本身的实力。而这么几年来,同学聚会上都没见程珊带男伴,看来程珊对沈则之,怕是用了势在必得的心思。   “这么忙把你叫出来送文件,实在是不好意思,不过……这个文件怎么在你那里?”程珊没忍住,探问道。   林式玉小抿了口卡布奇诺,望着程珊迫切想知道什么的脸,突然就鬼使神差说:“不麻烦,是沈则之落在我家的,送来也是举手之劳。”这么说着,她的微笑加深了几分。   对面程珊的脸色一僵,握着咖啡杯的手紧了紧,睫毛微微一颤,不过数秒调整好笑容:“公司业务实在太多,难怪他做客拜访都不忘看文件,早知道你打电话叫我去取就得了,特地送来反倒耽误你的时间。”   “我午休时间充裕,不麻烦的。”林式玉见她故意曲解,也懒得拆穿,心情松快地吃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继续甜蜜 ☆、安抚顺毛   晚上林式玉给沈则之发了条短信,确认了文件的事情得到回音便没再多问,睡觉前沈则之发来一条晚安短信,让她觉得稍稍窝心。可这一夜,她还是没有入眠,半梦半醒之间,她又看到不久前出现在梦中的画面,依旧是皇宫大院和古代装束,梦境进行到一半她就猛地惊醒。   邪门了,实在是太邪门了。如果前两次都可以解释,那么同样的梦做三次绝对不正常。   林式玉坐在床上,屋子里黑漆漆的,风从窗户里吹进来,窗帘一荡一荡的,气氛尤其诡异。她的额际隐隐冒出薄汗,呼吸都显得困难。虽然她不是迷信鬼神之说的人,但眼下的状况,实在叫她不得不害怕、不质疑。她抱着膝盖在床上静思许久,慢慢从梦魇里回过神来,她定了定神摸黑打开电灯,到厨房倒了杯冷水咕噜噜灌下,这才冷静下来。   为了以防万一,同时也是自我催眠,林式玉抽了本《马克思主义》(学校发的)放在床头,心里默念马列主义□□思想科学发展观唯物论辩证法……所以说这个世界是唯物主义,刚刚梦到的都是幻觉,都是幻觉……   早上顶着两个黑眼圈,林式玉拿起厚厚的书,大力拍了几下,咧嘴一笑:“幸好马爷爷毛爷爷罩着,不愧是百毒不侵的武林宝典,姐姐我有独特的辟邪秘籍,再也不怕那什么怪力乱神了,哈哈。”   事实证明,林姑娘又想多了。   她高估了“辟邪宝典”的威力,此后的第二晚第三晚……快一周了,她仍旧被同样一个梦所困,然后她开始不淡定了。   “园园,你说我是不是招了什么不该招的东西,这几天老是梦到那个……”   “你真的不是小说看多了,或者是yy中毒过深?”赵园园在电话那头调笑。   “赵园园!”林式玉怒了,这种时候还开玩笑,早知道这家伙如此不靠谱就不跟她说了。   赵园园听到林式玉口气不像玩笑,便敛容问:“你上回说照毕业照晕过去,那是第一次做做个梦吗?”   林式玉嗯了一声,然后那头的赵园园沉默了,林式玉有些急躁,追问她的看法。   “芋头,我觉得你还是出去旅游散散心比较好,这类事情虽然诡异,但毕竟是二十一世纪嘛,你看科技这么发达,应该不会是妖……魔鬼怪……吧。”   赵园园这话说得忒没底气,连林式玉都不给面子翻了个白眼,无奈挂了。她知道赵园园的话有道理,是啊,二十一世纪唯物论才是王道,她生在城市长在城市,科学教育从小熏陶,那些个鬼神之说本不该相信的。可是吧,这事儿怎么看怎么透着古怪,她怕是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又是一个夜晚,不一样的是这天周末,她惯性使然想到沈则之,可他现在还在外地出差,说过不会来的。晚饭很简单,两盘菜配一碗白米饭,吃得寡然无味。   天气闷热得很,洗好碗她就满身大汗。随意收拾了一下,林式玉就冲进浴室,洗了大半小时终于神清气爽出来。时间还早,她拿了些零食坐在床上看电视,时钟不知不觉转过三大圈,她有些睡意朦胧。虽然没好看的台她也硬撑着,她实在是不敢睡觉,对于那个邪乎的梦,她不得不怕。   糟糕的还有天气,闷热持续了一整天终于在夜里释放,随着轰隆隆的响雷和擦过天际的电光,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下来。睡意迷蒙的林式玉被雷声惊醒,她睁开眼看到窗户被风雨吹开,她连忙下床关窗。   又是一道惊雷,并着闪电直直在眼前炸开,忽然梦里的一幕跳出来,吓得她胸口一窒,踉踉跄跄跌坐到床上。   风雨雷电交加,雨势越来越大,林式玉缩在床上用被子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雷雨天是她最怕的天气,还小的时候她就怕打雷,不过以前一直和父母住并没有多害怕。后来虽然独立出来,但碰到这种特大暴风雨时她早早就跑去赵园园那儿,再不凑巧忍忍也就过去了。可今天不仅仅是雷雨的问题,更多的恐惧是源于困扰她多日的梦魇。   她第一次这么害怕独自一人,黑漆漆的屋子、响彻天际的雷声。慌乱中她摸到手机,眨眨有些花掉的眼睛,快速找到通讯录,咬咬牙按下了沈则之的号码。   五秒,十秒……过了不知多久,在她快急得想哭的时候,终于接通。   “沈……”   “林?这么晚了有事么?”电话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在她听来无比刺耳也无比熟悉。   接电话的人是程珊。   “沈则之呢?”林式玉强忍心中不悦,直接问。   程珊微微一愣,默了几秒方说:“我在家呢。你有事情找他的话方便告诉我么,我可以转达。不然我现在去叫他?”   前半句话是特意说给林式玉听的,她眉头一蹙,冷冷说了句“不必了”,然后直接挂断电话。   手机屏幕上沈则之的通讯记录还亮着,此时她觉得无比刺目。这么晚程珊和沈则之在一起,用脚趾头想想都明白是怎么回事,联想到上个周末沈则之说他今天出差不会来,她只觉得无比讽刺。   去你妹的出差,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见鬼去吧!   她嫌恶地看了手机一眼,忍不住心中的怨怒一脚踢开。外面雷雨依旧,这么一出后她反而不怕了,耳边取而代之的是程珊得意又炫耀似的语气,吵得耳朵嗡嗡嗡发懵。她抱着头不敢多想,可脑海里全是沈则之和程珊的片段,他们牵手、相拥甚至是亲吻……明明是虚幻的影像,可再深入她觉得自己都要抓狂。   沈则之,沈则之,沈则之。   你怎么可以再次骗我。   如此,她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伤,和着惧怕、疲累袭来,她抱着膝盖呜呜痛哭,使出了全部的气力,似要把这些积压的悲痛、酸楚和委屈不甘通通发泄出来……   “咚咚咚----”   “咚咚咚----”   突然传来门被大力敲击的声音,林姑娘哭得太忘我,一直到门外敲门人大声说“再不出来就砸门了”的时候她才幽幽回事,抽抽噎噎地小跑到门边。   “哪位?”她用手背抹了抹泪,小心翼翼问。   “是我。”雨声太大,只能辨出是男子的声音,这叫她不由自主更怕了。   “到……到底是谁?”她缩缩脖子,再次问。   “傻姑娘,是我,再不开门就撞门了。”   沈则之?她吓了一跳,打开门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目前原本俊雅从容的男人此时成了一副落汤鸡的狼狈模样,他笔挺精致的西装被大雨淋个通透,向来一丝不乱的头发被大雨打湿,雨珠滴滴答答从发丝滴落。他的神色无比焦急,唇上一片水渍的光泽,紧绷的唇线在看到她的一刹那弯起放心的弧度。   “沈则之,你……你怎么来了?”林式玉惊愕。   她的小脸上还有两行泪痕,长长的睫毛上挂着几滴晶莹的泪珠,她一定是怕极了。沈则之这么定定看着面前的人儿,心疼得化不开。他上前一步二话不说就把她搂到怀里,拥得紧紧的,生怕她有半点闪失。   还在发懵状态的林式玉被他这么抱住,再大的害怕、怒气和委屈都瞬间消弭,沈则之来到了她的身边,他没有背叛她。   真是太好了。   “沈则之,你混蛋,你为什么不……呜呜……不早点来……我……我吓死了,我一个人真的怕死了,呜呜……”她窝在他温暖的怀里嘤嘤哭泣,眼泪跟开闸的自来水,哗啦啦流个不停。   沈则之用更大的力道搂紧了怀里的泪人,此时她就像一只受惊的小猫,亟待他的安抚。他闻言软语贴在她的耳边一遍遍道歉一遍遍说“没事了,我在你身边,别怕”,怀里的小猫听到后却哭得更厉害,他一时也迷茫了,干脆打横抱起她,大步走到沙发前放下。   他转身要去开灯,被林式玉拉住了衣角,她已经慢慢缓和下来,只是还在低低抽泣几声。沈则之知道她还没完全冷静,便坐回沙发,重新把她拉到怀里,伸手圈住她的腰,大手轻轻把她的头按在他的肩窝里。微微俯下头亲吻她的头发、前额和红肿的双眼。   “不怕了乖,雨已经停了,我去开灯好不好?”沈则之轻声问,生怕吓到了小猫咪。沉默中等待数秒,他终于听到她的闷闷地“嗯”了一声,带着浓浓的鼻音。   他缓缓放开她,面前低垂着头的小家伙一声不吭,他好笑地捧起她的脸蛋。   “都哭成小花猫了。”他捏捏她泪痕肆意的脸蛋,心都疼化了。林式玉使劲眨了眨快被泪水粘住的眼睛,皱皱鼻子不说话,然后一想到她一个人孤零零被他撂下那么久,小脾气立马上来,伸脖子就在他的颈侧重重一咬。   沈则之任由她张牙舞爪掐咬发泄,虽然闷疼得眉头轻蹙,也没说一个“不”字。林式玉这性子他摸得比她自己还透,别看她平时色厉内荏的,胆子其实小得不得了。今天这么恶劣的天气,他的手机又落在公司,怕她打不通一个人害怕,所以晚上一到s市就马不停蹄赶了过来。可好巧不巧在大路口遇上堵车,心急如焚之下,他只好把车停在外面,直接冒雨赶过来,不过还是晚了一点,他的小猫被吓得不轻。他知道怎样才能安抚她,尤其是在她孤独和害怕的时候,拥抱、顺顺毛,不知不觉间她就会更加依赖他。   想到这,沈则之眯了眯眸子,一抹精光闪过,唇角的笑意加深了几分。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菌:姑娘你被卖了都不知道咩   林:还不是你干的好事啊摔   沈:正合我意   林:......   作者菌:谢谢沈老师赏识,那么下章来点猛料,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ε(# ̄)   林:我抗议!   作者君、沈:抗议无效╮(╯▽╰)╭ ☆、最佳告白   得到安抚的林姑娘在一番发泄后心满意足松开沈则之,推了推他一脸嫌弃道:“快去洗澡把衣服换了,脏死了。”沈则之好笑地摊手往自己身上看了看,果然一副狼藉,便去浴室洗澡。   林式玉在沙发上静坐了一会儿,从方才的一惊一喜中缓过神来,红霞飞上双颊,心情无比愉悦地回到卧室。可她刚刚只顾着催沈则之洗澡,忘记了她自己也是狼狈样,头发凌乱脸哭得花花的,尤其是身上的薄薄睡衣,被她的眼泪和沈则之身上的雨水扫荡过,变得潮湿且皱巴巴的。   沈则之换上上回留在她家的睡衣,擦着头发走进卧室,看到的就是一幅让人血脉贲张的妖艳画面。她薄薄的丝质睡衣沾了雨水紧紧贴在肌肤上,半透明的材质勾勒出姣好纤细的身姿,雪白的脖颈和精致玲珑的锁骨下一派风光若隐若现,叫人浮想联翩。他的眸子暗沉了三分,喉结轻微滚动,身下逐渐起了反应,他向来不是柳下惠,对着心爱的女人可以办到坐怀不乱。   可怜的林姑娘还呆呆沉浸在方才沈则之的一番温柔体贴里,那里料到此时那人早已是如饥似渴的状态,恨不得现在就扑来把她压在身下。   当然事实上,沈公子的确就这么干了。   他三步并两步跨到床前,俯下身,手臂撑在林式玉的身侧,幽深的眸子直直望进她的心坎,他的嘴角噙着浅笑,诡秘而意味不明。林式玉被他牢牢圈在臂弯里,和跳入虎口的小绵羊无异,她干笑,轻轻推了推他的胸口,糯糥道:“沈则之,沙发我收拾好了,没什么事情的话,我们就……”   “就做些该做的事情,如何?”沈则之笑得不怀好意。   林式玉哑然无语,咬着指甲用纯良无比的眼神望着他:“你说该睡觉了啊,哈哈,我也是这么想的,那赶紧各回各的睡觉去吧,哈哈……”   “狡猾的小东西,折腾了这么久还赶我走?看我今天不好好收拾收拾你!”说完沈则之就俯身狠狠覆上那欲说还休的小嘴,辗转啮咬,细细密密的吻像雨点般落在她的眉眼、唇上、颈侧,一路蜿蜒而下至锁骨、胸口、小臂……凌乱中,她嘤咛着迷迷糊糊任由他灼热的唇四处煽风点火,带来一阵阵酥麻的快感,如细小的电流蹿过四肢百骸,她的身子软的不喜欢,连抬抬小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不一会儿功夫,她就被他攻城略地,连睡衣何时被褪下的都未曾察觉,直到肌肤裸/露在外感到一股凉意。   她努力睁大眼,看到沈则之一片光洁坚实的胸口,她微微扭了扭身子被沈则之的手轻松按住,她发现不知不觉,两人皆是衣衫尽褪,袒诚相见的姿态。   她立马羞得无地自容,别过脸不敢看他,这是第一次他们在都保持理智的情况下如此过火。等等,她得静一静,深吸口气,缓解突突直跳的小心脏。   沈则之见她如此更是欲/火难耐,他沙哑的声音昭示出他对她的迫切渴望:“宝贝,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他的语气那样深沉宠溺,带着化不开的怜爱和疼宠,她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林式玉情不自禁抬臂勾住他的脖子,拉下义无反顾吻了上去,她极尽一切本能去回应他,丝毫不输于他的炽烈。如天雷勾地火般,拼尽所有的气力纠缠不休,沈则之压抑着粗重的喘息,而林式玉也好不到哪去,剧烈的动作和气息的交换让她几度承受不得,在沈则之恋恋不舍放开她时,她轻喘的胸口微微起伏。红唇鲜嫩欲滴一开一合,媚眼如丝像要滴出水来,这一切无疑是对沈则之的莫大挑战和刺激,被她撩动的情/欲此时如放闸的洪水猛兽汹涌而来。   他再不迟疑,一手扣住她的纤柔腰肢,一手顺着她那玲珑有致的曲线滑下,在她丝滑柔嫩的腿侧流连忘返,当他修长的手指触到她微微湿润的火热时,他的身子一顿,粗重沙哑的气息更甚之前。   他贴在她的耳侧,克制隐忍强烈的欲望,征求她的同意,待到她娇羞而郑重地垂眸点头,他欣喜而激动地覆上她娇软的身躯,毫不犹豫地闯入她的禁地……   一丝撕裂的痛处传来,林式玉皱了皱眉,更加有力地抓住沈则之的肩膀。沈则之怕她疼稍稍放缓动作,试探性地挺动几下。一阵劲缓过后,她开始适应他的存在,可这九浅一深的幅度让她莫名感到心痒和虚空,她小声呻/吟弓起身子,本能地扭动身躯迎合他。这些无疑是对沈则之的莫大激励,他如何不明白她的需要,就如同他对她日夜思念、索求无度般。   沈则之的动作开始变得激烈,如这夜的暴风骤雨席卷而来,他的猛烈激狂所带来的快意无形中俘获了她,而她抑制不住的叫喊也极大地取悦了他。默契从一而终,终于,在他用尽全力冲刺释放后,一切再次归于平静。   沈则之伏在她是身上喘息,尽力平息,他望了望身下精疲力竭的小女人,最终还是克制住一波袭来的冲动,怜惜地吻了吻她的眉眼,翻身下床,冲到浴室洗了个凉水澡。   回来时林姑娘早就累惨,软成一滩泥仰卧在床上,窗户半开,屋子里欢/爱的气味却没有散尽。他走到床边,听到她已经平稳的呼吸声,小脸上满是汗水,睡得死死的。   他无奈叹息,抽出面巾纸小心地清理秽物痕迹,又拿了湿毛巾给她擦了几遍身子,换上新床单和干爽的睡衣,这才搂着她心满意足地睡去。   早晨沈则之被怀里的异动叫醒,他睁开眼就对上林式玉一眨不眨的灵动黑眸。她肆无忌惮地盯着他的脸,表情郑重。他疑惑了,小姑娘这反应实在出乎意料。   没等他想明白其中缘由,就被一个大力撞到肩胛骨,他吃痛地闷哼一声,却看到怀里的人微微抖动身子。   “沈则之,我……做梦了……”   她呜咽道,他怜惜地摸摸她的脑袋,安慰:“我知道,不怕,以后我一直陪着你。”是的,他一直都知道,从她开始做那个梦时他就知道命运的齿轮再次转动,他和她注定要走到一起。   “不,不是的……我明白了……我好像都明白了,沈则之,你就是我上辈子的孽缘……”她吸吸鼻子,从他胸口抬起头来,小脸红扑扑的,眼里闪着泪花。   沈则之身子一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说……什么?”   “我……我都明白了,沈则之,我都明白了。”她笑盈盈地捧住他的脸,就像一颗初生的小太阳。   沈则之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狂喜,猛地把她抱住,激动得难以自持。   “你又错了,是姻缘,不孽缘。小东西,我可得好好惩罚你……”   惊喜之后,林姑娘再次跳入自己挖下的大坑,被沈公子耳鬓厮磨、翻来覆去、里里外外、毫不留情地折腾了一早上,最后的结果就是差点下不了床。   是的,不是想起来,而是她明白了。这一世她就是林式玉,纯粹的记忆和经历都是属于她自己,但在经历这些所谓梦魇之后,那一晚她最终恍然大悟,梦境里的一切都不是虚妄,而是他和她的过去。或许说上一世有些让人难以相信,但它的的确确真实地存在过。   后来她问沈则之为什么明明找到了她还要推开,甚至不留音讯离开她时,他是这样回答的。   “其一,你那时太小,对我的感情孺慕多过爱恋,这样的感情需要时间的沉淀,我不希望看到你有一天后悔,只觉得那不过是一场昙花一现的孺慕之情,所以选择避开。其二,你还没有想起上一世,如果早早把你留在身边,你今后知晓了上一世,必然要怀疑否定现在的感情,也不会相信上一世的存在。其三,如果留在s市我怕自己控制不住去找你,加上当时忙着家业,干脆就去国外,让彼此都冷静冷静。六年后,时机成熟,水到渠成不是更好?”   沈则之的一番话她不是不赞同,学生年代对他的感情诚如他所言,仰慕占了大多数。且她也怕想起他们上一世的纠葛后会质疑当下的感情,那时的确太年轻,最容易意气用事。可现在不同了,六年的别离,用事实证明她对他的爱和他的一样炽烈,她相信他爱她是因为她本身,上一世的渊源是上一世。虽然可惜那六年时光,但今后漫长的岁月,他们再不分离。   ----沈则之,我爱你。   ----我也是。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了哈哈。这样密集的亲密戏真的不会被发现咩。。好怕啊抖∑( ° △ °|||)︴   考虑要不要放包子,不过就算放也只有一章吧。   想看举爪,我瞅瞅来 ☆、萌宝驾到   林姑娘和沈公子的婚礼在十月举行,双方父母亲朋悉数到场,场面热闹非凡。穿上婚纱的林姑娘除了惊艳,微微隆起的小腹也是一个焦点。林爸林妈都是开民的人,早在林式玉高中时期就认识沈则之,虽然他曾经是女儿的老师,但见他是个年轻俊才,在s市商业圈也略有耳闻。尤其是对女儿的宝贝体贴,最终让他们放心把女儿交给他。林姑娘原本不情愿早早结婚的,直到后来发现怀孕才被林家爸妈威逼利诱塞给沈则之,催促二人速速把婚礼办了。其中缘由么……林妈说了:“沈则之这么好的男人你不好好抓牢了以后打着灯笼没处找,女儿我跟你说,妈是过来人,看人这眼力是没二话的。结婚以后小脾气收一收,两个人好好处,听到没?”   对此,林式玉哀嚎:这还是亲妈吗……   新婚之夜,林姑娘嘟嘴问丈夫:“我总觉得咱们结婚的程序不对。“   沈公子挑眉:“证扯了,婚结了,有什么不对的?”   “你看人家都是先恋爱再结婚,可我们呢……”林姑娘郁闷地想,先上炕(床)、再亲吻牵手、接着连恋爱都没谈就结婚了。   “咱们上上辈子可谈了多少年?宝贝儿,我可不想再等了,难道等到小宝贝出生再结婚?至于恋爱环节么,蜜月你全权做主。”沈则之抱着香软的新娘子,贴面亲了一口。   “这还差不多……”   “没问题就……”沈则之半点不带停顿,抓着她又亲又啃,衣衫不知不觉褪得一干二净。   在快要挺入的一刻,意乱情迷的林式玉难得拨回一丝理智,双手抵在他的胸口上:“有孩子了,不行……吧……”   “我查过资料,小心点,不会伤到孩子的。你不知道,这两个月我忍得有多辛苦,乖今晚要好好补偿我……”沈则之强忍欲/望,对妻子解释。   月白风清,满室旖旎风光。   几年后。   熙熙攘攘的幼儿园校门外,随着放学铃声响起,孩子们一溜烟往外跑来。   “小枣,过来。”沈则之朝校门里的小人招手。   “爸比,抱抱。”才三岁半的小家伙见到老爸一脸惊喜,这个礼拜老爸出差妈咪忙着工作,都是外婆接他的。沈小枣一看到亲亲老爸,两眼都要放出光来。   沈则之对儿子的表现很受用,一把抱起儿子单手托住,一手拎着儿子的小书包往停车场走。   “今天在幼儿园里乖不乖啊?”沈则之边开车问儿子。   沈小枣在儿童座椅上扭来扭去,听到老爸问话立马安静下来,掰着手指说:“小枣有好好吃饭好好午睡的哦……爸比你会带我去看变形金刚的对不对?”   “那要看你乖不乖,你脸上受伤了?”沈则之一瞥眼看到宝贝儿子眼角一小块青红。   “……”沈小枣往椅子里缩了缩,肉嘟嘟的小手扒上车窗,嘴里含混不清:“不知道诶……爸比你不会跟妈咪说的对不对?”   对着小家伙一眨一眨的水汪汪的小眼睛,沈则之怎会猜不到儿子的小秘密,当下也没揭穿,反倒饶有兴致地问:“为什么不可以告诉妈咪呢?”   “因为……因为,妈咪知道了会……会伤心的,妈咪伤心的话爸比也会很伤心啦……小枣是乖孩子,才不要妈咪和爸比伤心咧。”红润润的小嘴说得无比诚恳,要不是沈则之早知道儿子的机灵天性,怕是真要被他的甜言蜜语骗过去了。   抱着儿子进门,正好看到在厨房里忙活许久的林式玉系着碎花围裙出来,她忙着端菜,头也不抬对父子二人道:“小枣,去跟爸爸洗手。”   放在平日里沈小枣一定磨半天,今日却出奇地听话,主动拉着沈则之的手往洗手台去,看的沈则之都大感惊奇。   “妈咪,我吃好了。”沈小枣把吃了一半的碗往桌子中间推,被林式玉美目一扫立马缩回来,低着头不敢看她。   “沈小枣,你忘记妈咪跟你说过什么了吗?”   “不可以浪费……”小手又不情不愿把碗捧回来。   沈则之觉得儿子今天似乎有些不对劲,也不好在饭桌上问,倒是林式玉对儿子突然严厉不少。他眼神示意妻子暂时别训话,揉揉儿子毛茸茸的小脑袋,以示安慰。   饭后,收拾完碗筷的林式玉来到客厅,看到父子俩正坐在沙发上看动画片。   沈小枣一看到老妈立马变色,原本兴奋的小脸霎时成了苦瓜样,跳下沙发默默往房间走。   “沈小枣,过来,坐下。”林式玉坐到沙发上,拍拍身边的位置。走到房门口的小枣苦怏怏转过头来,走一步停一下看妈咪的脸色,时不时往沈则之那处瞅,可怜巴巴的样子似要他求情。沈则之眨眨眼无声地摇摇头,表示爱莫能助。   父子俩的互动早被林式玉看在眼里,不过沈则之还算识相,不会插手此事。   “沈小枣,你跟爸爸说你今天在学校干了什么好事?”   “没有……妈咪……”沈小枣立马萎了,嘴上死不松口。   “真的吗?陈老师可是告诉我,你在幼儿园里欺负小朋友了是不是?”林式玉气定神闲。   小家伙大吃一惊,瞪大圆溜溜的小眼看着老妈,辩解的气势却上来了:“妈咪,我才没有欺负他们。是他们先欺负小妹妹,我就去帮助她了呀!妈咪你不是说过,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嘛,我才没有错咧……”   听到这里,沈则之才明白怎么回事,对儿子的表现颇为满意:“好小子,你用爸爸交你的布库了没?”   小家伙见老爸支持立马得意起来,重重点头。   林式玉轻咳了一声,瞪了拆台的沈则之一眼,继续说:“你帮助小妹妹很好,可是你动手打小朋友也是不对的,以后不可以这样咯。你把小妹妹救出来,老师会批评调皮的小朋友的,以后他们就不会欺负她了啊。”林式玉知道儿子出于好意,但对儿子动手打人一事她并不赞同,一来把人家孩子伤了无法交代,而来看到儿子受了一丁点伤做父母的心疼,君子动口不动手的道理,有必要教教他。   轻描淡写的训斥和循循善诱之后,沈小枣终于明白妈咪的良苦用心,在一番郑重其事的保证后又乐颠颠回到小房间。   这边沈氏夫妻俩沐浴完毕也回到卧室,当饱受思念之苦的沈则之满心期待抱住香喷喷的娇妻时,被她毫不留情拍开。   “布库?亏你想的出来,小枣本来挺乖一孩子,就给你教的,以后我再管教他,你可不许插手,听见没有!”   沈则之无辜:“我今天可是什么也没说。”   “……我说布库的事儿,他这么小下手没轻没重,你尽教他这些。”   “男孩子总要学点拳脚功夫,不是教他打架而是以后保护自己。这次我疏忽了,以后多跟他讲道理,行不行?”沈则之解释,揽紧她的肩。   林式玉哼了一声算是放过,心中哀叹:这大的小的,尽让人操心。   对于林姑娘的不满,沈则之自有一套办法,小女人么,哄哄就过去了。   “沈则之,你关灯干嘛,我还想看电视剧呢。”这下轮到林式玉弱了,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沈则之的意思,在夫妻之事上,平时两人倒很和谐一致。可沈则之出差一周没碰她,天知道他会怎么在她身上连本带利讨回来,光想想上一回他出差回来怎么折腾她一夜的……她就不寒而栗抖了三抖。   “亲爱的,现在可以就寝了吧。”半明半暗中,沈则之热热的呼吸扑到她的脖颈。   “咳咳,你今天累了,早点睡啦。晚安,么么。”她飞速在他颊上一吻,然后蒙被子滚到床中央。   沈则之早已习惯了她的遁走大法,不疾不徐脱掉外套上床,把她连人带被子抱在怀里。才没一分钟功夫,林式玉就憋不住了,伸出头大口大口呼吸,果不其然倏地被沈则之堵上芳唇。   结果还是林式玉缴械投降,被他抓住抵在床上好一番折腾。一遍终了,香汗淋漓、娇喘连连,软绵绵攀着沈则之的肩,微微弓起身子,接受他下一波的强烈攻势。   进行到一半时,却听到门外窸窸窣窣的响动。   “嗯……唔……外面是什么……嗯……声音?”破碎的呻/吟里带着疑问。   沈则之嘴角抽了一下,“你听错了,外面猫叫呢!”   “你唬我玩呢,家里又没养猫,不对……是小枣的声音,他好像在外面哭啊……”   “这么晚小枣早就睡了,别担心,我们管我们的……”   “不行,我得看看去,万一真是小枣呢……”   “我刚刚才去看过,他在小房间睡得香,你一开门说不定就把他吵醒了。”   “真的?”   “真的,乖,咱们做该做的事情~”   于是,林姑娘嘤咛一声,又被他压在身下,埋在被子下的身子逐渐火热,小腿缠上他精壮的腰肢,他俯身深深吻下来,唇舌摩挲,薄茧的手掌从后颈滑下顺着背脊的曲线撩动。她被他撩得意乱情迷,双臂勾住他的脖子,凑上红唇热烈回应,他的手掌贴近她的大腿,扯下那一道薄薄的障碍物,探入一指摩擦,吻一路移到她的耳边,咬住她的耳根子邪恶道:“又湿了。”说完不给她羞涩的时间,腰身下沉猝然冲入,九浅一深挺动起来。   这边鏖战激烈如火如荼,那边门却突然打开。   “妈咪……枣枣要喝牛奶……”   床上情浓意动的二人突然僵住,转过头去,都被吓傻了,顾不得许多,林式玉一把推开身上的沈则之,赶紧钻到被子里穿衣服去了。   沈则之原本正在兴头上被小家伙一吓就算了,可娇妻刚刚的举动真让他……有苦说不出。林式玉穿完衣服钻出来,看也没看丈夫一眼,光脚就跑去抱孩子,温言软玉把孩子哄回房间,泡了奶粉喂他喝下。   小家伙吧唧吧唧咬着奶嘴,懵懂的大眼睛只瞅着林式玉,她被小家伙无邪的眼神看得受不住,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宝宝乖,喝完牛奶就睡觉,好不好?”   “妈咪,枣枣要和你一起睡觉!”   “乖宝,咱们不是说好了吗,今天你一个人睡,还有小熊陪你呢。”   “不好不好,妈咪最偏心了,只跟爸比睡觉觉,不理枣枣!”沈小枣发挥了撒娇神技,眨眼嘟嘴,拿腿踢被子,林式玉头疼欲裂,脸上一阵白一阵红。   “沈小枣,爸爸是怎么教你的,男子汉大丈夫,连单独睡一晚都不敢?”不知什么时候,沈则之也来到儿子房间,抱臂靠在门边。   “可是……”眼巴巴看着沈则之。   “男子汉可要讲约定哦,你说是不是呀?”   “唔……枣枣知道了,枣枣一个人睡,爸比你要讲约定哦!”萎靡不振,垂着毛茸茸的小脑袋。   好吧,为了他的变形金刚,就把妈咪让给亲亲老爸一晚啦。   “真乖。”沈则之满意一笑,摸摸他的小脑袋。   林式玉经过儿子这么一番折腾也没心思管沈则之的感觉,回房捂着被子就睡。   “都是你,门都不锁好,我今天在儿子面前丢脸丢大发了!你叫我以后怎么做人!”   “做人还不简单,为夫这就教娘子‘做、人’。”他啮咬她的耳垂,被林式玉一阵粉拳捶打。   “没个正形,都怪你!”   “怪我怪我,但儿子年纪还小,咱们又是……盖着被子,不会有影响,以后小心点就是。”说完把她按在床上,不由分说继续被打断的工作。   “你有精神担心儿子,不如想好怎么补偿为夫……”以吻封缄,把林式玉的抗议尽数封堵在唇间。   此事的罪魁祸首是沈小枣,可他不但没被责怪还意外获得亲亲老爸的奖励,至于背黑锅的人嘛……   “妈咪,你是不是脚疼,枣枣来扶你哦!”   林式玉累得第二天差点下不了床,手微扶腰一瘸一拐下楼。坐在餐桌旁的父子两人笑得好不诡异,大的笑得像只偷腥的狐狸,小的像个偷吃鱼干的小猫。   好吧,她这辈子就栽在这父子俩的手里了,不过,也挺不错的。   笑。   【现代、完】 作者有话要说:  看完《爸爸去哪儿》果断来鲁一篇萌宝。   今天就完结了呢,不舍。   我们家枣枣今天没吃药,他感觉自己萌萌哒(# ̄▽ ̄#)      米娜桑都来给他一个香吻咩╮(╯◇╰)╭ ☆、作者的话   【作者心得】   又名:论作者菌自我吐槽模式的开启   《清穿》这篇小说今天正式完结,作为第一部小说,作者菌其实既欣慰也不舍。小说去年开的坑,中间因为学习的原因中断大半年,今年年初签约后重新更新。之后基本保持日更,相信追文的朋友们都知道的。(当然大家不冒泡我还是小桑心的辣)   对于第一本小说,作者菌个人的态度是肯定加否定。肯定的是终于写完了一本中长篇,整个过程基本作者菌单机(太孤单了,大家都不粗来说说话),顺利完结成就感满满。否定的是我需要反思为什么第一本门庭冷落,是没写到情节、人物,还是人设没抓到大家的萌点?   这些问题我一直都在思考,写古言原本是少女时期的梦,但有的东西朦胧中更带美感,写出来了反倒被自己曲解。下面就几点简单谈谈我的感想。   一、   关于清穿这个题材,早年就写烂了,曾经一度我也十分喜欢看此类文,但奈何清穿文里的男主大多都是四四、八八、九九、十三、十四等人,而太子在大多数情况下则扮演小说反派,形象狼狈。如果从我当时的喜好看,四四无疑是最佳人选,自古成王败寇,后人总是习惯敬仰英雄。可在有一篇以太子胤礽为男主的小说里,我看到了一个失败者的骄傲和尊荣。那篇小说对太子的塑造非常到位,人物感情纠葛复杂,可以清晰地看到人物各自的无奈和挣扎。   随后查阅史料,我才不得不感叹,这个被康熙一手带大、悉心培育又两立两废的太子,他的命运实在艰难不甘。他是个优秀的人才,如果放在其他时代必然有番大作为,可惜他生为康熙的儿子,母亲又是赫舍里皇后,他的身份尊荣太容易骄纵忘形。何况上有千古明君康熙,下有能干的兄弟,没有压力是不可能的。古代帝王家的手足之情向来浅薄,虽然有皇父宠溺维护,但这份纵容有限度,一旦康熙对他的不满超出了纵容之外,面对虎视眈眈的兄弟,他只能选择放手一搏。其结果也不言而喻。   胤礽本没有错,错在不该是康熙的儿子,错在一味挑战康熙溺爱的底线。他的悲哀命运虽然是自己促成,但追根溯源问题还是出在康熙的教育方式上。   二、   写此文的动机正如前面所说,因为那位大大写得太深入人心,结果等入坑了才发现大大弃坑了,哭。等了一年多没结果的情况下,心痒难耐的作者菌准备“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把对太子殿下的yy都写到小说里,于是就产生此文。   三、   关于大家的疑问。   Q:为什么索额图的府邸叫索府?   A:由于没找到相关史料记述索额图的府邸名称,作者菌就简而言之用了“索府”,描述方便,大家看起来也轻松。这些细节不可能面面俱到,因为这是言情小说,不是历史剧。   另外,一废太子之前的历史事件、时间基本遵循真实历史,希望大家读小说的时候也普及到一些历史知识。   Q:女主身份显赫,为什么成了宫女?   A:这是无法避免的bug,作者菌在写之前就思量再三,因为清朝选秀的都是大家女儿,最后不是婚配就是放回。而宫女是包衣奴才选来的,都是地位低下的人群。   之所以这么写,一来女主身份特殊,因为古人迷信说她福薄,才不以公主的身份养在宫廷。可康熙和孝庄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在眼皮子底下长大,就把她接到宫里。前期都是以主子的身份养大,后来不得已选秀,康熙想再留几年,干脆调到乾清宫。给了宫女头头的位份,其实根本不苦的。   Q:康熙就舍得把亲生女儿拖着不嫁出去?   A:一开始是暂时留着,后来不是太子殿下暗中设计了吗?具体的作者菌没有交代,但我相信大家都懂的,做手脚劝说什么的。而且女主之后犯了错,康熙为了堵住悠悠之口只能贬斥她,结果就蹉跎了许多年。   再之后发现男女主jq更不用说,康熙儿子女儿那么多,最看重的是太子,怎么可能让女主毁了他?手心手背都是肉,舍不得罚女主只好让他们分开。   结果康熙发现女主不是亲生,还是下决心赐酒毒杀了她,当然他绝壁没想到太子会因为她的死反应强烈。   二废其实都是太子心甘情愿求来的,没了女主,他如何高兴得起来?干脆转移势力扶植四阿哥,然后自己一个人默默缅怀女主。   三、   作为新人作者,我不知道这个数据到底怎么评价。很不尴不尬、不温不火的小冷门。我看过其他新人作者,有的开文一个月不到好评如潮,有的虽然时间长但最终很可观了,这都是不小的成功。反观扑街的某凭,实在需要让某凭反思。数据说到底是小说的人气标尺,是大神还是小透明,从这一点可以看出。   当然写文的最佳出发点不是这个,而是通过数据看大家的反应。数据表现出大家的认可程度,虽然可惜,但我不得不承认,在古言这块我的第一次尝试并不成功。   很多次看到000000的评论我都犹豫过:大家都不怎么愿意吐槽冒泡呢,果然写的不好看?果然没吸引到大家吗?   最无力的是,迫切希望读者们提意见让作者菌好改正,可作者菌卖萌功力有限,还是把亲爱的读者们吓跑了(嘤嘤嘤,还是我的错(* ̄△ ̄*)   但是就算是一直单机,我也不能坑或者烂尾,不然太对不住收藏我的入坑的米娜桑了。   另外,好的开端是成功的一半,虽然扑街,但认认真真写完不仅仅是对读者负责,也是对文负责。就像一个人生了孩子,就得养的壮壮的,总不能生下来就扔了……(是不是神比喻(# ̄▽ ̄#))   四、   现代番外给了我一个很好的尝试,所以下一本就开现代文,希望亲爱的你们可以在开文之初多多捧场。作者菌需要你们哦= ̄ω ̄=   五、   【分享一段话】   有位大大这样告诉我们:   记住,你写的是言情,不是写沧桑不是写阴谋录不是告诉别人这个世界有多黑暗有多少坏人有多少遗憾。你要做的是,不管这个世界有多黑暗有多少坏人有多少遗憾,只要两个人去坚持去坚守,终于会有桑田玉帛的那一天。要告诉读者,其实爱情很简单,只要一方失去了对爱情的信念,无疑会酿造悲剧。   这里,希望大家都能在对的时间对的地点遇到对的那个人,然后不要犹豫,珍惜相伴吧。   六、   最后的最后,谢谢小瑜、blair等君的支持,小瑜酱你锲而不舍的追文精神连我都要被感动泪目咧。   其他默默追文的亲爱哒们,虽然你们和我那萌萌哒女主一样傲娇萌软不肯说出来,但是我都知道你们欧。   嘴上虽然不说,但身体都很老实嘛。╮(╯_╰)╭   众:为啥?   作者菌:不要害羞啦,最后一章,我勉为其难送上深吻。么,么、╮(╯3╰)╭   都不要跑,一个个来咩。   2014.07.12 本文由书本网提供下载,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 手机用户可访问:m.bookben.cn